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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

作品名称:高三      作者:吴铭      发布时间:2016-05-13 20:02:53      字数:9037

  6日培训,7日二模,接下来的日子试卷分析,12-13日高三学生分批到县人民医院体检,14日周日,转入正轨已是4月15日——第八周周一了,这一周覃思轮着值周。
  第二节课后,回到办公室,见莫平在上网,他就笑道:“莫老爷,你不怕被逮着?”
  “被谁逮着?”
  “前段时间,我们学校不是进行了外围网络改造吗?我们学校网络已与政府部门联网,我们的每一次上网,县里都可以监控到了。”
  “只要不是玩游戏、看视频就可以了。”艾学兵说。
  “我才懒得理他们。再说,我是在查资料。”
  “段长,那我不用网络看视频可以吗?”爱欣转过头,问艾学兵。
  “你在看视频,做什么呢?”
  “周五选修课用的。我在做一个电影剪辑,教英语口语。”
  “不用网络,他们自然是监控不到,但是,万一县纪委工作检查,查到了也不行。你忘了,上一次县纪委来检查时,高一的方老师在拆包裹,不是被校长批了吗?”
  “那真是冤枉!其实,方老师在拆包裹的时候正是下课。可是,纪委的人却说,那也是上班时间。他们还说,既然带到办公室来了,定然也是上班时候去取的,甚至也是上班时间下的单。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逻辑!”陈霞说。
  “他们哪管这许多!在他们的观念中,上班是一个时间段,期间做自己的事就是违纪。”艾学兵解释道。
  “还有更恶心的。一次教师会上,书记不是宣读了一份文件吗?上面点名批评了城南中学的几位教师,说他们在上班时间看视频。你们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吗?事实是那是一个周五下午,城南中学决定在一点钟召开班主任会议。由于领导有事,会议延迟了。本来么,已经是周末,没有课的老师都回家了,那几个班主任,课又没有,开会又得等些时候,一时无聊,就打开电脑看视频,恰好碰到纪委检查,被逮个正着。”
  “涂丛,你怎知道得那么清楚?”陈霞问他。
  “被点名中的一个是我的同学。”
  “所以呀,在办公室,你也得小心。纪委的人是好打游击的,什么时候来,谁也不知道。”
  “看他们进来,我马上把平板放起来。”
  “你以为逃得了吗?他们都是在太上老君炼丹炉中历练过的,火眼金睛呢。据说,进入办公室,看到有人玩手机,他们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然后用力摁住对方的双手,让他动弹不得。”
  “抓犯人呀?真夸张!”爱欣看着覃思,笑了。
  “真的,现在的社会,小人物是一点自由都没了。上网,网络有监测;上街,手机有定位;上课,教室有摄像头。进入任何公共场所,都装有监控。这倒让我想起了奥威尔的《1984》,还有金•凯瑞主演的《楚门的世界》。我们都是温斯顿,随时都有可能被蒸发;我们又都是楚门,我们的出生、成长,一切的喜怒哀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包括死亡,都在被一个人为操纵和设计好的舞台上上演,并被那些穿着光鲜、生活在无聊中又有权有势的狗男女们时刻注视着,没有自由,没有隐私!”
  “别感慨了,覃思,我们操场去吧。”莫平叫道,“课间操第一节都快做完了呢,你值周的,还在这儿!”
  覃思就不再说话,和莫平操场去。
  他们去后不久,苏文博进了办公室找“帅哥”,见没人理他,就在覃思座位上坐下,一边拿出香烟点上,又问爱欣:“美女,帅哥去哪儿了?”
  爱欣白了他一眼。“去操场了。”
  “干嘛?”喷一个烟圈,他继续问着。
  “他值周。”爱欣说着,打一个喷嚏。“你别抽好不好?”
  “香烟提神。”
  “可我们这是无烟办公室!”
  “我还没赚钱呢,刚点上,丢了多可惜。再说,一会儿就抽完。”苏文博笑着。抽完烟后,他就把烟蒂扔在了地上。这时,课间操已经结束,覃思和其他几个班主任进了办公室。
  “帅哥,回来了。”露着两排黄黄的牙齿,苏文博问道。
  “找我?有事么?”看着办公桌上的烟灰及地上的烟蒂,覃思皱了眉头。
  “我想去听你的课。”
  “我已经上好了。”
  “明天吧,哪几节?”
  “三、四。”
  “那我明天来。”
  “高三都是复习课,没啥好听的。”
  “听人说,你课上得好极了,我想欣赏欣赏。”
  “呵,欣赏欣赏,既然这么恭维我,那么明天来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帅哥,我走了。”
  说着,他从座位上起来,出门去,覃思马上拿了抹布擦桌上的烟灰。
  “真讨厌!”爱欣看着视频,对覃思说着。
  “他是花朵,总要开放的。至于是不是奇葩,那得看后天养成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爱欣抱了作业本去教室。
  当天下午,她备好课后,就在办公室做选修课用的电影剪辑。晚上坐班,是不能带到教室去做的;第二天,上完课后,继续工作。剪辑好了,就把它超链接到课件中去。做好之后,她舒适靠在椅背上,看着课件,看着视频。本来办公室有些吵闹,由于她过于专注,并没觉着什么,但是,后来的静寂,却让她觉着异常了,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扛着摄像机对着她的电脑进行拍摄。年轻人边上站一干部模样的中年妇女,阴沉着脸。这时,视频正在播放的是《当幸福来敲门》中的片断。“Yeah,anass,Ahole,alltheway.”“Yeah,anass,Ahole,alltheway.Youareapieceofwork.”克里斯正和一个人对着话。
  看着他们,爱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个中年妇女也一句话都没说。过了一分钟左右,年轻人关了摄像机,他们去另一个办公室。
  爱欣知道他们是县纪委的,朦胧中,上次也是他们俩。她知道自己在看电影剪辑,被他们作为证据录下了。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为上课做准备,因为他们录下的视频就在课件的超链接中。不过,她仍觉得不妥。《当幸福来敲门》,幸福敲了克里斯的门,但它什么时候来敲自己的门呢?
  事实是,幸福并没有来敲门,来敲门的是土行孙!周三下午,土行孙让孙小丫打电话给她,叫校长室去一趟。接到电话,她就知道土行孙找她为的什么事了。
  来到四楼校长办公室,土行孙正低着头在写着什么。她就敲门,土行孙抬头看了她一眼,让进去,一边仍低头写着。她进去后,站在老板桌前。土行孙没和她说话,也没叫她坐下。她便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反绞着,只是看着窗外。
  窗外,水杉已长满了婆娑的绿叶,糙叶树也已枝繁叶茂。白鹭在上面来去翩跹着,有的驻足在枝桠间,悠闲地踱着,有的在梳理羽毛。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土行孙终于写好东西,叫她坐,于是她在老板桌前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下。
  “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吧?”土行孙把右手放在左手上面,端端正正地坐着。
  “知道。”她看着地板,绞着双手。
  “我们学校已经与政府联网,上班时间连看与上课无关的网络都不行,你还看视频!”
  “校长,我没有看视频。我在做一个电影剪辑,周五选修课要用的。”爱欣抬了头,胀红着脸,提高了声音。
  “没那么多理由!看视频就是看视频!何况,对于检查人员来说,难道还要他们像警察一样去侦察破案不成?如果这样,谁都有理由,他们还怎么工作?”
  “可是……我真的是在工作!”
  “你别说了。为了工作时间看视频,回去写一份检讨过来!还有,老实说吧,下一次检查报告上,你也许会被点名批评的。”
  “可是……”她不想再说下去,她也清楚地知道,土行孙不可能为她辩解的。关于这事,心中越想越是气愤。她打算回去之后,马上把做好的课件粉碎掉,既然自己是永劫不复,那课件留着又有什么用?粉碎它,粉碎它,让它也永劫不复!想罢,她便起身,打算回去。
  “哪儿去?”土行孙看着她,厉声问道。
  “回去!”
  “我还没让你走呢!”土行孙拿出一份资料,扔在老板桌边上,冷冷地说着,“你看看,你任教的两个班二模的英语成绩吧!”
  伸手过去,她拿过那份资料,翻到有英语科目的那一张。她任教的两个班的英语,AB率总体还不错,但E也多,平均分一班较上次有所下降;二班甚至滑到了全年级最后一名。她看着,咬着嘴唇,至于落下泪来。
  “你想想,这个学期,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对高考来说,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学期,你都做了些什么?一模,已经考得够差了,我想让书记找你的,只是那时你妈妈刚死,为你着想,他没找。可是,二模呢?又老样子,你是存心要害了这一届学生吧?这样下去,下学期,你打算卷铺盖是不是?”
  之后,校长还说了什么,说了多长时间,又是如何让她走的,她只是浑浑噩噩着,一概不知。回到宿舍,她没有去吃饭,只是关了门,和衣躺在床上,流了多少眼泪,她也一概不知。
  晚自习时间到了,覃思打电话问她怎还不去教室,她说头痛,叫覃思代她坐班。晚自习结束,覃思敲过她的房门,她却不应。
  隔天,被闹铃叫醒,她又只在床上躺着。看看离早读只有十分钟了,才懒懒地起床,洗了脸,不吃饭,直接去了教室。覃思见她眼睛红肿着,问她头痛好些了没,她说无碍。
  上完课后,她仍然回了宿舍。
  吃过晚饭,覃思去办公室,在三楼走廊,他看见爱欣一个人孤伶伶坐在司令台前的台阶上。夕阳通红,余晖洒满了整个校园,到处都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红色。操场上有学生在散步,练体育的学生在跑步或投掷铅球、实心球。隔了梧桐,也可以看到许多学生在打篮球、羽毛球。然而,爱欣孤伶伶地坐在台阶上,头伏在膝盖上,双手抱膝,看着地面,就像一只受伤的猫。他知道她内心的痛苦,他也为她不平,但是除了好言相劝,他又能做什么?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去陪陪她,让她不至于过分孤单。这样想着,他就下楼。在楼梯上,碰到潘恩。潘恩叫了他一声,他笑道:“潘恩,这次二模考得不错。”
  “还可以吧。”
  “差几分就入一线了,努力些,争取考上重点!”
  “我会的,谢谢覃老师。”
  潘恩上楼去了,覃思去到爱欣身边,也在台阶上坐下。爱欣转过头,看他一眼,仍转回去看着地面。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学生们在运动。过了几分钟,爱欣问道:“覃思哥哥,你说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怎又问这问题了?”
  “这是最后一次!”
  “活着!让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因为我们的存在感到幸福快乐。”
  “可是,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已经死了;我爱的人又不爱我,我的人生还有意义吗?”
  “除了你妈妈,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你的。虽然你和你的男友分手了,但那只说明你们没有缘分。不管怎样,你生命的另一半,爱你的人总会出现的。”
  “真的吗?”
  “那当然。”
  “可我怎么没觉得呢?到我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我真心实意地爱过的人只有两个。我爸爸在我四岁那年死了,我根本就没有他的印象。我最爱的人一个是我妈妈。读大学时,我爱上了我的男友,但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爱,那只是为了弥补内心的空虚找的一个伴而已。毕业后,来到二中,我就明白了。我真正要找的、值得我爱的人,其实就是你!”
  覃思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四周,见边上没人,才放下心来。“爱欣,我早就和你明说了,我已经结婚,儿子已经四岁,我一直是把你当妹妹来看的。你还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覃思哥哥,对你的爱是我内心最浪漫、最美妙的情感。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对我的未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停了一会儿,她问道,“昨天,公务员考试成绩出来了吧?”
  “嗯。”
  “你考了几分?上了吗?”
  “总分170。不出意外,下个学期我就是一句警察了。”
  “我知道,按你的水平,你一定能够考上!我也知道,我肯定会见不到你了,只是时间来得早些还是晚些而已。”
  “你又来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俗而又俗的一个俗人,能不能见到又有什么关系?你看,太阳那么圆,那么红,在这温暖的红色中,世界多么美好呀。”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虽然已近黄昏,夕阳仍无限美好,对吧?”
  “是的,我说过,我得想开些。而且,在与你相处的这最后一段时间里,我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地,给你留下一个美好回忆。”
  “真的?”
  “真的!”
  此时,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覃思说要去上课了。
  “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我得好好想一想,这最后几天该怎么过,该怎样给学生复习。”
  覃思站起来,说道:“你看你,笑靥如花,不也很美吗?”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是快乐的。爱欣不像前段日子一样,总是愁眉苦脸着,让覃思觉着愉快。三项高考成绩已经出来,很多学生不是在听力上,就是在技术上,或者两者都有了进步,让学生高兴,让任课老师高兴、班主任高兴,也让段长学校领导们高兴。还有,一、二班的英语听力平均分也有了明显进步,这让游爱欣翻了身,虽然,土行孙没有表扬她,但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也是最好的收获。再者,自从三月份开始,特别是四月份,有许多学生外出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现在已有十多人被学校录取了。有的虽还没成绩,但他们仍信心十足着。这让艾学兵觉着兴奋,更让人觉着快乐的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苏文博在25日来办公室向大家宣布:他实习结束了。
  那天下午,他新染了头发,穿了一双红色板鞋,一条剪出许多洞洞的牛仔裤,提来一篮水果,放在艾学兵的桌上。“感谢大家对我的帮助,我的实习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我请大家吃水果。”
  “对你有帮助的人,不是还有高一、高二的语文老师吗?你也给他们送水果去了?”陈霞笑道。
  “我觉得帮助最多的还是你们。我在学校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你们办公室,你们就像收留了一只流浪狗似的收留了我,让我觉着温暖,觉着了生活的温馨。”
  “是的,我们宠着你,爱着你,孝顺我们是应该的。”艾学兵剥着一颗荔枝,一边说道。
  “那么,你送吴老师什么了?她也收留了你,而且还给你好吃的,营养丰富的,比如让你听课,教你做班主任,还给你写鉴定。”覃思一边批改作业,一边问他。
  “我给她卖(买)了一套《四书》,好让她提高修养。”
  “那倒也是,她太需要卖一套《四书》来提高修养了!”
  “苏文博,我觉得你水果应该多买一些。你看,我们办公室这么多人;还有,如果面试通过了,你来我们二中的话,下个学期我们就是同事了,而且还同年级。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礼多人不怪’,对吧?”
  “我才不来二中呢!都什么样的学生!一次,我在高一听课,老师抽了几个学生回答问题。其实,问的都是最简单的,比如给一个句子,叫划分句子成分,居然没一个回答正确!还有一次,也是在高一,一个老师把一个学生叫来,问为什么没交作业,学生回答不会。老师就说那上课为什么不认真听,他说‘你讲得课我根本就听不懂!’还有一次,是高二吧,一个老师把学生叫到教室外站着,没想到那学生走人了,下课后,那老师十分着急,联系班主任,又联系家长的。所以,我是不会来二中的。我打算去三中,全县最好的初中,在县城,工资也比二中高。”
  “如果考不上呢?”涂丛问他。
  “找关系呗,反正我家里有钱!”
  “那也是,有钱就任性!我倒是什么也没有,看来这辈子得死在二中了。”涂丛叹息着,有些泄气。
  “是呀,我们无钱无权无势,三无人员嘛,不在二中呆到老,还能死到哪儿去?不过,话得说回来,想开了,什么地方不一样?人活着,真正需要住的面积是多少?真正需要吃的东西是多少?死了,还不一样?一抔土!人活着,最最重要的是有一种好心态。《渔夫和金钱的故事》《名利场》告诉我们:你不断追求后会发现,追求的结果也许是你但愿不曾追求过。”
  这天是周四,覃思坐班;隔天周五,覃思又轮着坐班。晚自习结束,他回到宿舍,刷牙洗漱之后,脱了鞋袜,准备洗脚。这时,听到了敲门声,打开,却是爱欣。
  “我能进来吗?”见覃思卷了裤腿,光着脚,穿着拖鞋,她站在门口,问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都是朋友了,不必那么客气。”
  “我知道,但是……我想你大概要睡觉了吧?”
  看着自己的模样,覃思也笑了。“我准备洗脚,然后到床上看会儿书。你要进来坐会儿,也没关系的。”
  爱欣便进去,顺手关了门。想到愚人节那天发生的事,覃思重新打开了门。
  “我有事和你说。”爱欣说着,把门又给关上了。
  覃思就随她,并让她在桌前坐下。“要牛奶吗?”
  “不要。”
  “水呢?”
  “也不要。”
  “那么,有什么话说吧,都九点多了,门关着会给人说闲话的。”
  “我不怕。”
  “可我怕呢。”
  “覃思哥哥……”
  “怎了?只要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吗?”覃思笑道。
  “你笑得真好看!”在日光灯下,她的脸红得鲜艳。
  听了她的话,覃思不笑了。“爱欣,你别这么说,若被人听见,我们就麻烦了。”
  “我男友和我分手了,我妈妈死了,我书又教不好,而且,就因为下课时,在办公室看了回视频——可那也是为选修课做准备呀,居然被纪委检查时抓到了,会不会通报批评还不清楚,这样说来,我还有什么麻烦呢?”
  “可是,我……”
  “覃思哥哥!”游爱欣突然站了起来,过去抱紧了他。“覃思哥哥,我喜欢你!”
  覃思奋力挣脱出来,靠墙站住。“爱欣,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有老婆、孩子。!”
  “我愿意!”说着,她又向他走去。
  覃思伸出双手,拦住她。“你愿意,可我……我知道,你这样做,无非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苦了,没有谁可以倾诉。”
  “覃思哥哥……”游爱欣站着,哭了起来。“在这世上,只有你对我好了。在这世上,我也只爱你。如果你不爱我,我也不为难你。反正,再过两天,烧七结束,我就要陪妈妈去了。只是为了妈妈治病、丧葬,我还欠了许多债。”
  “爱欣,你想开点。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有工作,债总会还清的。你还年轻,爱你的人总会出现的。”
  “你别和我说这些了。你想想,一个月一千三四的工资,债还清要到什么时候?除非我死了,把房子抵押出去。大学开始谈的恋爱,到现在将近七年,说分就分了。何况现在,我就喜欢你!我……”
  “你说轻点儿!让人听到,我就完了!”爱欣泪眼汪汪地站着,覃思低了头,不敢看她。“你走吧,我得回家一趟。”
  “回家?都快十点了!”
  “是的,回家!我想起来了,我老婆说有要事和我商量的。”
  “刚才你还说洗了脚要上床看书呢?”
  “刚才我忘了。而且,明天上课要用到一份资料,我本打算回去找的,因为晚自习也给忘了,所以,我非回家不可。你回去吧。”覃思说着,一边重新把鞋袜穿上。
  “我知道你想赶我走!可你也没必要编这么蹩脚的理由吧?”
  “我真的得回去!”覃思不敢正眼看她,穿好鞋袜就去洗手。
  “我走就行!假如没有必要,你别回去了。天这么晚了,不安全。”
  “真的,我非回不可!”他穿上一件较厚的外套,去打开房门。爱欣就慢慢地走出门去。覃思关了灯,锁上门,匆匆下楼去。
  “你小心点!”爱欣的声音在转角响起,而他就像逃命似的,骑上摩托车,出校门去了。
  夜是漆黑一片,风呼呼作响,他却觉着浑身燥热。
  到了家,雨燕惊讶极了。“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再说,明天还得早读呢。”
  “我想你了!”覃思笑着进卫生间去,却不提爱欣的事。
  第二天,爱欣早早地去了办公室。当只有她和覃思的时候,她向覃思道歉说,昨晚一个人呆在宿舍,越想越伤心,以至于说了那些傻话。
  “我能理解,我不会介意的。”
  “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的,覃思哥哥。”说完,她又转向窗外。“只是你的好,我只有下辈子才能还了。”
  “说什么呢?如果一个人了解你,还不对你好,那才叫怪呢?再说,对一个人好,要她还吗?”
  “上完课,你就回家了吗?”
  “嗯。我老婆说,叫我下午陪她去逛街,她想给小龙虾买衣服。你呢?”
  “我也回的。明天,我妈七七,我得回去上坟。自从妈妈死后,我都住在学校,我想回家睡上最后一夜。”
  “最后一夜?”
  “是的,最后一夜!”爱欣平静地朝他看看。“以后,我就永远睡在学校了。”
  “是嘛?那么,骑车回家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我会的,覃思哥哥。”此时,爱欣的眼里饱含着留恋与爱恋。
  上完课,覃思就回去了。周一第二节,他在四班上课,在让学生做练习的时候,听得办公室讲话声很响,便去了办公室。“你们干嘛?吵吵嚷嚷的,都要影响别人上课了。”
  “游爱欣死了。”
  “涂丛,什么话都可以说,这玩笑可开不得。”
  “真的,警察都来了。”
  确实有好几辆警车进了校园,警笛声响,刚才学生们都伸了头去看窗外,他还制止来着。可是,游爱欣死了,怎么可能?说不定涂丛弄错了。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说爱欣死了,你亲眼见着了?”
  “没课的老师都知道了。第一节下课时,冯主任通知她说上次看视频的事,县纪委通报批评了,校长找她。打了多次电话没打通,就让人去找。那人从门缝里看见她躺在床上,可是,任她敲门也没反应,就报告了校长。房门是反锁的,校长让人强行打开了,当时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怎么死的?”覃思似乎要窒息了,无力地坐在了座位上。
  “据说是吃安眠药。桌上有装安眠药的瓶子,还有两封遗书。一封是给大家的,一封托慧萍转交给任教班级的学生。具体死因,和遗书内容,得等警察查明情况后才会公开。”
  听了他的话,覃思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一片空虚。他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看着对面游爱欣的座位。那张椅子上再也不会坐着那个叫他覃思哥哥的游爱欣了;那张桌子上再也不会有那个多愁善感、常常愁眉不展、一笑脸上便露俩笑容、并且有着双下巴的善良的游爱欣了。对面桌上还整整齐齐地摆着英语资料、教案,甚至还有两个班的作业本,那个叫游爱欣的女孩再也不会去打开它们了。看着这些,覃思不觉落下泪来。他想起了游爱欣初来二中时那单纯又羞涩的模样,想起了年级活动时她少有的开朗与快乐,想起了她母亲病重时的焦躁与痛苦,想起了她问人生意义时的迷惘与困惑,想起了近段时间她说过的话,那时说的“这一辈子”“最后一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等等,不都意味着她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了吗?她是经历了别人未曾经历过的苦难,可她何苦要自杀呢?
  就这么想着,就这么坐着,一直到了下课。去教室拿回教科书,他径直奔向宿舍去。可是宿舍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他只好与大家一起站那儿;边上,停着殡仪馆专用车。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装有游爱欣的尸骨袋从宿舍里抬出来,并被抬上殡仪馆专用车,运出校门去了。那天中午,覃思没有吃饭,到了下午四点来钟,大家都知道游爱欣是吃安眠药自杀的,有遗书为证。她给学生的那封遗书交给了慧萍;另一封遗书却没有公布,但大家似乎都十分肯定地说,里面除了说明是自杀外,还表达了对大家的怀念及同事三年来对她帮助的感激,还说这一辈子她最恨的人是土行孙。
  爱欣是4月30日火化的,书记、艾段参加了她的葬礼。那天,覃思调了课,也去了她的墓地。作为哥哥,他不能不去。在葬礼上,她的叔叔说收到爱欣放在家里饭桌上给他们的信。信里说,她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以及想死的决心;并说,自己死了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希望他去学校帮她处理一下东西。再一个就是把房子卖了,用来抵债。看着墓碑上微笑着的爱欣,覃思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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