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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 情仇心魔之二

作品名称:石桥街      作者:未杲唐麒      发布时间:2016-05-07 20:57:25      字数:4392

  男人洗头洗澡自比女人方便利索多了,唐平之痛痛快快地洗尽一天的风尘劳累,连带略嫌饱胀的肚皮也舒服了许多。盥洗完毕走出浴室,他朝紧闭的女浴室看了一眼,知道女人这项工作比较麻烦,便在通往船舷的门口耐心等待。凉风吹拂,唐平之却似乎并不在意这难得的惬意——想象着浴室里水流下钟春英娇媚动人的倩影,忍不住一阵阵心猿意马,一会儿又自问跟何韶的怨仇该不该伤害到这么个楚楚可人的女子?一会儿又警告自己万万不可以胡思乱想,否则伤害了胡丽君也会伤害了自己……
  正不可开交处耳边响起了娇慵的声音:“平哥,想家了吧?”举目看去,正是钟春英!大概是刚刚出浴的缘故,红扑扑的俏脸眼含秋水,白生生的颈项映衬得散乱的秀发白得动魄,乌得惊心。浑身上下娇柔无力却放肆地散发着阵阵清香……
  唐平之一时间失去了往日灵性,连话才子的唇舌也木讷了起来:“不、不想……家,你、你也洗、洗好了?”
  钟春英本是过来之人,觉得自己的这副形容若是打动不了男人——那这个男人不是个泥塑,也是个木雕!不无得意地话中有话道:“想想也是正常的……”却也不敢太过露骨,话头一转道,“你换下来的衣服呢?给我,我去一起洗了,晾一个晚上就干的!一会儿工夫就好!”
  唐平之忸忸怩怩道:“不不!这怎的好意思?我自己来吧,能行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事是做女人的本分嘛。”钟春英眼疾手快,一把将唐平之手中的脏衣服攫了过来,朝盥洗处边走边笑着说道,“嘻,真的不好意思——那就过来陪我说说话!”
  钟春英真是个能干的女子,爽爽快快利利落落,一会儿便将两个人换下来的衣服归衣服裤子归裤子洗得干干净净晾得平平整整。她有过出差乘船的经验,拎包里带着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棉纱绳,往船窗和床头的空当处一系,便是绝佳的晾衣处。
  做完这一切,钟春英额角间沁出了星星香汗,提议道:“平……哥,船舱里有点闷,不如出去走走吧。”这“平哥”她已经叫了好几次了,可“平哥”二字总似乎没有“唐主任”来得那么顺口。
  两个人出了船舱,顺船舷信步而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已是模糊一片。一盏盏的航标灯一闪一闪由远而近,又匆匆地由近而远,偶尔还有一两艘夜航船顺流而下,擦肩而过处但见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两个人步上三楼船尾甲板,见这里平稳幽静凉爽干净,便倚在内栏上静听涛声激荡,都有满腔的衷肠,有心诉予对方,偏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春英……”唐平之毕竟是男的,又是名下无虚的“话才子”,而如此大好良机再不给“贼和尚”的“后院”点把火,岂非“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唐平之斟酌再三,这才出言探路道,“其实我也在中心小学和你家老何同过事,晓得他这个人性情古怪,他对你可还好?”
  “他——这个腊肉干老猢狲!”钟春英一天来的好心情被唐平之这一问霎时间荡然无存!怨恨之气直冲斗牛,“平哥你是个通情理有正义有风度有水平的好人,你既然让我叫你平哥,我也就厚厚脸皮高攀了,就当妹妹对哥哥说点心里话吧。”
  除了有关人员的讯问,钟春英被何韶凌辱的事她也只跟爹娘讲了几句皮毛话,唐平之温柔而关怀的这一声“他对你可还好”,大概是钟春英有生以来最感到温馨的话语!百感交集的她一下子喉咙哑哑的有些哽咽,黑影里似是抹了把痛泪,她倾诉道:“这个老猢狲当年为了往上爬,把自己的老婆送给了别人,却把黑心思动到了我的头上!我也不怕在你平哥面前露丑,这个老猢狲把我骗到招待所,用酒把我灌得迷迷糊糊霸王硬上弓破了我黄花闺女的……又威逼利诱我的娘老子把我嫁给了他,这么多年我天天夜里半夜醒来总觉得身边睡着的是只狼,寒毛凛凛从来不曾睡过安稳觉!这回“四人帮”倒了台他也跟着完了蛋,可是好人没长寿祸害活千年!这个腊肉干老猢狲要是干脆在监牢里翘了辫子倒也一了百了还我个出头天。现如今他个半死不活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熬我的青春讨我的债,我也只有做一天钟撞一天和尚,千刀万剐活活陪葬!平哥你倒替我想想看,我这活得能有多少人样?”苦未诉尽悲从中来,酸痛塞喉泪下千行。
  唐平之也曾胆汁池中卧,黄连树下行,与钟春英相比,虽然苦因有异却是苦果相同!正所谓性情中人自不吝同情之泪,掏出手帕揩了揩自己湿润的双眼,又将沾有自己眼泪的手帕塞进钟春英手中道:“不要伤心,不要哭!这个贼和尚这样子伤天害理,害了我和……”一时激动差点露了底!唐平之是个多虑的人,深信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虽然掌握了何韶的大概情况,却并不了解钟春英这个何韶的怨侣竟然还是个恨偶!听了钟春英的这一番痛诉,心里挣扎着的两大矛盾终于解开了一个,报复贼和尚的同时只需把握好分寸和技巧,非但不会伤害到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还会助她脱离苦海找到幸福。而另一个矛盾也就是复了仇过后,万一行动的过程被胡丽君知道了难免会有一点麻烦。不过只要处理得当,唐平之自信还是摆得平的,所以更不能因自己在钟春英面前的定位失当而多生枝节坏了大事,紧急调整方向道,“这个这个害得你毁了大好的青春!春英,不要哭,坚强一点!他贼和尚既然是这样子的卑鄙无耻阴险狠毒,如今又成了只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你又何苦心甘情愿地挨这千刀万剐活活陪葬呢?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怎的也……”
  钟春英用沾有“平哥”泪水的手帕抹干了自己的脸颊,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可鼻子却有点齆齆的,声音也有点嘶哑,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嫁给官老爷,就是官太太!跟了贼骨头,就是贼婆娘!我有什么本领翻得了天?”看来“从一而终”的意识还真有点根深蒂固!
  “春英呀春英,你这么的年轻,人又这么的灵清,不应该这么迂的!”唐平之的口气似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带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可厚非的自然法则么!更何况贼和尚是只恶狼,你只是魔爪下的小白兔,现在恶狼被敲断了脊梁骨,你不趁这个机会逃命还念念有词甚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怕别人倒要认为恶狼做得有理,而小白兔的脑子里搭错了一根筋——这样子的呆兔子此狼不抓彼狼抓,不抓白不抓,抓了也白抓……再说贼和尚先头的婆娘,贼和尚没出事的时候还攀高枝跟了别人呢,凭甚的要你三从四德抱甚的贞节牌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只不过是贼和尚魔爪下的个猎物,为甚的要死心塌地给贼和尚殉葬?你年纪还轻,前头路正长,又没儿没女无牵无挂,后半生的幸福该怎样追求,你醒醒吧……”
  “平哥,你不晓得……”钟春英本就聪颖,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更是剔透玲珑!她何尝不想脱离苦海走向光明?可是在当年即便是“路线”高于一切的十年“文革”中,这“离婚”也会受到世俗的唾弃。还有实际的问题:住房财产如何处置?称心的工作会不会变动?毕竟一个弱女子,况且已经“徐娘半老”,虽自信风韵犹存,但在别人眼里终究是败柳残花……钟春英期期艾艾欲说又止,“我……确实是进退两难,就算我不、不怕别人议、议论,可是我、我现在的工作,是他帮我安排的呀!要是我跟他一刀两断了,那我……那我这……”
  “这你就多虑了,”唐平之见钟春英口已开,心已动,那行动只不过早晚的事,与其让别人促成,还不如自己接着火上浇油完成报仇的愿望来得更加痛快!他给钟春英分析道,“你的这份工作又不是哪家的私人财产,你工作得好好的,既没有大错,更不曾犯法——哪个也不会没水准到对一个弱女子落井下石!倒是现在贼和尚完了蛋,如果有人要找麻烦,说你仗着坏蛋的势占了这个位置,才真正是个隐患呢!你只有斩断了这一层瓜葛,别人才不好再有甚的说法。总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贼和尚这么作恶还给他生活出路咧,怎的可能敲了你个无辜者的饭碗?当然,你更不要为了你这个工作是贼和尚出的力,就觉得欠了他一辈子。要说贼和尚帮你找这份工作,目的就是为了占有你,如果你因此感恩戴德情难忘,变成套牢你的锁链,那更加不值得到近乎愚蠢!人,不可以太优柔寡断的,除非你心甘情愿苦到老!”
  “我如果下定决心和贼和尚一刀两断,那么手续一办,我的住处怎么办?娘家就那么点地方,兄弟又成了家了,总不见得我一年到头住宿舍住到老吧?有没有什么妥帖的办法让我有个安身的地方?平哥教教我……”
  “也太忠厚了吧?你为甚的要让他?他这样地伤害你,耽误了你的青春,他凭甚的理由赶得动你离开?依我看该叫他滚蛋让你才合理!大不了叫个泥瓦匠把房子里砌堵墙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就够宽容他了。他要是敢耍无赖,别担心!我帮你找人摆平他!你呀你,不可以太忠厚了!”
  钟春英早就听说唐平之在县公安局里有个有分量的“靠山”,他能有这样子的表示和支持,钟春英自然又放心了不少。“谢谢平哥这么样的关心我帮助我,我真的很感激,可想想自己我……”这钟春英话到口边留半句,竟然一下子羞羞答答起来!
  唐平之眼见在自己的鼓励下钟春英已经下定决心顺着自己的复仇计划行事,却见她还有话吞吞吐吐地不爽气,不由得急躁起来:“有甚的话干脆一点,凡是帮得了的我自然会帮你!”
  钟春英扭扭捏捏道:“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我也是个快奔四十的女人了,这一把豆腐渣还能有个好收梢?还有哪一个看得上我这把豆腐渣……”
  唐平之给钟春英这几句话弄得心里酸疼酸疼的:“你万万不可轻视了自己,依我看,你只有比那些个年纪轻少经历的女青年更多了种成熟美,只有更具魅力!如果我还只是独身一人——肯定选择你!”唐平之像是无意,又似有心。既在安慰,也有动情。这十多个钟头相处下来,他已经好多次地把身边这个女人和妻子胡丽君比了来又比了去。虽然每一次都警告自己千万不可以玩火烧身,却还是略一情迷终于说漏了心中情……
  “谢谢你!平之……”唐平之的表白着实令钟春英激情澎湃,她的天性和经历决定了她永远上升不到理性层次,而只能徘徊于感性圈子内,她跟何韶这么些年的结合纯属物质和肉体的交易,几曾有过一回像唐平之如此的温柔、体贴、理解、深情?钟春英只觉得能有这样的爱人相伴——就算他是有妻子的那又怎样?只要能得到他的情爱,便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妨?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过去一把抱住唐平之,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热泪盈盈喃喃道,“老天爷还算可怜我,总算让我遇到了你!有了你的关爱,有了你的这些话,只要有你,我还有什么坎不敢过的!”
  千算万算唐平之没算出这么个柔弱女子冲动起来竟会如此的激烈放肆!一下子温香软玉拥满怀的艳情直令他不敢消受:“别……春英,快别这样,有、有人来看、看见了不好……”有心推开她,果断却战胜不了诱惑;欲拥紧,顾忌却又阻挡住那胆量。正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处,楼梯间传来了脚步之声,“真有人来了……”唐平之压低声音急促地警告钟春英。
  毕竟是在公共场所,钟春英自也未曾投入到“两耳不闻身外事”,松开了唐平之的身子,却又一把拉住他的一只手索性大声说道:“走,我们再到船头那边走走——那边风大,更凉快。”她也知道自己太过唐突了一点,大轮上配备有公安干警,若是给看出点什么,招来了盘查讯问岂不也太煞风景?拉着唐平之的手找“更凉快”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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