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整夜的时间，瑾雨的大脑就一整夜地不停地运转着。到了天明也没有理清头绪，没有丝毫睡意，就翻身下床准备出去走走。正碰到打捞局的羊师傅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家，笑着说道：“小方，走！坐我车后面我载你去镇上。”
　　瑾雨一想反正今天晚上才会有活干，不如出去散散心。便飞奔楼上拿起包坐着羊师傅的车离开了。
　　来到浦西后，下了公交她就漫无目的地走着晃着，深秋的落叶踩着脚上沙沙作响，回应着她那颗同样不安定的心。
　　就这样让时间慢慢地教会她怎么做吧。走着走着，她突然驻足不前了，脚跟前停了一辆三轮车，只听道：
　　“找到了”
　　“找到什么啦！”抬头一瞧，徐晓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你不是在找东西吗？”
　　“我找什么东西？我又没丢什么”
　　“那你魂不守舍的干什么？我知道了那你一定是魂丢了。快告诉我掉在什么方位？如果飞上天，我上天把他追回来。如果掉下地，我挖地三尺把他给刨出来！”听到这，瑾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了，笑了！我还当你丧失了笑的功能，快告诉我，什么事你不开心？竟然跑到浦西来散心？”
　　徐晓冬自从独自一人悄然出来后，就没有固定活，那次在制衣厂听了黎阳的一番话后，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他是受不了任何约束的，还是三轮最适合他。那天与瑾雨分手后，他依然回来到处揽活。他的生活状态再次回到刚踏进蹭三轮的那个时候。其实，他完全可以回去找刘老板的。可是他没有做，就让那些活留给胡二他们吧！他还年轻，一定还会闯出一条路呢！再说得知瑾雨和黎阳的关系后，他的心一直沉静不下来。现在这个样子使他没脸去见方瑾雨，他内心苦闷也无人诉说。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没有勇气追方瑾雨，也为现状苦闷着。然，他告诉自己，自己是个爷们不能把苦水对心爱的女人诉说。于是，在不经意中巧遇方瑾雨后，他必须还是那个风趣开朗的徐晓冬。
　　“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
　　他呵呵地笑着，接着幽默道：
　　“坐上我的‘敞篷车’，带你游大上海。”说罢，一手扶着车龙头另一个肩膀借她爬上三轮车。很快车轮滚动起来，她望着他的背影笑着。
　　“这老天爷怎么忘了少给我一轮胎？不过你放心，不久的将来就会用四轮胎的车带你游历大上海。”
　　一路上经过公交站头，目睹蜂拥的人群挤公交，这时，徐晓冬又感慨起来，
　　“大上海人就是多，你瞧每天那么多人挤公交，每天都看到车子“摇摇晃晃”地从眼前过。车里的人被挤得动也动不了。”
　　解放后，一大批外乡人蜂拥而来，在这里扎根。如今改革开放又有更多五湖四海的人来到大上海拼搏。这个城市的人每年都在增长。
　　他也是带着一颗雄心壮志来到上海滩，一心想在这里扎根下来，一到这里才发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离自己实现的理想很远很远，因为他徒有一颗雄心而根本找不到实现的目标。也不知从哪里着手创业。
　　瑾雨默默地望着沿途的风景，这两年上海开始陆续建造高楼，一路上随处可见被拆的老城区在深秋午后的夕照下一片荒凉。然不久后的将来，这些废墟就会摇身一变成美丽舒适的高楼大厦，耸立在人们的眼前。过了几十年倒马桶生活的上海人马上就可以住上明亮舒适的全套装的房子了。
　　一切都在变，人，事，物。一切都在向前进。而她呢？她突然陷入沉思。
　　她觉得她应该好好思量思量联谊会文化馆长张乃清的的三句意味深长的话：“朋友，你心情浮躁吗？其人生急转弯时，一阵眩晕，一时迷茫，不足为怪。何必失态！
　　她和黎阳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何不潇洒对待？何必深陷其中？
　　不可忘却又不能回避，下一个码头到哪儿？只有主动探索才会有机遇。
　　想着想着，竟然有点释然了。
　　她望着吃力蹬着脚踏板的徐晓冬问道：
　　“累不累啊？”
　　“不累，你这点份量算什么，几百上千斤重的货物都载过。”
　　“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一个有好吃好喝的地方。”
　　“干嘛不回家做？外面吃浪费钱。”
　　“为了庆祝上苍恩赐啊！”
　　“恩赐？”
　　“感激上苍在冥冥之中，安排我们在这里相遇！”
　　方瑾雨沉默了，回味着晓冬的话。不禁失声而笑。
　　是啊！上苍安排黎阳来扰乱她的心绪。却又安排晓冬来排解她的苦闷。
　　“最近怎么样？”
　　“不咋的，天天找活，还被人瞧不起。”
　　“上次厂里的事真是抱歉。”
　　“没事！其实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是因为你在厂里我才答应的。其实工厂一点也不适应我！不就想跟你在一起嘛。”徐晓冬说道这里，脸骤然滚烫起来。
　　“那就继续蹬三轮，一切会好的。”
　　“谢谢你的理解，我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你瞧着吧我一定会在上海滩闯一番成绩来。”
　　她被他的一番话激励着，这些天从报刊杂志上获取了很多信息，她的视野开阔了，当心中那股激荡着理想的激流时涌出时，方才发觉，有些你放不下的东西原来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生活给每个人的机会是同等的，关键看个人的努力。能够领悟生命的真谛，我们就会懂得怎样去生活！”
　　两人边吃边聊着未来，徐晓冬叫了一瓶酒，越喝谈兴越浓。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毫无顾忌地喝酒了。真想一醉方休，让过去发生的一切不愉快在酒中埋葬。待一觉醒来时，什么都忘了，只有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他。要不是瑾雨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他可能就想这样下去，虽然内心的痛不能对她讲，有她陪在身边也好。从饭店出来后他送她到公交车站，对她说一句，“记住，我永远是你的避风港！”瑾雨感动地望了望他，默默点了点头。望着车子远去的背影，徐晓冬在风中伫立许久许久，一个人孤独的日子又继续上演了，心仿佛被掏空般。
　　两小时后，方瑾雨走在通往制衣厂的唯一一条小道上，回想着白天和徐晓冬的谈话，内心不能平静。快要到厂里了，她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准备先回宿舍把背包放好。
　　黑暗中，站立在楼梯口的一个高大身影吓的她轻叫一声，用手不停地扑着狂跳不已的心口，还未从中缓过神来，黎阳已经矗立在她面前堵住去路，
　　“吓死人了？”
　　“对不起，不是故意要吓你。但若不这样也就没有机会了。”
　　“莫名其妙不知说什么，让开！”
　　“相信我，事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可事实就是这样！”
　　“黎阳永远只是方瑾雨的黎阳！”
　　“可事实又不是这样！”
　　“方瑾雨！”
　　“不，事实就是这样。”
　　这次，他真得恼怒了。心口被她的这些话刺得生疼。他拽住她的手臂企图不放她走，她还是要上楼梯。想到昨晚被咬伤，就右手一挥将她拦腰抱住就走。
　　“放手！你要干什么？”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无法从他有力的手臂中挣脱。
　　“醒醒吧！我们都是现实下的产物，人是不能挣脱社会编织的网的。”
　　他只顾朝前走。
　　“快放我下来，美丽来了！”她企图用毛美丽来吓唬他。然他却无动于衷，因为白天毛美丽就去浦西见她刚从苏北上来的妈妈了。
　　“你疯了，万一她来了怎么办？”
　　“你若不想她知道就乖乖地安静下来。”
　　“那你放我下来，我跟你走。”
　　“乖点，安静。”
　　她真安静下来。尤其是经过毛美丽的房间时，更是摒着大气不敢出。
　　他把她带到他的房间扔进床上，就去关了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让她发现了还不闹破天？”她坐起来，猛烈推了他一把，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他望着紧张又气恼的她，
　　“她到浦西去了！”
　　“黎阳！你这个坏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把我吓得半死。”
　　他心怜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不这样做，你会乖乖来吗？别怕！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你。”
　　他用手轻柔地试探性触摸着。
　　“昨晚哪里摔伤了？”他边摸边问。很快便摸到头顶角一块隆起的大疙瘩，便试探性地用手去按，直到她发出疼痛的叫声才住手。
　　“真得很抱歉，昨晚让你摔伤今晚又将你吓到，就是要让你害怕，否则就忘了我的存在。”
　　“昨晚是你让我摔伤的吗？你为什么道歉？对了，你们已经不分彼此了，我接受！”她气恼地说罢，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准备离去。
　　他再次把她抱住，一只手找到头上的伤处轻轻地揉着，轻声低语道：
　　“倔丫头！你的倔脾气上来打翻的可不只是一坛醋！知道吗？你现在已经完全被浸泡在醋缸里了。”
　　接着他讲起了那天他离开她，陪毛美丽去逛街去买衣服的全过程。
　　“你呢？这几天跟我怄气都躲到哪里去了？江边、田埂边都不见人影？还有今天你又去哪里了？”
　　“别问了别问了。”她紧紧地紧紧地环抱着他，什么也不想说。她明明清楚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她的感情完全战胜了理智。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躲避他的一个原因，因为她清楚一旦见到他，她的理智就会荡然无存。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除了头上还有哪里摔伤了疼？”
　　“没有了。”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把头从她怀里抬起来，找那只昨晚被她咬伤的手。
　　她看到被咬伤处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心头一阵难忍的疼痛，用手抚摸着伤处，无限感慨。
　　时光就在这样的静默中，在两人为彼此的伤处轻揉下默默地离开。
　　他打开录音机，熟悉的曲子再次响起。
　　“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相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他把她的头从怀里拿开，蹲下来和她的目光处于同等的高度专注着她。
　　“不要再试图改变了，美丽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受不了刺激。”
　　“她跟疯子没什么区别，我不是罗切斯特，我不会跟疯子在一起。但你要象简爱一样勇敢好吗？”
　　瑾雨无言以对，心里的声音明明要蹦出来推翻黎阳所言，情感却驱使她用沉默来对待。此一刻，之前所做的种种决定都不见了踪影。怎么一见到他，所有的思想都不复存在？唯有跟着他的思路前行？唯有按照他的意愿进行？方瑾雨你这是怎么了？不可以这样的。
　　“怎么了小雨？怎么不说话？”黎阳握着她的手不解地焦灼地望着她。
　　电话铃声响了，响了几下他才去接听。是毛美丽的声音，她趁机要离开，被他一手抓住。对方告诉他今晚回不来了，要他到车间去看看那批赶工的活做好没有。
　　“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黎阳离开了，她环顾着他的房间，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从他的书桌上拿起纸和笔。匆匆写下：
　　一直以来我都信你，现在是，将来也是。可我们真的不能这样下去，如今我们都需要安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