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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3)学海潮涌之三

作品名称:石桥街      作者:未杲唐麒      发布时间:2016-04-05 22:09:54      字数:8427

  头脑昏朣朣心里乱糟糟的祝志平漫无目的信步而行,正不是个头处只听有人叫道:“平哥,你到哪里去?怎的这么巧?我正想找你咧!”
  祝志平抬头一看,那是人称“王八蛋”的他的表弟队长黄伯澹!原来不知不觉间祝志平已经漫步至黄队长家门前。被这位表弟一打岔,祝志平的心境明快多了,虽是敷衍,却也是实话实说:“哦,是伯澹,我随便走走,松散松散筋骨。”
  “那最好了,快,进屋里坐!”黄队长殷勤得确实不带一丝虚伪!其实他也曾多次诚心诚意邀请表哥来家里做客,怎奈祝志平总是认为这位表弟不三不四的,上门来求教抹不开亲戚关系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若要混迹于他不习惯的场合未免“不识抬举”!看来这黄队长似乎还有点坚忍不拔的意志,不屈不挠的精神,不期而遇处竟也打算不把他的“平哥”请进家门誓不罢休!原来,曹喇叭的爱女也就是祝志平“维持会”里的学生曹淑英升学心切,却不料报名补习班考试下来名落孙山,曹淑英却看到“维持会”的同窗中,有几个成绩不及她的因为有门路而“榜上有名”,为了自己能圆大学梦,便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地逼着父亲曹喇叭去向祝老师求情。可是曹喇叭在祝志平手下曾栽过大跟头,每每遇着祝志平,曹喇叭身子难免矮了几分,只是曹淑英哪里晓得自己这喇叭爹爹的皮里阳秋?曹喇叭被逼无奈,总算他脑筋还有几根转轴,便先求助于林广郎——因为王八蛋队长是祝老师的表弟,而林广郎跟黄队长的关系多少有点微妙,这林广郎的学识、勇力远胜于黄队长,黄队长要是不买林广郎的面子,那王八蛋队长的队长工作简直就是碉堡里开汽车——处处碰壁!
  要说这林广郎,常常叹息自己生不逢时,年纪轻轻便看穿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本不想为了曹喇叭多揽闲事,可他自从随着黄队长去祝老师家听过几场书,浅聊几句闲话后,从不服人的他便对祝老师产生了少有的钦佩,如果借着这个机会能和祝老师亲近亲近,应该是求之不得的愉快!在林广郎的策划下,一切准备就绪后,黄队长决心就算三跪九叩也要请来他的平表哥,恰巧祝志平今天悠悠然送上门来,大喜过望的黄队长岂肯错失良机?于是拦住了祝志平。
  “不了……”祝志平本能地推辞道,“我还有点事……”
  “平哥,你……”黄队长先前经林广郎软缠硬逼,又有曹喇叭在一旁进一句出一句的激将,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曹喇叭自然按照林广郎的策划,立马将接待祝老师的一切准备停当,让黄队长骑上虎背。黄队长深知自己这一回倘若后退便是个倒栽葱,咬咬牙豁了出去朝祝志平道,“你刚刚还说没甚的事随便走走,总不会你进去坐一坐穷垢就粘在了你的身上,穷人不至于这么的惹人嫌吧?”
  黄队长的悲情挤兑得祝志平无言以对,这么多年的穷困潦倒是什么滋味他祝志平比什么人都有发言权!同是断肠人,装什么清高拿什么乔?再说回到家里去对不速之客强颜虚与委蛇与他做人的准则相距太远,而横眉冷对的话,妻子面上又不好交代!这左右为难处偏偏正是晚饭时间,到谁家去逗留都难免有蹭饭之嫌。既然表弟诚心热情相邀,别说进去坐一坐,就算蹭他一顿晚饭都不悖情理。“你这是什么话?”祝志平干脆放肆一点,“我可还不曾吃晚饭呢!”说着抬腿就往表弟家迈步。黄队长见状,喜形于色,朝门内叫道:“月芬,平哥来了,快泡茶!”
  黄伯澹当了队长后,因为工作的需要原先的两间屋已经适应不了形势,便在屋后搭了个简单小毗间权做厨房,原来的厨房兼客厅的外间便升格为正宗客厅。聂月芬又是位能干的主妇,这客厅虽然还是简陋了些,可整齐洁净,能留客人。
  “平哥!”往日偶尔相遇,聂月芬见着这位表哥都是点头微笑就算打了招呼,今天祝志平应邀上门做客,而且后头还另有文章,聂月芬心里有数自是不敢轻慢,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解决了“小曲好唱口难开”的难题,这一声“平哥”叫出口,日后再见面便自然多了!“请喝茶……”虽然招呼间不无忸怩,可毕竟也做了几年队长夫人,并不算怯场。
  祝志平四下一瞥,便看出这表弟媳还算能干,落座过后,浅呷一口还算过得去的香茶,便找个话头道:“嗯——这茶可以!”又顺理成章问道,“小人呢?”
  “哦,小东西去舅婆家玩去了。”黄队长为使“计划”不受干扰,早早地就吩咐聂月芬把儿子送去了娘家。他陪着祝志平饮了一口茶,将话引上轨道道,“一直就想请平哥来家里坐坐吃顿便饭,可是平哥你总是忙,而家里也拿不出甚的像样的来招待,我见平哥平时常常咳喘,又听说你喜欢吃狗肉,正巧昨天打到了一只狗——又大又肥的黑狗,都说枸杞子红烧黑狗肉大补,对常常咳喘的人最有裨益,就在泥地里捂了一夜——拔拔土腥气,今天取出来剥了!又弄了两只羊腿、颈,白汤煨了——也是温补的!这两样的灶头功夫林广郎最拿手,连王团长都服帖的。他听说我要请你来,二话没讲就答应包了。只是他担心你,说甚的:‘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平时我们常去打扰他,祝老师已经很给面子了,再要他屈尊俯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只怕今天我这功夫是白花了。’我生怕他不拿真功夫出来只好说了大话:我今天要是请不来我平哥,从今以后你们用不着背后朝我王八蛋短王八蛋长的,干脆当着面这样叫我……我发了狠正打算去请你,真个是老天爷帮忙,大门口就遇见了你!平哥,今天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一点面子,要不我以后真的不好做人了,更不用说还有甚的队长威信!”
  黄伯澹颠三倒四的一番说法,只听得三分好气三分好笑的祝志平却更有四分的感动,面前这位表弟确实曾经太不成器,可他如今好歹也是个生产队长,且不说他见识如何能力怎样,单就他还不算个恶人……一个生产队二百来口男女老少得以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是功德无量了!想想自己一直以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凭什么如此的清高孤傲不近人情?亲情凭钱何处买?血浓于水岂可轻!难得他真心惦念自己的身体,诚意迎合自己的喜好,祝志平发自内心谢道:“让你这样牵记,真是叫我汗颜!伯澹,谢谢你!就算吃萝卜干寒宅粥我也开心!不走了!”
  表兄弟俩正聊得亲近,未留神有人笑着招呼道:“哈!祝老师,总算把你盼来了。”祝志平举目看去,是林广郎,一股葱香蒜香油酱香随着他扑鼻而来。
  祝志平见他忙得满脸油汗,微笑道:“哦,是广郎!烦劳你了!来来来,快坐下来歇歇,喝杯茶。”说着还抬了抬身子。
  石桥街人是禁不住攀扯的,往往三攀两扯的就能攀扯成亲戚。认真算来,林广郎的舅老爹曾老先生和祝志平的姑老爹还是嫡嫡亲亲的表兄弟!这一表又一表的表下来,林广郎称祝志平一声“表哥”并不高攀也不低就!怎奈两个人年龄相差甚大,一场天翻地覆的“文化大革命”,又把人际间的情理差不多践踏光了,而政治背景有欠“清白”者更不敢招摇,这一路远亲自然不认也罢!不过不认归不认,有了几次接触浅谈后,祝志平对这位七拐八弯的表弟还真有点另看一眼呢。在表面上这林广郎膀宽腰窄多少带点武相,几次交往又发现他谈吐得体,言词不俗,并非粗鲁之人。尤其难得的是,他个性深沉含蓄,见解卓尔不群,若不是大环境使然,只怕石桥街不一定留得住他。祝志平评价人的标准虽然一直偏严,可对林广郎却是不吝暗暗垂青的。
  “你坐你坐,不要管我。”林广郎欠了欠身问道,“都停当了,开席吧?”
  “开开开!”黄队长已被林广郎带进来的香味馋得暗吞口水了,连声不断气地发出开席令。林广郎自是回到厨房将菜肴装盆,聂月芬则把准备好的碗筷杯碟一一布置。待黄伯澹将他的平哥让至首席,林广郎已手隔毛巾端着只头号大砂锅走了进来,并示意黄队长给桌面垫上预先准备好的干净木板,这才将砂锅稳稳地安放了上去。待他轻轻地把砂锅盖揭了开来,顿时腾腾热气便一片弥漫,还有那只有狗肉才有的独特的香,屋里人莫不个个满口馋涎。又听林广郎朝厨房间大声道:“喇叭,快把稗子酒拿来!”但见弓背缩颈的曹喇叭轻脚碎步,捧着只大号玻璃瓶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后又躬身后退,在热气和香味干扰下还未容祝志平反应过来,黄队长下令道:“喇叭,帮倒酒!”
  老实说,祝志平对曹喇叭的反感只有两个字:“极了!”可是,当曹喇叭诚惶诚恐地给他面前的酒杯满斟稗子酒时,一来有那个猝不及防的意思,二来杀人不过头点地!有道是打人不打脸,祝志平不是那种玩得出“绝”的人。事已至此,也只好顺水推舟,以左手中指叩了叩桌面,以示“劳驾”之意。过了这道坎,下文自然顺理成章了。
  祝志平一贯洒脱自如,林广郎从来落落大方,黄伯澹更是不拘小节,唯有曹喇叭一改故态,拘谨猥琐得童养媳似的连筷子都不大敢伸,反倒是祝志平看得心下老大不忍:“喇叭,你动筷子呀!这狗肉确实是崭,稗子酒也是好酒!你这个小媳妇样可不要后悔哟!”祝志平几杯稗子酒下肚,多少有了点酒意道:“既然叫做喇叭,就要豁亮点!喇叭这名字还真有点别致!”
  要说曹喇叭根本就不是怯场的人,他今天之所以如此的谦恭,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得祝老师不快误了大事,女儿面前不好交代。既然祝老师好亲近,乐得还自己本来面目,熬不住回应道:“嘿嘿!这是别人送的外号,其实我的名字叫曹多郎,嘿嘿嘿……”
  “平哥,你不晓得……”黄队长今天这个东其实做得是多少有点尴尬的!首先他的平哥是他玩诈请来的,就算谈不上“请君入瓮”,可手段怎么讲都不够光明正大!其次自己不该屁股上画眉毛——装作面子大,硬把几个层次不同的人扯到一起,倘若一言不合不欢而散,往后别说大面子,只怕连原本的小面子也没有了。尤其今日之东——曹喇叭出钱,林广郎出力,自己白吃白喝还白赚了个人情,万一计划不周弄巧成拙,砸了锅且不说左右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单就这一笔人家的花费,自己也不可能吃好喝足胡子一抹干上岸。一见平哥和曹喇叭接触间既没有“不欢”更未曾“而散”,竟然还搭起了话,喜出望外处便接过话来存心加入一些轻松发噱的段子让气氛更加活泼融洽些。未入正题黄伯澹先扮了个鬼脸道:“你不晓得喇叭还有个更加响亮的大号呢!嘻嘻嘻嘻——‘吓一跳’!”
  “有多响亮的大号会让人吓一跳?”祝志平摇摇头不相信,“也太夸张了吧!”
  “不是让人吓了一跳的吓一跳,”黄伯澹知道平哥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是他那个响亮的外号就叫‘吓一跳’!”
  “就叫‘吓一跳’?这倒有点意思!”祝志平这回有点明白了,“是碰到了什么吧?要不然怎么会……”
  “祝老师真个是目光如炬!”林广郎一直觉得跟祝老师相聚交谈不但令人愉快,而且多有收益,虽然他极不习惯拍马溜须,可是由衷的“奉承”却并不违心:“喇叭是碰到了……碰到了他的宝贝儿子,这‘吓一跳’的雅号就是他的宝贝儿子给叫出来的。”
  “儿子给老子送绰号?这、这是怎么说的?”祝志平禁不住感慨万端,“真个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可思议!”
  “是我家那个小狗日的不曾睡醒胡说八道的。”曹喇叭虽然多少有点腼腆却并不尴尬,倒也晓得在祝老师面前自我粉刷一下,“祝老师你别当真。”
  “甚的别当真!”黄队长借着股喜乐劲岂肯放过曹喇叭,“本来就是铁铁真的事,你怕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就让我来帮你讲解讲解,这么有趣的事怎的可以瞒着平哥呢?”
  黄队长正想拿这个话题提兴,岂容曹喇叭打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道:“喇叭的宝贝儿子可是个有造反精神的货色,仗着自己是老曹家唯一的接班人,天不怕地不怕生就一股狠劲!有一天喇叭教训他:‘小狗日的,你都这么大了,还不好一个人睡呀?’喇叭家房子也是太挤了点,两个女儿连着灶搭了一张床,他夫妻俩睡里间除了一张大床又加了一张小床给宝贝儿子睡。可是他的宝贝儿子高低不肯一个人睡小床,十来岁了还跟娘老子挤在一张床上,大人有点甚的活动总归不方便!哪晓得喇叭刚一骂儿子,儿子的理由比老子还充足:‘我这么大有多大?你比我大了这许多,为甚的还要抱着我妈妈睡觉?’一句话噎得喇叭脸红脖子粗,也真难为他总算找着了个理直气壮的说法:‘小狗日的,你怎的好跟我来比?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老子我当然好抱……’还不曾等喇叭得意出来,他那宝贝儿子又反驳老子说:‘不对不对,你说儿子不好跟老子比,照你这样说,那我的老爹是你的老子,你是我老爹的儿子,应该是老爹抱我妈妈睡——哪里轮得到你神气活现的!’说得喇叭再也想不出甚的合适的话来回答他的宝贝儿子,老羞成怒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咬牙切齿直骂:‘辣块妈妈小狗日的,老子的老子的骨头老早就能当鼓槌了,你都敢扒出来当屁放?看老子不扒你小狗日的皮……”那个宝贝儿子一看形势不对赶紧逃命要紧,不过这个小子可不是个好剃的头,人虽没多大,报复心却特别强。当天晚上,他不等天黑就乖乖地弄点夜饭一吃,然后早早地爬上小床装睡。喇叭一看还暗暗得意呢——都说棒头上出孝子,看来还真的有点道理!小狗日的弄个耳光一吃果真上路多了。吃过夜饭收拾收拾,夫妻俩没甚的大事,老规矩——上床睡觉。难得儿子这么听话一个人睡小床,夫妻俩总算少了个碍手碍脚的,自由自在难免更想做做老文章。哪晓得两个人兴致正旺,冷不防他们的宝贝儿子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对准喇叭的光屁股就是一巴掌!还骂骂咧咧的:‘老狗日的,我早就晓得你逼我睡小床就是为了压得妈妈哇哇叫!先吓你一跳再讲!’小狗日的这话倒是说在了点子上,曹喇叭着实吓了一跳,估计他那个功能十天半个月的都复原不了。这小子在家里这么恶作剧倒也罢了,偏偏他是喇叭的真种——喜欢说大话,人称小喇叭!有了甚的得意事不吹出来还带点放大是熬不住的。第二天一早,这小喇叭就召来了七八个差不多大的小猢狲摆狠劲:‘我的爹爹敢惹我,我都能吓他一跳……’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把夜里做的把戏统统向大家作了报告。由于听报告的还有路过的其他人,这段笑话传开后喇叭就多了个‘吓一跳’的大号!我说喇叭,我说的不假吧?”
  黄队长真是没有白听书才子表哥的说书,耳濡目染之下学以致用,把这段“喇叭吓一跳”的趣事说得绘声绘色,连在厨房间忙活的聂月芬都传来阵阵笑声。曹喇叭陪着大家嘻嘻哈哈却也晓得寻着话说给自己扎面子:“小狗日的不上路,过后挨我狠揍了一顿——辣块妈妈不开花,现在总算老实多了!”
  “你那个宝贝儿子也是该多加点管束了,要让他一直那么混账下去,将来只怕是不大好收场!”林广郎边笑边摇着头道。整个生产队里也只有他对曹喇叭这么不留情面,曹喇叭能服服帖帖的。又听林广郎话锋一转,“不过你的两个女儿还算懂道理。”一点不露痕迹地对着祝老师切入主题,“祝老师,喇叭有个大女儿叫……好像是叫曹淑英,听说还是你的学生?不晓得孺子可不可教?”
  “嗯,曹淑英是当过我几天学生。”祝志平重新踏上讲台,“维持会”里就有曹淑英这个“边角料”。后来在他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的调教下,“维持会”终于洗雪前耻步上正轨,“边角料”们也算没让他白费心血,堂而皇之拿到了毕业证!只是女孩子大了思想未免比较复杂,年龄愈大,愈加无奈。祝老师惋惜地摇了摇头道,“在班里算是中等略微偏上,这一次报名补习班考试下来只可惜缺了几分,要不然用功努力一下,可能会有一些希望!”
  祝志平不同林广郎,他和曹喇叭的接触除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次“断案”,这仅仅是第二次。为人师表的他自然深谙打人不打脸、伤人不伤心的道理,所以给曹淑英的评语不无鼓励的成分。他了解,有多少优秀学子摩拳擦掌将要在这场高考中一试锋芒,千军万马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而一些吃不着葡萄的人本就一片心酸,若不话带安慰让人多少感到点葡萄意,岂不是也太不近人情?
  祝志平一番好意本想说几句安慰话让曹喇叭面子上好看一些,却不料话一出口给了有心人乘虚而入的机会,林广郎抓住机会在桌子下给了曹喇叭狠狠一脚!曹喇叭也是个玲珑人,虽然吃痛却明白林广郎那一脚的意思,忍着痛立起身来按照林广郎事先的吩咐,朝着祝老师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对不起,祝老师,我曹喇叭从前年纪轻,浑大胆,做事没清头,让你瞧不起。说句真心话,直到今天我见着你都有点像老鼠见着了猫,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你,我能绕开就绕开,绕不开就猫着腰沿着路边溜。今天黄队长叫我来帮广郎打下手,我本来不敢来的!哪晓得我家淑英不放过我,又哭又闹非要我来见见你,求你祝老师帮帮忙,收她在补习班里再补习补习。我们老曹家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子子孙孙,都忘不掉你祝老师的大恩大德!”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稗子酒虽是地方上土烧锅出产,可是酒味醇美,枸杞红烧狗肉尽管未经名厨烹调,却风味独特火功到家堪称上品,真个令人大快朵颐!殊不料兴浓处曹喇叭竟然来了这么一手,祝老师虽然不至于扫兴,却难免有些错愕。
  黄队长一看行情似乎不大对头,生怕事情弄僵了,便赶紧打岔道:“哈哈哈!你曹喇叭从前是个浑大胆,现在可也太胆小了,要不然为甚的要叫‘吓一跳’呢?”一句话把大家又逗得笑了起来。
  “快不要这样了,”祝志平见不得别人这样可怜兮兮的,笑了过后禁不住安慰曹喇叭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至于曹淑英嘛,本来就是我的学生,哪有老师不关心照顾自己学生的?可是补习班已经没有了空位,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说补习班的招生名额本是于校长统筹兼顾一手敲定,祝志平自是明白自己有多少分量,他所讲既是实情更是真心,可是却解除不了曹喇叭的失望和伤感,曹喇叭无奈地嘟囔着:“都怪我,哪个叫我做了让人瞧不起的事?都怪我……”他平日里虽然多少总有点言语无味面目可憎的味道,可此时此刻一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情景却真的令人感动、感慨。
  “祝老师,我有话想说两句,你不会怪我不知天高地厚吧?”林广郎看不下去了,何况他还是“阴谋”的参与者甚至可以说是“操盘手”,自是不能不说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说吧!”祝志平感到场面有点凝重,便借来一段套话轻松轻松气氛道,“我保证洗耳恭听。”
  “那好。”林广郎接过话来道,“都说知耻近乎勇,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然,喇叭遇见你祝老师就不敢抬头,无论怎么说都算不得个勇,而一直以来更小错不断也称不上什么大善!不过,作为一个父亲,为了女儿的追求,为了女儿的前途,不惜把脸皮放在脚底下踩,如此的舐犊之情——就当算不得个勇,也还有三分胆气;即使谈不上是善,却要比道貌岸然口蜜腹剑寡情冷血怙恶不悛者强上何止百倍?所以,我有个建议,祝老师你看可行得?补习班眼下已经没有了空位自然没有办法加塞,不过要是有学生因故不来了,能不能请祝老师关心一下,让曹淑英得到个优先候补?倘若一时里没有这个机会,那么能否有劳祝老师提供一些补习资料,有时间还能指点一二?我想……”
  “我想……”祝志平料定林广郎“我想”下面必是一些感恩承情之类他最不爱听的话,不过林广郎几句在情在理且见地不俗的说法,却令他对林广郎更高看了一眼,便截过话头道,“你最好不要开口祝老师闭口祝老师的,把我们之间的一点亲戚关系愈叫愈远了!我想——你要是觉得不吃亏呢,就像伯澹那样叫我一声平哥,要不然就叫我志平,或者干脆叫我老祝……都行!至于你提的建议,那倒没有问题!喇……那个老曹,你回去对你女儿讲,明天学校放学后可以来我家找我,我会给她一些补习资料先补习起来,等到补习班有了空缺,我再让人通知她去办补习手续!”
  话说到这个分上,等于事情基本上圆满。曹喇叭自然感激不尽,黄伯澹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林广郎明白这一场“黄门宴”的内幕祝老师已经看穿了个八九不离十,不料他却一点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青眼有加还主动认了自己这个表弟,一阵愧意袭来,不觉浑身阵阵燥热,立起身来招呼道:“平……哥,羊鲫汤该到火候了,我去再加点作料就好上桌了,我去去就来!”头一回改口叫“平哥”,未免多少有点涩口,却总算叫了出来。
  不过两三分钟工夫,林广郎就又从厨房间端来了一个大砂锅。他示意黄队长将桌子上已经不太烫的狗肉砂锅移一移位,便将手中砂锅摆在那块垫板上,并顺手把砂锅盖揭开,一股带有白胡椒味的鲜香便扑面而来。
  “这是羊鲫汤,平哥你当心烫。”头回生,二回熟,林广郎这一回的“平哥”叫得就顺溜多了,“这汤最适合体质虚寒之人冬补。”
  “你做的这‘羊鲫汤’似乎别有特色!”祝志平是个有见识的,能不了解我中华民族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不管丰年荒年盛世乱世,炎黄子孙们总能适时注入新鲜内容,所以他头一回享受这道特色美味,虽然略感新奇,却深信必有来头!
  “对!”林广郎解释道,“羊加鱼是为鲜!这道汤是取用白萝卜水处理过的羊腿、颈肉和活水大鲫鱼白煨而成的。羊肉均匀切块,素油加热入葱、姜、蒜末煸香,再将肉块放入继续煸炒,等到香味出,即加适量高汤并装入砂锅白煨至半熟,再投入三五颗黑枣。另用猪油起油锅,同样葱、姜、蒜末煸香,再将活水大鲫鱼翻煎好后放进砂锅同煨,同时放少量白酒文火煨至九成熟,再加葱段、姜片、黄酒、盐、白胡椒粉,滴入香油……平哥你看——”林广郎略一介绍,弥漫的热雾已经渐散。
  祝志平只见还在微微沸腾的砂锅里牛奶般的汤汁间姜黄葱绿枣黑,取调羹浅浅一舀,于唇边轻轻一吹,刚一入口便赞不绝口:“羊鱼为鲜果真不虚,鲜、香、淳、正,好个美味!”又砸了咂嘴道,“还丝毫没有腥膻之憾!羊鲫汤,枸杞红烧狗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江湖豪客的风采,我们今天大碗喝汤大块吃肉也算生活的一种调剂!来来来——稗子酒尽此杯中,酒足肉饱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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