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55)

　　木木到底还是给姚树去了电话。姚树很吃惊，睁圆了眼睛：“怎么？你以为我会帮潘玉章？”
　　“哥哥，不管怎么说，他是宝宝的父亲。”
　　“那又怎样？”
　　“哥！”木木脸涨红了，尖利得叫了一声，“你不帮就算了，何苦那么阴阳怪气的！”
　　“木木！”姚树也很严厉的声口，“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脑子才坏掉了呢！”飞快的回嘴。
　　“木木！”声调也高了两度，“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潘玉章是贩毒集团的成员！”
　　“我知道。”木木突然泻了气，“哥，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了，算了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木木，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儿？都孩子妈妈了还那么冲动。”
　　“好了好了，”木木烦躁地摔摔头，“没什么事我就挂了。”不等姚树开口就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桌子上，木木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绿茉看着新蕾的email，脸上微笑着，相片上的新蕾也在笑，只是比起来绿茉，她笑得更加灿烂，意气风发的。绿茉的目光在计算机屏幕上移动着，轻轻叹息一声——新蕾真是优秀的女孩子！眼看着硕士学位就拿到了，工作的offer也接到了，六月份毕业了就直接上班了，当然，新蕾并不满足，打算工作两年之后再回到学校里读博士。绿茉转脸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倒是晴天，又叹息了一声，收回目光，略攒了一下眉，手放在键盘上。也是，接到新蕾的邮件已经几天了，再不回复只怕新蕾要不高兴了。
　　正打着字，手机响了起来，瞟了一眼，是初蓓，不大想接听，眉尖动动，到底拿起了手机：“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初蓓略微有些不满。
　　“刚刚听见。”
　　“你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没事儿的话来我这里一趟吧。”
　　“有事吗？”
　　“看你？！”简直可以看见初蓓脸上的不高兴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吗？”绿茉不想跟初蓓废话。
　　“当然啦，不过，”初蓓顿了一下，“要你来了才能说。快点过来！挂了。”飞快挂断了电话。
　　绿茉有些恼火，盯着计算机，新蕾依旧在那里灿烂地笑着。绿茉看着新蕾的笑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轻轻叹口气，站起身往卧室里走过去。走到卧室门口楞了一下，留神往梳妆台的镜子里望了一望，检查的目光看着自己。略微空蒙的眼睛、纤柔的鼻子、微微上翘的粉红的嘴，尤其轻青的玉似的脸蛋。绿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转过身，先拿了背包，然后走到玄关处穿了鞋子，出门了。
　　之君给文涛打电话请文涛跟初蓓两个帮忙联络绿茉也实在是万不得已，之君不想失去绿茉，但是将近两年了，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之君却对两个人最后的通话记忆犹新。想起来最后的那次通话之君就恨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冷漠。冷漠？之君愣了一下，立刻又摇摇头，他并不觉得自己冷漠无情，顶多是无法接受绿茉被侵犯却又不惩罚那个混蛋而愤怒罢了，而愤怒的情绪底下难免会做出来伤害别人的事情，之君心里也承认自己对绿茉也是有伤害的，可是来回几次心问口，口问心的，调理几下，也就开脱了自己了。是呀，那个男人能够忍受那样的耻辱呢？虽说绿茉是受害的一方。况且，他也并没有解约不结婚，父母跟绿茉的父母最后通电话不还称呼他们为“亲家”的吗？他还是她的未婚夫，她，也还依旧是他的未婚妻，虽说将近两年了，两个人几乎没有联络过。
　　之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紧皱着眉。
　　突然两声轻轻的“咚咚”敲门声，尤母的声音穿门而入：“之君，吃饭了。”
　　“我不吃了。”
　　门外安静了。之君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已经黑透了，万家灯火。看着看着，之君跳了起来，抓起外套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正在吃饭的父母惊愕地问道。
　　“我出去一下。”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其实，之君并不十分确定想要去什么地方，胡乱开了车罢了。终于，停在了一家大厦前，肚子饿了。
　　“之君？”一个惊讶的声音在响起来。
　　之君往左边扭脸，脸上立刻也是惊讶万状：“姚树？”
　　姚树站在几步开外，看清楚了立刻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哎呀，哎呀，好久不见。”
　　之君也伸出手，跟姚树握了一下手，笑道：“可不是。”
　　“你在这儿干嘛？”
　　“肚子饿了。你呢？”
　　“我跟人约了，谈点儿事。”
　　“哦，那你忙。”
　　姚树抬起手看看表，“不急，还有一会儿呢。”看着之君，“你不会是佳人有约吧？”
　　之君脸略变了一下，“没有的事。”
　　姚树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就有些尴尬，“啃啃”了了两声，也不知道是打扫喉咙还是掩饰，立刻又“呵呵”笑了两声，方说道：“既然你是一个人，不如咱们两个人一起吃个饭吧。”
　　“你不是约了人吗？”
　　“我们不吃饭，再说还有点儿时间。来吧。我知道这里有一家茶餐厅还不错。”
　　“我也正要去那家茶餐厅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往大厦走去。
　　听见潘玉章因为贩毒被抓之君略微有些吃惊，看着姚树：“哦？贩毒？怎么会呢？木木以后怎么办？”
　　姚树笑了一下，有些不屑：“他们离婚了。”
　　之君的眼睛里又闪过去一抹讶异。
　　“潘玉章家暴。”
　　之君再度吃了一惊。
　　姚树脸上露出有些气愤的神情来，说道：“木木被打得很厉害，要不是这个只怕还离不了，当然，现在好了，木木算是脱离苦海了。”有些如释重负的欣慰的声口。
　　之君笑了一下，却很勉强，心头似乎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木木脱离苦海了，绿茉受到的伤害呢？当初他们家跟潘玉章那个混蛋什么都没有做。之君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
　　姚树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之君的反应，依旧像一个碎嘴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你说木木怎么那么傻呀！竟然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要我找人帮潘玉章打官司，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拒绝了她。不过我私底下还是悄悄了解了一下，潘玉章还不够判死刑，但是十几二十年的有期徒刑总是跑不了的，也好，那种恶棍，监狱是他最好的去处。是不是？之君，你在听我说话吗？”末一句有些诧异，似乎刚刚发现了之君的恍惚。
　　之君看着姚树，脸上也是一个讶异的神情。
　　“你怎么了？”
　　“哦，哦。”之君连连“哦”了两声，瞪着姚树那张四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嘴巴里很干，抄起来水杯喝了口水，笑了一下：“有点热。”
　　姚树吃惊地看着之君：“你没事吧？”
　　之君摇摇头：“没事。你说到哪儿了？”
　　“哦，”姚树有些疑惑的目光看看之君，笑了一下，“算了，尽是些不相关的事。说说你吧。”
　　“我？”之君楞了一下，“我有什么好说的。”
　　“哦？”姚树也呆了一下，“怎么？你跟绿茉没有结婚？”
　　之君看着姚树，不知道姚树是不是在装胡涂，绿茉被潘玉章侵犯难道他们不知道？之君一侧的脸颊上鼓出来一个小包。
　　“你们俩还真没有结婚呀？！”丝毫没有假装的诧异的声口，姚树眼睛都瞪圆了。
　　看着姚树的样子，之君简直有喷他一脸水的冲动，但是他却裂开嘴笑了：“没有。”
　　“哦？”
　　“遇上点事，就先搁下了。”
　　“哦。”姚树点点头，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腮帮子鼓动着，咽下去之后方又开了口说道：“也对，什么事最好婚前搞清爽，否则结婚后会后患无穷。我这可是经验之谈。”
　　之君再笑笑，感觉到脸上的肉有些发酸。
　　一顿饭，之君没吃几口，姚树倒是吃了不少，谈兴也浓，但是时间有限，吃完饭也就道别了。之君一边开了车，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脸上渐渐的露出来一个下定决心的神情来。
　　美琪知道要来的早晚要来。
　　吃完晚饭后美琪给焦仲良送茶，焦仲良叫住了美琪：“你坐会儿。”指了指书房里放着的小沙发。
　　美琪的胸脯子立刻剧烈的起伏了两下，心脏跳得“碰嗵碰嗵”的。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焦仲良一眼。焦仲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美琪镇定了一下，拉了拉衣角，抬了抬下巴，然后走到小沙发前坐了下去。
　　焦仲良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看着杯子里浅褐色的茶水。
　　美琪也默然。
　　似乎是看够了，焦仲良喝了一口茶，微微皱了一下眉，不知道是不是茶水有些烫嘴，放下茶杯，焦仲良目光投向美琪：“知道我要说什么？”
　　美琪点点头立刻又摇摇头，撇撇嘴：“你整天神秘莫测的，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
　　焦仲良审视得看着美琪，并不说话。
　　“这样看着我干嘛？”
　　焦仲良笑笑，依旧默然。
　　“你到底有什么事？”美琪的脸涨红了，但是她知道不能胆怯，终究胸脯子高高低低的起伏着。
　　“你急什么？”
　　“我怎么急了？！你才急了呢！”
　　焦仲良看着美琪。美琪脸上早已经变了几变，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他。焦仲良深吸了一口气，“美琪，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
　　美琪点点头。
　　“好。”焦仲良也点点头，“前段时间你见谁了？”
　　“见谁了？”复读机似的，却只复读了后边几个字。
　　“我说了我不喜欢绕弯子。”
　　“我也不喜欢。”
　　“那就好。前一向你见谁了？或者说你找了什么人？”
　　美琪咬住嘴唇瞪着焦仲良。焦仲良脸上很平静。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焦仲良的平静让美琪感觉很害怕，不自主的，身子就抖了起来，“你，你，”嘴唇也抖起来，“她都告诉你了？”
　　“哦？”焦仲良挑挑眉毛，“你承认了？”
　　“焦仲良！”美琪叫了一声，眼泪紧跟着顺着脸颊滚落到衣襟子上。
　　“不要吵得家里人知道！”焦仲良的脸上鼓出一个包来。
　　“焦仲良，你不要想跟我离婚！我告诉你，离婚？门都没有！”美琪的手握成了拳头，虽然身子依旧筛糠似的抖着。
　　“美琪！”很严厉的声口，美琪剧烈得哆嗦了一下，看着焦仲良。焦仲良的脸色铁青，“你知道你有多愚蠢吗？”
　　美琪已经满脸的眼泪了，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够示弱，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哆哆嗦嗦的开了口说道：“焦仲良，我不觉得我愚蠢！我只知道我要保护我的家庭！我不能够让那个狐狸精……”
　　“美琪！”
　　美琪再剧烈的抖了一下。
　　“好了，我告诉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美琪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我血口喷人！焦仲良，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小麦都告诉你了？”
　　美琪张大了嘴看着焦仲良，“你，你？”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焦仲良的眉头紧锁着。
　　美琪面色发白的看着焦仲良。
　　“是的，”焦仲良使劲点了两点头，“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美琪看着焦仲良。焦仲良虽然紧锁着眉头，但是脸上却风平浪静。美琪也攒了眉，猜不透焦仲良，但是，突然间，她却感觉到：“那你想怎样？”
　　“哦？”焦仲良瞇了一下眼，看着美琪，“你想怎样？”
　　“反正我不会离婚。”
　　焦仲良没有说话，只看着美琪。美琪的心又缩成了一团。
　　“你想怎样？”开口了，声音颤巍巍的。
　　“我想怎样？”反问道，却有些不屑的声口。
　　美琪眼睛都不眨的瞪着焦仲良，她不知道焦仲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焦仲良盯着美琪看了一会儿，突然露齿笑起来：“好了，你出去吧。”
　　美琪再哆嗦了一下，狐疑的目光看着焦仲良。
　　“回头我想好了就告诉你。”焦仲良挥挥手。
　　美琪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又回过头，焦仲良正盯着自己看。突然，一股挫败的预感，像丝袜上的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只爬到脑顶。美琪看着焦仲良，眼底一片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