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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品名称:凤凰镇      作者:彭城大风      发布时间:2016-05-23 09:32:23      字数:5218

  王玥并不是那种很俊俏的女孩。搭眼乍看不显山不显水的,细看了,又是你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那种女孩。一起呆的时间长了,你会觉得她真的是个挺耐看也挺好看的女孩。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可那时他们的年龄、阅历、情感都还没到情眼看人的层次,充其量就是一个不谙世事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的毛孩子。王玥爱干净,但并不爱刻意的打扮,唯一的喜爱就是每天都会在头上扎着两条扫肩的小辫子,小辫子上始终扎着两个鲜艳的蝴蝶结。蝴蝶结就是商店里卖的那种一寸来宽的粉粉红塑料带,塑料带的边缘轧着锯齿状花边。两分钱一尺,扯六分钱的一截二,刚好够扎两个漂亮的蝴蝶结。像两只灵动的蝴蝶在你眼前跳动,看到她就会看见那两只翻飞的粉色蝴蝶,以至于日后想到她也总会首先想到那两只在她肩头上翻飞的蝴蝶。
  那个年代,男孩子和女孩子玩在一起的很少。虽然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但在男女授受不亲的社会大环境的熏陶和潜移默化中,小孩子也有自觉回避的意识时时存在。
  吴小军和王玥俩却玩得非常好,原因是他们俩家住的相距较近。从她家到吴小军家也就分把钟的路程,端着饭碗随便一溜达就到一块了。再具体说,如果晚上王玥在吴小军家玩的晚了,她要回家又不要吴小军送,那时镇上还没有电,路很黑,吴小军就站在自家院门口,朝着她去的方向叫着她的名字给她路上壮胆,她在吴小军看不见的黑处边走边答应着,直到从那黑处传来“我到家了”吴小军再进家。
  公社的机关家属们分住在镇上的几个老宅院里。这些院落个个精美别致,房屋多是三间一幢,四幢一组构成个院落,颇有点向北京的四合院。堂屋为上为尊,厢房为下为卑,低矮三分。砖石结构,方石台度,厚砖封山,方砖铺地,黑瓦卧顶,门窗厚重,有千年不倒万年不朽之筋骨。这些宅院都是解放后人民政府从地主、商贾哪儿收缴来的,是剥削阶级剥削劳苦百姓的血汗建造的,现已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归国家所有。镇上的干部和他们的家属们就代表人民住进了这些院落,去享受着一个阶级用鲜血和生命推翻另一个阶级而得来的胜利果实。
  这样的院落在镇上至少有十几处,除了机关家属居住以外,还许多院落改成了医院、学校、商店、饭店、招待所、加工厂、拖拉机站......最大的一处院落是武举府。这个二百多年的武举府前后左右有七进院落,一个晒谷场和一个后花园,占地百十余亩。武举府在很早以前家道就已衰败,虽然气势恢宏的府邸保存完好,有后裔们居住,除了那片空荡的宅院已没有了多少实质上的内容。解放后,武举府被政府理所当然的没收充公,晒谷场和后花园划归了公社粮管所,改作公社粮库,一侧临十字街口的院子拨给了供销社改作商店。还剩六进院子成了镇政府机关办公场所。有一段时间叫乡公所,现在叫公社大院。高高的大门楼的门廊上挂着凤凰公社党委和政府一红一黑的两块牌子。
  山西有个乔家大院,现在是挺出名的旅游景点,国人慕名而去,因此,也为当地创造了很多财富。其实你要看过凤凰镇的武举府,乔家大院就没有什么看头了。不说那个大门楼子盖的有多高大威武,也不说大门楼里那两扇大门及门板上五纵五横茶碗大的门钉有多么威猛强势,就说大门下的那个木门槛,有小腿弯那么高,有磨盘那么厚,木门槛上一头一个碗口大的铁环,每天要四个人插上杠子,才能把它从大门下的石墩里抬出来。大门口的两边一边一个上马石,像铺的两张小床,上面能从从容容躺下一个半大孩子,由此可见当年武举府的富甲和辉煌。
  吴小军和王玥两家住的两个院子都紧临武举府——现在的公社大院,两个院子原来都是凤凰镇有钱人家的宅院和临街商铺。其他几个住着机关家属的院落多集中在镇子的东头,要走完一整条街才能到。虽然走完一整条街也不过四五百米,可和那几个院子的孩子们还是有一定交往上的不便,自然不像吴小军和王玥这样方便,甚至感觉对方就像在自家门口一样。
  吴小军能厚着脸皮和一个女孩子玩的这么亲切友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玥的功课比他好。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回回都做得比他快,比他工整,比他的错误少。他不会做的题就得求她帮忙。特别放学后吴小军往往都是撂下书包先玩后做作业,几个孩子伙到一块一玩就玩大发了,早把老师布置的作业给忘到来九霄云外。疯足玩够了,浑身的臭汗凉下来时,才想到还有一个艰难的任务摆在面前需要你完成。眼看着交不上作业时,就得求到她。每次求她,王玥即便是对吴小军有一百个不愿意,一百个批评,终了还是得帮他完成作业。这也是吴小军英雄气短和她做好玩伴最最化解不开的结。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王玥毫无理由的喜欢和他在一起。王玥好说:“咱两个有缘。”“什么圆?”吴小军问。“就是两个好呗。”其实什么是缘他俩都搞不清楚。
  四年级的时候,吴小军意识上已知道自己这样的是个男孩子,和扎小辫的女孩子是有区别的。男孩子就是男子汉,腿裆里有个壶把把,能不用脱下裤子站着尿尿。壶把把尿尿能挺起来往上泚,能泚到自己额头盖。女孩子没有壶把把,所以女孩子都婆婆妈妈的。吴小军还知道男孩子要和男孩子一起玩,男孩子不好和女孩子搅在一起的。在现实社会中,你能处处看到男女有别的范例。在学校的各种活动中,老师也是常常这样把他们分类的。这个年龄期的他和王玥拌在一起,也常常有种底气不足之感,当和其他伙伴在一起耍时他总想躲开她,不想跟她走的太近乎。走的太近乎,其他伙伴会笑他羞他看低他,会说他不是男人,没有出息头。不过,他始终没有那么好的记性,玩起来就忘了,就想不到那么多了,不自觉的就又和王玥玩到一起。有次,他们一群孩子玩的正欢时,一个哥哥忽然停下游戏指着他的鼻子说:“吴小军,咱们是一头的,你干嘛老是向着她,再向着她就开除你的玩籍,不给你玩了!”
  吴小军被说的一时不知所措,王玥却一点不怯,大声回道:“向着我又怎么样,不给玩就不玩。小军,不玩了,咱们走。”这时的吴小军就会想到自己是男子汉,男子汉的本性浑然附身,他就会不给王玥面子,丢下王玥,回到他们之间。每每这样,王玥都表现得极为愤慨,就发誓不理他了。其实,王玥的记性很好,不知为什么就是对吴小军的仇恨记不住。只要吃过饭或睡醒一觉就忘了,就像吴小军从来没有哪样对待过她一样,没有任何的铺垫和过度就又凑到了一起,和过去一样好的就像穿一条裤子。
  由于生活的艰辛,孩子自然不像现在的孩子有东西玩,也不像现在的孩子喜欢独处。家里没有玩具,晚间没有电灯,更没有电视看。只要一放下饭碗,就想法溜出家门,跑到街上,一群一群的孩子聚在一起玩群体游戏——弹琉蛋、捉迷藏、打阎王、张莽亮砍大刀。冬天了,就打那种用木棍刻的两头尖尖向枣核似得木拉子。反正就那么几个好玩的游戏,不受场地的限制,更不受参玩人员多少的约束,而且是百玩不厌,经久不衰。
  感觉最好玩的游戏还是打阎王。
  这个游戏最适合十人左右玩,规则是:假如有十人参加游戏,就在目标区内用砖头或石块立九个牌位,牌位数始终要比参加游戏的人数少一个,距目标区大约十米远的地方画上一道线。然后,孩子们通过剪子布分出先后,站在线后,依次排队用手中的块砖或块石轮流去击打目标区内的牌位。
  这些牌位都是有官名有职位的,都是事先定好的。最中间又大又重的那一块就是至高无上的阎王,围绕它前前后后布置的有判官、喝道、顶门杠、听风、传令、小鬼等一大片。职务齐全,等级森严,分工明确,自成体系,俨然一个政府机构。
  谁先出手都想打到阎王,坐上江山,可是阎王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要打倒阎王,必须投掷的石块够大够重,这当然需要有力气,且投掷的手还要有准头。这个目标往往都是大一点的孩子击倒它,力气弱的想去打倒它很难。投掷的东西重了,掷不到地方,轻了,就像鸡蛋碰石头,撼动不了阎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量力而行,选择最近最易击倒的目标打,那些力量弱手又没有准头的孩子只能对着目标区乱扔,瞎猫去碰死耗子,砸倒什么算什么,不落空就是胜利,总比什么都打不倒的要好。反正最后总有一个倒霉鬼落空,什么都没打倒,这个倒霉鬼还有个当当响的美名叫冤乎蛋。
  其实,这个游戏有点大欺小,强欺弱的玩意在里面,可孩子们还是趋之若鹜,丝毫没能影响弱小一点的孩子加入。因为这里面除了有热闹好玩之外,也存在着弱者有机会当上强者的可能,不定就成了打到阎王的最强者。
  接下来的戏就更热闹好玩了。
  谁打倒了什么牌位,谁就充当什么角色。打到阎王的哪位哥们自然就充当起权位最高的阎王,其他的伙伴们就充当判官、喝道、顶门杠、听风、传令、小鬼等角色。
  阎王端坐在被打倒的那块阎王石上发布指令,他的指令由传令传达;两个判官把那个什么也没打倒的冤乎蛋的两个胳膊反别到身后架着;两个听风一边一个的扯着冤乎蛋的两个耳朵;喝道揪着冤乎蛋的鼻子在前面鸣锣开道,剩下的小鬼们前呼后拥的跟着助阵。
  最好的角色就是顶门杠了。他在冤乎蛋的后面扯着冤乎蛋的裤腰,当大家架着冤乎蛋出游的时候,顶门杠每走一步,就高抬膝盖在冤乎蛋的屁股上狠狠地顶上一下,一路前行。冤乎蛋还要不停的高声喊着“阎王阎王到了吗?”声音必须响亮的传到阎王那里,传令就请示阎王,“到了吗?”至于到哪,不知道,也无所谓到哪,全凭阎王一句话。阎王要说“没有到”,传令就传达说“没有到”。一帮伙计们架着冤乎蛋在阎王目能所及的范围继续转游,什么时候阎王说“到了”,无论到哪,本场游戏即可就地结束,冤乎蛋也得以就地解放。
  那次,吴小军有幸打到了阎王,端坐在阎王石上,像个得胜的大将军,兴高采烈、趾高气扬地指挥着一帮小喽啰,架着那个冤乎蛋在大街上出游。无意间他发现妈妈拉着辆平板车站在不远处的街旁,正聚精会神的观看他们这帮小子作腾。他被母亲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向母亲傻傻的一笑,心想我妈可能有事找我?前方传来“阎王阎王到了吗?”没等传令转达他的指令,他就高喊:“到了。”结束了对冤乎蛋的惩罚。
  吴小军丢下一帮玩的伙伴跑过去问:“妈,干什么去?”
  母亲说:“没烧的了。走,跟妈去炭场买炭去。”
  炭场在街的西头,差不多有二里地。吴小军操起车把,说,“好,妈,你坐车上,我拉着你。”
  母亲说:“走吧,车上太脏,妈不坐。”妈接着问他:“儿子,你们刚才玩的叫什么游戏呀?”
  吴小军说:“打阎王呀。妈连这都不知道?”
  “你这孩子,妈又不是跟你一块玩的小孩,妈怎么知道你们玩的什么把戏。”
  “打阎王可好玩了,谁打倒阎王谁就当阎王,阎王是最大的官,我刚才正当阎王指挥他们架着冤乎蛋游街呐。”
  母亲叹了口气,说:“我看到了。不过你当什么不好,非当阴曹地府里的阎王。”
  吴小军说,“妈,这又不是真的当阎王,这是游戏,是玩的,谁打到阎王谁的权力就最大,就都得听他的,他就可以指挥他们想怎么游街就怎么游,想游多长时间就游多长时间,冤乎蛋可倒霉了。那没有办法,他什么都没打倒,人家不叫他游街吗。”
  “打阎王,打阎王,你们这群孩子不跟造反派一个样吗,一个一个的把那什么都打到了,还架着人的胳膊到处游街,这不和现在批判会上批斗人的情形一样。是不是呀?唉,现世应验了,都叫你们这帮孩子给玩应验了。”
  “什么玩应验了?”吴小军回过头来不解的问妈。妈若有所思,却欲言又止。
  母亲说这话,吴小军不知什么意思。在之后的一次全公社的革命大游行中,吴小军看到了现实版的打阎王,他才似乎有些明白他妈话的意思。
  那天下午上课外活动课时,老师抱着一卷红纸和一捆苇子杆进了教室,要同学们每人糊好一面小旗子就放学,准备参加明天上午全公社的革命大游行。第二天上午也没有上课,每人拿着昨天糊的小旗子,在学校操场那棵大槐树下排好队等待出发。
  大概十点多钟,从学校外的大街上传来了阵阵的口号声,越来越近的口号声一泼高过一泼,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顺着街道涌来。在老师的指挥下,同学们列队走出校门,融入到了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里。
  那时的心情就是只要不叫他们上课做作业,老师教他干啥他们都乐意。高举着红旗,扯着嗓子,喊着最响亮的革命口号,浑身上下被革命的激情鼓舞着,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俨然一个无产阶级的革命小将。就是墙上大标语的字认不全,“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没有闹明白是啥意思。原因是吴小军把剐字读成锅,钢精锅的锅,舍得一身锅,敢把皇帝拉下马。吴小军的理解就是不吃饭了,把锅舍出去了还怎么吃饭,不吃不喝也要把皇帝拉下马。可就是不知为什么是舍得一身锅,而不是舍得一口锅,一只锅或者是一个锅?吴小军感觉有点别扭,也不去怀疑,革命的理论都是极其深奥的,不能用常规的思想去理解。不懂也要装懂,跟上革命的前进步伐是最关键。不久,王玥扭着他的耳朵给他做了纠正:“那不是锅是剐,锅是金字旁,剐是立刀旁,你记住了吗?”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像条胀满河道的洪水,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顺着镇子的大街小巷往前涌动,震天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惊的鸽子满天乱飞,最终这股洪水汇集到了南大场。
  南大场是凤凰镇的集市中心,往大了比相当于北京的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广场是国家的政治活动中心,而南大场则是凤凰镇的政治活动中心,且南大场比天安门广场还多一个功能——集市功能。你要是在天安门广场上买鸡鱼肉蛋萝卜青菜,即使交税交市场管理费那肯定也是不行的,南大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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