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大八板

　　月影叹了口气道：“子莲，你的丹青还不错，以后就由你教小少主吧！”
　　子莲听说立马给月影跪了，“属下画工粗糙，恐难当重任！”
　　“你不必过谦，我说你行你就行的！”
　　众姐妹暗中都笑，子莲一脸为难却又不敢辩驳。
　　月影一眼瞥见临床的炕桌上摆着一副棋，“呦，我儿还喜欢下棋呢，你给娘下一盘看看好吗？”
　　“嗯！”小疙瘩答应得很是爽快。
　　“紫露，你赔小少主下一盘吧！”月影吩咐道。
　　“啊？”紫露神色一凝，为什么是她，她极不情愿地一步一步挪到棋盘面前。
　　二人落座后，紫露道：“小少主年岁小，属下让小少主九子吧！”
　　月影不悦道：“好大的口气，九子是棋艺中让子的最大数目了，你这样让子很不礼貌，你不必让子，让先即可！”
　　紫露见月影不高兴了，急忙道歉：“对不起少主，属下……”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下吧！”月影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是，少主！”紫露领命道。
　　结果二人都没有动，月影这回真生气了，冲着疙瘩怒道：“执黑先行，该你起步的！”
　　疙瘩不解，惶惑地望着月影。
　　月影甚是无奈，解释道：“你是黑子，你先走！”
　　疙瘩总算听明白了，于是拿起黑子落在了棋盘正中间的天元处。
　　月影一惊，紫露道：“小少主下手真是大气，竟下了棋艺大师常走的路子！”
　　紫露的白子落在棋盘边上，紫露笑了笑示意疙瘩落子，疙瘩也不含糊，上来就将黑子落在了中间的星位上，月影不禁蹙眉。
　　紫露轻蔑一笑，抬皓腕在临近边缘处又落一子，疙瘩起手除却又落在了星位上，几个回合下来，紫露已在边角处围出了一大块地方，疙瘩却散散落落地将九星的位置全部填满，月影再也忍不住了，一挥袖拂了棋局，对着疙瘩怒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疙瘩不解，一脸无辜地道：“下棋啊！”
　　月影气得全身发抖：“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会……会啊……”疙瘩的眼中沁出了泪水，不知道如何面对暴怒的月影。
　　月影颤抖着指着棋盘道：“金角银边草肚皮的道理你不懂吗？你的子全落在中间，不围地，不理会对方棋路，你还好意思说是在下棋！！！”
　　紫露急忙拉住月影劝慰道：“小少主的确无心棋艺，就连钟离楼主都说，小少主模样可人，才华少点也无伤大雅，只要弹几首寻常曲子，些须认得几个字便罢了，实在不适合做过多要求！”
　　月影更加愤怒：“什么意思？我苏月影的女儿怎么可以是个草包！”
　　“不，不是这个意思！”紫露不知道该如何劝月影。
　　小疙瘩吓得直哭，月影却一点怜惜的意思都没有。
　　“鸢尾！”月影唤道。
　　鸢尾急忙站出来躬身礼道：“属下在！”
　　“从今天起，你就是她的武学师傅，你要好生教导他！”月影吩咐道。
　　“啊？”鸢尾立即慌乱了，“少……少主……”
　　鸢尾能力颇强，向来雷厉风行，很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接受任务也从来都是痛痛快快，几时这样吞吞吐吐了。
　　“怎么？委屈张居主了？”月影秀眉竖起。
　　“哦，不不！”鸢尾急忙道：“属下只会自己练武，哪里会教徒弟呢！”
　　月影更加气愤：“有什么不会呢？就是你一招一式地教她，没什么学不会的，她若做得不好你就狠狠地罚她，罚她做个二十遍五十遍的，我就不信她还能不会！”
　　“可……可是……”鸢尾还在琢磨着怎么推辞一下。
　　月影撂下脸来，“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
　　换锦正一脸喜庆地暗自嘲笑鸢尾得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月影冰寒的脸已来到她的面前，事出突然，换锦吓得一抖，急忙收敛了神色。
　　月影道：“她的文字功夫就交给你了，你教她对句作诗，限她明日此时之前作诗一首，再将《七月》背下来！”
　　“少主！”换锦毫不犹豫地给月影跪了下来，“少主，您饶了属下吧！”
　　月影大怒：“苏换锦你什么意思？这么点任务就为难你了？主上的命令是你能置疑的吗？”
　　“少主息怒！”换锦吓得面如土色，“属下替小少主求个情，《七月》太长了，给小少主换个简单易懂的可以吗？”
　　“《七月》还长？”月影本待不许，但看见换锦真诚渴盼的目光，心便软了几分，自己是过目不忘，背诵从来难不倒她，但是疙瘩是个普通人，并且据说头脑还有点笨，月影松了口气道：“好，那就《芣苢》吧！”
　　换锦试探着问道：“少主，可以再短点吗？”
　　月影一股火上来，“换锦你别太过分了！”
　　换锦见月影恼怒，急忙道：“是，少主，属下一定尽力！”
　　“明日此时我来检验你的功课，你若不努力就等着挨罚吧！”月影怒意未消的脸对上了疙瘩又惧又怕小脸。
　　月影拂袖而去，在自己的房间里兀自生着闷气，本想在等钟离泪之际拿疙瘩解闷，结果却徒惹了一身气。
　　
　　次日，换锦带着疙瘩拜见月影，换锦跪下道：“属下和小少主前来领罚，属下已经尽力了，但是小少主还是背不下来！”
　　“哦？”这样的结果月影难以承受，“你是怎么教她的，这么简单的一篇居然背不下来！”
　　“属下逐字逐句地解释了，一句一句地教她，可是无论属下用什么办法，小少主就是记不住！”
　　月影的目光落在了疙瘩身上，只见小疙瘩面如土色，战战兢兢，明显害怕到了极点，月影得见心便软了几分，“你过来！”
　　小疙瘩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月影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好孩子，你别害怕！先给娘背背，能背多少背多少！”
　　“嗯！”疙瘩背道：“采采芣苢……采采芣苢……”疙瘩又是怕又是急，出了一身汗，月影也急出了一身汗。
　　“行了！”月影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首诗的意思你都懂了是吗？”月影问道。
　　“嗯！”疙瘩点头，“换锦师傅都讲过了！”
　　“去把这首诗抄十遍，然后再给我背！”月影道。
　　“是！”疙瘩不敢反驳。
　　案前，换锦亲自伺候笔墨，月影干等疙瘩也写不完，于是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后见疙瘩还在写，月影忍不住了，“还没写完啊？我都睡了一觉了！”
　　只见换锦满头大汗一脸疲惫地道：“就快了，少主！”
　　月影移步疙瘩跟前，看着她写，结果没看几眼月影便火起来了，她一把夺过疙瘩手中的笔，掷在地上，气得全身发抖，她指着疙瘩的字道：“你连字怎么写都记不住吗？还要照着书一笔一划地照着画？写一个字要看好几眼书吗？”
　　疙瘩也是全身发抖，她不是气的，是吓的，“疙……疙……疙瘩……”
　　月影听闻更加生气，“疙……疙……疙瘩（咯咯咯哒），你是母鸡吗？！”
　　换锦忍不住笑了出来，月影一记眼刀飘过来，换锦急忙敛了笑容，月影对疙瘩道：“背吧！”
　　疙瘩眼中含着泪水道：“采采……采采……”
　　月影顿时很想死的感觉，她仰天将泪水控了回去，“怎么还越背越少了！”
　　“芣苢……芣苢……”疙瘩还在背着。
　　“够了！”月影忍无可忍，被疙瘩气得直哭。
　　换锦慌了神，急忙帮月影擦眼泪安慰道：“少主别难过，小少主只是记忆力差了些，其他并不影响，多下点功夫便是了！”
　　月影伤心不已，狠狠地道：“我苏月影认下的女儿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换锦道：“反正是您认下的女儿，王爷和王妃都不知此事，不如少主将她扔在一笑堂做个普通弟子吧，让她做小少主的确不大合适！”
　　“我认下她便是与她的缘分，怎么能因为她不够灵巧便放弃她，反正是个女孩子，教她些许识得几个字，以后嫁个好人家便罢了！就如师兄所说，教她弹几首寻常曲子便罢了！”月影那琉璃美目黯然失色，“行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月影道。
　　“是！”疙瘩如蒙大赦，月影并没有太深地责备她。
　　“等等！”月影叫住了疙瘩。
　　“换锦，你教她作诗吧，记性不好，不影响创作！”月影道。
　　“是，属下遵命！”换锦道。
　　
　　下午，换锦带着疙瘩，捧着小少主的大作谒见月影，月影接过疙瘩的作品，歪歪扭扭的字实在不像个样子，月影咬着牙看下去，只见上面写道：“离别未几，未至二元。女思何笃，愁如三秋。”
　　月影清冷的目光落在疙瘩身上，“这诗是你写的？”
　　疙瘩点点头道：“是！”
　　“那你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意思啊？”月影问道。
　　“就是分开没多久，还没到……”疙瘩忽然忘记了二元是几天，小脸十分纠结。
　　月影道：“你可知二元是什么意思？”
　　疙瘩默不作声，月影已有怒意，却并未发作，耐着性子道：“这诗是仿照谁的作品写的啊？”
　　“没，没仿照谁啊！”疙瘩不明白月影是什么意思。
　　月影勃然大怒，将疙瘩的诗作拍在桌子上，“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却独独学会了说谎！”
　　疙瘩吓得一激灵，月影接着道：“徐干的《答刘桢诗》写道：‘与子别无几，所经未一旬。我思一何笃，其愁如三春。’你这完全抄的他的诗！在奇门遁甲中有一气三元、五日一元的说法，一元是五天，你的二元正好也是十天，也就是一旬！你换锦师傅精通奇门异术，帮你做了这首，你却瞪着眼睛撒谎！”
　　换锦赶紧跪下求道：“少主息怒，让小少主作诗实在是为难她了，所以属下代劳了这篇《忆娘亲》，本想着让少主开心的，没想到少主一眼就看出并非小少主所做了！”
　　月影怒道：“他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咱们家最忌撒谎，你说我是罚她呢，还是罚你呢！”
　　“这事怪不得小少主，少主要罚就罚属下吧！”换锦道。
　　月影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月影起身，疙瘩吓了一跳，躲在了换锦身后，月影无奈摇摇头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过来，我教你弹琴！”
　　月影命疙瘩在筝前坐了，房间里燃起了暖暖的兰惑香，让人心思沉静。
　　月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教会了疙瘩“宫商角徵羽”这些音，月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身心俱疲，月影捧着谱例给疙瘩道：“我教你个开手曲子吧，看看这个字你认得不？”月影指着那谱例道。
　　疙瘩认真地看着：“八大……”
　　“板。”月影教道，“音律中有‘一板一眼’的说法，板为重拍，眼为轻拍，你再将这几个字合起来读一遍！”
　　“八大板！”疙瘩道。
　　月影横眉竖起，“看仔细了读！”
　　疙瘩不解，依然念道：“八大板！”
　　月影勃然大怒，扔了谱例喝道：“来人，把这个小畜生拉出去打她八大板！”
　　“少主息怒！”换锦急忙拉住暴怒的月影，月影一把甩开换锦，冲着侍婢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拖出去！”
　　疙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哭着求道：“娘，我错了，求求你别打我！”
　　侍婢上前将她拖了出去，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板子击打皮肉声和疙瘩嘶声力竭的哭喊声。
　　才打了两下，月影便听不下去了，她夺门而出，擎住了即将落下的板子：“住手！”月影道。
　　月影将疙瘩抱回屋内，疙瘩已泣不成声，月影心乱如麻，责备道：“你还有理了！”
　　换锦道：“少主，属下伺候小少主上药吧！”
　　月影道：“不用！就打了两下，没破皮没出血，也没有肿得很厉害，红印子自己就会消的，把地上的谱例拿给我！”
　　换锦急忙将谱例递给月影，月影翻开谱例对疙瘩道：“不许哭了！”
　　疙瘩见月影声色俱厉，吓得再不敢哭，只是忍不住不停地抽泣。
　　月影指着谱例道：“我可以忍受你记性不好、忍受你观察力不佳、忍受你创作能力不强，但是我没法忍受你粗心大意，做事情一点都不认真！你看清楚了，这曲子叫《大八板》，不叫《八大板》！”
　　这时疙瘩不哭了，倒是月影哭了起来，自己聪明一世，怎么就摊上个样样不行的孩子啊！
　　疙瘩用手去擦月影的眼泪，“娘，你别生气，都是疙瘩不好，要不娘你打我吧，疙瘩保证不哭！”
　　月影看见疙瘩虽然笨却这样懂事，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你以后做事一定要认真，这次是《大八板》，下次我教你《三十三板》可怎么办啊！”
　　换锦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少主你舍不得打小少主，不打她便是了，何必这般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