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优然得知孩子流产后，猝然间天崩地裂，心随即四分五裂，转瞬即若烟云。一切愿望、意念、思想即不复存在，从躯体里掏空般消弭。就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医院住了两天，乐平就把她接回了家。怕她一时想不开，他一刻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不停地安慰她，找话题逗她开心。
　　尽管他卯着劲地想方设法让她开心起来，然，她就象个植物人一样。不吃不喝又不笑不说。除了眼珠翻动心脏跳动外，几乎不见任何一项生命迹象，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下，他彻底没辙了。急得象热火上的蚂蚁，烦躁不安地在他的床前走来走去。
　　他尝到度秒如年的滋味，每一秒都好难熬，难熬的他几乎丧失理智，几近疯狂！
　　是的，他感觉自己真得疯了，目前的状况他是非疯不可了。
　　“丫头！求求你说句话行不行？你是不是想把我逼疯？把我逼疯啊？”
　　他已经无法冷静，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然，无论他怎么剧烈摇晃。她依然如一尊泥像，任凭他如何咆哮就是一言不发。
　　摇晃够了，发泄够了，他觉得浑身若抽筋般瘫软下来。
　　这才把她放下，捂着脸蹲在床头痛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失去亲生骨肉的疼痛，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儿啊！怎么就轻易地夭折？为了这个女儿他特意请个保姆回来精心照顾。
　　如今爱人的不死不活，已经把这个从小就生活在优越环境里，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人间生死的男人精神彻底打垮。
　　几天来，他也被折磨的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但他必须强打精神来安慰她。可她的不死不活，彻底把他也打垮了。
　　乐平再也没有力气来劝导安慰优然，他深知她已经被流产这个事实完全击垮，完全失去正常的思维能力。
　　望着她这样折磨自己，他的心也在滴血。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有时他真恨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给解决了。
　　恨归恨，这种感情不能表现在脸上，在优然面前他从来就是个坚强的男人！现在他一刻也不能离开她，他要留在这里陪伴她，直到她彻底醒来。他坚信她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坐在在客厅里，一罐又一罐地灌着啤酒，酒精很快烧红整张脸。有时被麻醉在酒的世界里感觉真好！现实世界里的一切都显得不重要！被无情地抛之脑后。
　　恍惚间，感觉有个身影在身后晃动，就再也没有动静，直到对方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夺过他的啤酒，他不满地发怒，
　　“还给我，小霖！”
　　他哪里知道，小霖从他来到医院后，就害怕地溜到梅家通报信息并拿走5000元，就不见了踪影。
　　黎若一来是检验成果，二来是想劝劝乐平。同时也受汪家影之托，不放心来看看。
　　见乐平这般狼狈颓废相，心里着实不舒服。这种结果不是她和汪家影希望看到的。
　　“不要再喝了，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她蹲下来，心情复杂地握住这个让她心动又心痛男人的手。
　　“若她一直这样躺在那里，那么我任何事情也做不了。我就天天坐在这里陪着她，什么事情也不做，就陪着她！”
　　“她就这么重要？你就为了她放弃一切，糟蹋自己？”
　　“是的，因为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她值得我去为她做任何事情。”
　　时间是检验一切的终极者！
　　时间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一个值得他付出所有的爱情！
　　能言会道的黎若一下子找不到词来扳驳他的话。
　　他带着她来到优然的床前，默默地注视着双眸无神地瞪着天花板的她，静静地讲述了她的情况，最后他坚定地告诉黎若，
　　优然一天不能从床上坐起来，他就会一刻不离去陪伴在她身边，直到她好转。并要黎若把他的意愿转告妈妈。
　　不知觉地黎若发现自己的眼眶竟然湿润了，乐平握着优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柔声地对她说着情意绵绵的情话。
　　意识要求她必须地退出来，否则将被这一幕感动的画面“侵蚀”，直至疯狂的失去理智！
　　优然跟死人一般的状态，使乐平也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当他无意中把目光定格在牛奶杯上时，他看到那天她喝的牛奶杯里还存留着一些未喝完。
　　牛奶？她就是喝下这家伙才导致肚子痛进医院的？他骤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
　　猛然间意识清醒了，抓起杯子便冲了出去。检验报告很快出来，牛奶里竟然混有一种叫米非司酮片的药物，它就是导致女人流产的罪魁祸首！
　　这下，他懵住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是不是牛奶本身的问题？不会，若是如此的话，早就出事了。
　　是小霖！是她把牛奶送给优然喝的！那她这么做有何企图？这种理由好像有些牵强，小霖跟他们无冤无仇？没有理由要这么做啊！
　　但事发后，她却是不见了踪影！分明是心中有鬼，不行！他得找到她，找到她就找到答案了。
　　然而，她的手机早已关机，他只好备案请警察来帮助。很快找到她老家，可她并没有回家。不过，对方却提供了她男友的联系方式。
　　这样，他很快就在男友的住处找到了小霖。
　　见到乐平，涉世未深又胆小怕事的小霖便知事已败露，提出1万元归还，要求乐平放过她。
　　得知是妈妈和黎若的主意，乐平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强压心中疼痛把小霖塞进车里，他要她当面和妈妈黎若对质。
　　且说事发后黎若没有感到过一丝的快乐，相反从乐平那回来后，心里就没有轻松过。她似乎能够理解小宇为什么要放弃，最终独自离开了。
　　思想一有空闲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这些让她心烦的事。
　　上次见了乐平后，她是又气又急又妒又悔地离开的。这些感情一直阴魂不散地跟随着她，就连睡觉也不让她消停。
　　她把自己看到的情状如实告诉汪家影。汪家影见儿子和优然受到打击如此伤心，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火！
　　然，事情做也做了，既已成定局也没有什么可追悔的了！要想做成一件大事，没有一定的狠心是做不好的。
　　她现在只希望于时间能够使儿子想通并忘记这件事。
　　眺望着窗外，参差不齐的高楼耸立，直穿云霄。棉絮般的白云徜徉在纯净如洗的蓝天里。
　　大自然很美，那么人类呢？他们心里面的那片天空也很美吗？黎若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身后的手机铃声卯足劲地响个不停，意在要她非接听不可。
　　她缓缓转过身，一看是乐平打来的。
　　电话那端的他口气生硬地告诉她，他的车就在大门口，要她火速下来。
　　到了大门口，一眼瞧见他的车子。对方摇开车窗要她上车。
　　这种情景下，她也没有多问就钻进车中。抬头一瞧，她的眼珠再也转不动了，车中也坐着一个人。一个让她心跳急遽加速的人！
　　小霖也发现了她，紧张、恐惧的表情更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她惊讶地吐出一个字，继而又问，“乐平你这是……”
　　对方根本无视她的问话，猛踩油门。车子便急速而去。
　　来到梅家别墅，她们方才明白一切。
　　聪明的汪家影一看就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阿姨，对……不……起！”小霖哽咽着。
　　“当初我们不是讲好的吗？”汪家影不满地睚眦着她。
　　“不要再说了，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来质问你妈？”
　　“不！我不相信我的妈妈竟然会残忍地杀死自己的亲孙子！”
　　“我并不承认她是我儿媳，哪来的亲孙子？”
　　母子俩开始唇枪舌战起来！
　　吓得嗦嗦发抖的小霖这时更是后怕，她从包里拿出钱，轻轻地摆放在茶几上，颤抖地说道：
　　“钱都在这儿了，我好走了吗？”
　　“你还不能走！”黎若这一刻谁都不恨，就是恨小霖笨拙，连躲都不会。还是给乐平逮着了。
　　“好！”乐平边恨恨地瞪着妈妈，边后退，“你不承认优然是你儿媳，也就等于放弃你的儿子！那我就成全你。”说罢，直奔上楼。
　　少顷，他整理好一些换洗衣物便拉着拉杆箱下楼来。
　　“你要去哪里？”汪家影惊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去哪里跟你没有关系！就是放弃一切也不会放弃优然！”
　　汪家影气得再次跌坐在沙发上，黎若见此状，立即上前阻止，
　　“乐平，你不能这样不负责地一走了之！”
　　“让开！如果你不想我憎恶你，鄙视你就让开！”
　　他蛮横地推开她，拂手而去。
　　“妈妈！妈妈！”小女孩双手握着一簇狗尾巴草，兴奋地叫着妈妈，直奔她而来。
　　她抱起来小女孩，在她脸上狠狠地亲着。
　　“妈妈，给你！”女孩把狗尾巴草递了过来。
　　“真乖！你一个人来的吗？”她问道。
　　小女孩转头笑望着身后，她看到爸爸妈妈正微笑地注视着她们母女，阳光下，爸爸妈妈的微笑是那么安静、舒适。
　　妈妈笑着要她放心，她会照顾好外孙女的。说着，妈妈上前抱过小女孩并告诉她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阳光骤然隐退，乌云密布，一阵风吹来，即刻卷走了她们。
　　“啊！”一声疼痛使她本能地叫唤起来，她无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跌倒在地板上了。
　　刚才是梦境吗？空荡荡的卧室里只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怎么浑身似被人解体般无力？喉咙火烧般干渴难忍？
　　“水！水！”意识开始慢慢复苏，她想到了水。
　　乐平气急败坏地开车离开了家，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向妈妈妥协了。他要搬离梅家别墅！让妈妈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这样她就能够理解优然的痛，理解他的痛！
　　他无精打采地开门走进客厅，这个家因痛失他们的骨肉后，因优然没有振作起来而变得死气沉沉。
　　正悲哀地想着，就感觉卧室里有细微的动静，他下意识地快步走进去。
　　优然已经躺在地板上，他忙着上前抱起她。只见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地叫着“水！水！”
　　他把她缓缓地放到床上后，就奔出去倒水。
　　一口气喝了一杯水后，她渐渐地有了丝力气。
　　见她终于苏醒了，肯说话了。乐平兴奋的喜极而泣。
　　他的思想意识里如今清贫的唯一优然，她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
　　他兴奋地握着她的手，要她等一会。他去弄点食物给她吃。因为她已经几天几夜未进食了。
　　她笑着点点头，就乖乖地躺在床上等待着。
　　狼吞虎咽地吃下乐平买来的食品后，她开始说话了，
　　“警察刚才打你手机，说是查明真相了。要我们去一趟。”
　　“那好！你好好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不！我也要去。躺着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喝下牛奶就流产了？”
　　望着她坚定的眼神，他觉得她有权知道这一切，即使涉及到自己妈妈，瞒着她也不是个办法。同时他要她坚信，她已经完全得到了他！为了她，他准备放弃一切！
　　路上，乐平边开车边想，警察怎么说查清真相了？难道小霖被抓了？妈妈和黎若怎么可能把小霖送给警察？她们可是策划者啊？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警察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们时，他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小霖的男友见女友被他带走后，怕女友出事就报了警。警方根据录像探头便找到梅家。
　　真相象只炸雷再次炸坏了优然的声带似的，她又一次说不出一个字。神情呆滞地坐在那里。任凭乐平和警察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
　　当警察扭头问她如何解决这件事，要不要起诉，她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木然起身往外走去。
　　大门外，绿荫成林。树叶被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响声。
　　起风了！她在心里想着，风儿吹在身上真舒服，有着沁入心脾的舒爽！
　　我真是那种令人生厌的人吗？真得不受欢迎吗？怎么连上苍都不眷顾我？让我失去父母双亲，又两次失去自己的骨肉？
　　乐平的妈妈不喜欢我？无法接纳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她的世界。
　　她悲哀地想着，泪水禁不住洒落一地，渐渐地渗入沥青的柏油路上。风呼啸而过时，已不见泪痕。唯有随处而飞的落叶，沙沙地发出不平的低吟。
　　乐平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他不用为妈妈求情，因为他太了解优然了，她是不会起诉的。她太善良，善良地不忍心伤害别人，却处处被人伤害！
　　他的心有说不出的疼痛，疼得带动整个神经，五脏六腑跟着翻腾起来，搅成一团。抽搐着，痉挛着。羊癫疯般发作，无法停止！
　　失去骨肉的疼痛，妈妈的无情，爱人的自我折磨！已经使他无法理清自己的思想来面对这一切了。
　　他带她来到海边，因为他知道，每次心潮澎湃时，她需要大海来安抚。
　　海水依然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面，悠悠地望着茫茫大海，事实让她明白了一切。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融不进你的世界。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象股不可抵挡的强气流把我推出你的世界！”
　　“可我已经栽倒在你的世界里，被你融化。即使是蹂躏、摧残、撕裂、瓜分我都甘心情愿。”
　　“没用的，乐平！我太累了，你就放过我吧！”
　　“你一直很坚强，怎么会轻易言放弃？”
　　“我真感觉很累很累，你了解我的，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神情黯然望着翻滚的海水，此刻只有善解人意的海水了解他内心的挣扎矛盾。事已至此，唯有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