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在旧卡房镇的那段时间，孩子和我们一起吃了很多苦。虽然那才是短短的几个月，我却是真心厌倦了漂泊，孩子还那么小，就要跟着我们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终于熬到快过年的时候，我们才带着孩子回家！向阳是个爱面子的人，就算在外面过得不好，他也不会告诉家里人，更不会伸手问家人要钱。
　　回家后，向阳对我说:“小娟，这回可能真要让你在家里呆一段时间了，我们不能总是这样带着孩子四处漂泊，你等我在外面稳定了，再回来接你和孩子，好吗？”
　　 我难过地点点头，向阳看得出来我不乐意，我也能看出来他的无奈，那时候他是真的没办法。
　　 向阳背着简单的行嚢就要走了，我不知道他又要多久才能回家。他走时，我故作坚强忍住了哭泣，可是难过还是写在了我的脸上，向阳难舍地抱抱孩子，又看看我，终于还是坚定的转身走了！
　　小叔和江云也跟着走了，他们的孩子留给了我和婆婆。
　　公公打银饰累了，就会休息几天，他喜欢打麻将，有时跟着几个朋友相约去阿扎河，就一个星期都不回家。
　　阳春三月，又到了插秧的时节，梯田边的桃花开得正灿烂。樱桃已经结果，红彤彤的挂在枝头上，看着就想吃！我摘几颗放在嘴里，却酸得直流口水，原来那樱桃是野生的，难怪又酸又涩。
　　婆婆每天都早出晚归，她要帮别人家插秧，到了我们家插秧的时候，才请得到人帮忙。
　　小叔的两孩子加上我儿子，他们仨都归我管了。婆婆养的两头猪，我的一只哈巴狗和几十只鸡也全是我的了！还是挺热闹的吧！
　　那段时间我和婆婆一样忙，公公又去阿扎河了！幸好我很忙，忙着就充实，乡野有趣的生活填满了我的每一天，让我没有时间多想其他的。
　　小叔的女儿叫向银杏，那时候只有四岁，聪明伶俐的，会听一点点汉语，彝族话说得特别好。她告诉我她想学汉语，我就教她了，我呢，想学彝族话，正好我们两个就互相学习了。
　　向银杏的弟弟特别调皮，不听话，还常常拉屎在裤裆里，婆婆在的时候，婆婆会帮他洗掉，她不在，就是我的事了！
　　婆婆特别辛苦，有时匆匆吃点饭，简单的包一包晌午后就又出门了。
　　只有我和孩子们在的时候，我常常请向银杏教我说一些生活常用语和蔬菜水果之类的彝族话。除了她之外，我没办法从别的渠道学彝族话，还好她会听一点点汉语！我们可以用那一点语言进行简单的交流和沟通。
　　向灵芳每天都带儿子回家玩一小会儿，一天我们俩同时站在镜子前，我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比我高一点了！我和向阳结婚时她还没有我高的，没想到生孩子以后，她又长高了一些。
　　那边有一种糯米香酥条，是用晒干了的糯米糍粑做成的，炸熟了特别香。灵芳回家时我们常常一起煮粥吃，再配上香酥条和婆婆自己腌制的酸菜。用彝族话说香酥条，听起来像“艾粘岀”，我一开始听成了“阿奶出”，还问她们有没有阿爷出呢！他们就笑我。她们把香菜叫“元三细”，我听成了“一二三四”。他们叫二爷“阿爷低”，叫大便也叫“底”，反正我听起来就是发音相似，难以分辩。
　　有一次婆婆请人去山上砍几棵树，她叫我做了午饭送上去，我就弄了那个香酥条，拿上去时我用汉语兼彝语介绍了我做的菜。
　　 “这个阿奶出还是很好吃的！我在我家那边从来没吃过，还有这个“桃树街”我也没吃过，真是太好吃了。”
　　 没想到我一说完，在场的人都开怀大笑。 我知道他们不是在取笑我，可能是觉得汉族姑娘说彝族话有趣罢了！“桃树街”我们汉语叫藠头，腌制成酸藠头以后，特别酸爽有味儿。
　　我学彝族话，是记着它和汉语相似的谐音，这样就更容易记住了，在当地长大的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很别扭，但是没办法，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去学，又没人教我。
　　 婆婆和外面的人说：“我家那个汉族姑娘会听一些彝族话了，只是还不太会说。”
　　 一天中午我带儿子去杨文枫家玩，一个男的莫名其妙地用彝族话对我说：“你不跟着向阳出去，就不怕他在外面找小姐吗？”
　　“小姐还没我漂亮，向阳用得着找小姐吗？”
　　我说完，他就笑了，我更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向阳的一个堂哥，他是想试探我，看看我是不是真会听彝族话了。
　　一转眼又快到火把节（又叫六月年）了，向阳要回家过年，他说过完年以后就一定把我们接出去了！我即开心又难过，舍不得小叔家那两孩子，我和她们相处几个月，已经有感情了。如果我也走了，她们就没人照顾，婆婆整天忙里忙外的，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照看她们。
　　我还没完全学会彝族话，还想继续学呢，虽然还不太会说，但是已经会听很多了，向银杏也跟着我学会了不少汉语。
　　向阳在六月二十一那天回家了，他出去了整整五个月才回家。他说受不了思念我们的煎熬，我和儿子又何尝不思念他呢！可是为了生活，我们只能这样。不光是我们，在那里，有很多人都像我们一样，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思念在那里每时每刻都存在，就像那梯田里的水流一样，从来没有停止过。
　　向阳说过完火把节就要走，矿山上很忙。
　　“向阳，我学会说几句彝族话了。”我高兴地告诉他。
　　他说：“那你说几句来听听，我看看学得怎么样。”
　　“好啊！我知道阿奶出是什么，还有桃树街，高露，我还知道吃饭怎么说了……”我接着说了一连串的。
　　“阿爷低听起来怎么有点像屎爷爷的意思呢？”向阳听了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起来相似，不过还是有区别的，谐音好像只能用一个音啊！老婆你太有趣了！把彝族话都说成这样了！哈哈哈！”
　　说完向阳又笑，我也笑，我是不好意思的笑。就是因为他们都笑我，我才一直说不出口，虽然那时我已经会听很多彝族话了，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以为我只会说那几句。
　　去石屏矿山之前，我听很多人说石屏矿山上特别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那里之前，心里即兴奋又复杂。
　　       
　　第十六章初到石屏矿山     
　　过完六月年，我们就到了石屏，矿山在公路上面的一片松树林里，远远地看上去环境还不错。向阳已经为我们盖好了一间“新房子”。用石棉瓦和木头固定搭起来的窝棚，这种房子夏天闷热，冬天冷。
　　 “小娟，只能将就着住了，矿山上就是这样的。”向阳抱歉地说。
　　“没事，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住什么都行，能遮风避雨就很好了，不讲究那么多的。”我很满意地说。
　　刘忠给向阳一个营头，一个营头相当于一口矿洞的一小条道，向阳带着人去干，干的矿卖了以后刘忠给他百分之十的分成。
　　刘忠也是彝族，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随姨夫到了石屏矿山上，那时矿洞还是新洞，没开采多久。刘忠经人介绍与李老板把矿洞承包过来，他们六四分成，他得四十，老板得六十。我们去到那里时，刘忠带着他那帮兄弟正干得热火朝天。
　　江云依然背着矿，不在外面背了，要去洞里背，她和四个女的一起背。我专门做饭给工人吃，男的有几个负责打炮眼，剩下的推板车，他们一般不背矿的。
　　我们吃饭和住的房子都盖在最下面，因为地面不平，这里一小间，那里一小排的，零零散散，显得极不协条。中间有一间大的，是刘忠叔叔和沈秋姑姑住的，在最上面还有一大排，他们的工人全部挤在里面。
　　沈秋姑姑是刘忠的媳妇，他们已经结婚十年了，姑姑一直都未能生育！好多年了，他们四处求医，却都没用。到石屏矿山上以后，他们慢慢有了一些积蓄，刘忠叔叔开始变了！变得花天酒地，还爱上了赌博。
　　沈秋姑姑常常跟踪他，调查他。一旦叔叔开着车去玩了，她就跟到城里，找不到叔叔，她就大把大把地花钱，以此来发泄心里的不满和委屈。
　　到矿山后的第五天，我和几个背矿的人坐在松树下面乘凉，听到有人说笑着从公路下面往山上走来。等走近了一看，发现是沈秋姑姑和她的侄女，姑姑的颈子上带着一串崭新的黄金项链，手指上也多了一颗很大的红宝石戒指。
　　一个背矿的大姐撇撇嘴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她老公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就算是戴再多的金银首饰，也不好过。”
　　“如果有人养着我，每天给我足够的钱花，什么也不用我干，我就觉得很满足了！我可以随意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随心所欲地去旅行！”我很惊讶这话是从江云嘴里说出来的，真是吓我一大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法也是不同的。”
　　当着她们的面我没有表明自己的观点，当中间人不得罪人嘛！
　　其实我的观点和那位大姐相差不多吧！姑姑表面上过得光鲜亮丽，其实心里的苦和无奈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午夜十二点，从姑姑她们的房间里传出很响的吵闹声，是刘忠叔叔回家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大半夜的这么吵，传出去你就不知道羞耻吗？”是刘忠的声音。
　　“到底是谁不知羞耻呢！你做的事还怕别人知道吗？你这个讨嫌的人。”姑姑愤怒地说。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只知道吵，你就不知道关心我，安慰我吗？我上班这么辛苦，压力这么大，累了才出去玩一下怎么了！受不了你去死吧你！”
　　“你和理发店那个女的，大白天明目张胆的走在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呀！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这个讨嫌的人。”姑姑依然不依不挠。
　　 “你去死吧你，懒得和你吵。”叔叔又骂。
　　“应该是你去死，你这个讨嫌的人。”姑姑说着开始哭泣。……
　　叔叔可能是太累了，不管姑姑怎么哭闹，他还是沉沉睡去了，后来我只听到姑姑的哭声。
　　第二天早上起来，姑姑的眼睛又红又肿，那时候我和她还不熟悉，不过我能看出来她心里的苦楚。
　　一个偶然的机会，刘忠叔叔开车请我们去泡温泉，姑姑和江云都在。那天姑姑单独和我说了许多话，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相信我，和我说那么多的话！
　　她说她已经三十岁，开始慢慢老去，离婚了再找，对自己没多大信心。她不识字，连上网都不会，生活圈子就那么小，去哪儿找呢！那时刘忠每个月至少都能挣十来万，给她的钱也不少，离婚了她觉得划不来。
　　 “你知道吗？我跟着他十年了，以前过得一直都很辛苦，我曾经卖过包子，背过矿，累死累活挣得的钱全部拿来支持他干矿了，现在他却这样对我。”姑姑继续诉说着。
　　有时候我很不理解沈秋姑姑的想法，我觉得她们又没有孩子，何苦要那样煎熬着呢！或许，是我没有经历过她的经历，没有苦过她的苦，所以理解不了她的生活。
　　小叔身体不好，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江云很节俭，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她的钱挣得辛苦，都是血汗钱。发工资那天，向阳带着我们去了一趟石屏城里，我们都买了衣服和手机。
　　小叔不但给江云买了几身新衣服，还买了手机和项链送给江云，他自己却只买了一个很便宜的手机。
　　那时我觉得小叔对江云还是很好的，他几乎把他的所有都给了她，虽然他没有多少能力，但是那不是他的错，他身体不好，已经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