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夜街雨

街上的行人陆续减少了，有一家四口一边手拉手一边说说笑笑地在我身旁路过，有点桃源的影子，我不由地羡慕起来。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而老奶奶为什么孤苦伶仃的呢？我的步伐越走越沉重，好像抬起的是石头。
　　没多久，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一滴滴地落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我踉踉跄跄地跑起来，手里的几盆花很重，只好躲到附近一个银行。银行门口正中是一颗圣诞树，树上星星点点地亮着。“圣诞树啊，圣诞树，帮帮忙取消下雨吧。”我心里恳求地默念着，如果它保留大自然的灵性，一定会显灵的。
　　“妹妹，我送你回去吧，我有伞。”一个温柔的男性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只是温柔得变样了。我转过身去，一个很怪很怪的男人站在我面前，笑得也很怪，笑得眼睛都没了。
　　“茉茉。”背后又一个男性声音传来，有点耳熟。忽然我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拉住，把我从那个怪怪的男人身边拉开才松手。
　　“茉茉，我送你回去吧。”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一个身材魁梧带点成熟气质的男孩在叫我，我确定他真的叫我茉茉，可我不认识他。
　　“你怎么知道我叫茉茉啊？你认识我？”我实在不敢相信，会不会以前认识他，现在不记得了，不可能啊。除非是以前的同事，因为我常常做临时工，有些同事没说过几句话，自然不记得了。
　　“那个男的不是好人，我怕你被骗，随便叫你一个名字，猜中罢了。”男孩用真挚深情的眼神看着我，小声地回答，又看了看那个怪怪的男人，“你看他离开了，他以为我们是熟人，他就离开了。”
　　我半信半疑，勉强地笑了笑：“等雨停了我再走，谢谢你的提醒。”
　　我仍然感谢了他，不想错怪好心人，要不然谁还敢做好事呢？他拿着一把雨伞站在我旁边，并没有离开。我没再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看着外面冒雨清扫的环卫工。我很敬佩环卫工，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地打扫卫生，带给城市一个干净的环境。虽然我想把心思集中在环卫工身上，可不知为何，我心里空落落的，男孩只叫了我两句茉茉，不仅耳熟，还多了些前世记忆的伤感。我偷偷地斜着眼睛，瞄了瞄他，之前都没认真看过他呢。光线不清晰，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他穿一件黑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蓝白格子的外套，一头有点长的碎发，斜斜的刘海，长长的侧脸刻满刚毅。
　　雨下个不停，至少10点了，该不会要下一夜吧？“妹子，走吧，我送你回去。”其实他已经问了我好几次，我都摇摇头表示拒绝，难道我希望他叫我茉茉吗？可是再不走，就真的要在银行里过夜了，连环卫工也推着垃圾车离开了。
　　“走吧，外面太冷了。环卫工都回去了，你一个女孩站在这里很危险。”他很有耐心地询问，连语气也有央求的意味。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他应该不是坏人吧。雨又变大一些，打得雨伞哗啦啦地响。他把雨伞全部往我这边靠，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也要遮自己啊，很容易感冒的。”
　　“没事，你别感冒就好，”他侧着身用温暖的语气对我说，“地上太滑了，我帮你提花，来，给我。”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掰开我的手，拿走了我提的两袋花，还剩两袋比较轻的在我的另一只手上。那一刻，我觉得他的手暖暖的，把雨伞往他那边推了推。不知从哪一个方向，飘过来一阵阵柔和的轻音乐，是一首经典的爱情曲。莫名其妙，我居然希望有两只蝴蝶在我们面前飘过。我又向上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谁知他正盯着我看，只好假装瞄着雨伞那一条条飞溅的水线。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那飞溅的雨滴仿佛无数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路边有一伙戴着帽子和穿着塑料雨衣的工人，也许是下水管道坏了，他们正在连夜抢修吧。“他们会没事的，不用想太多。”我每次看到冒险做事的人，总会害怕他们下一秒发生什么，是一种控制不住的幻想与害怕。因为人类总在过分地征服自然，对抗自然，却没有重视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之道。而男孩是怎么知道我会想太多，我的眼神出卖了自己？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开玩笑地问，眼睛特意向上瞟了瞟他，想看清楚他长什么样。
　　“不是，是你一直盯着那里看。也不注意一下脚下的路，摔倒了就不好。下雨天走路要小心点，掉到水沟里都不知道。”他像个哥哥一样关心我，说不定我比他大呢。正说着，我们经过一条不宽的小河，小河发出浓浓的恶臭，闻得想吐。环境污染成这样，你是想不到每当端午节，这条河还隆重地举行划龙舟比赛。
　　“我们走快点吧。”我用一只手捂着嘴说，却想着茉莉花香、茉莉花香。于是我们加快了脚步，任脚后跟溅起的水花弄脏裤子。忽然两束刺眼的亮光“轰隆隆”地向我们冲过来，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推开，重重地甩到另一边。一辆红色的小轿车撞上了河边的护栏，护栏破碎地掉到河里去了，“扑通，扑通”地响。男孩从另一边跑过来，头发湿湿的，用双手握着我的肩膀着急地问：“茉茉，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也没事吧，回去再换衣服了。”坐在地上的我望着他，屁股疼死了。雨水模糊了他的脸庞，我身上也全湿了。他似乎想把我抱到怀里，却又不敢，眼睛似乎闪着泪光。轿车的司机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出来，醉醺醺的，还好大家都没事。男生找回雨伞，几盘花的袋子都破了，洒了一地。这可是老奶奶送的花呀，我赶紧把泥装回盆去，可是捞起来都成了泥水。
　　“不要了，有空再重新买。天气那么冷，淋雨很容易感冒的。”他看我还是不停地装，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不这样，你把花拿回去就好了，放到水里，应该可以养活。”
　　“这可是我朋友送的花，要是养不活呢？”我伤心地说，他救了我一命，又帮我遮雨，我很不忍心，“你回家去吧，谢谢你。你不用等我了，况且我全身都湿了。”
　　我抬头看了看他，他高高的身影，有些似曾相识。他打电话报警后，依然为我遮雨。我只好按他说的，捡起没有受损的花，泥和盆子都不要了，放到从包包找出的唯一的袋子里，要不然他都想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包花。
　　他送我回到居住的地方，站在楼前的台阶上，我微笑地感谢他：“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他站在台阶下，巷道里的白炽灯洁白明亮，把他清秀刚正的脸庞照得一清二楚：浓浓的有点杀气的剑眉、长长的饱含深情的大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画在一张刚毅的方形脸上。
　　“不用谢，你快进屋里去吧，外面凉。”他的眼神的确很深情，似乎想在我脸上寻找什么，衣服又脏又湿。我心里很抱歉，咬了咬嘴唇：“对不起啊，你也快回去换衣服，要不然感冒了。我屋里也没有男生的衣服可换。”
　　“快进去吧。”他只答了这么一句。我又有点舍不得他离去，一个猜中我名字的人还救了我一命：“你叫我茉茉的时候，我觉得好耳熟啊。”
　　“是吗？也许是巧合吧。你快点进去了，以后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我回去了，再见。”他用深情的眼神盯着我，头发上一滴滴水掉下来，仿佛那是他的泪。他转过身，我才想起忘了问他的名字，便提高了嗓音：“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他撑着伞回过身来微笑着，也提高了嗓音：“我没有名字！”
　　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我才走进屋里去。整理好一切之后，我站在穿衣镜前，用干毛巾擦干长长的头发。不知为何今晚镜子里的我，让我感兴趣起来，发现我以前连自己的样子也没认真端详过：清瘦的身材，鹅蛋脸也瘦瘦小小的，蛾眉下一双丹凤眼满是忧郁，挺直的鼻子下一张樱桃小嘴微微翘起。
　　“脸是不是要再多点肉，圆嘟嘟的才可爱。头发要不要染一下？头发要不要更长一点.....”我在镜子前端详了好久好久，说实话我很少这样照镜子，因为外表没有内涵重要，连小芳向我推销护肤品都难，别说什么染发增长之类的想法，当然我也羡慕清姐那样外貌和心灵都美丽的女子。哎，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该不会喜欢上男孩了吧？还是我骨子里的英雄情结在作祟呢？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不，还是他不愿把名字告诉我呢？
　　可我只见过他一次啊，还是以前就见过，现在忘了呢？他叫我茉茉的时候，明明听起来很熟悉，来广州一年多了，记忆里是没有他的。家乡更不可能，不是我们家乡的口音。认识小芳也才一年半，由于我只相信缘分，她也没有介绍过男生给我。也许是前世的记忆，也许是今晚月老可怜我吧。如果我们能相爱，还能生活在桃花源里，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爬到床上，拿起书桌上那本老奶奶送的书，准备打开第一页，又盖了起来。老奶奶说过，我打开这本书时，头脑里想的第一个人就是帮我解决噩梦的人，可我刚刚想的是男孩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老奶奶只是说说而已啦，我怎么那么笨呢，老奶奶还说书是土地公公变出来的。于是我又翻开第一页，带着疑问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