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暖九月
作品名称:青春最后一片净土 作者:伪面君子 发布时间:2016-04-22 10:58:06 字数:3904
范莎吓得尖叫一声,后面那人却一步跃到了她前面,大笑道:“吓坏了没有?”范莎惊魂甫定,仔细一看,原来是许佑明。
“好你个许佑明,都被你吓死了!”范莎道,“这么晚到这来干嘛?”
“我还问你呢,应该老早就下班了吧,怎么还走在半路上?”
范莎“哼”了一声,说:“你又不是不晓得做收银员的苦楚,我们拖班是常有的事!”
“哈哈哈,若你说平常拖班我还信,刚才我正好看见你从那个巷子里出来。好像那里有个电话屋哦。是不是给某人打电话倾诉相思之苦呢?”
“你许佑明莫非是气象大学毕业的么,怎么见风就是雨,见闪就是雷!这几天都跟人家成武换班,是什么原因?八成是看上新来的收银员了!”
“嘿嘿,我可不像某人不敢承认。说句老实话,那新来的女孩,谁见了不喜欢?只是咱看上人家,人家可未必看得上咱啊。”
谁见了不喜欢?——这个“谁”也包括韩冷吗?范莎听许佑明这样说,不觉对那个新来的李桔子又泛起了一丝嫉妒。这种嫉妒之心仿佛任人提到就可挑起。
“你怎知人家看不上你,嘴巴放甜点,手脚再殷勤点不就行了?”
“你说得轻巧,我本来也一直对你有意呢,你不照样看不上我?”
“哼,嘴上还没吃到,就看着锅里!”范莎讽刺地说。女人天生的虚荣心却因许佑明这话找到了一丝填补,“这么晚来曙光小区干嘛呢?”
“还能干嘛?睡觉去呗。我已从亲戚家搬出来了,这几天成日打游击,跟成武还有中餐酒水部几个兄弟轮番挤着睡呢。这房子还真不大好找,不是地段太远了就是房租太贵。哎,我说真的,美女,你考虑一下,你怕孤男寡女合租不合适,要么你再找个女伴,或者我再带个弟兄一起三人合租怎么样?三个人交房租总比一个人强。”
“你怎么老想着打我住处的主意?”范莎嘴上说,心下却忽然有了一丝松动。
“我先回了,明天就跟你搭班了啊。”还没等范莎回过神来,许佑明已拐进旁边一条幽深的巷子里。
次日中午范莎去酒店,从员工通道走向西餐厅入口处的时候,一眼便瞥见站在收银台前的韩冷。范莎下意识地便猜测他是在和李桔子说话。她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有意放慢脚步,穿过西餐厅的地毯轻轻向收银台走去。吧台酒水员不知去了哪里,收银台果然只李桔子在。韩冷仍背对着自己在原处站着,当终于范莎发现已走到近处时,韩冷的神情有了点小小的错愕,仿佛她这个时候的出现竟让他颇感意外。继而他低头哂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收银台——这情形酷似先前他站在收银台前与自己聊天,猛可里看见卢友梅一样。范莎的心里又开始起了小小的嘀咕。
与桔子交接班的时候,范莎和上次一样仔仔细细地核对遗留下的每一笔账单。只是,这次范莎并非要穷究出李桔子账单中的错来——她边看着账单边装作无心地随口说:“那个西餐经理刚才站在这和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呢。”李桔子微笑道。
范莎觉得李桔子的微笑里藏着一种城府,知道这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核对完账单,便冷冷地说:“你下班吧。”
李桔子似乎很高兴地问了一遍说:“没有错误的地方吧?”
“暂时没有。”范莎冷冷地回答。
范莎看着李桔子的背影穿过西餐厅,径自向员工通道那边过去了。她猜想韩冷也应该走了,不想韩冷的身影从西餐厅后面的厨房冒了出来。范莎故意低了头,心想着韩冷会不会再走到自己这边来,却不料过一会她再抬起头时,韩冷已从员工通道走出去了!
范莎心里一阵莫名地烦躁,碰巧手上拿着的装订机里一颗钉子仿佛也恶作剧地歪斜在里面,范莎半天没能用手指抠出来,于是把装订机在桌面上敲得“嗵嗵”响。正好许佑明搬了个酒水箱过来,见此情形,便道:“怎么今天范美女一上班就好像生了谁的气一样?”
“我生谁的气关你什么事了?你许佑明吃多了盐么,净爱管闲事!”
“好好好,是我吃饱了饭闲嗑牙没事找事。人家不过随便问问嘛。同样是漂亮女生,我不明白怎么就有这么大不同呢,看人家李桔子多温顺!”许佑明摇摇头说。
听到许佑明拿她和李桔子比较,范莎内心更是升起一股无名业火,不依不饶地讥讽说:“人家李桔子多温顺——哟,新来的才来几天?你就这么了解新来的?可叹啊,某人一来就害单相思,小心一副好皮囊瘦成一副白骨!”
卢友梅远远地走了过来,向着范莎和许佑明两人笑道:“这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两人又在吵吵什么呢?”
“也不知谁得罪了她,把气撒到我头上来了。”许佑明神情不悦地说。
“哎,真不知怎么说你们两个好,”以往见他们两个抬杠都是玩笑的语气,可这会卢友梅却见范莎阴沉着脸,便说,“过几天我耳根总能清净一回,听不到你们争吵了。”
“怎么呢?”许佑明说,“我可没存心跟她吵架。”
“大后天我有点事,让李桔子顶我一个早班。刚才在员工通道碰见她,跟她说好了,待会再跟上官静芳打个招呼。”
范莎心里倒是想和李桔子当一回班,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个人人称羡的漂亮女生。范莎下完晚班从酒店出来时,一路又犹豫着要不要给韩冷电话。等走到那个电话屋旁的时候,范莎的心连自己也感到诧异地忽然冷却了下来。回想今天见到韩冷的情形,她觉得他的态度忽冷忽热地委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细想起这么些日子以来,韩冷和自己的感情并无实质性的进展。是的,昨晚韩冷说的没错,的确得给彼此多一些时间了解对方。她并不了解他怎样的家庭背景,而他不是也一直不清楚自己从小亲身父母就已离异这样一个事实吗?
上班的疲累并未让范莎细想更多。回到住所,范莎换下衣服倒床便睡,一枕黑甜,哼哈到晓,甚至连梦都未敢来叨扰。
好容易轮到了和李桔子一起当班的那个日子。清晨范莎换好工服去西餐厅收银台时,李桔子已端坐在卢友梅那个位置上了。李桔子侧身微笑着跟范莎打招呼,范莎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给她,然后在转椅里坐了下来。吧台边的酒水员许佑明看着她俩,故意惊讶地说:“哎呀,了不得,财务部最漂亮的两位收银员都集中到一起来了。”李桔子莞尔而笑,范莎白了许佑明一眼,说:“跟两位美女搭班,美死你了吧?”
早班西餐厅知客竟是巫斯桦。自从那次范莎和她闹了不愉快之后,她俩几乎没有过当面的交谈了。而自从巫斯桦调到那个班之后,范莎即使在曙光小区也极少见到她。范莎估计她和汪大力基本上没戏了,却不知她和那个朱洋怎么样了?
巫斯桦走到收银台前来,仿佛与新来西餐厅不久的李桔子显得十分熟络似的,夸张着一脸的惊讶说:“哎呀真是巧了,桔子,今天你也跟人换班了呀!”
范莎瞟了一眼巫斯桦脸上比她惊讶的表情更为夸张的浓妆,心里轻蔑地暗想,坐台小姐才画这么浓的妆呢。
“哎,桔子,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去逛街不?听说女人街辛克莱商场前两天开张呢,就离你住地方不远。”巫斯桦说。
“我今天两个班要连在一起上,晚上很晚下班呢。”李桔子回答说。
巫斯桦撇撇嘴做出遗憾的样子,顺带瞟一眼范莎,然后回到知客台旁。
这个班次范莎收款,李桔子打单。范莎一边做着手头上的事,一边作出随意的口吻问桔子住哪。桔子告诉她住在女人街。范莎心想自己生母就住那儿呢。范莎又问她:“你就是本地人?”李桔子摇摇头。李桔子在与范莎的交谈里显得有点被动,好像只是等着范莎来问话。范莎并不介意,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李桔子是哪里人。李桔子说了一个范莎半天没能弄懂方位的地名。
原来李桔子家在偏远的农村,一个叫住西峡的任范莎穷尽思绪也想象不出来的小地方,若是坐长途车到这里都要一整天的时间。
敢情这个外表清新脱俗的李桔子竟是个乡下人,范莎暗想。范莎还依稀记得十岁时的那年夏天,父亲带着她去看望一位染重病的堂姑所见的乡下的情形:充满泥泞的土路,四处乱飞的苍蝇,糊满山墙的煤球,沾满灰尘的长条凳……范莎记得自己因在那位现已不在人世的堂姑家里没呆上半小时就闹着要回城,被气急的父亲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范莎哭了半个多小时才住口。
那唯一的一次在乡下的经历构成了范莎此后多年来对整个农村的直观印象。因此,当范莎听到李桔子说出自己的乡下身份时,范莎陡然在心里增加了对李桔子的些许轻视,甚而连同着自己时常暗暗自悯自怜的父母离异的家庭身份都因着隶属城市而生出一份荣光来。
范莎问:“那你住在亲戚家?”
李桔子点点头。
“什么亲戚呢?”范莎仍装作无心随口问。
“我住的是我舅舅家。”
起初上官静芳说财务总监鲍宁特别要求把桔子调到西餐收银处来时,范莎便一直留着心,这会便将自己一直存着的疑问说出来:“鲍总监就是你的舅舅?”
桔子似乎想了想,才点点头,说:“是我堂舅。”
“你堂舅待你不错嘛,给你安排了工作还让你吃住他家。”
“我不是住堂舅家,住的是我亲舅舅家里。”李桔子解释道。
亲舅舅?范莎听到这话,不觉怔了一下。她亲舅舅是谁,难道会是她生母的丈夫?莫非,这个李桔子,现在每天竟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而与自己永久这么隔膜的亲生母亲却并未向亲生女儿透露半个字?
范莎本来将刚收到的一张百元钞票放进验钞机里进行验查,不想手指不小心碰在了正在转动的捻钞轴上,她疼得“哟”了一声,手指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这会她对桔子乡下人的身份便因在对自己身世的感伤里给抵消了。尽管在神情上她从来都是泰然自若。
早晨的自助餐让两人小忙了一阵。李桔子瞅空去上洗手间的当儿,巫斯桦也借故离开知客台和她同去洗手间。范莎起初还当巫斯桦是有意在自己面前和李桔子显得那么热乎呢,现在看她们一路走一路说笑的情形,却倒似结成了“金兰契”一般。
范莎的心里忽然莫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这种“威压”来自这个因着生母夫家的缘故和自己还有点“沾亲”的乡下女孩李桔子。范莎有种无端的预感,预感到这个李桔子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为着来侵蚀自己的亲情,甚而友情,爱情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毫无招架中缰锁套牢进了这种“威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