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九十年代，上海的国营各大纺织厂服装厂纷纷倒闭，铁饭碗在改革的浪潮中被彻底打碎，那些下岗工人开始纷纷为自己找出路。
　　方亦夫决定让黎阳出国深造服装设计，通过这两年的努力和专研，他发觉黎阳在服装设计方面很有造诣，只要再经过一番专业培训，再经过他的一番努力，将来肯定是个出色的设计师。开始温利利对此有异议，可方亦夫始终忘不了黎中平临终的嘱托。倘若不是因为他缠着黎中平陪他去，也不会出车祸。严格地说，他是间接导致黎阳爸爸死亡的罪魁祸首，带着这种愧疚他对黎阳更是关爱有加。也一心将黎阳培养成材。
　　温利利最终还是听从了丈夫的决定，虽说在有些事情上她做得未免过火，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个理智的女人。
　　方亦夫一边在帮黎阳联系学校，一边也在物色一个可以替代黎阳的师傅，这个师傅不但会裁剪还要做质检，把质量关。经过几个国营厂下岗的工人面试后，他最终选择曾经认识的朱小龙。几年前，他因为去小龙厂里办事因而认识。虽然温利利对这个身材高大帅气一脸玩笑的男人持能否胜任的怀疑态度，方亦夫还是认定了他。当然质检食府也威胁不了她的利益，因此，她也不必为此跟丈夫据理力争，也就顺着他了。
　　朱小龙是个性格爽朗的高大男人，来了不久就受到厂里女工的青睐，尤其是厂搬到这里后又新招来的一对叫周宏、胡青的夫妇。胡青看到长得帅的男人就黏住不放。
　　这对绝配的男女，男的好色，女的好事，当然看到帅气的男人胡青也会献殷勤的。
　　正因为他们俩才导致朱小龙又一次下岗。这是后话，暂不累赘！
　　朱小龙曾在盛夏时节来过一次，瑾雨依稀记得那天似火的骄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利夫制衣厂车间门前那一片广阔的水泥浇制的空地上。在这种地球温度不断回升的日子里。四季分明的东方大都市，此时早已进入了热暑难熬的大伏天。头顶上扣着的那只如熊熊烈火燃烧的火炉似在不断地加热，热得空地上几乎要冒烟。空地上绝无人迹。打捞局船上的黑狗正蹲在水泥地西北边的厨房门口。热得吐着长长的红舌儿，抬眼不住地望着方亦夫和朱小龙这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黎阳则穿着白色的背心站在一边。狗儿吃力的喘着粗气。
　　瑾雨很久没见亦夫叔叔来这里了，她本不想与他打照面，但到车间必须经过这里。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来。
　　“小雨来吃片西瓜。”此刻的方亦夫边啃西瓜边叫住她。凸出来的白胖肚皮上渗满了豆大的汗珠。沙滩裤腰上的橡皮筋团团的箍住了肥胖的腹部。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留，他是日渐日发。渐渐地，腰围都和腿长一样长短了。
　　“谢谢叔叔，我不渴。”瑾雨想尽快离开他们。这时他身旁的高个男人发话了，“客气什么，来吃一块。”
　　后来，黎阳告诉她对方的身份。瑾雨只记得朱小龙那张迷人的笑脸，那张笑脸足够魅人，也难怪胡青看到他的身影就没了自己的思想。
　　再后来，朱小龙正式来上班了，只要看到她，朱小龙必让她叫他叔叔。
　　毛美丽临走时并不放心黎阳和瑾雨，派对她忠实不二的胡青对他们俩进行留意跟踪。
　　可等到她从医院回来后，胡青并没有给她提供很有价值的信息。这既让她失望又让他高兴。失望的是没有抓住他们的把柄，高兴的是或许黎阳根本就不喜欢方瑾雨。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工作上处处刁难瑾雨，检查质量时总是挑她的毛病，借机奚落她。瑾雨一直不知毛美丽是因为黎阳才处处刁难她，她以为自己真的没有将活做好。
　　自从朱小龙来后，她的代理质检师被罢了。瑾雨整天被乐天派的朱小龙搞得哈哈大笑，而周宏胡青夫妇的日子难过了。平时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毛美丽被朱小龙替代了。严格的朱小龙常常让他们返工。加之，周宏几次接近瑾雨献殷勤不成，朱小龙一来，平时不善言辞的瑾雨却常常哈哈大笑。这种情景让他嫉妒也让毛美丽妒忌，让喜欢朱小龙的胡青眼红。
　　三人一直对朱小龙耿耿于怀一直想伺机报复，这个机会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这天周宏夫妇趴在机器上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见朱小龙从外面走了进来。周宏朝妻子递了个眼色。胡青立马便扯开了嗓门：“朱师傅，我们没活干了！”
　　“没活干？再去领活干呗！”
　　组长王光听到这，无法沉默了，
　　“去过两次了，正在裁剪。”
　　“再等等。”朱小龙并不关心夫妇俩的反应，说罢就往前走。
　　周宏本来就知道情况。正好借题发挥。自从分了组，自己组长落选，他没有一天是开开心心地干活，见朱小龙要走，那双小老鼠眼珠一转，便有了下文，“朱师傅别急着走啊，有事请教。这料子领回来，由谁将里面的小配料一一分配好？”
　　“组长。”
　　“那么好，送去拷边又由谁负责去取？”
　　“当然也是组长！”
　　“那么送去拼缝，再去拿是谁？”
　　“这还用问，都是组长的事。”
　　“你去问问我们的组长有没有做到这几点？”说完周宏便低头不语，男声刚落，女高音就追了上来，胡青长着与丈夫同样的一副小眼睛，笑起来便成了两条缝，只是这双眼睛的内涵不同。周宏的眼里时常流露出狡诈、诡秘。而胡青的神色常常让人觉得她无知、无聊。她同样不客气的发问起来，
　　“里面的配料少了，谁去裁剪间补配？”
　　“配料都是配套的怎么会少？”朱小龙不相信，
　　“可不是嘛。”周宏插嘴道：“偏偏我们小组天天中奖，不信你去问问。”
　　“按规定是组长的事，谁有空也好去裁剪间补配。”
　　“怎么可以这么说，一是一，二是二。要不然，我们每天请你去，你答应吗？”说完，四目定定的望着朱小龙，似乎在等待着答案。
　　这一刻，朱小龙才意识到夫妇俩是故意在刁难他。
　　瑾雨干完手中的活，发现由于吵闹，整个车间都停止了手中的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她在思忖着眼前这位谈笑风生的朱叔叔在作如何反应，只见他不急不慢地对周宏夫妇道：
　　“补配料是由组长负责，也得要视情况而定。如若组长忙，你们要赶活就得自己亲自跑一趟。很多规定不是硬性的，要活络对待。”言罢，就转身离开。
　　“不行，这样的话还要组长干什么？对我们不公平。”周宏穷追猛打。朱小龙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他纠缠下去。
　　“我要抗议！”周宏每次见到他就有说不出的怨恨，这次即便达不到目的，也要趁机与他吵上一架那才大快人心。
　　“当组长将裁好料领回来就可以万事大吉，不闻不问，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都想抢！”
　　“这七十元的领料费谁不想得？”胡青更不甘心。“我一直就认为这样的小组分工不公平。我们干活他来收钱，没道理！”
　　“这可怨不得别人，当初你俩可是同意这样的安排？”朱小龙显然也火了。
　　淹没在语海中的组长王光这时浮了上来。那一句句，一声高似一声的争辩似五雷轰顶震得他两耳嗡嗡直响。他丢下手中的活。抬头注视着三张猪肝脸，不急不慢道：
　　“说来说去，不就眼红那几十元吗？组长我给你当还不成吗？”
　　“不行，这个组长不会改任。”朱小龙倔强着，说完，加快步伐跑出了车间。
　　“岂有此理！他算什么东西！”
　　“不干了。”周宏将剪刀狠狠地摔了下去，夫妇俩一同走出了车间。出来打工几年了。跑了不少服装厂，每次与同事或管事之间发生冲突。他俩都能不屈不饶，终以胜利告终。这依次却败在朱小龙手里。当然心里不平衡。
　　一场争吵由于周宏夫妇的离开而暂时划上了句号。不久，王光私下里找到朱小龙，因为他清楚那对夫妇是难弄的主儿。这次大吵必会闹腾个子卯丑来，索性他这个组长就让出来得了，这样也落得个清净。
　　然，倔强的朱小龙连忙否定了他的想法。并要老实不敢惹事的王光不要害怕，一切有他来处理。尽管如此，王光一脸阴郁还是化不开。他清楚这件事还没完，周宏夫妇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光来领料。”裁剪间里传来黎阳的叫声。王光心事重重地走进了裁剪间。
　　“刚才车间吵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朱师傅是对的，有时人就要坚持自己，必须活出自己的个性。这个组长不能让。”黎阳走上前，拍了拍王光的肩膀，对着一声不吭地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