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最后一片净土(五)
作品名称:青春最后一片净土 作者:伪面君子 发布时间:2016-04-19 09:53:20 字数:4826
一整个早班韩冷却几乎没有再从收银台旁边经过。等到范莎从员工食堂吃完午饭回来,韩冷已不见人影。待到范莎把上午收到的现金在验钞机上重过一遍后再装进信封的时候,韩冷却不知从哪冒出且径直就走到收银台前来。范莎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但韩冷的目光仿佛只是望着卢友梅说:“今天有签单吗?”
“有。”卢友梅把两份顾客挂账签单交到韩冷手里,说,“今天的顾客挂账很少。”
“这酒店就是这样,忙的时候累得人半死,一闲起来,鬼都不上门来。”韩冷说。手中的笔在账单上游龙走凤。
在他把签完名的账单交给卢友梅时,范莎终于与他的目光碰上了。对视了仿佛有一秒,他作出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表情给她,然后低头折转了身。
韩冷的目光与微笑并非同步的。若非他的微笑,范莎确然不敢判定他目光里的内容。但她在他微笑的目光里得到瞬间的会意之后仍充满着疑惑。她能断定的,是自己的心思已早被他明了了——他的微笑是否还包含着接受?是否那晚他对她说“送她回住所”其实就是一种暗示,而她竟然在毫无察觉里拒绝了?……
这天轮到范莎提前离开收银台。范莎磨磨蹭蹭着离开柜台时,站在知客台前的巫斯桦转身对她眨眨眼,玩笑说:“姐姐,不等我一起下班啊!”
范莎随口应道:“好啊。”她走回更衣室,犹豫着去隔壁浴室冲了个澡。范莎租屋的卫生间有个冷水喷头,但这样还有些料峭的三月天气还不能使用。自从韩冷来到后滨,范莎隔三差五就在酒店浴室冲澡。尽管她并不认为冲多了澡对皮肤会有更多好处,仅只是,她十有八九都能在延时的下班里遇见也下班的韩冷。
出浴室时,范莎望见更衣室门口墙上的挂钟快指向三点。卢友梅和巫斯桦恰好都换好便装准备出门,卢友梅道:“你可真会折腾。都快洗了一个钟头了!”范莎指指巫斯桦说:“她说让我等她的。”
“姐姐你真在等我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我都晚下好久的班了。真不好意思,待会我还有事不能回住所呢。”
“啊,没事,待会你有事就忙去吧。”范莎爽快地回答。
“姐姐,前天买的那件新线衫没穿啊?”巫斯桦说。
范莎发现巫斯桦今天又穿着件低胸线衫。不过那天是件淡紫的,今天换了件咖啡色的。
她们走出员工楼道时,几乎同时瞥见正在员工车棚给摩托开锁的韩冷。范莎假装没有看见,巫斯桦却高声喊了起来:“韩经理,下班了啊?”
韩冷抬头笑了笑,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范莎,然后在巫斯桦那性感的肉脯上逗留了一会儿。他的摩托车仿佛有点问题,半天发动不了。
她们走到了考勤处。这个时候打卡的人并不多,范莎看到巫斯桦和那名叫汪大力的保安仿佛有什么共同秘密似的彼此会意地眨了眨眼。
“姐姐,你先走吧,今天我和你反方向。”巫斯桦对她说。
范莎点头答应着,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眼正跨上摩托车的韩冷,然后大踏步朝前走去。她听着自己的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的“咔咔”声。在那辆从身后开过来的摩托车的“突突”声将她鞋跟的“咔咔”声完全盖过之前,她右脚的脚踝不知怎么突然崴了一下,疼痛让她不由地便蹲了下来。当她站起来时,韩冷的摩托车已开在了她身边。
“你怎么了?”韩冷说。
“脚崴了一下。”
“能走路吗?”
其实只是轻微的疼痛,范莎反应迅速地作出一副疼痛的表情,“勉强”走了两步。
“都不能走路了?家里有红花油吗?搽点红花油兴许好点。”
“没有呢。哦,应该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范莎说。她故意试着往前走两步,脚却更“痛”得厉害。
“前面有个药店,来,我载你过去。买点红花油搽搽吧。”韩冷说着从摩托车上下来,支好车,做了个示意的动作,“上来吧。”
范莎有些犹豫,韩冷已用手搀住她的肩。
“谢谢韩经理啊。”范莎矜持着。
“下班了我可就不是什么经理了。”
范莎两手轻轻抓住韩冷的皮衣。他的皮衣很光滑,范莎很想将脸贴过去感受那光滑。
车程太短,不出半分钟,韩冷载着她来到十路车站斜对面一家“利民药店”门口。利民药店门面不大,做的也大部分是后滨酒店员工的生意。就因为后滨湖畔一个后滨酒店,不知道兴隆了附近多少店面的生意。范莎偷偷瞟一眼十路车站,怕是有在那等车的酒店员工看见。可是,另一种隐隐的心理又让她希冀着有人将自己与韩冷的名字相提并论。
“你就别走动了,我进去帮你问问。”过了一会儿,韩冷拿了瓶红花油出来,交给范莎说,“要不要现在把鞋子脱下来擦擦?”
“不,我还是回去擦吧。”范莎赶紧说。
“那随你吧。”韩冷抓住摩托车的方向盘跨了上去,“坐稳了吗?我掉头了啊。”
坐在摩托车上的范莎恍如登临在高山的峰顶上一样,感到呼吸的深促。
“是从这转弯吗?”韩冷在前面说。也许是戴着头盔,他的声音有些大。
“是啊。”范莎也大声回答。曙光小区门口边上的串烧店前面这会没什么人。本来车子开到这里范莎就想下来,但韩冷很快将摩托车驶进了小区。
“伊——莉——莎——这儿还有一家美容店?”韩冷抬头看着前面说。
“跟我们酒店美容院可不一样。人家可是正经的美容美发,我们酒店实际就是变相的按摩院。”范莎不知怎么就把酒店的大部分员工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出了口。
“哈哈,看你年纪轻轻,对酒店内幕还了解得不少嘛——往哪转弯?”
“看到前面那个路口吗?往那进去。”范莎忽然冒出让韩冷去她的小屋坐坐的念头。她为这个念头又倏忽感觉到心的突跳。
摩托车很快拐了弯。
“喏,前面那栋涂了蓝漆的楼房就是。”范莎说。
车子在租屋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范莎往院子里探了一下,听到楼上自己隔壁租屋的大声喧哗。客服部几个女生这会又在打牌。
“你住几楼?”韩冷问。
“我住二楼。”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租屋。这会她觉得不便让韩冷进去了。
“那里住的都是后滨大酒店的员工吧?”韩冷朝院子里环顾了一下,目光在范莎出租屋的那个挂着浅蓝色帘布的窗口停住。
“是的。”范莎朝那间大声喧哗的窗口眺望了一会儿。
“自己能走上楼吗?”两人相视着沉默了一会,韩冷说。
“呵呵,能。”范莎笑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提包的拉链,说,“哦,多少钱?我还钱给你。”
“什么多少钱?红花油?那我也太小家子气了吧?”韩冷笑着,转身跨上了摩托,“没事我先走了啊。”
“哎,”她“忍”着脚伤走到摩托车前面,说,“韩经理你住哪啊?”
韩冷眨了下眼睛,微笑的面孔望着她。他的微笑是那么的丰富动人。这刻她忽然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微笑褪去了她之前以为的无法读懂的暧昧,是真真切切地属于自己的。
“说,为什么要知道我住在哪?”他卖着关子。
“你不说就算了。”她咬着唇低头道。这会她也奇怪自己怎么老想知道他住哪?
“呵呵,反正我知道你住哪了。”韩冷说。范莎目视着韩冷的车子开过了前面一栋房屋的转角。
范莎回到出租屋,在床边坐下,像把玩一块珠宝一样反复摩挲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红花油瓶。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它,给自己已感觉不到多少疼痛的脚踝真搽上点油。半天终于脱下鞋袜,小心翼翼地打开红花油的瓶盖,倒出一点红色的液体来。她不敢多倒,生怕不小心将红花油全给溢出来。她轻轻揉擦着先前脚踝伤着的地方,暗想今天的脚踝真是“崴”对了时候。
隔壁的喧闹声很大。这租屋里的隔音效果太差,隔壁一有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范莎心想着如果隔壁屋内没人,自己是否会邀韩冷进屋来坐坐,韩冷又是否会同意呢?这儿本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如果有好事者发现韩冷曾进到她的小屋来,那他们定会被人私下里嚼烂舌根。她讨厌被人背后说三道四,这对于她并没什么好处,对于来后滨大酒店不久的韩冷同样没什么好处。
范莎本想到隔壁去凑凑热闹,但不想她们闻出自己脚踝上红花油的气息,遂作罢。隔壁屋里的喧闹声持续到吃晚饭的时段才停止了一小会。她听见她们出门时“砰”把门带上的声音。范莎的晚餐是一包幸运方便面。下班呆在出租屋的日子,她要么泡方便面,要么出去吃快餐。她本喜欢吃辣,自韩冷来酒店后,为了敏感娇嫩的肌肤上不致生出水泡,她连这一嗜好都不知不觉地改了。方便面袋里的那包麻辣调味粉,她只倒了一半。
隔壁屋里在晚饭后继续着喧闹声,范莎这会已安心只坐在床上听听收音机里的音乐节目。这个小型收音机陪伴她一年多了,她喜欢听广播里男主持人如天籁般的声音。她第一次听到韩冷的声音时,便觉得他和男主持的声音有些像。这刻她竟仿佛觉得是韩冷在与自己对话。
熄灯就寝前,有人过来敲门,局促的敲门声让范莎吓了一跳。她说:“谁?”外边是巫斯桦的声音:“姐姐,是我。”
范莎有点不情愿地下床把门打开,巫斯桦趿着双拖鞋走了进来,说:“唉,姐姐,今晚没住处了,可不可以跟你睡一晚?”
“哦,来吧。你屋里来了好多人?”范莎说,不冷也不热的口吻。
“她们来了三四个人,就两张床,今晚都要挤一块呢。我不想跟她们挤,就想到你这儿了。我听到你放着音乐,知道你还没睡——姐姐你不介意吧?”巫斯桦坐到床沿来,范莎往里挪了挪。
“哦,不介意。”范莎犹豫了一会才说。
“哎呀,今天累死了,小腿都走得酸死了!”
“白天去哪了?呵呵,是不是跟人约会去了?”
巫斯桦没回答,却一眼瞥见床头柜上的红花油:“你这有红花油!”说完拧开瓶盖就往腿肚子上抹。范莎皱起了眉,想开口说她抹得太多,但终于给忍住了。
“姐姐,你一个人租两间这么大房子呢!嘿嘿,还是做收银员赚钱多。”
“得了,做收银赔钱的时候也多着呢。——还是你睡里边吧。”范莎看巫斯桦脱下了衣裤,穿着文胸三角裤径自就往床上躺,说,“你就这么睡?”
“我不喜欢穿睡衣,这样睡更舒服。”巫斯桦侧向里边倒头便睡,一会便传来了鼾声。
范莎却忽然睡不着了,巫斯桦一只裸露的胳膊搭在了她身上。范莎把她的手弄开,过一会巫斯桦的胳膊又搭了过来,像清醒又像梦呓似的说:“姐姐,你和我本是同乡,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清晨范莎起床的时候,巫斯桦还躺在床上,不过也已醒来,但只懒懒地翻了个身道:“姐姐,我今天当晚班,还想再睡一会。出去我会帮你把门带上。”
范莎不太喜欢其他人单独留在自己房间,尽管房间里并没有什么秘密的东西。临出屋前,范莎把床头柜上那瓶红花油偷偷挪过了地方。
回到酒店,又开始一天按部就班的工作。但这工作与往常似乎又有所不同了,具体不同在哪,范莎也说不上来。她知道自己并非工作狂,但仿佛自今日起她感觉到自己更加地热爱这份工作,热爱这个小小的收银台。
“哎,你看到那个新收银员没有?昨天下午我去财务处的时候看到她。”范莎还没在转椅上落座卢友梅就说。
卢友梅告诉她这话的时候,范莎正好抬头望见韩冷从前厅处向西餐厅走过来。一个轻微的眼神对视,仿佛便使他们将昨天他用摩托车载她买红花油的情景在各自脑海里重温了一遍。
“谁?我没看见。新收银员就来上班了?”范莎漫不经心地说。
“可能是在人事处交押金吧。我听到她跟上官静芳说话才知道是新来收银员,估计还要等到下月上班呢——可真是个尤物,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我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
“是吗?”范莎有点不屑的表情。她觉得卢友梅太有些夸张,他们常常会把一个仅几分姿色的女孩夸张到赛过天仙。这样主观地夸大一件事情,除了在无聊时增加谈资毫无意义。
“新来的收银员比她还漂亮吗?”吧台旁的酒水员许佑明显然很感到兴趣地插嘴过来说。许佑明把一个已擦净的高脚杯用抹布反复擦拭着——即使平常西餐厅清闲的时候,他也从不让自己手上闲着。照他的话说,要让勤快变成一种习惯,这是保住饭碗的最基本生存手段之一。
卢友梅不知道许佑明话中的“她”指谁,见他用手指了指范莎,便犹豫了一会,说:“反正不相上下吧。”
“拿我比什么?你许佑明成天就知道谈论美色!”范莎有点愠怒地白了许佑明一眼。其实在心里对那个新收银员,已有些许的好奇了。
借着卢友梅离开收银台去洗手间的空儿,韩冷走到收银台前来,问范莎说:“脚好些了吗?”
韩冷的言语透着温和。范莎却有了些小小的慌乱,这慌乱不只缘于韩冷言语的体贴,且因了吧台旁还有个一直在有意无意中关注着这一切的酒水员许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