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相见
作品名称:戈壁新娘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6-04-08 11:03:24 字数:4138
“塔贴!嫲嫲!阿娅生了两头小狼!”帕丽扎提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雅吉的房间,加克玛依正和雅吉谈着天。
额图浑和帕丽扎提兄妹,对雅吉和穆塔嘉都喊“嫲嫲”,喊豪格都喊“玛法”。
“公的还母的呀?”加克玛依本来面色有些惆怅,可听见女儿的喊声,马上便细声细气地问帕丽扎提。
不久前,森巴特尔写信过来,说是加合买提和恰拉古丽准备带着阿依古丽过来见见他们夫妻俩,他护送他们俩一同来。巴克音而今也开始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不大容易出来,这回没法带孩子们一同来。
她和勒克德浑,始终不知该不该见他们俩一次。
这几日,白日勒克德浑去城里头干活,她便会带着兄妹俩来豪格这儿。自个在家里头待着,她不知不觉就会开始思绪极其混乱。来豪格这儿,和雅吉豪格说说话,总是能舒缓些。
“玛法说都是公的!”帕丽扎提仿佛是比自己当了母亲还兴奋,“他们真的好可爱!毛茸茸的就跟毛球一样!”
阿娅成年后,开始会往大山里跑,毕竟狼的本性依旧在。有时候,她会就出去个一天后就跑回来,有时候是十天半个月才跑回来。阿娅非常乖巧,从来没有伤害过附近人家家中的牲畜,只是毕竟是头狼,没多少人敢靠近她。
都说狼极为嗜血,可对于那些曾经于自己有恩的,可是极为忠诚。不是么?她选择回她从小长大的“家”来生产,而不是像其他狼一样,选择地下的洞穴。她甚至没有让她的另一半也来,怕伤了大家。
两个月前她从山里回来后,大家发现她好像怀孕了。
“帕丽扎提,快来啊!阿娅在舔两头小狼!”是额图浑的喊声,果不其然,一听到哥哥的声音,帕丽扎提赶忙又是大步跑了出去。
“还有好几天呢,你还可以好好想想要不要见他们。”雅吉没有劝她究竟要不要原谅加合买提与恰拉古丽。
“姑姑,我真的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阿依古丽她真的很想见见,毕竟这个小丫头是最无辜的,可是他俩,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
“没事儿,回去好好想想,车到山前必有路。”雅吉淡然一笑。几日前,豪格和她聊起此事儿,想法是和她完全一样——就让夫妻俩自己决定吧,见与不见,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门外,豪格听着孩子们兴奋的喊声,还有阿娅一阵阵兴奋而亲昵的呢喃,竟然是有些出神了。
狼可以跟人类如此亲昵,偏偏他就是从来做不到能不去记恨岳托,而加克玛依,似乎也难以去原谅自己的亲哥哥和好姐妹。人实在是太奇怪,在这儿和狼情同亲人,却和他人可以水火不容。想想过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惨剧他见得实在太多。
还是说,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狼呢?
“阿玛,过几天阿娅要回去么?她生了孩子,应该要在我们家休息些日子吧?”耳边,丹洛琪问自己。
“应该是呀。”虽然不忍心让女儿难过,可是,狼毕竟有自己的准则,不可随意违背,“母狼生下小狼,过个十几天就要把它们带去狼群,让别的母狼轮番养呢。”
“玛法,能不能不让阿娅回去呀?”帕丽扎提的眼睛有点红了,她伸出手,轻轻摸着那两团小小的毛球。阿娅抬起金黄的眸子,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帕丽扎提的小手。
“阿娅又不会说人话,你劝她她又听不懂。”额图浑蹲了下来,却也是眼巴巴地望着蜷缩在阿娅怀里的两只小家伙。
“帕丽扎提,很多事儿,不是你劝几句就可以不干的呀。”豪格轻轻拍了拍帕丽扎提的背,却见小丫头悄然转了过来,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哎你哭什么鼻子啊?”额图浑有些不耐烦妹妹的娇气,却见豪格小心翼翼地将帕丽扎提环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要紧不要紧的,阿娅会听我和你小姑的话,回头我们多劝劝她,也许她会留下来呢。”豪格柔声哄着帕丽扎提,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小孙女一般。
到底该不该这么早就告诉帕丽扎提这些她还有些不大明白的事儿呢?豪格有些迷惑了,可是不告诉她,她以后,也是迟早要知道的呀。
数日后,森巴特尔先带着帕丽扎提来了。恰拉古丽和加合买提还没来,不用多说,都知道他们十有八九是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加克玛依和勒克德浑。
“阿姨!”帕丽扎提的声音已然有些变了,稚嫩依旧,却不再如原来那般十分尖细。
“古丽!”一晃,好几年不曾见到这个小丫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弯下了腰,伸出右手抚摸着那张脸蛋,她细细抚摸着小姑娘的新月眉,而后是她的眼睛、鼻子、脸蛋,可她怎么样都无法感觉出,她如今是怎样一张脸蛋了?
站在帕丽扎提身后的森巴特尔早已是无言以对,默默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小时候不大像罗洛欢,现在是越看越像了。”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勒克德浑只觉伤感在缠得他似乎要喘不过气。这丫头,眉眼真的是愈看愈像罗洛欢,愈看愈像大伯。
“古丽姐姐?”额图浑对阿依古丽还有那么些模模糊糊的印象,眼前这个姐姐,他只觉好像小时候一起和她玩耍过。
“额图浑,就是你古丽姐姐。帕丽扎提,来,这是你表姐姐阿依古丽,快喊呀。”
帕丽扎提忸怩着身子,就往额图浑身后躲去。
“快叫呀,古丽姐姐可好啦。”额图浑转过身来,可帕丽扎提直接就扭过头去,说什么都不肯开口。
和加克玛依勒克德浑说了会话后,勒克德浑便带森巴特尔去见见豪格。
“额图浑,和姐姐好好玩玩,看好帕丽扎提,都别跑出去,就在屋里头待着懂么?”临走前,勒克德浑再三交代,“阿玛马上就回来,别待在离你塔贴远的地方。”
额图浑点了点头,其实无需勒克德浑多说,就连才五岁的帕丽扎提早早就明白,平常不能离塔贴远,要保护她,不让她孤单。
从自家到豪格的住处不过就五十多步,只是一路上,森巴特尔始终不曾开口。
“额其克,森巴特尔大哥来了。”豪格早已在屋内等着了。
森巴特尔的双眼在泛红,双唇在不住颤动,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姑姑她们呢?”勒克德浑问道,其实只是想知道丹洛琪在不在,如果她在家,说话就得分外注意了,不能露了豪格以前的身份。
“放心吧,她俩带丹洛琪去城里头弄些吃的用的。”豪格微笑着,拄着手中的拐杖,凭着声音,缓缓走到了二人面前。昨天勒克德浑告诉他今个森巴特尔要来后,他便跟雅吉和穆塔嘉商量好,今个早上带丹洛琪避开,不能让她听见一些不该听见的。
“末将参见肃亲王!”森巴特尔略带着哽咽,可话语确实依旧铿锵有力。
“快起来吧,到里屋说话,别被外头人听见了。”豪格弯下了腰,摸索着想将森巴特尔亲手扶起,森巴特尔眼见如此,赶忙起身,扶着豪格。
“王爷,恕末将当年竟是没法保护您,末将在此请罪!”跟着豪格来到里屋后,森巴特尔再度单膝跪地。
“你不必自责,此事不是你奔走就能了事的。”豪格的嘴角浮起了些许欣慰的笑,他何尝不知道,军中这些男儿并非无情之人,只是谁都是人在朝廷身不由己,“起来吧,你不必再称我王爷,我已经不是肃亲王了,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我已经不是肃亲王了”,这句话在勒克德浑心中不知怎的,竟是如同一道惊雷。
他也不是顺承郡王了,什么肃亲王或是顺承郡王,无非都是朝廷给他们安的名号罢了,朝廷想给就给,想削就削,封号这东西,看着风光,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您这些年身体可还好么?”森巴特尔起身,和勒克德浑一道,在炕上坐下,与豪格面对面。作为豪格的贴身侍卫,其实森巴特尔老早就隐隐感觉豪格好像一直在强撑。
果不其然,这回来盛京,从勒克德浑知道过后的一切时,他只感觉听完后有些惊魂未定。
“没什么大碍,就是当年那些功夫几乎是失了一半,可惜了。”豪格说着,自嘲地摇了摇头。那一次病得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回盛京后,他便无奈地发觉自己功力失了不少。罢了,反正如今也不必上战场,原本那些功力,似乎也使不上。
在豪格这儿待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二人才离开。
反正还要在盛京好几日,有的是时候来看看昔日的主子。
“我过会先回去,阿依古丽,按古丽的意思是让她先待着吧,你和玛依不介意吧?”回去的路上,森巴特尔小心翼翼问着。提到“古丽”时,他似乎格外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招来一顿臭骂。
“她那么喜欢阿依古丽,我怎么会介意?况且我要介意,罗洛欢估计是要准备找我决斗了。”勒克德浑耸了耸肩,可听见“古丽”时,他心中似乎就扎进了一支箭。
走到勒克德浑家门口时,森巴特尔却是惊异地瞧见,恰拉古丽独自一人迎面走来。
勒克德浑的右手不禁握成了拳状,原来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在恨这个女人。
“怎么突然来了?他怎么不陪你?”森巴特尔不禁有些慌乱,可还是故作镇静。本来是说,今天就先让森巴特尔带阿依古丽先来看看,她和加合买提明日再来,可不知怎的,她又想早些见到玛依姐姐了,不想一直等。
加合买提似乎还是没想好如何面对加克玛依,就先暂时不来。
“我进去问问玛依,看她想不想见古丽。”勒克德浑生怕自己会失控,便对森巴特尔耳语后,正欲转身,却是望见恰拉古丽朝自己跪了下来,向自己磕了个头
“我想见见她。如果她不肯,至少让我进去,把阿依古丽先带去祭奠下你大伯,我保证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恰拉古丽跪在地上,低着头,恳求着。
“起来吧,我进去告诉她。”撂下这句后,勒克德浑头也不会地跨过门槛,进了自家的院子。
“古丽呀,额图浑来这儿后,你在北京会觉得孤单么?”加克玛依一边熟练绣着绣花枕头,一边问。这枕头,她想送给阿依古丽。
“也不会太孤单呀,”阿依古丽一边和帕丽扎提玩弄着小布狗玩具,一边应着。前后不过隔了一个时辰,帕丽扎提就开始和这个陌生的大姐姐熟悉起来了,“后来那哈什阿塔(哈萨克语:外公)和那哈什阿帕(哈萨克语:外婆)也过来一起住,额木格还有大舅舅一家有时候也会来,很热闹的!”
“阿玛!”看见勒克德浑进来后,帕丽扎提和额图浑赶忙一溜烟从椅子上跑下来,就往勒克德浑那跑去。
“你们俩先乖乖和古丽姐姐玩,阿玛要跟你们塔贴说个事儿。”勒克德浑说着,抱起了帕丽扎提,把她放到了椅子上。
“她来了,你哥没有来,你要见她么?”他没有犹豫,就这么开口了。
孩子们依旧在嘀嘀咕咕,可加克玛依却是一声不吭。勒克德浑在她身边坐着,看着她轻轻一眨眼睛,睫毛似乎有些湿了,看那水珠挂在上面,有些亮晶晶的。
她没有开口,可勒克德浑看见,她的嘴唇在哆嗦着,睫毛越来越湿。
“带我去见她吧。”加克玛依摸索着握住了拐杖,勒克德浑扶着她起身。
“古丽,你塔贴来了,还有你们俩,跟我们去接你们阿姨进来吧。”加克玛依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笑着对孩子们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