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方瑾雨一路匆匆往厂里赶，等到回到厂里时。已经过了午饭时光，她匆匆忙忙赶到车间时，一堆活正躺在她的机器上。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她坐在那急急地赶着活，后面一道工序的人还等着她呢！
　　正忙碌着，一个人影忽然晃到她的机器旁，起初她没有抬头，只是拿眼瞄了下来者的穿着，就知道是王光。不禁松了口气，松气之余又有点失望。王光微笑地问她：“丫头昨天去哪儿了？”
　　“出去散心。”
　　“没事吧！”
　　“没事好着哩！”
　　“黎阳昨晚喝醉了。”
　　这次，瑾雨只是看着他，愣在那一时不知说什么。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有点突然也是正常。
　　“他心情不太好，在田头那条小道上等你，去好好跟他谈谈。”
　　她默默地点头并默送王光离开。
　　想到昨天的不辞而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得确实过份，便匆匆离开车间。食堂里有人已经开始打饭。
　　时间过得真快，她不禁感慨起来。
　　来到种满木槿的小道上，果见黎阳手插裤袋默默地站在那里。她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不前了。思忖着如何应付他的问题。
　　许久也不见对方说话，或许他在投入思考些事情，根本没有意识身后的她？她慢慢地走近他，他还是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望着火红火红斜阳映在西边天上。
　　“回去吧。”她忍不住打破沉默。然，他依旧伫立不动也不作答。沉默总是在他们面前“嬉戏”，她再也不想玩这样的游戏。看来他真的恼怒了，既然迟早要分开，还不如早点结束。省得彼此都痛苦难过，想到这，就折身准备离去。
　　“站住！”这时，他大声喝叱住她，“方瑾雨！你不想为你昨天的行为解释些什么？”
　　“无话可说。”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懦弱？能不能勇敢起来？”
　　“对！我懦弱，我不勇敢。我不是简爱！谁也改变不了。”
　　“后天我就要离开了，你难道真的想让我带着不安带着遗憾离开。”
　　“不，你有美好的前程，你也会实现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应该带着信心离开。”
　　“我的理想会实现的，也希望得到你精神上的支持。”这次，他像个狙击手瞄准目标一样死死地，目不转睛地瞄准她。
　　“男儿当然应该有远大理想，再说你们黎家祖辈都是做这一行的，你更应该将其发扬光大。”
　　“现在社会好了，形势一片光明。尤其邓小平总书记南巡后，中国的形势更将大好，经济改革会使我们的理想和未来的生活更加光明美好。等我在那里立足后就带你过去。”
　　“我不去，国外就这么好吗？非得出国？”
　　他望着她再次扬起微笑，并没有急着回答。
　　“把你带出去并不是不回来了，中国经济改革，将会大开国门，需要镀金的，充电的都会出去。也有大量外国人会涌入中国跟我们学习些他们没有的东西。我们中国的服装业还欠缺很多，很难跟上国际化的步伐，上海又是走在中国服装业的前沿的城市，等到我学成归来，肯定会在上海大展身手。带你出去一是让你也看看外面的世界，同时也学习学习。只有互相学习了，才能够跟国际接上轨。”
　　她听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支持你！你肯定会成为出色的设计师并在服装业崭露头角的。”
　　“耐心等等，等我安定了就带你过去，相信我。”
　　“不不！在精神上支持你并不代表什么。”
　　“为什么？”
　　“不为什么？相遇也就相遇了，结束也就结束了。一切来得自然，去的也应该坦然。”
　　“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快回去，要不然她要来找你了。”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声，
　　“黎阳！黎阳！黎阳！”毛美丽的声音由远而近，跟着晚风忽忽地飘了过来。
　　“我们找时间再好好谈谈。”
　　怎知，这次匆匆一聊后，竟是出国前的最后一次。
　　寂静的江边，黎阳独自伫立风中，耳边反反复复地回旋着《Smokegetsinyoureyes》，就在不久之前，他来到瑾雨机器旁提出晚上江边见面，对方却给了他八个字：决定之事，永不更改！当时，她写下这几个字后又埋头干活了。全然不顾这八颗“炮弹”的威力，已经完全炸伤了黎阳的眼睛，使他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使他愤怒咆哮的就差把她象拎小鸡般捉走，他当时完全有这个能力。然终究还是忍了，他不知怎么走出车间的，记得走到王光身边时，默然说了一句：
　　“告诉她，晚上我在江边等她，一直等到她来为止！”
　　毛美丽那天将他匆匆叫走后，就一直没有机会找她谈。后来他想到了朱小龙，请他帮忙支开毛美丽。才找到机会在裁剪间和瑾雨说上几句。
　　“那天，你说那句到底要表达什么？”分手后，瑾雨的那句：“相遇也就相遇了，结束也就结束了。一切来得自然，去的也应该坦然。”一直盘踞脑海不肯离去。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了解我要表达什么。”
　　“这句话根本就不会在我们之间应验。”
　　“恰恰相反，这句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只要两颗心相通相偎，任何力量都不能将其分开。”
　　“醒醒吧！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不！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谈什么？他们还有什么可谈？事实就摆在面前，他离开了，出国了。他俩从此就是陌路人。就这么简单！
　　她摇了摇头不在争辩，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
　　“一路顺风！”
　　她想这应该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泪水在眼眶里旋转，便匆匆奔离而去。
　　然，等到东方吐鱼肚白了，其实他已经知道等待无果了，就是心痛地不想回去，发生过的一幕幕在眼前晃动：
　　“可我在乎！很在乎很在乎！罗切斯特虽然有钱有地位，但他有个疯了的妻子，有条残缺的腿。而你呢？你却那么地优秀，优秀得不忍侵犯，优秀得不敢触摸，优秀得只能仰望。”
　　他惊呆了，呆呆地望着并不看他的方瑾雨，决计想不到这些话竟然出自她之口。想不到他在对方的心目中竟是如此优秀，他原以为简爱会让她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感情！却不曾想是这样的结果。他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你以为只有你在乎我的优秀？再优秀又怎敌得过你的善良？再优秀又怎能敌得过你的纯真？你以为我不紧张不在乎这些吗？无论一个人多么优秀多么风光，哪怕他拥有这世间该拥有的一切，但也最终以坟墓的形式和我们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她的心被撞击的浑身颤动，她无言以对他的这番话。内心倔强要求她不能就这么被他打动。即使他的那番话感动了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善良和纯真又能怎样？别让我学习简爱的勇敢，因为我懦弱我做不到！”
　　“倔丫头！谁说你做不到？你的倔强就说明了一切。”
　　“总之你说服不了我！”她不想再争执下去，决定离开。然，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使她无法脱身。
　　“不要试图离开，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合理的理由？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倔，原以为自己在他面前很倔，原来他也很倔。两个人就准备一起倔一起僵持到底吗？
　　想到不久后的分手可能再无缘相见，那种绞心绞肺的疼痛将泪水赶了出来，直接滴落在他的手上。
　　“你哭了？”他一紧张就放松了手劲，她趁机甩开他的手。
　　“怎么？你希望看到我笑着欢送你出国，从此杳无音讯，生死两茫茫？”
　　她怒视着他，哭着说完，转身奔跑而去。
　　他伫立原地目送着小小身影离去，他正考虑如何告诉她出国一事，却不知她早已得到消息，并为此很恼火。他的心里像是被谁踢翻了多味瓶，乱七八糟的味统统跑了出来。
　　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浑浊的江水站着想着回忆着，是汽车喇叭声将他拉回现实中。
　　失魂落魄地回到楼上的宿舍，在椅子上坐定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又有分度地划了下去。小雨小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一阵刺痛随着刀落向整个身体蔓延开来，黎阳黎阳你还知道痛，还知道心痛。
　　他起身找了块纱布将流血处包扎好，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他将那几本堆在一旁的书和桌上的小型录音机抱在怀里，默默地走了出去。这些都是她喜欢看的外国小说书，录音机配有耳机遥控装置和微型磁带，磁带里也都是她喜欢听的音乐和歌曲。他走后，她会更寂寞。他把这些留给她，不仅是陪她度过今后的日子，更要让她时刻想念着他。
　　不久后，他敲响了王光宿舍的门，
　　“不好意思，这么早吵醒你。”
　　“没关系，你要走了，我也要送送你。”
　　“谢谢！这些书和录音机帮我转交给她。”
　　“怎么？她没见你？”
　　“她胆小软弱，帮我照顾她，谢谢。”
　　“应该的，她是我妹妹。”王光接过他手中的书，突然发觉手上包裹着纱布，纱布上已经被血染红。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我会给她写信的。”黎阳没有回答他，丢下这句便黯然离去。
　　女宿舍里，瑾雨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感觉头胀得厉害，似开裂般疼痛。黎阳走后她再无食欲，又是一夜未眠在黑暗中吃尽了凉气逼人的夜风。冷冷的夜风吹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肚子也有点隐隐作痛，她这才想到回到床上。黎阳走了，还有谁这么关心她？这么保护她？她胆小软弱，需要黎阳哥哥般的关心保护，也需要恋人般热切眼神、温柔拥抱。他走了，再也闻不到身上散发出的体香了。泪，又一次不争气地从眼眶里冲出来。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自己无情地戳痛黎阳心口的话语。越想越心痛，爱情花还未开放就这样夭折了吗？不知问谁要答案，大脑翻腾的精疲力尽后才沉沉睡去。
　　等到醒来时，早已是阳光铺地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就觉得一阵昏晕，眼前一黑，便“咕咚”一声，头颅重重地敲在钢丝床头的铁杆上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使她无力又躺在床上，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头颅，才发觉敲到的部位立马肿起了一个大瘤包，额头烫得很。
　　邻床的晓秋正急着要去车间，宿舍里其他小姐妹都去车间了，只剩下她与瑾雨。见状马上跑了过来，紧张又关切地问：“怎么啦？有没有摔伤？”
　　“没事，躺一会儿就好！”她机械地回答，晓秋不信，上前去摸她的额头。
　　“哎呀！这么烫，感情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