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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6-04-15 22:26:47      字数:4107

  吴庆义死了。
  得知消息那天,恰好正赶上农历的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炎黄子孙们为了能够在这一年当中争个鸿运当头、讨个大吉大利,便争先恐后地开始忙活起来,使之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剃上龙头。此时,虞子俊正在卫生间里的镜子中认真端详自己那张不忍目睹的老脸。看着看着,心里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眼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经老了,而且,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岁月无情了。因为,刻镂在额头上以及眼角旁的条条皱纹已经印证了这一切。之后的那一刻里,他陡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去理发馆剃龙头时的情形,不觉有些怅然。这一晃六十年过去了,如今的他,已然没有了往昔那种争个鸿运当头、讨个大吉大利的兴致了。不过,小时候爷爷教给他的那几句跟剃龙头有关的民谣却是犹然在耳,恍入昨日才学过的一样:二月二,龙抬头,煎元旦,祭余饼,熏床炕……当他正摇头晃脑地顺着思绪默默回味时,手机里的微信提示声悠然飘入耳中。打开微信一瞅,原来是好友魏晋发来的短信:
  “虞兄……在么?”
  虞子俊赶紧回复:“在啊!”
  “跟你说个事啊!”
  虞子俊回复:“好的……洗耳恭听。”
  “庆义死了!”
  “啥?庆义死了!……真的么?……啥时候的事?”虞子俊神情愕然地盯着手机屏幕。
  “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事。”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消息确切么?”虞子俊码字的手指开始有些微微颤抖。
  “建军给我打的电话。我刚从他那里回来。”
  “那么,建军他人呢?”
  “正从海参崴往回赶呢……庆义后天火化,去不去送他最后一程?”魏晋征询虞子俊的意见,他知道虞子俊和吴庆义俩人积怨已久,早就相忘于江湖了,但不管怎样,俩人毕竟曾是十分要好的兄弟啊!当然了,倘若是去,则出自人家的情分;不去,则出自人家本分。他无法强求也没有理由要求人家虞子俊非得去参加吴庆义的葬礼不可。
  沉默了好一会儿,虞子俊才又开始码字:
  “能不去送吗,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我现在感到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是啊,你我感同身受……都节哀顺变吧!再怎么说,也是逝者为大,过去也就过去了,再也无法复原。其实,做人原本就应该这样:不能因为某些看不开的事情而耿耿于怀,没完没了地去计较一辈子,该放下时就放下。你看,现在好了吧,咱们连计较的对象都找不到了,真的让人为生命的如此脆弱而感到悲哀啊!”魏晋不温不火的措辞,让虞子俊顿时觉得有些伤感。
  “庆义究竟是怎么死的?”
  “心肌梗死。”魏晋的短信口气不容置疑。
  此刻,虞子俊蓦地产生了一种错愕的感觉。他陡然想起前些年发表的小说《梦回丁家堡》。记得在那篇小说当中有这样的几段描述:
  “人这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具有多面性的,包括他虞子俊在内的所有人,冠冕堂皇的外表里面掩藏着或多或少鲜为人知的龌龊情怀,这大约就是人的所谓原始属性。是人,免不了会萌生出种种难以启齿的隐私和欲望,倘若拿捏的住,便是个正人君子,否则就是人渣。他虞子俊反复掂量自己还算得上是个君子,至少,他有做人最起码的那份良知。吴庆义算是个什么东西?每每遇见颇有些姿色的女人,眼睛会立马泛出幽幽的绿光来,之后,再运用他的智慧和金钱来享受这一切。另外,这小子为人太毒,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无毒不丈夫这五个字是他的处世哲学,对于这一点,也是他虞子俊跟吴庆义交往了若干年后才深刻体会到的。如今,只要一提到吴庆义这三个字,虞子俊的心便会隐隐作痛……这时,李万金的老婆宋小莉急三火四进了屋,冲着虞子俊嗔怪道:“你小子还惦记着俺们丁家堡啊?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俺们,气得你万金大哥做梦都在骂你来着。还有庆义这小子,听说他现在发了大财;唉?你不是也跟他一块做生意吗?他怎么没有跟你一块过来?”
  虞子俊欠起身子说:“死啦!”
  “啥?庆义死啦?!”宋小莉惊奇地瞪着眼睛问道:“怎么死的?”
  虞子俊没有好气地说:“心肌梗死!”
  李万金听了这话后也跟着冲进屋里,瞪着眼珠惊愕地问虞子俊:“庆义真的死了?”
  瞧着李万金两口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虞子俊实在忍不住笑,赶紧改口说:“还没呢,不过快了。”
  李万金气得直瞪眼:“操!你小子吓了俺一跳,俺还以为是真的……”
  
  这么一想,还真就把他虞子俊实实在在吓了一大跳。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么?在别人看来,是他虞子俊利用小说这样一种特殊形式,并且搜肠刮肚地炮制出许多极其恶毒的文字诅咒死了吴庆义。然而,那毕竟是他多年以前写下的东西,难不成真的是他一语成谶?胡诌!扯淡!他虞子俊既不会占卜、算卦,更不懂整蛊之类的事情,所有这些也都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总之,这个吴庆义注定是要毙命于心肌梗死——他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劫的。因为,在他的过往人生当中,除了喜欢泡酒吧、以及频繁出入各种风月场所之外,更是热衷于赌博;而这两种嗜好又如影随形地伴其左右,乐此不疲。这也许就是诱发他毙命的主要因素,同时,也是他的宿命吧。想到这里,虞子俊忽然感觉有些对不住已经与他天人永隔的拜把兄弟吴庆义,尽管如此,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感到有些纠结,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他吴庆义首先践踏并且背叛了这份无坚不摧的革命友情的……
  魏晋见虞子俊这边好半天不在显示状态,便发了一个微信动漫图片——人哪去了?
  虞子俊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开始回复魏晋的微信。
  “哦,实在抱歉,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虞子俊镇定自若地编了一句瞎话。
  “还应该再通知谁,现在我也茫然了,不过,我已经联系上了王冠杰,他正在古玩市场跟港商洽谈一桩生意,估计下午就能赶回来。另外,他吴庆义之所以落得今天这样一个不堪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如果再去讨论关乎他的是非曲直,已经毫无任何意义了。总之,是他的所谓人生哲学害死了他。事到如今,庆义的身边已经没有几个知己的朋友了,我是真的为他感到遗憾啊!”
  第二天上午,虞子俊去了一趟魏晋的私家会所——品茗轩。在那里,他遇见了魏晋的书法和绘画老师——滨城怪才沈子昂。刚想上前与他握手,猛然想起此人有一个怪癖——从不与人握手;无论初识抑或老友。这个沈大师我行我素地按照自己特立独行的方式与人打招呼:或点头、鞠躬;或合十作揖。其实,他的这个怪癖不仅仅是因为恃才傲物的缘故,这中间是另有隐情的。据说有一次,他无意之间目睹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场景,自此以后,这位彬彬有礼的沈大师再也不肯与他人握手了,遂又即兴赋诗一首:
  某日/徜徉于洁净的广场/正惬意地欣赏周边热闹繁华的景致/恶心的场面顿入眼帘/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正用拇指与食指捏住鼻翼两端/声音和秽物同时擤出/旋即/反复用手揉搓留存指尖的秽物/令人作呕/少顷/绅士遇一熟人/一番热烈的握手/久久不肯松开/至此/我开始惧怕与人握手/尤其是男人们/我之愚见/握手的陋习应当摒弃/或抱拳作揖/或挥手致意。
  沈大师将有感而发的这首诗泼墨纸上,装裱后便挂在书房中,每日诵读,以警示自己不再与他人握手。
  也许是受到好友魏晋的影响,虞子俊对沈大师亦是崇拜的不行。尽管如此,对于沈大师的这首诗他却实在是不敢恭维。
  沈子昂擅狂草,对于书法的造诣已是炉火纯青。在他所有的书法作品当中,无处不渗透着一种“笔自纵横意自闲”的深刻意境;而于游龙走蛇之间,笔端流淌着独特的沈氏风格:“禀阴阳而动静,及万物以成形。活泼生动,笔意浑厚,收发之间充满张力,凝聚大气。内则含蓄;外则分明,且收笔、勾翘,稳健、内敛。除此之外,他的绘画功底也甚是了得,尤其是他随性泼墨的梅花图——远看花影动,近闻有花香,风格也是独树一帜。正因为沈子昂在滨城书画界如日中天的名望,吴庆义才几次三番地去找魏晋,让他在沈大师的面前为自己多多美言几句,使其能够拜师门下。
  如今,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的吴庆义也想效仿一下人家魏晋,玩一玩附庸风雅,做一回雅士墨客。尽管他虔诚地拜见过沈大师几次,可是直到他吴庆义魂归黄泉,沈大师也未曾点头应允此事。因循沈大师的门风:君子与君子当以同道为朋。在他眼里,吴庆义这人心性浮躁、刚愎自用,同时,又觉得吴庆义这个人好大喜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铜臭和市侩气味,很不适合涉足于书法、绘画这种圣洁的领域。即便有幸入得此门,恐怕日后也难成气候,惟有浪得虚名了。
  后来,吴庆义自觉入门无望,便硬是缠上了魏晋,三天两头跑到魏晋的品茗轩,观看人家如何运笔习字,如何泼墨作画。时间久了,便飘飘然感觉自己的草书和绘画已经颇有功底了。于是,兴致大发,开始依葫芦画瓢。他临摹了几幅怀素的草书和一副吴门画派四大家之一的沈周之作,让魏晋拿给沈大师斧正。而沈大师也不客气,当即展纸捉笔,批复了八个大字:虚头巴脑,有影无形。这让傲气十足的吴庆义内心很受伤害。正如沈大师所言:举凡习作字画之类,心浮气躁者莫入;狂傲自大者莫入。再者说:善人所居,芝兰之室……谈笑咳唾,皆成珠玉……他吴庆义是谁?充其量是一个素质不高、学识浅陋的暴发户而已,即便是手上沾了些许的墨渍,若论及附庸风雅也是相距甚远,更别说是跻身文人墨客的行列中了。
  ……
  虞子俊热情地跟沈大师打过招呼后便落座一旁,开始慢慢啜着魏晋刚刚沏好的铁观音。
  三个人默默地品了一会儿茶。少顷,魏晋问沈大师是否参加明日吴庆义的追悼会。沈子昂踌躇了一会儿,说:“我与他并无太多交情,就不去了吧。”
  过了一会儿,沈子昂突然问道:“你们知道吴庆义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虞子俊跟魏晋俩人面面相觑。
  “是他自己作死的!”沈子昂啜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一个多星期之前,他和三个身穿裘皮,脖颈上挂着白金项链,手指箍着钻戒的土豪们一起,去了大西洋南岸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在那里,吴庆义连续鏖战了七天七夜,结果,这个号称常胜将军的赌徒却输得一塌糊涂。不仅如此,回国后居然连家都不肯回,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场所。当晚,由于过度亢奋以及整个身体机能的严重透支,从而诱发了心梗。你们说,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一时间,品茗轩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久,休眠在虞子俊大脑中的那个神奇的时光转换器瞬间启动,并开始牵引着虞子俊的思绪,疯狂地穿过时光隧道,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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