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十章
作品名称:我在彝乡的故事 作者:荷溪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4654
第九章
向阳在寨子里有个朋友,叫李涛,他和我们同一天结的婚,他媳妇白静也是汉族姑娘。白静很瘦,因为瘦的原因,她那张小巧玲珑的脸显得更清秀,眼睛里透着一股灵气,如她的名字一样,皮肤白皙,文静秀气。
李涛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父亲也常常不在他身边,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缺少父母之爱。李涛比白静小两岁,在白静眼里,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在我们看来,他也像个孩子,虽然他个头很高,但是他生了一张小男孩的脸。
李涛的奶奶已经很老了,她特别喜欢白静,她说白静这孩子特别善良,又懂事,李涛娶了她是他的福气。
白静家离李涛家很远,只不过还是没有我家远,她家在百里之外,我家在千里之外。嫁给李涛,她也没时间常常回家去看望父母亲了。我们两个有很多共同之处,她和李涛不是一种民族,李涛和向阳都是彝族,她和我一样是汉族。我们两个在那里生活,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离家远,语言不同,难以沟通。
所以当向阳告诉我,要带着我和他们一起去原始森林宿营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样我在那里就可以多一个朋友了。
向阳只带了一只水壶,两双筷子,和一口袋糯米粑粑,他说山上有得是山泉水,不用带水。李涛不但带了锅和米,还带了几桶方便面和一点猪油。他们说山上有许多野菜,可以去采野菜来煮着吃的。就这样,我们四个人,带着简单的行装,出发了。
滇南的春天来的早,樱桃花已经红遍了山野!我们都很兴奋。去原始森林里露营,是我念叨了很久的一件事情,向阳带我去算是迁就我,满足我的愿望,本来他不喜欢去的。
去露营那件事是我们在那个年纪,那个时间,那个地方,做过的最浪漫的一件事情,也是跟我们的青春告别。那时我和白静都已经怀孕了,我们两个人的想法差不多,觉得既然怀了,那就生了吧!反正女人迟早都是要生孩子的。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地知道,也许从那以后,我们将不会再做去野外露营那样的事了。或者说,至少那几年,我们是不能再做那样的事了。
原始森林真的很远,我们两个都怀着孩子,走不快,李涛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等我们。一路上溪水潺潺,绿草幽幽,越走风景越好。
经过一片茶山时,我看见,茶花快要开败了,却依然美丽,灿烂,最后的灿烂。虽然春天才刚开始,可是茶花却马上就要凋零了,我莫名地伤感。我觉得那茶花,像极了我和白静,我们只有二十岁,青春才刚刚开始,却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有了孩子,也许意味着青春即将结束,或者就算没有结束,也要把所有的时光都花费在孩子和家庭上。
茶花快要凋落了,而杜鹃,却含苞待放,半露半藏着鲜红的蕊,花苞和叶子上挂着露珠,看起来鲜嫩欲滴。或许,我们应该像杜鹃的,到了应该开放的时候再开放……
我和白静一路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片原始森林底下。那里有一间没有门的小房子,向阳他们说等下如果来不及回家去,可能要在那间小房子里过夜。
如向阳说的那样,原始森林里古木成林,绿草如茵,有许多树我们四个人围着都抱不过来。林子里密密麻麻地长着一些我们没见过,更不知道的奇形怪状的植物。
有一段难走的路向阳拖着我走,他腿长,走得很快,我怎么也跟不上。爬到一座小山峰顶上,我和白静不约而同地席地而坐。
李涛看我们两都很累了,心疼地说:“我们可以用树枝搭一个帐蓬,就在这里歇息了,反正再上一个山顶风景也和这里差不多。”
说着他们就开始搭了,但是我们居然都没有带什么工具!长树枝找来了,却没法搭。我看了看那些树木,长得密密麻麻的,就把几根长树枝卡在三棵树之间,这样可以从上面固定成一个四边形,就好搭了。
向阳笑着调侃道:“我媳妇头发长,见识也不短嘛!居然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
“那是当然。”我自信地回答。
搭好帐篷,已经快到四点,白静把锅拿出来要煮饭,我去捡些干柴,结果我走出去了很远,迷路了。因为密林里看起来到处都是一样的,如果走不出去树林外面的话,就会没有方向感。
我在森林里转了好久,发现许多我从没见过的植物,觉得很好玩,没有觉得任何危险。当她们把火烧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炊烟,才知道我真的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当我慢慢绕回去时,白静她们已经煮好饭。
在我返回去之前,向阳一直都在旁边的树林里找我,当看到我时他就大发脾气,看那样子是真把他急坏了!他说森林里有野兽,而且真的会迷路,很危险的,让我不要到处乱跑。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很不服气。
吃饭时,向阳被小黑虫叮咬了一下,马上就红肿起来,他烦躁地抓着说道:“看来今晚不能在这里过夜了,这里小黑虫太多,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山下那间小房子里,还是在那里过夜安全些。”
说着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里。
他们两个大男人拖着我们跑,我说我实在是跑不动了,肚子有点疼,向阳就背了我一截,然后又接着跑。
他边跑边说:“如果天黑了,森林里晚上就看不清楚,怕踩到蛇。”
我一听到他说有蛇,腿就发软,我最怕的就是蛇了。
我抱怨道:“你别吓我好吗,你吓我,我就更跑不动了。”
向阳嘻笑着说:“别怕,有我在呢!”
他又摸摸我的肚子说:“儿子,你要经得起考验哦,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是要吃的,别让妈妈肚子疼。”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男的呀?”
“你告诉我说你怀的一定是儿子的嘛!”他很开心的说。
我抱怨道:“你这人真是,把我们两的悄悄话都说出来了!我只是凭感觉胡乱说说而已!是你喜欢儿子我才这么说的!”白静她们让我们两给逗乐了!
白静比我成熟,她不撒娇,她和李涛在一起,我觉得李涛被她照顾得更多一些。终于到了小房子那里,天还没有黑透。
我们没花多长时间就跑到了,我又对向阳抱怨道:“都怪你,让我们跑这么快,我都快累死了”。
小房子下面有许多梯田,那时候稻秧苗还没有插进去,梯田里只有清清的水,被夕阳映成了红色,很美!我忍不住走到梯田边,往森林上面看,也很美,连绿色的棕榈树都被夕阳染上颜色了!梯田就在山林之间。
离梯田很远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小村庄,掩映在树林里。
“你认识那里吗?”我指着那个小村庄问向阳。
“当然认识啦!那里叫虎街,哈尼族的寨子,去年我还去过年了呢!”
“哦!真的嘛!我也想去。”我随口说道。
他却干脆的答道:“好啊!有机会我带你去。”
天快黑了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进那间小房子里去看看。里面只有一些柴草,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外面也没有门,看来,我们晚上只能将就着睡在草堆上了。
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再看看白静,连外衣都没穿。我想晚上我们怕是要挨冻了,就提意说:“不如我们去找些柴来烧火吧!即可驱寒,又可以防御野兽。”
白静同意了,她说正好我也冷了。
向阳看了看我和白静,说道:“天色已晚,还是让我和李涛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呆着别跑了。”
一会儿,他们两个人就回来了,李涛很快把火烧着,向阳丢了几个糯米粑粑在边上烤,我们围着火堆边吃粑粑边聊天,小房子里终于有了暖意。
入夜了,白静和李涛睡在最里边的角落里,我和向阳就睡在靠近门的位置。我可以从梯田里看到星星,还有远处的山,月光悄然无声地钻进小房子里来,偶尔听见几声轻轻的鸟吟……向阳轻轻的搂着我,我的后背不再感觉到寒冷。
这样的夜晚真美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有清风明月相伴;能听得森林里的鸟儿低吟浅唱;感受映着星星的梯田……
第十章
融入这个大家庭,我才知道,要经营好一个家庭,是需要付出很多的。像我婆婆,她是为这个家庭付出得最多的一个人。
公公从小就学做银饰品,不会干什么农活。向阳家有许多田地,还有许多山地,所有的土地都得婆婆一个人去打理,种不过来时,才请几个人来做几天。
从嫁到向家的那天起,婆婆每天起早贪黑。种庄稼,栽树,喂猪,养鸡,样样她都要干。
在我婆婆那个年纪,能上学的女孩子几乎没有,她们都不识字,就算是再聪明,连汉语都不会说,也出不去外面打工,因为她们没办法和外面的人交流和沟通。我婆婆也是那样,她聪明,能干,勤劳,朴实,就是不会说汉语,她基本上都没出过远门。
我们刚结婚那段时间,向阳和我都在家里,没出去打工。有好几次,婆婆带着我们去很远的地里帮忙锄地,我看到,农活大多是婆婆一个人做,向阳很少干农活。
“我没见过你和你爸爸做过农活,你们都不会做吗?”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向阳。
我这样问向阳的时候,他很自然的回答道:“男人是应该做大事情的,这种事情又不能挣到钱,我是不会干的,如果这里有金子让我挖的话,我肯定会挖。”
他的回答让我不是很满意,我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要能曲能伸,在女人面前,男人应该心疼女人,大事小事都能干才好。
回家的时候,我看着婆婆能用一个背箩挎一百多斤重的东西,不是用肩膀背,而是用头挎。
我又问他:“你们这边的女人都是用头挎东西吗?”
“是啊!她们都习惯了,以前只有男人才可以用肩膀背的。”
我想,婆婆每次都用头挎那么重的东西,一定是常常这样挎,已经锻炼出来了!要不然连向阳都背不动那么多的东西。
婆婆家请人锄地或者是插秧的时候,请的大多都是女人,有时只有一两个男人。那些女人都是从三十到四十多岁之间的年纪,她们都能挑能垮很重的东西。给我整体的感觉,那里的农活大都让女人干了。我就在心里有了一个疑问,女人干农活,那男人都干些什么呢?每天在路上,都能看到一排排挎着背箩的女人要么去地里,要么去山上,却很少看见男人。
“你们这边男人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活都让女人干呢!”我没完没了地问向阳。
“男的都出去打工了,要过年过节时才回家。”
“我不太会做农活,你也不会做,那么以后我们在这里要怎么生活呢?”
“没事,我以后打工养着你,”他还是很轻松的说道。
“像她们那样吗?我留在这里,而你出去打工,不行,我可不想这样。”我很肯定地拒绝了。
向阳连忙辩解道:“放心,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和我一起的。”
我其实很喜欢向阳家那里,只是,如果让我一个人呆在那里,我还真是不愿意。因为我还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没法交流,婆婆也听不懂我的语言,所以我们根本就无发沟通!
只有我和婆婆在家时,我们常常闹笑话,婆婆叫我,我知道,她一叫“阿扪”(闺女的意思),就是在叫我了。若是她让我去拿什么东西,我准拿错。
有一次,她背了一袋米回家,要倒在一个簸箕里,她就指着背上的米用彝族话对我说:“(阿扪),去楼上找一个簸箕来。”我看她的动作,猜她是让我去楼上,我想她可能是需要一个大一点的口袋,当我手里拿着一只口袋下来时,她还背着米等在那里,看着我手里的口袋摇头说:“错了,错了,不是拿这个,”然后她笨重地先把米放下,再自己去拿一个簸箕下来……我拿错东西,是常有的事,但是婆婆从来不会因此而生我的气。
在彝乡,许多人家都会叫魂,有些几乎是每年叫一次。叫魂就是去找一个贝玛来,搞封建迷信活动,我认为是封建迷信,但是他们不这样认为。我第一次加入她们叫魂时,那个贝玛手里抓着一把米,撒向我们大家,然后呸、呸地吐着口水,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就笑了,向阳严肃地对我吼:“不要笑。”
这件事后,他警告我说:“小娟,你可能不知道,贝玛在我们这里是德高望重的,家家都需要贝玛,贝玛如果讨厌你,他想整你了就很容易,让他知道你的生晨八字,他会诅咒你,甚至都可以把你咒死!得罪了贝玛呀,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在你身上,所以得罪什么人都不能得罪贝玛的,记住了。”
“有这么严重嘛!”我被吓着了。
那时候我真的是很想融入他们,但是那需要时间,至少需要时间把他们的语言学会,才能了解他们,只有了解他们,才能融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