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晚年的幸福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4-09 19:15:47 字数: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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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汉最初并不知道那天晚上被打的人,就是他的孪生哥哥李文楚。后来,他才终于慢慢地悟出了其中的真谛。他希望找到哥哥,促成他们的好事,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是,他暗暗地找了好长时间,都杳无音讯;为此,他也暗暗地流过了好多泪水。
吴克山死于那场塌方事故,王安惠独守空房,无疑给李文汉带来了新的希望。他明知道王安惠是赌气嫁给吴克山,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吴克山死后,他也确实经常到王安惠家里,除开对她予以关心,更多的则是想和她重新组成一个家庭。
可是,她却认准死理:好女不嫁二夫。
珍妮和秦始皇,仅仅只是一夜的露水恩爱,就痴心不改;她王安惠和吴克山已经有了一双儿女,那恩情比海洋还深。李文汉说她愚昧、说她无知;而她却说:“你聪明、你有知,当初为什么不娶我呢?你当初要是不认死理娶了我,会有今天的事吗?说穿了,你比我更无知!”
李文汉说:“当初我已经娶了她,哪能又娶你呢?”
她说:“她现在不还是你的老婆吗?”
李文汉说:“现在不同了,你现在拖着这两个娃儿,这日子怎么过呀!”
“这是我的命,命里要这样,我只有认了。”她不禁伤心地哭了起来。
眼见得心爱的女人伤心落泪,他的心中更是如同刀割。他掏出手帕,准备替她擦干眼泪;谁知,他刚一伸手,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随之,响起一声断喝:“滚开,我不要你假惺惺地可怜我!”
他的心碎了。他捂着发烫的脸,泪水淌流地仓皇离去。谁知刚一出门,就碰上了那尖嘴猴腮的刘进财。不用说,那个比长舌妇还善于嚼舌头的家伙,在王安惠的身上没有捞到好处,便恶毒地将谣言传开了。如果不是厚善老爹执杖讯问,将谣言平息,恐怕真的会殃及到女人的性命。而李文汉也受到了惩处,厚善老爹的那一拐,差一点将他的腿打断。
从此,他就羞于见她,纵然是有满腹的委屈,也无处倾诉。从此,他常常在夜里,独自坐在龙泉岭上,面对心爱的女人居住的地方,珠泪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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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民见他一言不发,泪光盈盈,知道他的内心已经有所震动。现在,周卫民的内心也十分痛苦,他由于性情急躁,武断专行,差一点又酿成了大错。他惭愧地说:“首先,我要向你检讨,并请你原谅——我没有把问题弄清楚就乱下结论,对你的人格,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给你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痛;而且,还差一点造成了又一起惨案。现在,我诚恳地向你作深刻的检讨,并恳请你原谅!”
“不,老周!”他突然抓住周卫民的手说:“要检查的应该是我,我没有及时地向组织交代自己的问题,以至于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惨案!但是,我要求司法机关查出杀害李昌龙的幕后元凶,并不是因为私情,我认为,李昌龙绝对不会因为和吴启兰的婚事受到阻碍而做出傻事儿,他一定和马廷山的死有关。”
周卫民一惊:“你怎么知道?”
“他在家里念叨过。我原以为他只是说说气话而已,没想到,没几天,就发生了汽车坠崖的事情。”李文汉说:“我最痛心的是,他当时讲这些话的时候,我没有认真地做他的思想工作,也没有及时地向组织汇报,以至于发生了那一系列的惨案。我好悔呀!”
李文汉伤心得痛哭淋漓。
陈贤忠却说:“这事总会有个了断的——您放心好了,相信不会太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李文汉说:“龙娃跟你是好朋友,难道他什么也没有向你透露?”
陈贤忠犹豫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周卫民说:“还有,你那宝贝兄弟已经全部招认了,散发传单和放风筝的事儿,跟你无关,你也别放在心上。”
“一提起他我就心痛,能不放在心上吗?知道的,说他爱搞些出格的事儿;不知情的,还说是我为他出谋划策——家门不幸啊!”李文汉说完,又是一阵伤心的抽泣。
周卫民说:“我们扯远了。我们讲现在的事情——你的命,现在是龙泉乡的,你自己无权决定取舍;你的命,也是我周卫民的,你想令老朋友内疚难过,你爱怎么的就怎么的!你有爱的权利,也有被爱的权利,谁也无权阻挠,更无权干预!你虽然年纪大了点儿,是党员、是退休干部;可是法律根本就没有规定,退休的党员干部就没有夕阳红、没有晚霞恋。你应该勇敢地去爱,事成了,我周卫民来当你的主婚人,来蹭一顿酒喝。”
尽管周卫民将话说得如此轻松,但他的內心仍然忐忑不安。他清楚地意识到,即便是做通了李文汉的工作,王安惠那边,是不是就畅通无阻呢?这么多年来,他们李家把王安惠一家可是折腾得够戗呀!即便是王安惠能够念及旧情,摒弃前嫌而欣然应允,她的儿女和媳妇又是什么态度呢?周卫民的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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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黄玉莲和吴启贵欢欢喜喜地来到李文汉的家里,周卫民立刻看到了希望。他悠然怡然地装上烟末,点燃火,吧嗒得香甜。他望了眼陈贤忠和小刘,见他们俩也欣然地抽着烟。而李文汉,则忧虑地直搓双手。
哎,这酒,还真是喝定了。
落座以后,黄玉莲目光定在李文汉那日渐憔悴的脸上,幽幽地叹息着说:“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老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文汉默默地低下头去。
黄玉莲说:“殊不知啊,因为你们的优柔寡断,不仅害得你们自己遭罪受苦,还连累了那些无辜的人,陪着你们一起受苦受屈,甚至于还丢掉了性命!”
李文汉痛心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仿佛那两只手掌,可以挡住黄玉莲向他射出的燃烧的目光。
黄玉莲叹了口气,又说:“这些都是从前的事儿,都过去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打破的瓷器往后扔。原先,我不在这个家里,种种恩恩怨怨,我也不清楚,也与我无关,我也无权过问。现在呢,我是这吴家的媳妇,也是这龙泉村的村长,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到我的亲人无端地被人欺凌,更不能容许我的亲人平白无故地含冤受屈,甚至于以付出生命为代价来洗刷冤情!”
周卫民暗自高兴:这个黄玉莲,还真是一个当村长的好料哩!他更佩服那小刘有眼光。
黄玉莲看了看李文汉,接着又忧戚地说:“妈的一生,已经是够苦的了,自小死了爹妈不说,被叔婶领养以后,也不曾享到什么福。谁知她天真地爱着你这个已经是身为人夫、身为人父的帅哥,却不能如愿以偿;赌气地嫁给了一个她根本就不熟悉的男人为妻,又该是什么滋味呀!她指望就这样可以忘记你,可是,忘记得了吗?她忘不了啊!”
她接过陈贤忠递来的一杯开水,喝了一口接着说:“爹死以后,你也曾萌生出丝丝怜悯——不是吗?妈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你是看她拖着两个年幼的娃儿日子难熬,才心生怜悯,而根本就不是出于心,也不是出于情。请试想一下,妈那种性子的人,她能接受吗?”
李文汉的泪水,已悄悄地滚出了眼眶。
黄玉莲继续说:“是的,妈抽了你嘴巴,可是她后悔、痛心;而且后悔、痛心了这么多年!现在,妈眼见得你落得这等光景,更是痛不欲生!说实话,作为媳妇,我看见妈那痛苦的样子,我的心都快要碎了!而且我也知道,要想让妈不痛苦,首先必须解除你这位负心郎的痛苦——你不痛苦,妈才不会痛苦;妈不痛苦,我们这些当儿女、当媳妇的才不至于痛苦!所以,我和启贵现在来,就是要得到你的准确回答——我们真诚地请您到我们家里,既圆你们昔日的美梦,也解除你们的痛苦;同时,也是解除我们这些晚辈的痛苦!”
李文汉泪流满面,悔恨交加地说:“我何止是有负于你妈啊,我对启兰,难道就没有构成伤害吗?作孽啊!正是因为我和你妈的那段情,我才觉得龙娃和启兰不便走到一起,不曾想啊……”
何止如此啊!他和马廷琴的那些事儿,也时刻令他羞愧难当,痛悔不已。可是,他却又羞于启齿。李文汉竟然痛哭失声。
周卫民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弄清楚了,这些事儿都是兰彩凤和李文高背着你干了太多荒唐的事情。但是,他们却因此而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现在,既然人家玉莲和启贵诚心实意地来接你,你应该放心地去了。还有啊,这样一来,我的心病,也就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你的衣食起居了!”
李文汉仍然犹豫不决:“这种时候,我们草草地办这件事情,别说别人非议,就是良心上,也是难安呀!”
黄玉莲说:“就是因为您和妈瞻前顾后,而耽误了许多大好的时光,而且还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难道到今天您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管您怎样替别人着想,别人就未必会替您着想。现在,我们都应该打破那种陈规陋习,勇敢地过自己该过的日子,过自己无害于人却也养身养性的、幸福快乐的日子,岂不更好!”
周卫民说:“是哩,人家玉莲说得在理儿,再要是不开窍,那可真成了榆木圪塔哩!”
黄玉莲微笑着说:“就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好日子。我和启贵专程来请您和周书记、陈乡长,还有作家同志一起,去喝我和启贵的喜酒;同时啊,也喝您老人家和妈的喜酒!”
周卫民乐和地大手一挥:“走,喝喜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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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单身老人数不胜数,他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尤其是受礼法的约束太深,而不敢逾越雷池。他们的孤独与苦楚,我们的年轻人又怎么能够体会呢?人们常常把敬老爱幼喊得山响,而落起实来,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与声誉,却又个个唯恐避之不及。敬老,老人的晚年幸福,才是至关重要。
黄玉莲就做到了这一点。她知道母亲的悲欢与初恋情人忧戚相关,只有让他们走到一起,母亲才会快乐;有了母亲的快乐,他们做儿女的才有快乐可言,否则,将会是一句空话。
现在,一对老新人坐在上首,龙泉乡的书记、乡长分坐两旁,还有耍笔杆的先生莅临捧场,这等风光,恐怕许多年轻人也享受不到;而他们这对苦恋了三十多年的老人,居然在夕阳西下之时,荣幸地享受到了!谁又能说他们的这种幸福,会逊色于那些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呢?
李文汉端着酒杯,百感交集、惆怅满怀。他激动地说:“首先,我要感谢乡党委和乡政府,对我的谅解与关怀;尤其是要感谢老周、贤忠和这位远道而来的刘同志,能够为我们主持这个既仓促、也简便,却意义深含的婚礼,表示真诚的感谢!其次,我要感谢这三个孩子,能够不计前嫌,促成我们这对苦命的老情人终成眷属!说实话,没有他们的支持和谅解,我们要想走到一起,恐怕是今世无望,只求来生了!这几乎是无望的幸福,竟然来得这么突然,不能不令人又惊又喜、惶恐不安!在此,我再一次对这三个孩子,表示由衷的感谢!其三,我衷心地感谢我的这个老情人、新妻子——是她,用她的坚强与不屈,鼓励了我;是她,用真诚唤醒了我,否则,我恐怕依然被魔鬼侵蚀、依然是魔鬼的化身!为了这一次又一次的感谢,为了我们今天的幸福,我先干为敬!”
李文汉一仰脖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净。在座的所有人,都将杯中的酒喝干了。
周卫民对王安惠说:“现在还能惶恓?你既然嫁给了我们的这位老哥子,你就是我周卫民的嫂子了!这酒,到底是我敬嫂子,还是嫂子敬我?”
王安惠还真像个新娘子,满脸绯红、忸忸怩怩,半晌不肯吱声。在李文汉的一再催促下,她终于羞怯地站了起来,喃喃地说:“我……敬……周书记!”
周卫民豪爽地朗声大笑:“一块敬吧,单盯敬上,你定然吃它不消。来,都来——这酒辣哩,嫂子,你可得悠着点儿!”
说罢,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这酒确实辣,她只用嘴咂了丁点儿,就呛得直皱眉头;还是李文汉夺过杯子,代为饮净。
黄玉莲端起酒杯,情真意切地说:“这杯酒,我敬爹敬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难,终于苦尽甘来——我真诚地祝福爹妈,晚年幸福、和谐美满!”
陈贤忠、刘畅,以及杨明秀和吴启贵兄妹,都端起了酒杯,用不同的言词,对两位历经磨难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表示了衷心地祝愿。
可惜,那个聪明伶俐也善于表现的琳琳不在——如果她在,一定会别出心裁地搞出一些新花样。
随即,周卫民端起酒杯,语重心长地说:“经过了那么多的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高兴,却也惭愧啊!算了,我们不讲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我高兴,我们谈高兴的事情——我竭诚地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向这两位对爱情执着追求的老人、对这两位心心相印的年轻人,表示衷心地祝贺,祝愿两位老人,夕阳无限好,晚年情更浓;祝贺两个年轻人,幸福甜如蜜,壮志写春秋!”
于是,全体起立,将酒杯伸到桌子中央的上空,碰得脆响。周卫民说:“这九只杯子,象征着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