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个暑热天下来，徐晓冬明显黑瘦了一圈，当风吹在身上时感觉到阵阵温凉时，他决定去服装厂了。也实在是想念方瑾雨。
　　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喜欢的女孩了，他的心按耐不住兴奋使劲地往外飞。看到她该跟她说些什么？这次一定要单独跟她好好聊聊，把自己在学校时暗恋她的事情和盘托出。他也二十好几的人该有女朋友了，好多在老家的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
　　宿舍里，他的出现让晓秋惊异又心疼，黑不溜秋的象是从煤堆里刚刚爬出来似的。
　　“怎么了？”徐晓冬不解地问表姐。
　　“看你，又黑又瘦象个什么人哦！”
　　“最近太忙，夏天的太阳毒死了，后背的皮都晒坏了，刚刚才有空过来看你。最近忙不忙？”
　　“我们就那样，反正是流水作业，做完自己那份就好了。”
　　“对了，她呢？”问这话时，他左顾右盼着。
　　“别找了，人家约会去了。”
　　听了表姐的话，他敏感地呆愣住了，这个消息不啻于晴空的霹雷。
　　这段时间，从方瑾雨的心情和黎阳看瑾雨的眼神里聪明的晓秋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虽说方瑾雨否认了，但已坐实两人互相爱慕的事实。
　　晓秋清楚表弟喜欢她，如今看到又黑又瘦的晓冬对他追求方瑾雨就没有了信心。
　　屋里顿时沉默起来，姐弟俩各怀心思，谁也不想打破沉默。徐晓冬心里就象调味师精心调味般什么味也说不上，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般难以呼吸。喜欢的女孩刚刚来到他身边很快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他还有机会吗？他沮丧地起身跟晓秋告别，晓秋也不挽留他，默默地跟在后面送他出门。
　　起初的几天里，他吃什么都感觉索然无味如嚼蜡。拉活时也心不在焉，跟人说话也时常走神，七岔八岔的。仿佛灵魂思想已飞出七窍之外。胡二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天，一天早上他突然跑到胡二家扔给了一句他今天有事外出就离开了。
　　经过几天的思考，他觉得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苦，还不如直接问她。再说即使方瑾雨跟那个裁剪师来往，他完全有机会。他都没有跟她表白过，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她暗恋他。话也说回来，即使他们确立恋爱关系他也有机会！缘份若如不珍惜错过了就不会回来。
　　可能目前的他不如黎阳，但他有一颗努力奋斗积极向上的心，他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最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男人会象他这么爱她。
　　一路上，不停地想象着和方瑾雨见面时的情景，跟她聊些什么，应该怎么开口，她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倘若对方告诉他她已经决定跟那个裁剪师好了怎么办？这个问题倏地从脑海中跳出来。惊得他一身冷汗，怎么办？他会是什么反应？就这么一路狂想着来到制衣厂，恰逢厂休。
　　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之前的一些思想和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不复存在了，他不知自己怎么转身往回走的。方瑾雨去哪儿了？晓秋又在哪里？
　　如若说来时是兴奋的信心满满的又参杂些对未知的无奈，那么回时是沮丧的，垂头丧气的，内心是一片灰暗的。他在马路上漫无目的走着，接下来不知该干什么，去拉活吧！实在没有心思，思来想去决定回家睡觉，兴许昨晚没有睡好，这会感觉有点困乏，让大脑休息会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正要进小弄堂，突然止步不前了，因为他看见晓秋正在弄堂口焦急地东张西望，这时晓秋也看到了他，
　　“你再不回来我们就准备走了。”
　　“你们？还有谁？”
　　“我！”这时方瑾雨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冲着他笑道，“不欢迎吗？”一切又这么突然发生了，容不得他半点思考，若说不久前的“突然”让他沮丧外此一刻的“突然”真是喜从天降。那张笑脸在心空豁然撕开一道光芒，辉耀的心灿灿得居然似有物堵住喉咙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望着她开心地笑着，心里急急道：欢迎欢迎！
　　方瑾雨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失了，
　　“几个月不见怎么又黑又瘦？”
　　“是的，所以叫他不要这么辛苦蹬三轮，就是不听。晓秋接住方瑾雨的话。
　　“你们怎么来了？”
　　“瑾雨说很久没来看你了，过来看看你最近怎样？”
　　“真的吗？”徐晓冬不信晓秋的话把目光定格在方瑾雨身上，谁知对方也定定地将目光迎了上来，这次他没有感觉脸红心跳，而是将那束深邃凝神的柔光紧紧地锁住每一束目光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直“逼”得方瑾雨感觉透不过气来的窒息，她感觉内心深处的每个角落都被他地毯式扫了个透。灼热的脸若桃红滚烫难忍，最终抵御不住那束目光，急急地垂下头。
　　其实只有瑾雨自己清楚，来晓冬这是躲避毛美丽，自从她回来后，她连二爷爷家也不去了。跟黎阳聊上几句也是偷偷摸摸，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候都是毛美丽不在时。这让她感觉很压抑很不自在，而到晓冬这里来就不一样了。可以自由畅言，还会毫无顾忌地说着苏北话。
　　“事实就是我们瑾雨想你了。”晓秋看懂了他们俩微妙变化。看着毛美丽整天缠着黎阳，尽管每个人看着都不舒服，尽管黎阳很苦闷，但她倒是希望他们能成一对。这样，晓冬就不苦闷了，就有机会追瑾雨了。
　　“你……”方瑾雨用手锤了晓秋一下，徐晓冬只是呵呵地笑着，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一片凌乱，这些日子忙得也没有收拾，身后两客人使他猛地意识到，匆匆忙忙拾掇起来。
　　“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家乱得象什么？”晓秋边说手边忙上了，“放着，我来弄。”晓冬听后沉默不语，乖乖放下不动了，忙着请方瑾雨坐下。谁知方瑾雨也要帮忙被晓秋阻止了，她朝晓冬使了个眼神对方瑾雨说道：“你跟晓冬去买菜，屋小一个人收拾起来方便。”
　　方瑾雨愣在那里不动，徐晓冬领会表姐的意思，“走吧！”带头往外走。
　　弄堂口，他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将一路上在心里盘了又盘的话倒了出来，“上次去服装厂不巧你约会了，听说你和那个叫黎阳的裁剪师常常在一起？”
　　方瑾雨惊呆了，她和黎阳的事情徐晓冬怎么会知道？
　　“我们很聊得来，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他教会我很多。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
　　“和你在一起聊天也很开心的，很轻松啊。”
　　“你打算就留在上海了？”
　　“应该可以这么理解，我也说不清，我妈说我在老家什么农活也干不了，希望我留在上海不要回去。”
　　“要你干什么农活？自己喜欢的女人心疼宝贝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让你下地干活？”徐晓冬一激动脱口而出，惊得方瑾雨目瞪口呆，痴痴地望着他一动不动。在她的眼里徐晓冬可是个大大咧咧的男人，说话爽气，直白。这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给对方带来怎样的轩然大波，这不是赤露露的表白是什么？想到这，他的心砰地蹦了出来，瞬间不知所踪。他躲避了对方射来的目光，埋头朝前走。
　　徐晓冬的“情不自禁”搅得方瑾雨的心是惊，乱，喜……久久才平静下来。
　　菜场里，晓冬问她喜欢吃什么。前些日子他跟女房东学了红烧肉，来到肉摊前称了两斤五花肉，就笑着说今晚做红烧肉给她们俩吃，上海人喜欢浓油赤酱，浓重甜甜的酱汁裹着肉香甭提多美味下饭了。晓冬每买一个菜都会问方瑾雨喜不喜欢吃？得到肯定后就买下。
　　今晚他们的晚饭菜是红烧肉，青椒土豆丝，炒鸡毛菜和黑鱼豆腐汤。晓冬先把肉切好下锅烧，其他的菜交给方瑾雨负责，晓秋则继续整理屋子，她已经把地和家具擦好，现在在洗一大桶衣服。晓冬和方瑾雨边忙边聊着学校的事情。当他们的关系微妙，而方瑾雨并不排斥他时，除了兴奋之余聊起来也无所顾忌了。一旦聊天的话题展开，那么就越聊越投机越开心。
　　吃饭时，他兴奋得居然喝起了酒，越喝话越多。当听到方瑾雨说他又黑又瘦要他多吃点鱼肉补补时。更是开心的猛喝，直喝得脸和脖子红成一团，难分难解。晓秋和方瑾雨准备回厂了，有点醉意的徐晓冬非要出门相送。
　　狭窄黑暗弯弯曲曲的小巷里，徐晓冬走在前面，走一步就叮嘱小心脚下，谁知话音刚落不久，只听后面“哎呀”一声，方瑾雨一只脚踩在因常年被污水侵泡已松动的砖头上，顿时乌黑的水溅得鞋和裤管上都是污泥，出于本能，他反身一把抓住她胳膊。问她碍不碍事，担心脚崴了，方瑾雨只是摇头，站直了继续走着，心痛第一次穿上身的新牛仔裤。走出黑巷子，头顶上那片天，月色如水，秋风习习，顿觉大脑清醒很多，心情立时好了起来。月光下，方瑾雨身着淡色牛仔裤上明显有多处黑斑，她一路走一路可惜气愤着。晓秋则在一旁劝慰，回去就洗，肯定洗得掉。清醒的徐晓冬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一个不成熟的念头在脑中盘旋。一路不舍地目送她们离开，望着车渐渐远去，仿佛间心也离开胸膛，黑夜中不知去向哪里！
　　回到家，静静地坐着。随手抓起旁边的镜子。镜中的他真是又黑又瘦，瘦长脸上，挺立的鼻梁更显突出，浓密的眉毛下，神采闪烁的双目里深深地透着倦意。自己的这副“尊容”，几千秒前方瑾雨牛仔裤上的斑点，还有那个叫黎阳的男人，深深地刺激着他。他恼怒地将镜子翻倒在桌上，霍地直起身将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头颅枕在交错的双手上，双目死死地盯着木梁思索着怎样努力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