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品名称:我的书童年回忆录 作者:李泰 发布时间:2016-04-08 20:19:29 字数:7827
第一章
我的故乡在西北黄土高坡上,那里春天的天气十分古怪,一刮起大风来,天会变得灰蒙蒙的一片,暗无天日。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都会躲在家里,只有急得收庄稼的时候,才会冒着飞沙走石的大风,去抢救庄稼。这样的鬼天气,最多发生在春天的节令,但很少发生在秋收季节。虽然那里的景色不十分优美,但是那里是我成长的乐园、是我最快乐的童年时光……
我记得六岁的时候。但是那年春天并没有往年的大风,天气特别良好而明媚(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是那里前所未有的时令。一天的下午,天是那么的蔚蓝,蓝得像我们每一个小孩子的梦想一样深邃;蓝得令我们每一个小孩子如此向往。山是那么的峻岭,陡得令我们每一个小孩回想到童话故事情节、老巫婆的幽灵城堡是那样恐怖;春风是那么的凉爽,阵阵推着蓝天上的云儿,像小羊似的到处乱跑。
白云下面有一座小山庄,小山庄里冷冷清清,一片寂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因为这个时刻正是忙碌的时令,人们都统统上山种田去了。只能听见几声犬的声音,声音显然宏亮,一家的狗狂吠起来,全村的狗也跟着乱吠起来。狗都叫起来时,可把这寂寞的山庄打破了,就连山梁上开车的司机、以及坐车的人都听见不寒而栗。东面的山坡上有座院子,院子的围墙是用土块和湿土砌成的,看上去有一种穷困的气概;院子里有四座屋子,屋子的墙也是用土块砌成的,只不过屋内外用涂料分刷了几下,现在看上去墙皮都脱落了。这里就是我童年的乐园,也是我的最悲惨的世界,因为,后来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发生许多恐怖的厄运;令我终生难忘的事情呀!
院子里靠东面稍微大的屋子,按照我们老家的土语或方言、称它“上坡”或“厅房”,这使外来的人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感觉,不过听惯了也就不诧异了。厅房里有我们五个黄嘴孺子,因为大人们追赶得开春的脚步,都深切地懂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真理,为来年的五谷丰登而忙碌。大人们不在家,家里就是我们这帮孺子的天下了。但是这种极乐的天堂,并非属于我这个疾首蹙额的孩子的天堂,而是他们活泼开朗、灵活自如的孩子们的天堂。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快乐地戏耍和打闹。
在我心里有一种沉重而烦恼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可能扑到我的脑海里来骚扰我,因为这种继之而来的烦恼,都是因为我的病而来。每次见堂弟妹们开开心心的玩耍时、或狼吞虎咽的吃饭时,心里特别悲怆,觉得我是多么不如人呀!
任他们这帮淘气包,在厅房里闹着不可安宁吧,都跟我无关,祖父晚上回来自然找他们算账,而不是找我。我当然是家中的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孩子了,因为我的病泯灭了我的贪玩之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去,下午的太阳已经落到西山那边了,这时正是种田的人们回家的时刻,也正是每家每户的狗狗狂吠着更可怕的时候,因为狗狗们把路过的村里人当成盗贼了,所以咆哮着那样恐怖。我们家的大门洞里也拴着一只巨大又凶猛的藏獒,那是我父亲在我出生的前几天,在我舅舅家带回来的。我祖父给那只狗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金獒”。祖父起这个名当然有他的意义呢!意义是这样:这只小狗一来到我们家我就出生了,难道它和我很有天缘吗?上帝派来保护我这个弱懦无能的孩子吗?所以我的小名和它的名子有点相同。其实金獒真的和我很有天缘的,我和它从小在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简直跟亲兄弟一样亲热,同气连枝。现在金獒除了听从我和祖父的话,谁的话也不听。今早我听祖父教导它,让金獒不要跟别的狗狗们乱叫。因此它就静静地卧在它的窝里,耐心地等待祖父回来。金獒在过去助了我不少的胆量,要不是它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刻,把那些灭绝人性的匪徒统统咬死,恐怕我早就和我那些兄弟姐妹一起驾鹤西去了,我怎么能化险为夷的活着现在呢?这件令我哀痛欲绝、终生难忘的事情,下面我给你们讲。
黄昏渐渐降临,晚霞像一张红艳艳的壁纸贴在西边天穹中,犹如是一片炽热的岩浆。几声犬吠声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传到金獒的耳朵里,这使它不得不钻出狗窝去东张西望,向四周观察一下,有没有陌生人或贼娃子逼近我们的地盘。金獒看见祖父他们牵着一匹骡子从场下三角路口慢腾腾地走来,就摇着尾巴在场前等候,犹如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还闹着不可开交,不知道天快要黑了,更不知道祖父他们正在大门外面走来。倏然,从外面传来喊声;“孩子们我们回来了!快给我们打洗脸水来。”
祖父迎着缓慢地脚步走进厅房来,一进门笑脸变惧脸,看见整个屋里被他们这些淘气包搞得乱糟糟的,一片狼藉。祖父就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好像见了魔鬼一样惊恐地叫道:“啊!我的先人们,‘活咬死人呀!’——我看看你们的皮子到底有多厚!”说着祖父就走出门拿起了赶骡子的鞭子,迎着他们走去。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一动不动,一个个都是仓皇失措的表情时;我心里有哭笑不得的暗喜之情,因为我忌妒他们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下午。惟有我坐在沙发上装着一副隔岸观火的脸面,在那边偷偷地傻笑。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又特别欢喜,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成了一个袖手旁观者。我现在感觉到过去我的操行是如此不好。
原来祖父不想真的打他们,只是想吓唬一下而已。祖父故意把鞭子打到那根顶梁柱上,这使他们更加怕上加怕,惧上加惧了,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更像是被小猫抓住的小耗子似的,一个个都呈现出心惊肉跳与忐忑不安的神态,在那边排着队站着。惟独我安如泰山的坐在沙发上,心里特别处之泰然,没有一点惧怕的情绪,这是我惟一的优点。经过这一场祖父的惩罚,这使我明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道理,虽然上帝夺去了我健康的身体,但是上帝又给我留下了潜藏在深处的喜悦与幸运、福德与坦然。
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在祖父走了以后,一个个都将功补过地干起活儿来,吃晚饭时,他们才停了工,犹如奴隶社会里被残暴的统治者驱使下,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屋顶上的灯泡发出微亮的光芒,照在整个屋内,如同阴天的太阳光。墙壁上一片黑黄色,是微弱的灯光无法照亮它魁梧的身躯。十五瓦的灯泡发出的光芒尽管是那么微弱,可是在它的周围环绕着一些飞蛾和蚊子,犹如行星们围绕着恒星在快速地周转。微弱的灯光照射在我们每一个人脸上,犹如黑黄色的纸张。祖母正在火炉旁边忙碌,炉子上的锅中爆炒洋芋丝,散发出几缕香飘飘的油炸味,向四周弥漫而飘散。破旧的沙发前面饭桌上摆着几碗搅团和三碟子酸白菜,这都是我们穷人的家常便饭。祖父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严肃地问:“你们都成了甚样啊!——你们是土匪啊?如果是,请到土匪窝去。”
我那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一言不发地站在那边打颤不停,生怕祖父再拿赶骡子的鞭子抽他们。在其中的铜刚年龄最小,只有一岁多,他更不知道祖父在责骂他,只会用两颗水汪汪的、像葡萄般的大眼睛东张西望地傻笑,又像我一样摆出啙窳的神态,漫不经心的坐在炕上,玩着过春节时祖父给他买的靛蓝色的小汽车。我心里想:祖父非把他们逼上梁山不成?不过这样也好,谁让他们“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呢?我又设身处地的想:假如,我不是生不逢辰的孩子;假如,我的命运像他们那样幸运和快乐,那我会像他们一样淘气与固执吗?那祖父和祖母还会这样的疼爱和偏心我吗?也许,我与他们一样是个固执又顽皮的小男生;也许,我像他们那样在祖父和祖母的眼里当成土匪了似的,那样朝打暮骂。
既然,我这样思虑周详,那么,我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悲伤与憋屈呢?又为什么我常常忌妒与羡慕他们正常人的命运呢?关于这个问题,我当然想要正常人的生活与正常人的身体,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去上学,开开心心的度过童年的时光。这难道不是我所歆慕他人的优势吗?这难道不是我向往的海阔天空吗?我是多么渴望我的病能快点好起来,又多么希冀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我们一家老小吃完香喷喷的搅团以后,就上炕休息了,祖父再没责怪他们,也上来睡觉了。祖父,看上去好像疲惫得很呀!我不知他们今天干了多少活儿,反正,我常常啙窳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在家呆着,也不知道祖父和二叔、二婶种了多少的庄稼,只看见灰头土脸的二叔饮骡子时候,连那匹年富力壮的骡子都累得喘气未定啊!或许,祖父他们干得活儿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或许,祖父他们一天流得挥汗成雨,湿透了全身的衣服,但农民对于如此艰辛的生活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反而,还乐意干这些没昼没夜的活儿。民以食为天,只要来年的收入是五谷丰登,祖父他们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银白的月亮从山顶上升起,悬挂在空中,发出青白色的光芒,犹如一颗幽蓝色的夜明珠。河湾里的溪流渐渐地结冰,犹如是一条长长的玉龙,在那里安寝。有几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乌鸦,在场前的杏树上鸣叫不停,仿佛我们家里有些不吉祥。可恶的乌鸦在树上叫唤不停,吵着我们这些疲惫的家伙无法入眠,祖父就从炕上起来,披上破破烂烂的棉袄,随手拿起一只祖母的破布鞋气急败坏地走出门,把手中的鞋子使劲向那棵杏树上扔去,说:“让你们这些乌鸦吵着不停!”可是,那些不知悔改的乌鸦被祖母的鞋子吓飞了不久又回来叫个不停,这可把我们一家老小吵着不可安宁,无法入睡。祖父又拿起祖母的另外一只破布鞋怒气冲冲地走出门,说:“我要把你们这些可恶的乌鸦碎尸万段,一鞋底拍死!”“他爷啊!……你就别瞎折磨自己了,让它们叫唤去吧,我们把那些长翅膀的乌鸦还能怎样呢?”祖母在炕上坐起来对外面的祖父说,“他爷啊,你说咱家该不会是有甚灾祸吧?”“他奶啊,你不要胡思乱想成么?咱家会有甚灾祸呢,我又没得罪别人,怎么会有祸事降临咱们的头上呢?”祖父走进门地说。“那为甚今夜的乌鸦在杏树上叫唤着不停呢?这不是提前给我们报灾事么?”祖母看着祖父的脸庞地说。“你今夜瞎唠叨甚!我不是给你说过么?不要听信那些愚蠢的迷信,那都是骗人的鬼话。”祖父一边说一边往炕上挪移。“我随便说说而已,看你火着!村里的老人都说夜里乌鸦在谁家叫唤谁家就有灾祸降临。”祖母说。“那些老家伙都是才疏学浅的糊涂虫,他们胡言乱语你也相信!”祖父脱下破旧的棉袄地说。“你以为你的学问大得很啊!”祖母瞪一下祖父地说,“你以为你的那些哄尕娃娃的天文学不是一派胡言么?还说甚地球围着太阳转呢!我以为太阳那么小怎么可能大地围着它转哩?而且大地运动总有点震动力吧,那我们会感觉到像乘坐班车的摇晃的动力吧,怎么我们的地球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动静呢?这不是你的一派胡言,还算是实事求是的真理么?”祖母微笑地说。“你这个老太婆子懂甚哩?地球自转和周转我们不会感觉到它在运动,是因为地心产生多么强烈的吸力把我们紧紧的吸住,就像磁铁吸住铁一样的道理。这个理论是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提出的。你老太婆子懂甚哩?”祖父用轻视的目光看着祖母说。“甚哩?……你说地心把我们给吸住,那我们还在地面上自由的活动呢?这怎么可能?这是牛顿的一派胡言罢了,并不是实事求是的真理啊。”祖母滑稽地说,“啊!……中国的玉皇大帝和西方的上帝圣主啊,您们说我老婆子前世做了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甚这辈子嫁给这么一个糊涂虫呢?”祖母用手在她的胸前画着十字地说。“你老太婆子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甚哩?还让不让人睡觉啊!”祖父生气地说。“不行!我后天去一趟娘娘庙把这件事问清楚。”“这甚年代了,还搞迷信啊?……”“你这个糊涂虫懂甚哩?我去求一下娘娘神,让她保佑我们全家平安无事,保佑大狗子两口子和我们的孙女香丫早点回来。”祖母痴痴傻傻地说。“好!随你去吧,反正我觉得求不求都是一样——睡吧老伴,明天我还要和二狗子两口子种田去哩。”祖父昏昏欲睡地说。
一轮皎月在空中发出银白的光芒,像水一样从天上洒下来,洒到被乌鸦霸占的杏树上,洒到场前的草堆上,洒到大门前的狗窝里,到处都是洁白而青色的月光,犹如万缕闪闪发亮的银丝,从浩瀚的天河上掉下来似的。一些极为可恶的乌鸦尽管在那棵杏树上歌唱不停,我们一家人还是统统睡去,它们嘴里发出刺耳的乐曲无法吵醒筋疲力尽的我们。金獒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乌鸦的吵闹,就怒气冲冲地奔出它的狗窝,朝杏树上正在欢唱的坏家伙们狂吠几声,犹如是一只身躯矫健的雄狮在广阔的非洲草原上大吼。从金獒的嘴里发出的洪亮声波向周围传播,如同一个超大的大喇叭发出极大的声音。那些乌鸦一听到如此巨大而可怕的声音后,几乎吓着魂不附体,魄散九霄的程度,随后都统统逃离,再也没有回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的,从山梁上照进那边的阳山里,这使阳山里的人们,感到无比的温暖与自豪。相对于此,我们的阴山里却极其寒冷,雪还没有消融。这里已经是春天了,却依旧还残留着冬天的气味,春寒料峭。从南方回来的燕子在空中飞舞着,一只又一只地从天上飞下来落到杏树上,然后它们静静地立在发了芽的树枝上,仿佛在回忆故乡的一切往事。一只黑白色的小猫在场前的谷堆下期待着,迎接新来的客人——巴不得尝一尝。小猫天生就是鸟类的天敌,与它们世世代代不共戴天,这就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有什么惨绝人寰的意义。公鸡都鸣叫了四五回了,我们依然在暖烘烘的炕上甜睡不起。祖父担着肮脏而臭气冲天的粪桶去苫粪,这是他每天清晨干的活儿。我不知道祖父干这活,有没有厌烦的时候,反正,我们起来时,他已经坐在炉子前喝灌灌茶了。祖父是个骨瘦如柴的乡间赤脚医生,他行医没有多少年。以前祖父在粮食局看大门,那时我才两三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看大门了而干起了医学。也许,由于工作太累了,收入又不太好;也许,祖父从小就怀揣着行医救人的梦,所以直到晚年才出头露面。我不知道祖父年轻时候,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反正听祖母说,他常常在外打工,像我父母那样,一年到头才回来一次。家里有四个孩子,全靠曾祖父和祖母两个人照看。由于我曾祖母去世的早,因此,家里的事常常忙不过来。我曾祖母她不是因病而死,而是自杀而死。关于我曾祖母之死的事情,我还没那么清楚。只不过我小时候,在别人的嘴边获取了一点点线索。我不知道这消息是真实的还是谣言,反正我是佹得佹失、半信半疑。
我获得的线索是这样的:别人说,我曾祖母和我祖母关系十分不好,常常闹小矛盾。有一天,不知怎么回事。我曾祖母和我祖母又闹起矛盾来,不知什么时候才安静了下来。对于我曾祖母来说,她怎么能受得下儿媳妇的气呢?一时愤怒之下,我曾祖母想到了死亡的念头,就这样我曾祖母趁人不注意时,就跳进了场下三角路旁的井里,驾鹤西去了。
唉……人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过上“家和万事兴”的日子。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说的就是,家庭没有任何一点不和谐的事情,家人与家人之间互相体谅,团结一致,这才真正的叫“家和万事兴”。当然,在现代社会家庭中,常常有妇姑勃谿之事。不论谁家祸起萧墙,都因此事而来,常言道:“事出必有因”。在社会互相和洽中,在家庭互相体谅、互相理解中,才会有“家和万事兴”的滋味,才会有济济一堂的幸福之感。《礼记·大学》上说:要想有一个富强而安宁的国家,必须先要从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开始;要想有一个和睦而幸福的家庭,必须先要从个人的品行开始;要想有一身高尚而无暇的品德,必须先要从自己的幼年开始。这些例子我深切地懂得它们的意义:对于做人而言,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是从小在恶劣的环境磨砺而成。对于家庭而言,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是一家老小团结一心而成。对于国家而言,一个富强安宁的大国是许多民族共同创造而成。——然而,这些流言蜚语都是我道听途说的,没有一点真实的痕迹。因此,这些谣言我都不相信。我祖母那么慈祥、爱孙如命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不孝的事呢?——我不相信。
现在那口井,早已被我小祖父家的我大伯,用拆下旧房子的土给填筑了。说到我大伯,那可是很有趣的酒鬼,晚上他喝了酒的时候,不是在这家门前哭闹就是在那家家里闹腾,这使人哭笑不得,又仿佛让人觉得他得了精神病似的。但是有一次,在深更人尽的子夜,他又喝得酩酊大醉,浑浑噩噩,在羊肠路上糊里糊涂地走着,摇摇摆摆走到堡子上我二叔的门前。接下来的场景,更加让人觉得可笑。他竟然跪在门前的狗窝旁边,哀天叫地地哭了起来。虽然,二叔在屋内听见大伯在他家门外像狼一样的哀嚎,但是,把这件事情早已当成司空见惯的惯例了。大伯一直不见二叔出来迎接他,就气急败坏地滚在地上,犹如是一只打滚的驴。大伯好像挨了遍体鳞伤的毒打一样,在地上哭得很悲伤呀!谁看了不觉得楚楚可怜呢?可是我二叔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什么慈悲也不发。
大伯虽然在他家门口,哭得撕心裂肺,闹得不可安宁,但是他早把这件事当作耳边风了。大伯知道他不可能迎接他,就从地上爬起来拾起手来,指着二叔的家门口臭骂不停,犹如电影里骂人的娼妇。大伯在二叔的家门口闹了许久,但始终不见他那个铁石心肠的远堂弟出来,就使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计谋,把他们家的小狗拉上逃之夭夭了。现在我觉得大伯做得还真对啊!自古有一句俗话叫,“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我还记得小时候,我读《论语》时,经常最谙熟的这么一句,“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虽然二叔他们家里好几天全家人都没有笑容,都担心那只可怜的小狗,不知它被一个酒鬼抓去宰了还是卖了,或许扔了还是吃了,但是过了几天后还是完璧归赵了。这一场伯仲之仇到此灰飞烟灭了。
村里人都说我大伯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之人,但我觉得我大伯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有点不孝,但是对儿女爱如山海啊!------大伯也喜欢我,我每次去他家和强刚玩的时候,他总是像亲生儿子那样抱抱我,只因我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的父亲和母亲四年前,到大城市上挣钱去了。他们前几年来信说,给我生了个小妹妹,名字叫香丫。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真是悲喜交加,悲的是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妹妹,不知她长得是不是很像我呢?然而,这个梦寐以求的渴望到现在还没有实现。因为他们到现在不知踪影,也再没有来一封信或消息。
好吧!言归正传,闲话少说。那天清晨,太阳冉冉升起,地上的芳草嫩嫩地从地里钻出,大地显得更加春意盎然。我们依然还在热乎乎的炕上甜睡,突然,一阵含芳草气味的春风从窗外钻进来,卷入我的鼻腔,是那么清鲜,那么舒服。我被芳草之香所惊醒,被惊醒的我不是满面春风,而是如丧考妣的样子。因为,我是个小脑萎缩患者,因病在身所以才不由自主!我起来时眼里总露出悲伤的情绪,这是我每天早晨所犯的毛病。
穿衣服呢?穿衣服也要“仆役”。我不是有钱有势,出生于富豪之家之子,而是出生于蓬门荜户之家的孩子,哪来的“仆役”呢?我的“仆役”只不过是我祖母和两个堂妹罢了。我还有三个堂弟和两个表弟、表妹,他们都很调皮,就像后来我们遇到的土匪一样贪婪而固执的土匪一样。但其中一个堂弟:不是我祖父的亲孙子,而是我小祖父的亲孙子。由于我和那个远堂弟关系非常好,我就和他称兄道弟直呼堂弟。我只有一个亲妹妹,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到她啊!只有我一个人被甩到家里,让祖父和祖母拉扯——也常常眷念他们。
祖母站在炕头旁微笑地说:“你怎么每天起来都是这德性么?谁把你惹了,还是谁把你的‘馍馍给抢了’么?”
堂妹玉丫把自己的衣服穿好说:“好了!哥哥,我帮你穿衣服吧,别难过……”
当时,我听到这一句话时,心里又羞愧又高兴,用语言无法表达出那种羞兴交加的情绪,只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等穿好衣服后,我蹒跚地下炕了,又趔趄地走过祖父的身旁坐在沙发上。祖父露出慈祥的面庞,看着我的眼睛说:“饿么?你吃甚,就跟你奶奶说,我还要跟你二爸、二妈种田去哩,没工夫照顾你——让玉丫把你的脸洗了。”祖父说完就匆匆地走了。我不知道祖父吃饱喝好没有,每天我看见他只吃一小碗饭或一小块馍馍就干活去了。玉丫拿着湿漉漉的洗脸毛巾说:“来,哥哥,我给你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