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高三那一年9

　　“风儿说得没错，云儿，是真的，出不去了。”妈妈的脸色里有一丝为难，“我刚跟关门的工作人员说了我们的情况，人家竟然说他等不及了，时间一到，就关门。好在这里有空的床铺，风儿就在这里委屈一晚上吧。只是……”
　　“只是什么？阿姨尽管说。”秦风的表情里露着欣喜，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感觉，他就是成心的，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他真的不用回家吗？他家人也居然舍得他不回去吗……这一刻，秦风在我面前显得更加神秘难以琢磨了。
　　“你家人会不会……”
　　“不会，我今天回去过了，和他们说了。”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风果断地打断了，“知道我是在帮同学补课后，他们举双手赞成。阿姨、云丫，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没事的。不就一个晚上吗？”
　　“说了啊？”看得出妈妈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那我就放心了。真想好好当面谢谢他们。”
　　“谢谢阿姨，我一定会将阿姨的好意转告他们。”秦风再次快人快语地接道，“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医院也有医院的规章制度。云丫，我们也收工准备晚安吧。”
　　还用你提吗？当然了……我白了他一眼，有点无奈他的耍赖。
　　可是，心里似乎又隐隐有些甜蜜……我这是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们共用同一个牙刷刷牙、同一条毛巾洗脸、同一个桶子泡脚……
　　我很奇怪，早就听说有洁癖的人是不喜欢和别人共用这些“设备”的，又早就听说秦风有洁癖，可是，那天晚上的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有洁癖，就好像我的那些东西都一直是他在用似的……
　　这家伙，居然还愿意为一个病人做这些……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天早上，我如常一样从梦中醒来，却吓了一大跳：面前一张男生的俊脸，笑嘻嘻地站在床前望着我。
　　“晕！你怎么在这？”我吓得赶紧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就好像他会侵犯我似的。
　　尽管在内心里，我是一千个、一万个认定他不是这样的登徒子。
　　“我当然在这了！怎么？你忘了？”秦风却依旧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手来，覆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又用那只手在自己额前摸了摸，“不烧啊，正常。”
　　“你才不正常呢！”我啐了他一口，“呸，乌鸦嘴。”
　　“正常人应该记得这是在哪里，还有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就会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了……难道不是吗？”秦风挑了挑眉，又伸出右手食指在我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嗔道。
　　我承认——他动作太快，而我反应太过麻木，一时间居然没来得及闪开，竟然任由他“非礼”了一把。
　　不过，他这一番话，连同这个亲昵的小动作，也着实让我头脑彻底清醒了，也想起了昨天下午一直到现在这个病房里发生的所有事……
　　“这……好了，是我健忘，晓得了了……”我不好意思地脸一红，赶紧别开脸，望着另一张空床：咦，妈妈怎么不在了？
　　“阿姨出去了。”秦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意，跟着道，“看来，她老人家比你会看人多了，可信任我了。”
　　“我、我也没拿你怎么啊！”我小声地辩解道。
　　“还没，就差把我当……”说到这里，他似乎也感觉不雅，赶紧打住了话头。
　　“把你当什么？说啊……”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弱点，反而大声起来，故意逗他。
　　“好了好了，还有一堆的试卷要做呢，别贫了，赶紧的，洗漱吧。”秦风却不愿意就这点小事纠缠，转移了话题。
　　我侧目：牙刷挤好了牙膏搁在杯子上望着我，洗脸盆盛了半盆水里面躺着一条毛巾在盯着我，还有那一堆的试卷堆成小山在等着我……
　　秦风没有说错，时间不等人。
　　“知道了。”我正欲掀开被子，忽然想起了面前的男生，赶紧又虎着脸正色道，“出去，我要换衣服起床了。”
　　“知道了。”秦风一愣，脸似乎也红了一下，赶紧往外走，走到门外时，忽然又回过头来冲我眨了眨眼笑道，“你想叫我看，我还不稀罕看呢，有什么好看的？排骨精、瘦得没丁点肉肉……哈哈……”
　　晕！气死我了。
　　然而，就在我追到门口时，门已经合上了。
　　出于谨慎，我从里面把门上的插销插上了，直到认为完全安全了后，这才开始更换衣服。
　　完毕，再梳洗。
　　排骨精？我真那么瘦吗……望着镜子里自己瘦弱的身体，我蹙起了眉头。
　　接下来，就是吃早餐、然后机械地重复着一张又一张试卷上的解题练习，时间紧迫得我们连彼此再开一句玩笑的时间都没有。
　　妈妈也很知趣，除了吃饭时间给我送饭菜、洗碗筷，其余时间就都主动地找借口离开了，不打扰我们做习题。
　　也许，在她心里，也很担心几个月后的那场高考吧？她也希望，这场疾病不会影响我的发挥。而救我的、能救我的，除了杨Sir就是秦风了，所以，他们俩，不管谁来，妈妈都会热情地泡杯茶后，就迅速闪开了，给我们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补课。
　　谢谢你，我的好妈妈。
　　“云丫，累了吧？来，喝杯牛奶。”刚刚做完一张试卷，伸了个懒腰，面前就来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里荡漾着纯白的乳液。
　　牛奶？哪儿来的牛奶？我愣了，一时间也忘了伸出手去接。
　　“傻丫头，吃啊！”秦风又白了我一眼，“真是一病傻三年，连牛奶也不认识了。怎么？当我会给毒药你吃？我是那种人吗？”
　　你当然不是了……可是，我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牛奶怎么来的？
　　它又没有长脚，我当然知道，一定是某某人送的。
　　可是，这某某人是谁呢？秦风？还是杨Sir？还是另有其人……
　　“云丫，我们看你来了。”刚吃了一口，忽然又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听见熟悉的问候声。
　　“刘玲？叶子？王芳……”我没想到，几个室友都来了，刹时喜出望外，一把将眼前还没做完的试卷一扔，就要下床。
　　“哎！小心……”秦风急切地叫道，然而，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我。
　　“哎哟……”我痛得尖叫起来，那只插着针管的手背上的纱布立时被新鲜的鲜血染红了。
　　“别动……小心点……”几个室友也吓坏了，刘玲还赶紧欲转身去找医护人员，“我去叫护士过来换针。”
　　“不用了。”秦风更大声地叫住了刘玲，“回来。”
　　“那……云丫这里怎么办？”刘玲愕住了，傻乎乎地望着他，其他舍友们也是。
　　“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秦风却拿起我的那只伤手，托在手心里，然后另一只手迅速轻而快地拔出插进我手背上肉里的针头。
　　“哎……哟……”我再次呻吟了一声。
　　“谁叫你不长记性？活该！忍着点。”秦风却“骂”了我一句，然后两只手捧住了我那只伤手，轻轻捏了捏，“现在好点没？”
　　“嗯。”好奇怪，他微一用力，那只手手背果然感觉没那么痛了。
　　“稍等啊，我给你换个地方打针。”秦风又柔声道，并从床头桌上拿起一根棉签抵着我受伤的伤口，“先止一下血吧。毛丫头！”
　　“谁是毛丫头？！”我气得只想打人，要不是介意那只手还在流血的话，真想爬起来跟他打一架。
　　“你说呢？”秦风忍俊不禁，白了我一眼，“毛手毛脚的，连自己是个病人都忘记了，不是毛丫头是什么？你们说呢？”
　　“呵呵……哈哈……”病房里顿时笑翻了，几个舍友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得出来，她们的眼神里有惊讶、羡慕、甚至嫉妒，摆明了，这一切都跟秦风有关——意外地，她们应该没有想到秦风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而且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跟我在一起绝不是跟她们来看我一样简单。
　　“要你管？！”我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想找个理由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与狼狈。
　　“行！不要我管是吧？”蓦地，手一空——秦风放开了我的手，“那你自己把针插回去。”
　　“我……”我看着伤口，无奈地准备用另一只手去按墙上的铃。
　　“算了，还是我来吧。”秦风却又忽然突地出手，挡住了我的手，“这点小事，也去劳动人家跑一趟，你忍心吗？”
　　“当然，难不成要我自己给自己打针吗？”我也白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专业。”
　　“你旁边有人专业啊！”秦风却又一手拿起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拿起那根针头，面色严肃道，“别动，小心了，我要给你打针了……”
　　“啥……”我吓得小脸全白了，一哆嗦，欲将他手里的手抽回。
　　“说了别动，还乱动！难道你想针头断在肉里吗？”秦风虎着脸命令我，“放心，我受过专业训练，这口针还难不住我。”
　　是……真的吗？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说谎。
　　我沉默了，决定再信他一次。
　　“你要是害怕，就别看针。”秦风又皱了皱眉，小声叮咛着。
　　“云丫，别怕，来，抱住我。”刘玲在床的另一头坐下了，一把抱住我，轻言细语地说。
　　“嗯。”事到临头，我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转过头，将下巴枕在刘玲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脖子，果然感觉心里踏实了些。
　　“好了。”被秦风握着的那只手手背处，只觉蚂蚁轻轻咬了一口似的，然后就被放下了，“现在你可以回过头来看看了，检验一下：还专业不？”
　　“专业、专业！简直太专业了！”霎时间病房里异口同声响起一片称赞，还有人冲秦风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真的想不到，秦大班长还有这一手，今儿算领教了。”
　　“不会是专门为了给云丫打针学的吧？”快言快语的叶子马上插言道，羞得我脸一红，“叶子，你乱说什么啊！”
　　“过奖了，那倒不至于。”秦风却一脸的风淡云轻，不过却按捺不住得意的表情，“上次我家人生病住院，那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不会打针，我就顺便学了一下，没想到就用上了今儿，呵呵。”
　　“听见了吧？下回别乱嚼舌根了。”我瞪了叶子一眼，心头总算没那么窘迫了，不过，又有点微微的失望：为什么？我听见秦风不是为了我才专门学会的打针，会有失落感呢？
　　
　　题外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这场疾病，会给云丫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