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织情绣爱 作者:莫真 发布时间:2016-05-22 14:55:40 字数:7931
八月,C城最炎热的季节,愤怒的太阳疯狂地炙烤着大地,惩罚着地球上的人类万物。
电影《神侠游记》的拍摄现场,一间简陋的茅屋热浪滚滚,蒸笼一般,闷得江羽帆几近虚脱。
厚重的戏服被不断溢出的汗水吸附着,紧紧贴合着皮肤,湿漉漉、硬邦邦的,密不透风。呼进去的浑浊热气在肺叶里横冲直撞,流入“人体司令部”——大脑直发晕。
一场戏下来,助理几乎飞奔上前替江羽帆扇风降温。尽管开着风扇,吹着冰块,但根本无济于事,点滴的凉气汇入排山倒海般的热流中被中和得无影无踪。
演员这碗饭可真不是好吃的。既要有一副金刚不坏的身体经受得起冰火两重天的考验,还要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容得下无端莫名的猜测与非难指责,这碗饭真心不好吃。
“帆哥。”晓晓走过来,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酸梅汤,预防中暑很有效果。”
两人用目光互相感谢。
江羽帆说动制片人为晓晓安排了角色,不需要宽衣解带、裸露身体,晓晓自然感激不尽。进剧组以来,对他很是关心照顾,时常送过来一桶绿豆汤、一杯解暑茶,几个瓜果梨桃。
“江帆。”
晓晓离开了,江羽帆回头:“雪儿。”
“哎呀,瞧你热的。”梦雪儿掏出香罗帕轻柔地擦拭着江羽帆的俊俏脸庞:“这里的拍摄条件太艰苦了,回去跟爹地说一声,改善一下。”
四面八方的隐蔽角落,这温情有爱的一幕岂能被娱记们放过?用不上二十四小时就会出现在网络媒体上,占据着头版头条的位置,江羽帆心说。
与梦雪儿确立恋爱关系,对他和“环亚”有百利而无一害。
擦完汗,梦雪儿递过来一个保温杯:“喏,给你的,清火茶。”江羽帆接过,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梦雪儿也笑了,下意识向后一瞥:“嗯,这个,是什么?”她拿起另一只,“酸梅汤,谁的?”
“路晓送来的。”助理小黑回答说。
梦雪儿直接递给他:“给你了。”小黑接过打开,灌了一大口。
“她还真是懂得感恩。”
“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没什么的。”江羽帆怕她误会,解释说。
“我当然知道没什么。”
“你相信我?”
“当然。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拍过‘裸戏’的女生呢。”
江羽帆哑然,“演员有时候需要为艺术献身的。”
“我知道。”梦雪儿表示理解:“她太可怜了,为了生存也是没办法。不过是个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角色,她却这样感激,难为她了。放心,我会跟爹地说一声,以后多给她一些演出机会。”
虽然表情和善温情,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天生的高贵论,彻头彻尾的“伪善良”。所谓的怜悯、慈悲更像是嗟来之食的施舍。高贵与尊荣、卑微与下贱,在她眼里天生如此、自然而然。
江羽帆回击她:“其实晓晓很有潜质的,遇上合适的机会,一定可以大放异彩的。”
梦雪儿一怔:“哦,是吗?——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你不要走,留下来好吗?”
循声望去,一身翩翩公子打扮的任伟正告白女配角,眼眸深情款款。
说实话,任伟有演技有实力,但还欠点火候。只要他肯努力下功夫磨炼,不愁上不了台阶。可惜,他把精力和才智用在了歪门邪道上且自高自大,骄傲自满,难成气候。
江羽帆对着剧本,看过几行后神思游移。
虽说洗清了犯罪嫌疑、平安无事,但演艺之路受到了重创。本就入不敷出的“环亚”雪上加霜。与梦雪儿恋爱,更像是一场经济联姻。有了“浩瀚”的资金支持,他才有电影可拍,保持知名度和曝光率的同时与梦雪儿名利双赢。现在的他无暇顾及提升演技突破形象,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多接活多赚钱,为自己为“环亚”挺过难关。
“帆哥,有事。”助理小黑在休息间向他招手。他进去,晓晓正在里面,委屈得要哭。
“怎么了?”江羽帆关切地问。
“刚才导演找到我,为我加了一场戏。”
江羽帆,“怎么会这样?”
晓晓哽咽着:“他说激情戏可以增加卖点,吸引眼球。私下里对我说,这是梦雪儿的主意,他也没办法。”
一股凉意爬上江羽帆的脊背,尽管周围热气如火。
“是我不好,沉不住气,没忍住,害了你。”
江羽帆告诫晓晓:“不管怎样,你先咬牙应承着,稳住,不要急,会有出头之日的。”
“知名地产大亨涉贪腐案,明星梦雪儿背后的金主浮出水面。”几乎一夜之间,类似的相关新闻被各路媒体发布转载,分裂、复制,呈几何倍数增长。
关于梦雪儿的种种传闻消息,真实的、虚假的,捕风捉影的、似是而非的一齐喷涌上来,差点冲毁网络堤坝。
梦雪儿终于红了,被关注了,被牢记了,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势。
梦雪儿的现任男友江羽帆站到了风口浪尖上,所属的“环亚”影视文化公司牵涉其中。
“环亚”会议室上空愁云密布。
“江帆涉案的传闻可以澄清,但产生的影响是致命的。”经纪人峰哥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金薇儿纠结着眉头:“眼下应该怎么办?”
“我看还是将真实的情况对外公布,毕竟炒作很正常。江帆与梦雪儿的情侣组合只是影片的一种营销手段,况且我们手里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撇清与‘浩瀚’的关系,把我们的名誉损失减少到最低。”
金薇儿正要点头,“我看还是不要吧。”江羽帆说话了。
两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听他的解释:“虽然最开始和她是假的,但后来的确是真的谈恋爱了。梦雪儿并没有涉案,她现在还是自由身,患难时候,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太不厚道、太不仗义了。”
“娱乐圈不是讲仁义道德的地方。”峰哥冷冷地提醒道。
“峰哥你先听我说。”江羽帆细细道来:“在我最失意最困难的时候,是‘浩瀚’的支持和投资,我才有戏可以拍,有电影可以演。不能否认,我们的确与‘浩瀚’合作过,得过人家的好处。现在梦雪儿落难了,我立即将两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圈内人会怎么想?粉丝们会怎么看?天下人会怎么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瞒不过的。我一直努力经营、维护美好形象会因为这件事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虚伪自私,十足的小人、骗子。即便暂时躲过了一时,但长远来看,得不偿失。”
“你打算怎么办?”金薇儿问他。
“站出来承认恋情,帮助梦雪儿渡过难关。”
金薇儿一语中的:“你要我签下她?”
“对树立公司形象大有益处。”
“老板——”
金薇儿抬手制止了峰哥,“就按他说的办。我果然没看错你,重情义。”
金薇儿离开后,峰哥强忍怒意:“你小子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我看早晚有一天你会把‘环亚’一脚踢开,自立门户。”
“我若是那样,何必去管梦雪儿呢?”江羽帆反问:“我只求心安理得。”
峰哥无话可说:“但愿你的好心能给你带来好报。”
走出会议室,手机响了。
织梦!江羽帆顿时心脏紧缩,平日里两人都是呢通过短信与网络交流,打电话还是头一次,莫非出事了。
拐到一处角落接起了电话:“羽帆吗?我店里最近每天都有个奇怪的客人,随便买了一样东西后和我聊天,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你还有、马家俊。”
江羽帆心下一沉,忙问:“这个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林织梦大致描述了一遍,付国威!他到底还是出手了。
“放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问你什么就装作不知道,听懂了吗?”
叮嘱完毕,峰哥正忧愁着脸站在他背后:“‘浩瀚’那边传来消息,公司资金被冻结,电影《一路顺风》不得不中断拍摄。以‘环亚’目前的状况根本负担不起后续的费用,如果不行,恐怕只能放弃了。以我的眼光和经验,这部戏一定会火,对你、对‘环亚’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所以,大家一起想办法,把这部戏拍完。我们,输不起。”
峰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步履沉重。
江羽帆沉吟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回拨电话:“织梦,付国威下次再出现,把他留住,我有事和他说。”
星夜驱车赶到桃源,林织梦在等他。漆黑冷寂只有微弱月光的夜里,“织梦坊”泻出淡淡的灯光。
玻璃门里,她倒在桌上,一手捏着绣针,下面是一幅“清明上河图”。
江羽帆狠心敲门,她醒过来,打开反锁的门。
“和马家俊谈好了吗?”江羽帆进门便问。
两人坐下来,“谈好了,他愿意。”林织梦见他面带愧疚,于是开导他:“我和他说了你的难处和苦衷,他理解支持。付国威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正好趁这个机会拔出来,免得夜夜受折磨。”
为了电影、为了“环亚”、为了自己,他只得去找付国威。满足了各种无理甚至接近变态的要求后,他答应投资,不过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江羽帆恨自己:“我又做了一件不厚道的事,当了一回卑鄙人。”
“付国威的人品怎样?满足了他的条件,不守信用怎么办?”
“不会。”他了解他:“虽然他霸道蛮横,但很讲义气和信用,答应的事不会不认账的。”
“我怕,万一……”林织梦担心。
江羽帆也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以付国威的脾气和秉性,马家俊见他,恐怕凶多吉少。”
“不管怎样,试一试吧。”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想到遭受的种种屈辱,他不能回头了。
“我给付国威打电话。”江羽帆说。
“马家俊呢,在哪儿?让他出来!”付国威一进门便东张西望,大声嚷嚷。
“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办到,你答应我的……”
“放心,只要让我见到他,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付国威拍着胸脯:“他在哪儿?在哪儿?”
“随我来。”林织梦打开一扇门,“去吧,他在里面。”
付国威抻脖瞧了瞧,里面黑咕隆咚的,有些迟疑。林织梦笑笑:“怎么,付少怕了。”
“我怕?笑话!”付国威大步迈过门槛,才走几步,脚下冷不防被绊了一下,失重的身体一头向前扑去,“啊!”
“我*!”付国威正要开骂,眼前一片光明,豁然开朗,一方丰茂的水草地,狂风吹过,黄草唰唰,鬼哭狼嚎,一座木制小屋在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哪里?我在什么地方?是梦吗?我被他们催眠了,对,一定是的。拼命地摇头、跺脚,怎么也摆脱不了眼前虚幻的景象。
付国威一咬牙,向小木屋走去。
“何少爷来了。”
门被风吹开,有人在叫他,马家俊。他忘不了他的声音。
付国威上下扫了扫,屋内的布置类似于古代的茶楼酒肆。马家俊,多年未见的马家俊正坐在旮旯里,桌上摆着酒具杯盏。
门外,狂风呼啸,付国威想起电影里荒远苍凉的大漠小镇。
“来了,坐吧。”马家俊冲他平伸单手,颇有几分江湖味道。
付国威坐下,离他远远的。
“桌上有酒,喝吧。”
付国威不敢动,他谨慎戒备地盯着马家俊的一举一动。他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脸黑了一些,显得有点老气。他好像胖了一些,看来这几年生活得不错。
等等,付国威心里嘀咕着:眼前是真实的人,还是虚幻的假象。他伸手摸了摸桌椅和酒杯,触感真实。
“我知道你想见我。”马家俊自斟自饮,和马家俊聊着天:“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见你呢?不管怎么说,我害得你差点没命,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付国威稍稍放松了身体,听他继续说:“现在我明白了,为了一时之气铸下大错不值得。自尊心很重要,但在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没资格谈自尊。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何必急于一时半刻。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付国威低下头,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摸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耳边风声呼啸,木屋内两个昔日同窗,曾经的仇敌,相隔数米对饮。
“我出事后,老爹老娘天天以泪洗面、担惊受怕,窝在家里,闭门不出。人前背后少不了被人家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和这些比起来,我那卑微的自尊心算得了什么?幸亏你没死,不然,付出的代价更不值得。”
两人喝高了、晕了,马家俊起身向付国威走来,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付国威大惊,想站起来两脚发软。
马家俊走到他身旁:“今天,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就此了解吧。”
没等付国威反应过来,马家俊的匕首递到了他的手上,腕子被他狠狠抓住,一道亮光沉入了马家俊的下腹。
付国威傻了,握刀的手上沾染了血迹,带着微微的体温。
马家俊手捂腹部,鲜血淋漓,靠着桌子支撑着身体,用力张开嘴:“我欠你的都还清了。从此以后可以心安理得地过活了,希望你能履行你的承诺。”
血色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从马家俊的脸上褪去,嘴唇苍白,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在咬牙强撑。
不、不,付国威连连后退到门口,推开门,狂奔出去……
“啊——”付国威摔倒在地,头被撞了一下。睁开眼,漆黑一片,伸手一推,十字绣店。
“你们对我催眠了?”他问江羽帆和林织梦。
刚刚经历的一幕场景,一定是催眠产生的幻觉。
“你的要求我们已经达到了,希望你能信守你的承诺。”林织梦提醒他说。
付国威冷笑,掏出手机照亮了小门里的一幅十字绣画:苍凉空旷的水草地,孑然独立的木屋,生动灵活,与刚刚的场景一模一样。
“就这点小把戏还想让我砸钱?做梦去吧,我……”付国威一抬手,愣住了,手上、衣襟上不知何时沾染了红色的液体,淡淡的腥味飘入鼻端,是血、真的血!
不、不是的。“准是你们为了催眠效果用的动物血,你们考虑得还真是周全啊,我——”他一低头,鞋尖上沾着三两颗黄草棍。
“你、你们……”付国威惊骇地指着两人,一道闪光随着抬高的手臂落到地上,正是那把匕首,沾着浓浓的血迹。
“你把马家俊……”江羽帆一步上前质问他,私底下被林织梦拽住。
“我们遵守约定,让你见到了他,希望你不要食言。”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鬼把戏。可是,刚刚经历的一幕如此的切身真实,真实到要去怀疑、否定所谓的“唯物主义论”了。
付国威抓狂了。
我被催眠了、催眠了、催眠了……付国威反复对自己进行催眠:他被催眠了。
可是,这血迹、草棍和匕首又该怎么解释呢,难道是真的?我走进了画里,见到了马家俊。
“啊!”抱着脑袋,付国威冲出了小店,没入黑暗中。
江羽帆正要扑向那幅画,被林织梦拽住,一把抱住他,嘴唇凑向他耳边:“付国威还没走远,不要冲动。”
江羽帆推开她,冲进卫生间,拧开花洒,冰凉的激流劈头盖脸砸下来。
“你要干什么?”林织梦伸手去关阀门,被他拉住。
“我有多自私、多卑鄙、多无耻。”江羽帆全身淋透了。他恼恨自责:“为了自己的前途事业,不惜利用、出卖朋友,踩着朋友的血向上爬。我虚伪、自私、卑鄙,我该死!”
林织梦向前一步,飞溅的水花也淋湿了她:“你这是何必呢?他不会怨你的。”
“他不恨我,可我恨自己。”
“对马家俊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江羽帆早已听腻了类似的俗套论调:“你就不能有点创意吗,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我是说真的。”林织梦正色道:“‘大恩如大仇‘这句话你听过吗?”
“‘大恩如大仇‘?什么意思?”
“凡事讲究适可而止,给人的施舍与恩惠同样如此。久负大恩反成仇,你帮马家俊逃脱了法律制裁,避免了牢狱之灾,那么他一辈子都要感念你的恩义,一直到死。表面看起来他与你平起平坐、亲密无间,但其实他的内心极度的自卑、煎熬。你的恩情是他头上悬着的一座山,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这样的他与坐牢有什么区别。虽然他挨了付国威的刀子,了结恩怨的同时,亏欠你的也一并还清了。他从此可以甩掉包袱,昂起头,堂堂正正地生活了。能够与你平等相处,他真的解脱了。”
这些,完全是江羽帆震惊、陌生的,“他告诉你的?”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冰凉刺骨的冷水胡乱地怕打着,两股细微的热流滑落脸颊。
电影《一路顺风》顺利拍摄完成。凭借着档期优势和卖力宣传,影片大获成功,票房一路飘红,口碑完胜。
“环亚”度过了一场危机。初涉影坛的付国威旗开得胜,迎来了开门红。
《一路顺风》如火如荼上映着,同样为影片的获利者。男主角江羽帆却在午夜时分独自漫步街头。
安静冷清的街道,路灯拉长他孤单寂寞的身影。
峰哥的眼光果然“稳准狠”,《一路顺风》红了,他随着咸鱼翻身,奠定了影坛地位,跻身一线行列。
然而,他却并不感到欢喜雀跃,反而空落落的,有点苦、有点涩。尽管尝到甜头的付国威趁热打铁,一连签下了三部大戏的合约。
前方传来激烈的呵斥怒骂声,江羽帆抬头一瞧:昏暗的大排档角落里,胖老板正围着桌子训斥一名女服务员。只是轻轻的一瞥,他愣住了,那女的竟是——郭燕!
他向他们走过去,“老板,吃饭。”
刚刚还狰狞扭曲的胖脸立刻转怒为喜:“客官,吃点什么?”
江羽帆随便点了几样后,指着郭燕:“能请她陪我喝两口吗?”
耷拉着眉毛和嘴巴的胖脸在见到几张粉红后重新笑逐颜开:“成,您候着咧。”转头对着郭燕紧绷着:“陪好这位客人,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吧。”江羽帆朝对面的郭燕抬一下手。
郭燕轻轻地坐下,两只手不停绞着衣摆。
江羽帆倒了一杯啤酒:“老板为什么骂你?”
“刚才有一伙混混吃饭,没给钱就跑了,老板要我陪。”
“你怎么在这里?”
郭燕苦笑着反问:“不在这里在哪里?”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江羽帆闷闷地灌了一大口。
郭燕笑得凄惨:“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其实不光是我,包括任伟都不知道。我们都是整盘棋局中最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黑夜,幽深如井,深不可测,流进嘴里的酒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帆哥。”郭燕乞求道:“看在我和你做过‘一夜夫妻’的情分上,我求你帮帮我。”
“怎么帮?”江羽帆吃喝得悠哉。、
“我欠大排档老板一些钱,我求你帮我还了。我保证离开这里,永不回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你打算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
江羽帆向胖老板要来了纸笔,写好后与一张银行卡一并交给郭燕:“你可以给这个人打电话,她会指给你一个去处。至于你怎么选择在你,纸条上的另一组数字是银行卡的密码,里面有几万块钱,应该够你还账了,余下的留作生活用度吧。”
郭燕千恩万谢后去找胖老板了。
江羽帆继续吃喝,一个人走了进来:“老板,三十肉串,两瓶啤酒。”
“好嘞。”
那人一回头也看到了他,一怔。虽然江羽帆戴着帽子和墨镜,但还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
江羽帆招呼老板过来,“加个单间。”
两只“不好办”的眯缝眼见到两张百元大钞后大放光芒,胖脸乐开了花:“可以,没问题。”
靠墙的角落里,棚顶上垂下三块塑料布围成一个四处漏风的简易“雅间”,光线昏暗,噪音嘈杂,江羽帆不由得想起与舅舅在桃源的那次“夜宴”,恍然已过去数年。
“想不到你当上明星了。”沈东峰为他倒酒:“织梦,还好吗?”
“既然分开了,还关心她干嘛?”
“虽然做不成恋人,但还是老同学,关心一下很正常。”
江羽帆嗤笑:“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小心闷出病来。”
“你看出来了?”
“那个心情好的会在半夜东游西逛,单身一个人猛喝酒吃大排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呀?”
沈东峰讪讪一笑:“能因为什么呀。事业、家庭、媳妇、老爹老娘、岳父岳母,同事、上司、业绩、工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哪一样不牵扯精力,劳心费神。”
两个失意男不知不觉灌下了四瓶啤酒。
“你好啊,当明星了,万众瞩目、光鲜亮丽,比不得我们平头百姓。”沈东峰感慨世事无常多变。
“我走上这条路还是织梦的主意呢。”
沈东峰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你们外人看到的都是表象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行行都有难唱的曲,都一样啦。”
两人喝高了,喝大了。
“对了,我记得第一次与你见面时,我在街边卖烤红薯,你经过时突然狠狠瞪了我一眼,为什么?”江羽帆一直想知道。
沈东峰打着酒嗝,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钱夹来,“这个,是她当年送给我的。”
“与我的一样啊。”江羽帆眯着眼,捏在手里端详着,一样的款式大小、狼头图案。
“不,不一样,你仔细看。”沈东峰指着钱包的一角:“这里的针脚绣错了。少了一行针脚,后面就少一道绣边,不均衡。还有,整幅图案深浅不一,松松紧紧,一看就是初学的,手法技巧都不成熟老练。你的那个什么毛病都没有,完美无缺,呃——”
两个人喝道天边闪现一丝曙色。
沈东峰摸出手机,挨着江羽帆拍了张照,“给我签个名吧,大明星,回去哄媳妇开心,她可是你的粉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