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见到姐姐如此狼狈的样子，二玲慌忙放下手中的活抢上前扶住了快要栽倒在地的姐姐说：“姐，你这是怎么啦？”一股浓烈的酒气扑进二玲鼻孔，她慌忙用手当做扇子在自己的面前快速扇了几下，然后双手撑在姐姐腋下就近扶到一把椅子上，大惊失色的又加了一句：“姐，你喝酒了？”
　　“嘿嘿--喝，喝酒，我要喝酒。”大玲坐在椅子里高一声低一声又要哭又要笑，红润的脸颊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头发蓬乱的当真成了疯子。
　　黄明玉由于还在半醉半醒之间，昏昏沉沉的头脑有点反应迟缓，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大玲突然大喊大叫的话语使他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大玲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如此的不爱惜自己，甚至觉得她这是在折磨自己的身体。她是要把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来换取别人的同情与怜悯吗？不，以她的个性，决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这是在发泄心里淤积下的伤心。
　　二玲想给姐姐醒醒酒端来了一杯茶水，大玲半眯着眼睛，身体在椅子里不安分地晃悠，那迷蒙的醉态使她的一对丹凤眼睛失去了平时的冷艳，此刻她露出了女性的单薄、温文与少有的矜持。突然她干呕起来，像喝呛了药片似的一仰脖子吐出了一股黄水汤，哗啦落地。她的身子一软，头磕到了桌子上，爬了下去。二玲皱着眉头，一只手连连拍打着姐姐的背心，嘴里还不忘唠叨。
　　无论多么宽敞的房间，空气不能够快速流通，污浊的酒气就会从地面上的一滩黄水汤里迅速散开，来充溢整个房间。这是大玲几天来沉积在心里的一口苦水，不但没能和肚里的食物消化掉，她又喝了烈酒，现在跟着酒力潮来潮去的泛滥，到底还是吐了出来。
　　大玲头埋在桌子上定了定神，再次强打起精神的时候，举起桌上的水杯干杯似的猛喝了一大口，立刻又吐了出来，茶水顺着嘴角留口水似的拉拉成了粘稠的液体。随后骂骂咧咧的说：“呸！这是什么破酒，马尿似的，我要酒，你们他妈的给我拿酒来。”
　　“姐，你这是干嘛呀？”二玲又急又气。她见过姐姐生气发脾气的样子，见过姐姐与别人大动干戈的样子，可像今天烂醉如泥的样子她还是头次见。二玲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楚，就那么按捺不住的随着心跳加剧。
　　“大姐，你喝醉了，我们送你回家吧！”黄明玉不愿看着大玲如此痛苦下去，站在旁边哑涩着声音说。
　　“是啊，都醉成这个样子了，甭再抽扯啦，越抽扯越难受。”“对！二玲，你赶紧扶你姐回家，剩下的活由我们几个来做。”“嗯，快回吧！回去躺下就不那么难受了。”几个年轻女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的轮番打劝。
　　“不--回家。我干嘛要回家呀？我--没--家！别他妈的都假惺惺的装好人。死--丫头，你--说！你--为--为什么······啊？”大玲由于酒力的催化，致使体内热能大量消耗，时又正至深秋，夜晚气温骤降，酒力稍有和缓，身体立马就打起了哆嗦。她的脸白的像片面膜，说话口气僵硬，舌头打着卷儿。
　　“走！赶快跟我回家。”二玲气愤地拖住姐姐的一条胳膊强拉硬拽着走，大玲退缩着身体歪歪扭扭地立起身，使出了浑身力气将自己的胳膊狠劲向上甩去，二玲被甩了个不小的趔趄，正好撞在旁边另一个女人身上，两人相互抱在了一起。
　　“不回家！我--要--要问问他--黄明玉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为什么看不起我？我--付出了那么多，他搭理都不打搭理，为--什么？”她揪住了黄明玉的上衣，又是拉又是扯的好一顿呜囔。
　　黄明玉干瞪着眼睛，没话说，这个时候他的酒劲儿也醒的差不多了。他很想去宽慰她几句，至少不能像这样保持着沉默，可她的这个样子，能听得进话吗？他知道大玲心里有苦，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由于青涩年代时犯下的一个错，几年后，那苦果不但没能在她心里消失，而且随着陈年的酝酿愈浓愈稠。
　　“赶紧跟我回家，喝得像个醉鬼似的，胡说什么呢？”二玲泛起了鱼肚似的白眼又去拉扯姐姐，这次的动作不仅有力迅捷，而且双手紧紧抱住了姐姐丰韵的细腰。大玲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抓在黄明玉上衣的一只手在力的主使下，手指头发了白，纤细的手指还在紧缩弯曲。黄明玉的上衣隆起了褶皱，同时在大玲紧攥的手里集结，端端正正的衣领衣兜在慢慢的倾斜，变形。
　　白铁皮包着的木头门再次脆响了一声，关着的门开了个大展，大兰子和崔占萍神色慌张的闯进来。屋里所有的人惊呆了，大兰子忙不失跌得问：“我家大玲没来这儿？”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崔占萍用手一指说：“那不是大玲，二玲都在这儿嘛。”
　　大兰子顺着崔占萍的手指走过去，寻到大玲，在她的肩膀上捣了几拳头，狠狠地说：“不省心的东西，你要气死老娘呀？看看你，长能耐啦啊？还喝起酒啦！没罪受啦？”
　　“娘，甭唠叨了，快回家吧！”二玲有点单胆怯的说。
　　“你也是，真不争气，连脸也不要啦！放着家里的活不做，跑这儿来显眼，你丢不丢人？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大兰子的一只手举起来放下又举起来，但始终没舍得落在女儿身上，一对吓人的眼睛动一不动。
　　“大玲你也太不听话了，我紧不让你喝慢不让你喝，还喝成了这个样子。喝醉你回家躺一会不就得啦，干嘛又跑来这儿，让我们黑天半夜好找。”崔占萍在一旁埋怨道。
　　“黄二小，我可警告你，以后你有什么活少打我两个女儿的注意，没能耐甭揽这瓷器活。我家大玲如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我们走。”大兰子警告过了黄明玉和二玲一起扶着大玲往屋外走。崔占萍跟在后面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黄明玉小声说，她就那臭脾气，甭太往心里去。
　　黄明玉这时头脑完全清醒了，二玲在相拥着姐姐出门的一刻，脖颈扭得跟麻花似的看了他一眼。就这个回眸的眼神，让他看清楚了一切，看清楚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同样也让他知道了感情问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是自己能推就推的事情，有的时候它由不得自己。虽然就是接受与不接受的一句话，能说得出来很难，他不能伤了二玲的心。
　　一连几天又过去了，大玲和二玲姊妹俩个就像从那夜起消失了一样，谁也没再给他打过电话，这倒让他觉得心里突然少了点什么。自从大玲给他买了这个手机，回家被父亲知道后又闹了次父子意见。爹说他拿钱不当钱花，这个家迟迟早早得败在他的手里，十多万的贷款不商量一句就自做了主张，他在儿子眼里已经没有用了。
　　爹认为巴掌的村子，巴掌大的县城，统共就这么十多里地的路程，还用得着这种高科技玩样儿？说他是穷光蛋装富翁，家里面饿的锅都揭不开了，出门还在嘴上抹点油，有甚用。所以他在家里一接电话，就会遭到爹的一个个冷眼，为了不惹爹生气，他一回到家里就关了手机，因此大玲也就有了对他的怨言。
　　这几天倒是很省心，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机，除了籽种站给他打过几个电话来，其余的时间都十分的安静，大玲姊妹俩的电话就如同石沉大海，杳无了影讯。
　　温室大棚还没进入使用期，但黄明玉还是愿意晚上住在菜地里的房内，一来可以看管温室大棚以防被人破坏，农村人文化浅，素质低，拔了大棚骨架给卖了废铁也不是没有可能。前几天有几家还把深水井里的水泵丢了，有偷别人家的，就有偷他家的，所以在家里睡觉他心不踏实。
　　二来他还是希望能听到大玲姊妹俩的声音，尤其是二玲，她那文弱的样子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晚上躺在床上一闭眼，全是她的影子。既然家里不能接她们的电话，他就得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害怕爹生气，也不能辜负了二玲的一番苦心。
　　这天晚上黄明玉还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看书，深秋的凉风从门缝儿转进来，吹到了房顶上；吹到了屋里的一切；吹到了床体上；吹到了书本上，黄明玉机械将一块褥垫子盖在胸口上，他目光时刻没离开手中的书本。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嗡嗡声，他专注的眼神从书本的世界中走出来，倾听屋外的动静，还没等他下床看个究竟，大玲笑嘻嘻地推开门走进来，不说一句话，干干脆脆地坐在了床边上，紧挨住他仰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