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方瑾雨用了一夜的时间，任由自己在痛苦的海洋里沉沦。她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不断翻腾后，就化着一股努力的力量，明天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记忆里埋葬。
　　她又振作起来开始正常的工作了，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徐晓冬理解她的心情，他心何尝不痛苦？在黎阳将瑾雨揽在怀里时，他真想上前掀倒黎阳，警告他不要再碰他的女人！可他没有这样做，他清楚瑾雨的心里够痛苦的了，他不能将事情越闹越大。好在瑾雨很快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在瑾雨对黎阳说出那番话时他看到了那份坚决，那时他就认定瑾雨是属于他的。因此他要给她时间，他相信瑾雨会处理好的，就像当初瑾雨相信他会成功一样。
　　他还有些事情得找方亦夫和黎阳，不能因为她影响他的事业。只是在黎阳面前只字不提她的事。
　　方亦夫和黎阳又进行了一番长谈，黎阳表示他要和瑾雨结婚。这一次方亦夫大力支持，因为他不想三个年轻人因爱而痛苦一辈子。也因为他不想妻子再肆意而为，排斥方家。
　　得到叔叔支持的黎阳决定找瑾雨好好谈谈，他要告诉她，他的新娘就是方瑾雨！
　　当他把要取消婚礼的决定告诉妈妈时，遭到强烈的反对。尽管毛美丽不想让婆婆跟他们住一起，在装修时，给自己的父母准备了一间卧室。婆婆过来时却让她住客房。黎阳妈妈也从未打算跟儿子住一起，媳妇这样做只有让她寒心，考虑到儿子的前程也就默认了。
　　在妈妈一再坚持下，他暂且放下这个念头。
　　妈妈说得对，他想和小雨在一起，关键方瑾雨答应吗？他还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拨通号码时，对方一听是他的声音，无声地挂断了。
　　他愣愣地在电话机旁坐了片刻，抓起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不久后，车子便停在方瑾雨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上。他很顺利地截住了心事重重的她，拦腰抱起就塞进车子。一切来得自然又突然，在她还未回过神来时，车子却很快停泊在一公寓门口。
　　这是他回国后置办的一处公寓里，他告诉她，她是第二个来这里的人。客厅里寂寞地站着一架钢琴。他走到钢琴前坐下，为她弹奏了那首《少女的祈祷》，当乐曲的前奏响起时，瑾雨的思想真空了，灵魂仿佛飞回了五年前。
　　黎阳在孩童时曾经学过钢琴，后因父亲去世中途放弃了。在他们谈论音乐时，那只微型录音机播放的就是这首曲，当时她就迷上了。最为她如醉如痴的是结尾的那段，天籁之音，简直如入仙境。那种痴迷沉醉的感觉无以加复！
　　黎阳只是默默地享受着她的沉醉痴迷，直到她从沉醉中醒来，便承诺将来买一架钢琴专门弹奏给她听。这个承诺在五年后姗姗来迟。
　　《少女的祈祷》是波兰少女巴捷夫斯卡18岁那年创作的一首曲子。谱写后发表在法国一家音乐杂志，整首曲子纯洁、亲切、哀婉、充满青春气息。感受到少女的感情变化和美好幻想的期盼。
　　巴捷夫斯卡18岁创曲，24岁夭折。而她18岁认识他，24岁再度重逢却是爱情夭折时，多么巧合多么虐心又无情的现实？
　　黎阳依旧如当年一般默默地，凝视着安静聆听音乐的方瑾雨。他已数不清弹奏了多少遍，早已熟稔于心，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把她带到这里来就是想要她一句话，只要她愿意，他立刻就和毛美丽取消婚约。在这个只有他们俩的家里过着平淡安静的生活。
　　“小雨，嫁给我!”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不能！祝福你们！”她一直逃避想忘记的这个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仿佛有人当头给了她一棒。
　　“够了，我不需要你的祝福！”听到这几个字他异常恼怒，这是他第一次失态地咆哮，“能不能不要再出言戳痛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瑾雨连连后退了几步，神情惊恐慌乱地瞪着他。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大声咆哮过。
　　他意识到吓着她了，一气之间怎么忘记她的胆小？慌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
　　“巴捷夫斯卡在24岁那年就夭折了！你的小雨也死了，她在你的生命永远消失了，你明白吗？”瑾雨无法控制自己的悲痛，顷刻间，悲痛演变成悲愤使她失去控制地向黎阳咆哮起来。
　　他也被从未在他面前愤怒的瑾雨震在那里，然，很快反应过来，
　　“不！我的小雨没有死！她不会在我的生命里消失的。”他激动地上前拥她入怀，放低了分贝，柔声地说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我的。”
　　“醒醒吧！我们都回不去了。”
　　美好的旧时光已然破碎，前前后后都种满痛苦、无奈，象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温柔地将他们禁锢在思念中。
　　当沉醉在柔美的钢琴声中时，往事已被一层一层地撕剥开，剥得心悸心颤，直到泪雨成行。
　　真想“灭”了这个决计不愿再重现往事复苏的家伙，是他将沉睡的往事重见天日。方瑾雨的内心再也难以承受这般悲痛，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拉开门冲出了公寓。
　　黎阳重重地跌倒在钢琴旁，他感到疲惫，仿佛有人正一点点地肢解他的肢体，心很快被掏走。重燃的希望这么快就夭折于现实中。
　　他就这么任凭时光无情地拉着他前进，过去的旧时光破碎了，正在进行时的又那么痛苦，那么等待他的未来的时光会是什么？没有了小雨的参与会幸福吗？
　　痛苦浪啸般向他一阵阵涌来，顷刻间就将他“吞噬”。他无力站起身离开了钢琴，走到书桌前坐定，拿出一只发出阴森森冷光的刀片，对着自己的左手再次狠狠地有力有分寸的划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刺痛使他整个面部神经抽搐着，紧闭着双眼，眼前晃动着一个人影：小雨小雨！他在心里默叫着这个名字，任凭血缓缓地流淌。
　　正沉浸在痛苦的无奈中，电话铃声划破了寂静，是毛美丽的来电。
　　“你在哪里？”
　　“什么事？”他无力地问。
　　“是不是和方瑾雨在一起？”
　　闻此言，他无声地欲将电话切断。
　　“等等，别忘了你马上就为人夫了。”
　　“不用你提醒，也别担心你嫁不出去！”电话挂断。他开始止血并包扎伤口。
　　离开黎阳的公寓后，瑾雨的泪水便在夜风中飘扬，原以为自己很坚强，五年来的痛苦已经掩埋，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感情。可为什么黎阳要结婚却让她痛不欲生？那种痛每一秒都难熬，心跳一次，疼痛就加剧一次，心抽搐加深一次。痛得不能触及时，泪飘飞的更畅快。
　　她想答应嫁给他，她肯定想留在他身边。为什么那么决然地拒绝？跟他在一起的话没有疼痛只有幸福。真的可以这样吗？真的能够因为爱情颠覆他的人生？方瑾雨你不可以这样做！宁愿痛苦也不能影响他的前程！
　　再说，她怎能对晓冬的感情熟视无睹？几年来晓冬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着她。他们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同样令她难忘。她怎能伤害一个执拗爱她的心？晓冬为了她，不惜去伤害生养他的妈妈。她怎么能够忍心去伤害他？
　　抬头仰望夜空深邃，夜风肆意，揣着那颗被蹂躏的千疮百孔的心往回走。
　　方瑾雨在快到家的那条小道上，意外地看到了毛美丽。对方正冷着脸默默地站在车外，似乎等她多时。原来，她找不到黎阳就来找瑾雨，
　　瑾雨吃惊之余也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知道你刚从黎阳那回来，我还知道你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就像当年你让他一个人在江边苦等一夜一样。虽然，他觉得你很绝情，但我觉得你很果断。因此我希望你参加我和他的婚礼，这样才足以证明你的果断勇气。否则你就是懦夫！”
　　毛美丽得意地说完，冲着她胜利一笑。上车启动马达绝尘而去。只留下呆望着汽车离去的背影发呆。
　　方瑾雨的心再次被搅乱，她无法排解心中的一切。转身往回来的路走去。
　　她在家附近的小夜店坐下，要了几瓶酒开始灌自己，她觉得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喝醉，醉了就什么烦恼痛苦都没了。什么黎阳，什么毛美丽都会在她的世界里消失。
　　和毛美丽断了通话后，黎阳关掉所有的灯，把自己浸泡在黑夜里，咀嚼着痛苦的味道。痛、苦若决堤的洪水顷刻将他吞噬。原来，他只是个弱得毫无抵抗力的痛苦人！
　　黎阳和毛美丽的婚宴规模浩大，来祝福这对新人的人也络绎不绝。方亦夫正好借去香港的机会离开了上海，他不想看到妻子得意的笑容和黎阳痛苦的表情。双方父母的亲戚，好友及同事，毛美丽的同学朋友，公司所有同事和业务来往的合作者还有商界的同仁都前来祝贺。黎阳这边只请了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好朋友和同学一个都没请。
　　他目无表情地站在毛美丽的身旁，只在和来宾的寒暄中挤出点笑容。
　　结婚应该是开心的，而于他而言却是痛苦的。这种痛苦也唯有他咀嚼出其味。
　　瑾雨睁开眼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睡前曾发生的一切她已然记得不太清楚。
　　这时，晓冬走近她，经过一番痛苦的思考，徐晓冬最终下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违心的决定。他实在不想心爱的女人一直这么痛苦下去。
　　“总算醒了，从来不喝酒的人居然灌了几瓶下肚，你不要命啦？”他心怜且又心痛。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还能怎么回来？是我把你抱回来的？”心痛又转变成无奈埋怨。
　　她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曾经发生的一切，黎阳带她去那所孤独的公寓，并为他弹奏钢琴曲。然后黎阳要她嫁给他，她拒绝了并离开，后又遇到毛美丽，并对她说了一番话：
　　“我知道你刚从黎阳那回来，我还知道你明天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就像当年你让他一个人在江边苦等一夜一样。虽然，他觉得你很绝情，但我觉得你很果断。因此我希望你明天参加我和他的婚礼，这样才足以证明你的果断勇气。否则你就是懦夫！”
　　“现在几点了？”
　　“你已经快要睡一天了”
　　“什么？睡了这么久？”
　　“嗯！谁让你不要命地乱喝啊？”晓冬这时恢复了平静，握着她的手，一脸认真，“瑾雨，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我想通了，与其让你在我身边痛苦还不如放你自由。去找他吧！”
　　“徐晓冬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不！不！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除了你谁都走不进我的心里。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听到这，方瑾雨流泪了，眼前这个男人用他宽大的胸怀，博大的胸襟保护着感动着她，她定了定心，一脸严肃地告诉他，
　　“记住，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除了你不要我，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徐晓冬闻言激动地把她揽入怀中，双唇扑腾两下骤然不动了。
　　“我答应你今天做完最后一件事，明天我们好好开始！”
　　“去吧！”晓冬松开她，他清楚她要做什么。
　　她赶快下床，昨晚毛美丽的话大大刺激了她，她要证明自己不是懦夫！
　　婚礼的仪式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黎母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儿子总算如她所愿地结婚了。不久她就可以如愿地抱上孙子。
　　毛美丽的父母也是喜不自胜，这个开始并不看好的女婿还是被慧眼识珠的女儿看中了，如今黎阳学成归来，借用方亦夫的平台在服装业开辟了一片天地，从今后女儿就可以过上幸福的太太生活了。在一片感谢中，温利利也是满脸堆笑，如今双方父母对她这个大恩人感谢不尽。她也如愿地完成了她的心愿。从此后，黎阳也属于温家的人了，将来她才放心让他坐上总经理的位置。
　　瑾雨目睹着他们的快乐笑容，心酸得很。两位主角站在台中央，毛美丽的脸上的笑容从未褪去过，和心爱的人结婚本就是开心幸福的事，除此外，她还有一种战胜情敌的快感。
　　想到这，她满足地拿眼搜寻方瑾雨的身影，都过了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现？是不是胆怯得不敢来了？
　　对她而言，方瑾雨来与不来都于她有益。不来，就断了黎阳的念头。来了，就让她羡慕妒忌恨地看着她得到黎阳吧！
　　她正得意地思想着，却在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张常常让她做噩梦抢走黎阳的脸。
　　她冲着那张脸胜利地肆笑着，接着把头倚靠在目无表情的黎阳的肩上。
　　方瑾雨觉得自己一秒也不能待在这里了，不仅是看到毛美丽挑战性的笑容，看到那些长辈们的笑容。把她完全打垮的却是黎阳那只包裹纱布的手，眼前晃动的纱布不是白色而是鲜红鲜红的血。这些血正快速在她心头蔓延，就要将她淹没。
　　耳边回荡着不久前黎阳在江边对她说的那番话，再次响起时她的心都被痛碎了。昨晚他又经历了怎样的一番痛苦？残忍！太残忍！她连一个小小生命都不忍伤害，怎么会如此残忍对待自己心爱的人？理智在告诉她赶快逃离，否则她就会全线崩溃。
　　互换戒指时，毛美丽才猛然醒悟黎阳为什么自残自己的左手，原来除了因为方瑾雨给他带来的痛苦外。再就是他不想用戒指被她套一辈子。
　　戒指戴在右手和左手不同的手指都有不同的意义！远古时代的西方人，认为左手无名指有一道血脉“LoveVein”是直透心脏，所以结婚戒指顺理成章地套在爱情血脉上。举行婚礼时交换戒指，是因为戒指是圆的，象征两人的爱念永没终结，并且在戒指内圈刻上对方的名字和结婚日期，以表示双方爱情忠贞不渝，信守终生。黎阳不想让她把戒指套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可见此用意“险恶”，此一刻，她没有了胜利的喜悦，扭头找寻那只身影，再无行踪，可能对方目睹了这一幕胜利凯旋而去了。
　　她仰头睚眦了黎阳一眼，对方回报的依然是目无表情。仿佛木偶般，发生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谁又怎知他嘴角刹那间涌出的一丝报复性的苦笑，他不要毛美丽帮他戴上束缚他一生的戒指！他要方瑾雨为自己的残忍痛苦自责愧疚！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两个女人都得到了惩罚。毛美丽气得眼冒怒火，小雨呢？她有没有来？那双无神的眼珠这时才左右转动起来，在人群中搜寻着。他只在人群中看到匆匆而去的徐晓冬的身影，却不见方瑾雨。他有点怅然很快又摇了摇头，她怎会过来？不来也好，其实内心矛盾的他又怎忍心让她目睹这一切，背负着沉痛的感情枷锁生活着？
　　徐晓冬在方瑾雨离开家后不久，经过一番慎重思考便也尾随着来到黎阳的婚礼处。默默地躲在一旁关注着瑾雨的举动，万一对方有什么情况他也好及时出现。
　　当方瑾雨痛苦得转身离去时，他也紧追几步跟了上去。须臾，他在门口截住了跌跌撞撞的瑾雨，
　　“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们回去吧！”说罢便将她扶上车。
　　“是的，都过去了！再也不会回头了”方瑾雨轻声细语着，呆呆地望着前方。
　　之后，方瑾雨在床上又整整地睡了一天一夜，将该忘的，该放弃的统统留在了睡梦中。她告诫自己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怕她一时之间走不出来，晓冬足不出户地陪在她身旁。给她讲笑话，也讲一些他在学校时调皮被校长批评打骂的趣事，讲他那时偷偷窥视方瑾雨时的紧张和兴奋心情，常常逗得瑾雨常常哈哈大笑。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也是医疗心灵最好的良药。两天后，方瑾雨便从痛苦中走了出来，便要求跟晓冬一起去公司上班。看着心爱的女人重新振作，真正回到自己的身边。徐晓冬的内心有说不出的兴奋，再吃着方瑾雨为他准备的可口的饭菜，他的干劲更足了。每晚吃好饭，还搂着她乐滋滋地与她分享着工作上的收获。一任时光从安静幸福中溜走。这样的生活，让徐晓冬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