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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作品名称:村子里的年轻人      作者:百馨      发布时间:2016-04-22 22:28:05      字数:4350

  打从黄明玉出了事儿,崔家的两个女儿成天忙得脚不落地,家里的一日三餐烧菜做饭也就成了问题。二玲离婚住回到娘家后,大兰子就很少下厨烧菜做饭,围锅台转自然全落在了二女儿身上。现在二女儿没黑没白得在大棚里忙乎,大女儿又是天每天的朝医院里跑,大兰子真没想到缘来缘去还是欠下了黄家人的恩情。
  眼下就快过年了,她家的房子没有打扫,年货还没有置备,棉棉和叶梅过年的新衣服还没买下,一想起这些她的脑子就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昏沉的好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叶梅嚷嚷了几天要买新衣服,现在自从母亲出了事情,她就再也没提起过。
  棉棉跟姐姐商量要把爸爸给她买的一身衣服洗干净了,过年穿,叶梅也找出了一身自己穿小的衣服给了妹妹,要她过新年的时候穿。棉棉说,她还是想穿爸爸给买的衣服。一想起爸爸她就会站到一把椅子上爬到柜板顶去翻一个脏兮兮的相册,里面装着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她见奶奶翻看他的时候总是流眼泪,可自己翻看他的时候,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就是等着盼着爸爸能早点儿回来。
  腊月二十六这天,大兰子终于想起了该给孩子们炸点年货了,于是她盛来了一大盆儿白面。叶梅找出了洗衣盆子,把黑乎乎的铝制水壶盛满水架在火炉上烧,她要洗干净一身穿过了的衣服,准备过新年。棉棉从柜顶爬下来,一头转进东屋找爸爸给她买的衣服去了。
  崔占海从外面进来,眼见着妻子盛了一碗喂鸡粮进了西屋,他还没反应过妻子这时要做什么,大兰子已经把一碗喂鸡粮倒进了盛有白面的盆子里,并用一只手搅拌起来。妻子又找瓢盛水准备和面,他赶紧上前阻拦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给孩子们炸点年货呀!都快过年了,咱家还啥也没准备呢!”大兰子若无其事的回答,在水缸里盛了半瓢凉水出来。
  “炸年货?你怎么把喂鸡粮倒进面里了?那还咋叫人吃?”崔占海瞪大了干眼睛瞧着妻子,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兆。
  “胡说,喂鸡粮我早喂给鸡啦!什么时候我倒进面里了?”大兰子没好气地辩驳,还推了丈夫一把。
  “走!你看看去。”崔占海抢过妻子手里的水瓢扔在了缸板上,把妻子扯拽到饭桌旁,让她看搁在桌子上的面盆儿。
  大兰子一看傻了眼,慌忙伸出一双枯枝般的干手去挑拣白面里的黑色颗粒,嘴里还在不停的埋怨自己。崔占海赶紧喊东屋里的叶梅要她去叫姑姥姥,叶梅不知道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走出东屋,眼睛瞪着姥爷,湿淋淋的小手在胸前抹了抹。直到老爷又催促了一声,她才飞快的跑出家门。
  二玲嗓子里堵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跑下一楼,跑出了住院部,站立在面包砖铺成的场地上,望着暖暖的冬日,她觉得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她多么希望刚才所听到的不是真的,她更不相信黄明玉会跟姐姐做那样的事情,叶梅也不会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不是姐姐又在出什么幺蛾子?给他拴得一个套子?
  想到了这些,她又想回到病房里去阻止姐姐这种卑鄙行径,猛然转身的时候,她想起了姐姐打她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呢?自己夹在他俩中间又算什么呢?难怪姐姐对她如此的愤恨。可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明白呢?如果叶梅真是他俩的女儿,自己无论怎样爱黄明玉都得放手,她不能背上一个叫外甥女看不起的骂名。
  叶梅该不会也知道这些了吧!?以姐姐的脾性,她做不到对女儿守口如瓶的地步,难怪每次回家叶梅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感情上也大不如以前亲热了。难道自己早成了她们母女眼中的钉子?不,不是的,姐姐不是以孩子也要挟过老男人嘛?难道这不是她又在故伎重演吗?
  经过一番自言自语的问答后,二玲在心里把这个困扰一时的难题给否决了。她抹干了脸颊上的泪迹,抬头又望了一眼冬日里的暖阳,仿佛顷刻间她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她捋了捋耳边的长发,带着发了红的眼皮再次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
  爬到了三楼最后一层楼梯,二玲的一只手搭在了楼梯扶手上,上楼的脚步慢了下来。病房的门敞开着,洁白的被子摊开着,病床上并没有人。她迈开大步走进长廊后,看见姐姐正在长廊另一端的尽头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捂在耳朵上,不知在跟谁通电话。姐姐看到她后,并没有打个招呼手势,只是在墨言墨语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二玲一声不吭地进了302病房。
  黄明玉孤单单的站在玻璃窗前,从三层高的楼上俯视下去,目光静静地落在对面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同室的病友已经出院了,被子齐整的折叠在床头的地方,温暖的冬日从窗户走进来,赤裸裸的倒在床上,使得白色的床单是那么的刺眼。
  “哎,明玉哥。你怎么下地了?怎么一点也不懂得爱自己的身体呀!”二玲走到窗前关切的问。
  站在窗前的黄明玉猛一转身,麻木惆怅的表情呈现在二玲面前,随后他勉强的笑了笑说:“都快一个礼拜了,又总不能老躺在床上,下地走动走动对伤口恢复也是有帮助的。正好你来了,快跟我说说大棚里的事情。”黄明玉说完话,有声有色的目光一起戳进了二玲眼中。
  “放心!一点儿也没有损失,一切都在我们当初的预算中。昨天我已经核算过了,从现在起每个大棚获纯利一万二。怎么样?高兴了吧!?”二玲说出这个好消息的时候,除了红红的眼皮稍带了点痛苦外,满脸都是喜悦。
  黄明玉却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他趿拉着棉拖鞋默默地走回到病床前,眼眶里含着泪花在床边坐定后,沉默了片刻,才巴咂着干涩的嘴唇说:“二玲,我能有今天的成就,有你一大半儿的功劳啊!”他伸出感谢的双手去拉二玲的手,二玲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什么呀!我又没做什么,还值得你这样啊?不过你住院的这几天,叔和婶儿可没少受累抄心,你以后得多关心关心他们才是。”二玲的话使得黄明玉的鼻孔抽动了下,黏在一起的双唇被舌尖舔开了缝隙,跟着嗓子里有一口唾沫咽了下去,没说出话来。
  “明玉哥,你这事儿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村里可是有些人在嚷嚷了。这俗话讲,东西越捎越少,闲话越传越多,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我怕到时候传进他们耳朵里,伤了他们的心。”
  二玲的话刚说完,话音还在病房里回荡,大玲由外面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一手拎起搁在床上的挎包说:“我娘病了,我得赶紧回去,明天我来接你出院。”大玲说完话,不容黄明玉细问,看也没看妹妹一眼便冲出了病房,踢踢踏踏快步下楼的声音远去了。
  “你娘病啦!你不赶紧跟你姐一起回去瞧瞧?”黄明玉回过神来,把疑问的眼神递给二玲说。
  “不要紧的,娘是老毛病了,姐姐一个人回去行了,再说家了不是还有我爹,村里又有医生。多半是过年的时候又想起弟弟了。”说过了此话,她慢吞吞地坐到了对面的床上,白净的脸颊已近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微笑。
  看着面部毫无任何表情的二玲,黄明玉又接起了她刚才的问话说:“反正明天就要出院啦!回去再跟他们说也来得及。”
  “明天?能出院了吗?”二玲一对俊俏的眼睛单纯的瞪了一下,弯眉扭了扭。
  “明天已经七天啦!医生说,七天拆完线就可以回家了。怎么?你不会想让我在医院里过新年吧?!”黄明玉睁大了调侃的眼睛说。
  “还说呢,你要是不犯傻替她挨这一刀,还用得着进医院啊?”
  “什么啊?你就忍心看你姐姐往火坑跳啊?”
  “那是她自找的,把那么多的钱都输给人家,我看她日后怎么生活,叶梅怎么去上学?”
  “没关系的,叶梅上学花多少钱我淘。”
  二玲听了这话,立刻将一对吃惊的眼睛盯在了黄明玉脸上,并且闪现着无限的懊悔。
  “哦,我是说,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耽误孩子上学。”黄明玉立刻转换了话题,脸上掠过了尴尬的红晕。
  “明玉哥,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二玲堵在心里的话含在了嘴里,停了停。她像似有些难以启齿。
  “说!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得到,你尽管提。”黄明玉胸有成竹地回答,心底无限的快乐都表现在了脸上。
  “过完年我想出外打工去,想出去闯荡闯荡,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二玲软软的低下了头,顺长的秀发散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你说什呢?不行!温室大棚离不开你。我们现在都做这么好了,那么苦的时候都熬过来了,你又要离开,这不是拆我的台吗?你不能离开,你嫌工资低,我给你涨。”
  “明玉哥,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爱钱人吗?”二玲有点着急地说,话音里拖拽着一丝禁不住的忧伤。
  黄明玉又看到了她极其脆弱的一面,不得不温和着语气问:“那是为什么?难道是有谁说你的不是了?还是······哦,是不是明丽又找你的麻烦了?这个疯丫头,看我出了院怎么修理她。”黄明玉一边问这问那的嘟囔妹妹的不是,一边察言观色地看二玲微小甚微的举止变化,她文弱娇羞的样子时常打动着他的心,可是今天却滋长出一种排斥他的力量,使他不敢近前。
  “不管明丽的事儿,也没有人说我的不是,是我自己干不下去了,不想干了,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二玲抬起了头,没去理围在脖颈间的乱发,双手搁在大腿上攥在一起,两个大拇指相互揉戳,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那是为什么?你总的给我个理由吧?”看着二玲执著的样子,黄明玉拉长着脸问。
  “不想做了,难道不是理由吗?你还要什么理由?”二玲瞬息间从床沿上站起身,双手掩着面孔跑出了病房,她实在忍受不了黄明玉的继续追问,到底还是逃避了这个现实。
  听着背后黄明玉的喊叫声,二玲的心里就像被猫抓了的难受,她在跑到二楼到一楼的楼梯口时,双手紧抓住了楼梯扶手。她的身体打起了晃,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翻转,整座住院部大楼都在摇晃。她闭着眼睛停了下来,好大一阵儿功夫才恢复了神智,拖着沉重的双腿慢慢地离开了住院部。
  黄明玉又回到了窗前,目光在楼下左右的搜寻,这一刻他感到非常的孤单,像又一次被所有的人抛弃了。二玲那瘦弱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想大声呼喊,可是还没提起气,就隐隐感到肚皮上的刀口在作疼。他放弃了呼喊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含泪的视线里。
  大玲开车赶回家的时候,小屋子里站满了人,都是左邻右舍的人来眊瞭大兰子了。娘躺在炕头的地方,村医生正守在她的身边把着她的右手捉脉。医药箱子摊开在她的头前,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药盒儿,一个像饭盒模样的小金属器里放着止血钳和一团黄黄的酒精棉球,还有一些别致的医疗器具,呈现在众人眼前。
  村医生双耳卡着听诊器,给娘打上了点滴,而后脸冲着屋子里所有的人说:“没多大点儿事,人到了这个岁数,抵抗力也就弱了,重感冒,滴几瓶儿药就没事了。”
  大伙一听村医生的话,紧绷着的脸都有了笑容。有的在安慰傻坐在椅子里的爹,有的安慰着刚进门的大玲,谁也不想看到在这岁末年首的日子里有哪一家人不快乐。崔占萍给村医生倒了杯红糖水端了过去,大玲送走了左邻右舍的亲人,再进到西屋的时候,村医生正和老姑相互问询者各自家里准备过新年的事情。
  大玲看了看娘青灰色的脸颊,忍不住流出了泪花。村医生喝了几口红糖水,双手去整理药箱,然后扣住了箱盖儿,起身准备离开。爹上前挽留,想要村医生再多坐一会儿。村医生背起了药箱子,冲爹使了个进东屋的眼色,老姑和大玲也领会了他的意思跟着他们大惊失色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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