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复兴楚汉帮

　　杨永清说：“何以见得？”
　　汪昌仁说：“恕我直言，土匪组织形式与帮会相似，有许多人还加入帮会，如姚大榜，既是清红榜头目，又是同善会‘天恩’。”杨永清说：“继续说。”汪昌仁说：“目前，我们的队伍多是本地人，体系尚未健全，靠义气凝聚人心。与帮会盟誓结拜，兄弟相称是相同的。加入的手续简单，基本就是念咒发誓，然后烧香、喝血酒，仪式就完毕。如湘西瞿伯阶，最多时也不过一万多人。而帮会就大不一样，如司令的“复兴楚汉宫”，就有两万多人。”
　　杨永清又说：“对复兴楚汉宫，你有研究呀？”
　　汪昌仁说：“ 芷江有四个帮会：即楚汉宫、楚荆、大能、万寿帮会，楚汉宫势力最雄厚。楚汉宫，俗称楚汉帮会，洪帮一个支系。来历于三把半香，即“水浒梁山”为一把香；“桃园结义”为二把香；“角爰白桃”为三把香；“瓦岗”为半把香。（半把香：因瓦岗军投唐，仅陈群笑得了半把香）
　　一九二七年，司令创立了“楚汉宫”，自任龙头大爷，人称“老佛爷”，潘壮飞、杨春圃为副龙头大爷。口号是劫富济贫，群众自愿踩湾(踩湾：湘西地区称加入帮会或土匪团伙为踩湾。)一九，并交钱、交枪。帮规严密，如有反叛，即令“红旗五哥”（红旗五哥：帮会或土匪中执行死刑的杀手，权力极大。）铲除。称呼为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六哥、八哥、九哥、十哥，没有四哥，七哥。大哥为正副双龙头，又称为上派哥，有陪堂、支堂、礼堂、刑堂及心腹等。二哥到八哥称中派哥，九、十哥称下派哥，以兄弟相称。势力遍布芷江、晃县、麻阳、怀化、黔阳等县。各县、乡都设有分堂。一九四七年八月，司令复兴楚汉宫帮会，在芷江大开山堂，包下芷江县所有旅馆、饭店、娼楼、妓院、赌场、戏园，招待来宾及帮会中人，费用则由芷江商会承担。东起常德，西至川黔，通往芷江的公路、水路，帮会弟子，荷枪实弹。到一九四八年，共发展成员两万余人。一九四九年一月，背榜（称出山主）彭玉山，彭光明下山，到怀化开堂放榜，广收兄弟，仅两个月时间，收纳兄弟五万人。民国初年，从芷江传人新晃，班排为“威、德、福、智、信、松、柏、一、枝、梅（喜）十字，有内外之分，晃县为内十威。组织结构为‘九老图制’，组织严密，有暗语，操生杀大权。四十年代，司令是寨主，姚大榜是出山主。姚大榜等为称霸晃县，将司令抬来，为壮大势力，规定：交五十块大洋为大哥，交三块大洋为兄弟，全县有兄弟五千余人。”
　　杨永清说：“你愿意加入吗？”
　　“愿意！”汪昌仁知道：芷江，所有帮会组织、国民党军政人员，都要投靠楚汉宫，才无后顾之忧。如万寿帮龙头大哥夏某某，不服从楚汉宫的控制，杨永清派人暗杀于体育路。
　　一九四六年，贺钦任芷江县长，没有拜访杨永清，不愿加入楚汉宫帮会，感到生命没有保障，几个月后，乘夜逃走。
　　对帮会不满的人，以“卖客”名义杀害。如芷江南街中央理发厅理发师，讲了不满帮会的话，在青年巷口，被楚汉宫帮会张嗣环行刺，当时肠子都流出来了，经同事抢送医院急救，才保住生命。
　　一九四九年，国民党三十六军经过芷江，驻在黄甲街。该部有一营长，与前街杨某某妻通奸。被发觉后，杨某某告诉帮会三哥罗湘。得知该部开拔日期后，派杨青屏与蒋汉勋在五里牌，用斧头将营长劈死。
　　杨永清说：“小汪，你觉得目前凉知情况如何？”汪昌仁说：“看起来蛮风光的，其实，分成湖南贵州两派。湖南派，以姚副司令杨德庄为首，贵州派：以邹志权魏德茂等为首，各怀心思。”杨永清说：“继续说。”“不仅如此，从目前的情况看，凉知人地窄，过于集中，容易生事。”“嗯！你以为怎么办好？”“凉知是中心，要派有勇有谋忠心的人镇守，其他的人分别镇守新民、雪洞、茶坪、黄雷、天堂等地。”“你看哪个适合驻凉知？”“姚副司令。”杨永清摇摇头，“邹志权。”杨永清又摇摇头，“司令你自己坐镇。”杨永清还是摇摇头，“那司令以为……”杨永清笑着说：“非汪司令你莫属。”
　　“司令说笑的吧？”“不，不是开玩笑的，汪司令今天一番论谈，恰似诸葛亮的隆中对。论年龄，纵队司令中你最年轻，论才华你上过军校，是军事专业人才，又是本地人。”
　　杨永清高兴地说：“我还要到新民去，今天就谈到这里。”汪昌仁送到美老寨口，杨永清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
　　在新民，杨永清说出自己的想法，姚大榜他极为赞同。并说：“越快越好。”其实，姚大榜也有自己的打算。杨永清兼有多种身份，姚大榜是山林中的虎狼，杨永清平时称他“老前辈”，两人相互依靠，凉知万无一失。国民党招抚姚大榜，都是通过杨永清联系。姚大榜杀了张老虎朱砂矿管理人员，双方从此结仇，经常发生械斗。一九四七年，张老虎在晃县成立“三民党”，一面参加“国大代表”竞选，一面扬言要夺回朱砂矿。
　　姚大榜遂联合杨永清，将楚汉宫势力发展到晃县，与三民党对抗。双方各有一批党徒，相互争斗。张老虎愤怒之下，烧掉楚汉宫帮一面黄龙旗，大大地触怒了杨永清，指使曾西胡子执行帮规。一九四九年初的一天，张老虎带保镖在县城赶场，忽然一阵枪响，街上人群大乱。混乱中，张老虎被乱刀刺死。从此以后，姚大榜独霸晃县。
　　姚大榜认为，楚汉帮形同特务组织，内部组织制度严密，加之有迷信色彩，能笼络人心。他们关系密切，到时候，杨永清是龙头大爷，他是坐堂大爷，好不威风。
　　杨永清看重汪昌仁，杨德庄虽然恐慌。但又想，凉知属于自己的地盘，杨永清重视姚大榜，自己和姚大榜，同是铲共义勇军队员。这样，不会威胁到他，也同意杨永清的想法。
　　帮会设“八屯”杨氏宗祠。“屯”本义是“包起来”、“卷起来”、“围起来”等。就是建有防御性围墙的寨子，例如“军屯”、“屯垦”。起源于清朝，当时，苗民为反抗朝庭镇压，组织起来，大肆屠杀异族，中国处于血腥之中，老百姓为抵抗苗民的侵扰，把相邻的村庄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在高险处修筑防御工事，这就是屯。以后演变为村落，如凉知罗屯（汪家屯）、地暖屯、八屯等。八屯，顾名思义是第八个屯子。从另一意思，“屯”字从《周易》屯卦象而来。屯卦以二阳爻为主，从数量上看，阳爻弱于阴爻；从爻位上看，三爻为武，六三以阴居阳，阴爻从静，所以屯卦有息兵不进、休养生息、聚集力量之义。卦辞：“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八屯杨氏宗祠，由祠堂、祭楼组成，祭楼为三间楼台，上书颂德楼匾牌，专用于祭祀。
　　祠堂在祭楼对面，前檐各悬挂金字巨匾一面，中书奕世将略，左书一堂忠义，右书三晋良将。门前有台阶下，一对石狮蹲居左右。门楣上立一龙盘蓝底大匾，上书“杨氏宗祠”四个金字。祠内侧高悬木匾一块，上书北宋皇帝的诰敕十篇，赠杨业太尉中书令一篇，加封杨延郎开国公誓卷九篇。
　　正殿设在后院，有三间，中额书忠世美，前面双柱上，有幅木刻金字楹联：“丰功伟烈著边疆，勇冠千军称无敌；浩气英风留古塞，声威万代佩长城。”祠内还有石碑四通，其中一通为杨氏宗族世系碑，撰刻有《八屯杨氏宗祠记略》，记述祠堂的建设过程。正殿前檐悬匾一块，上书“敕建”二字，祠堂神壁下有一龛，供有祖宗像，气宇轩昂。
　　一九五0年九月二十日上午九时，天气阴沉。祠堂内，楚汉帮开山堂，大堂内设有香案台，红烛高烧，香烟缭绕，香案前摆放着猪肉、酒、茶、豆腐等祭品，两边木架上，插着十八般兵器。香案左边桌子上，另摆着几坛米酒，一把木瓢，几捆香纸，一把刀。右边有一个木墩，用来砍香。祭台上架着三支枪，全部上红槽，显得阴深恐怖。
　　红旗五哥右手摆出歪摆子，亮出杨永清的名片。接着高声喊：“请龙头大爷，陪堂大爷，坐堂大爷，心腹大爷上台就坐。”
　　继而，鞭炮齐鸣，钟鼓不绝。在四十九支冲锋枪护卫下，龙头大爷杨永清中堂就坐，陪堂大爷，坐堂大爷，心腹大爷分坐两旁。杨永清头戴雉尾大冠，内穿铠甲，外披龙袍，右脚穿方头朝靴，左脚穿细耳麻鞋，形象地反映出，他亦匪亦帮的身份。
　　待台上坐定后，红五哥念道：我初入红门，不知高低；初进香台，不知礼义；我乡规不熟，礼义不周；言语不清，交接不到，迎请不公，各位哥子，敬请原谅。不方要方，不圆要圆，敬请海涵。
　　停顿一下继续念道：
　　“迎请天下英雄，各地豪杰，三山五岳，兄道五帝，逢碍海岛，部尊比藩，府道州县，大小衙门，各艺各术，各行各见，——奉请。今日小弟，无有备办，望请海涵。小弟在此，种种请罪：希念小弟，多在田庄，少在书房，未读孔孟之书，不知周公之礼；小弟应在三日前，在三里长亭，十里铺站，迎接各位哥子，方为理也，望请海涵。”念到这里，稍停一下说：请昂天叫，接着，拿出七八斤重的大红公鸡，念：“此鸡不是非凡鸡，生得头又高来尾又低，旁人拿来无用处，小弟拿来集会的。鸡头抬一抬（捏一下鸡身，鸡叫了一声），宝刀请出来，今日聚会过，脱衣上天台。”
　　接着，拿着鸡头左右转动，边转边念：“左转左发财，右转右发财，不转自发财，看内财，看外财，请到凤凰台。”
　　杀鸡之后，将鸡血射入几个酒坛，而后把鸡和宝刀一甩。
　　大声喊，请龙头大爷砍香拜把！
　　杨永清出场，在香案前跪下，高声念道：
　　“咱们洪家义气高，余下今日来献刀，此刀本是非凡刀，五祖遗传到今朝。小小钢刀七寸长，不斩猪来不斩羊，有人犯了洪家令，三刀六眼不容情。后砍香，饮血酒：夕会盟天下合，四海招徕尽姓洪，金针取血同立誓，兄弟齐心要合同。
　　我是真心实意，如有半点假意，照香行事（砍香），照鸡死亡！”
　　接着，姚大榜等十一个人。依次上香台，砍香拜把。念誓词：“凤花亭，高溪庵，马溪庙，明主传宗，今夜歃血拜盟，结为同胞兄弟，永无二心。今将同盟姓名开列于左。本原异姓缔结，同洪生不共父，义胜同胞共乳，似管、鲍之忠，刘、关、张为义，汝我兄弟，视同一家。今夜传教汝手路密约，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自今既盟后，前有私仇挟恨，尽泻于江海之中，更加和好。有善相劝，有过相规，缓急相济，犯（患）正（难）相扶，我等兄弟须当循规守法，不可借势冒为，恃强欺弱，横凶作歹，故违誓约。”
　　然后唱八拜歌：一拜天为父，二拜地为母，三拜日为兄，四拜月为嫂，五拜五祖，六拜万云龙大哥，七拜陈近南先生，八拜兄弟和顺。
　　最后，发“復興楚漢宮”證明書，除台上的十一位外，还特意给汪昌仁颁发证书。
　　汪昌仁之“復興楚漢宮”證明書
　　封面
　　    世界大同
　　   復興楚漢宮
　　     汪昌仁
　　封二
　　復興楚漢宮序
　　曩者國事坍塌，四夷交侵，豪烈崛起，匡圖復興。柏軒以先賢憂樂為志，兼國父和平奮鬥之旨，毅然參加革命。戎馬倥偬，救時為勞。曾於民國四年，軍次辰谿，有“楚漢宮”之組織，羅致四方有志之士，效忠黨國，維護桑邦。旋追隨總裁北伐、剿匪、抗日，幾經艱險，幸以“戟事宣僅，百折不撓”之志，抑我同仁血汗所結成也。柏軒於民國廿八年解憩田園，不問國是。玆值匪風復熾，哀鴻遍野，抗喤之象較昔尤加。因復興楚漢，整飭現章，尊五倫、崇八德，尚氣節、重信守，激發人心。凡我同仁，前操益而行法，尾伯義、效桃園，協成戡建大業，俾復興楚漢，與明山秀水並永，豈不偉哉！是為序。
　　    中華民國三十九年歲次庚寅仲秋月，柏軒作于凉知。
　　封三
　　        復興楚漢宮
　　惟大英雄闢新世界；是真豪傑復興党国。
　　英雄治世，豪傑同心；世界協力，復興党国。
　　汪昌仁
　　內號，角伸，外號，楚漢。
　　 山堂，香水。
　　內拾威，外捌武。
　　 恩：楊覺民；承：徐傳授；保：曾迪安；引：楊劍峰。
　　封底
　　 一、擁護中華民國二、擁護國民政府三、擁護最高領袖
　　四、遵守五倫八德五、實行三民主義六、尊崇政府法令
　　七、不入外黨組織八、打倒欺兄滅弟
　　字第 十二  號
　　下午两点仪式完毕，杨永清宣布各部驻守地:八纵队驻凉知、登封，司令部汪家祠堂，司令汪昌仁；副司令姚大榜、副县长吴子清驻新民，司令部龙寨上祠堂，司令姚大榜；杨伯南、杨源勋部驻中寨；姚建明、唐惠卿、傅太和驻琴堂及与天柱边界；邹志全、杨汉章部驻三穗雪洞；潘连成部驻天和乡；龙湘池、黄九仪部驻黄雷；粟满庭部驻三穗县绞强；杨家模、王步洲驻三穗款场。
　　各部头目、十一坐堂大爷、县长各处委头目，在八屯祠堂就席，其余人员在祠堂外就席，共四席，每席八人。祠堂祭祀堂摆一合拢席，就席的是龙头大爷和坐堂大爷，共十二人。合拢席多一道菜，就是一个大猪头，重十余斤。其做法是：将头骨取出，里面用刀分成十二瓣，外面猪皮完好。烝熟后放在茶盆里，猪嘴朝上。杨永清觉得奇怪，看着不动手。看着杨永清的表情，席间没人动手。突然，姚大榜从身上抽出刺刀，旁边的杨永清吓了一跳，神色紧张地说：“你干什么？”姚大榜没回答，用刀将猪皮划破，露出许多肉块，上小下大。杨永清惊讶的看着，不动筷子。姚大榜从中间夹一块，放到杨永清碗里，行为极为鲁莽。姚大榜说：“这是我们侗族规矩，这是中间一块，其他都是围着他、紧靠着他的，意思是凉知一切事情，都是以你为中心，这块肉你不吃哪个吃，俗话说：千兵有头万兵有将嘛。”
　　杨永清眼睛大睁，身子一下子向后倒。心想：前年，白崇禧在芷江时，宴席上我给他夹菜，他很是反感。还说席面办得古怪，劝菜鲁莽。今天，杨德庄、姚大榜的侗族酒席，更是鲁莽，简直有点愚蠢，弄得我好尴尬，不吃显得不懂规矩，吃又吃不下去。
　　杨永清指着一道菜说：“这道弯弯的，是什么菜？”姚大榜说：“蚱蜢子。”“这怎么能当菜吃？”杨德庄说：“我们这一带多蚱蜢子，把它捉来，用开水烫死，去脚爪，晒干。拌辣子生姜大蒜炒熟即可。”
　　听他这一说，杨永清再也不好推迟，只好拿起筷子，笑嘻嘻的说：“好，我吃，大家也吃。”说完，吃了一小口。大家争先恐后，大吃起来，汪昌仁夹了一小块，放在碗里，没有吃。
　　吃了一会，杨永清站起来说：“我吃好了，大家慢吃！”就走出宴席。刚走出祠堂门，“总司令，等一会。”杨永清回头一看，“小汪，你也吃完了，一起回去。”“总司令还没吃好吧？我俩到黄家客栈坐坐。”俩人来到二楼小客厅，要了几道菜，一壶米酒。杨永清喝了口酒说：“小汪，你们的饮食规矩，怎么这样粗鲁？菜也难吃死了！”“今天这道菜，是拿给媒公媒婆吃的。今天他们拿给司令吃，我也觉得费解。”“什么媒公媒婆？是不是说，我来这里要倒霉？”“不是倒霉的霉，是做媒的媒，给别人介绍婆娘的人。只不过，与倒霉的霉谐音而已，司令切不可想错，杨副司令不是这个意思。”“按你的意思，我在给姚大榜和杨德庄当介绍人，怪不得他俩配合得这么默契。俗话说：媳妇娶进房，媒人甩翻墙。看来，还是要防着他们点。”“我觉得不能这么想，但也可以这么想。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两人边吃边聊，直到天快黑才回家。
　　到贵州街时，正遇到姚大榜。姚大榜快步跟上来，跟杨永清打招呼，狠狠地看了汪昌仁一眼。杨永清装着没看见，和汪昌仁继续说话。姚大榜原打算第二天回新民，这时，他闯进县政府，叫出警卫员。说了句：“汪昌仁，不要猖狂，走着瞧。”就奔新民去了，警卫员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