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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0九章 一方幽空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4-02 23:01:31      字数:4910

  《漂泊者之歌》之三
  339
  李文楚离家出走十五年后,终于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他无功无绩,不属于荣归故里,不会受到家乡人们的热烈欢迎,也无缘受到人们的礼赞。他是稀里糊涂地以特务之名而抓进监狱,也是稀里糊涂地从监狱里放出来的;他是满怀辛酸和羞愧,怀着一颗伤痛的、疲惫的、但却也焦渴的心,回到了故乡。
  他为求了结自己的心愿,乔装巧扮,使自己完全改变了模样。即使是他的孪生兄弟看见他,也不会认得出来。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似乎还是那个模样,贫瘠而荒凉。故乡的人倒是改变了不少——当年的儿童,如今已经是风华正茂,正值豆蔻年华;当年的小伙儿大姑娘,而今已经成了孩子的父亲和母亲……这久别的故乡啊,当年的老人,今天,大多数已经不见了踪影。李文楚的父母,当年并不算老,不知如今是否康宁?
  一个老人告诉他:“死了,那大楚弄丢的隔年春上就死了,两个老人都死了!”
  他忍受着悲痛,没有让泪水流出眼眶。当天晚上,他悄悄地来到老李家的祖坟地里,跪倒在爹娘的坟前,百感交集,泣不成声:“爹,妈,楚儿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十五年的漫长痛苦,十五年的坎坷经历,足足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编成一部电视连续剧,又岂能用寥寥数语就可以叙述清楚呢?但是,他的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他的确想向父母倾诉啊!倾诉他十五年的苦难,倾诉他那十五年的屈辱与辛酸。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他跪拜在爹娘的坟前,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爹——!妈——!”
  每呼唤一次,就有一阵长时间的哭泣。也不知道他呼唤了多少次,哭了多少回,他的爹娘也没有答应一声。
  也许是哭够了、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也许是他认为这种简捷的啼哭,并不能说明他此时此刻的复杂心境——他止住哭泣,摸出随身携带的竹笛,依旧以跪立的姿势,将他的情感与十五年的苦难人生,全部汇集到那曲《流浪的少年》中。乐曲悲哀凄切,诉说着流浪的少年无尽的哀伤,诉说着流浪的少年对故乡、对父母、对心爱的姑娘的无限的思念。
  一曲终了,他的心也渐渐地平息下来。随之,他又吹奏起了《少年的梦想》。他的心,也随之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醉人年代。
  谁知,他的笛音刚落,一个身影来到他的跟前。借着月光,他发现那熟悉的身影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可是,他那朝思暮想的姑娘,似乎并不认识他。
  这无情的岁月啊,不仅改变了人的命运,还残酷地改变了人的心!
  啊,他突然大彻大悟,他伸手揭下假发、扯掉假须,将一个活生生的李文楚,展现在了女人的眼前。
  “楚哥!”女人一头扑倒他的怀里,泪似泉涌、泣不成声。
  他紧紧地搂抱着这柔软的身体,喃喃絮语:“凤儿,我想你!凤儿,我想你!我想死你了!”
  “楚哥呀,我……也想你……呀!”女人哭得伤心。
  他用嘴将女人的嘴叼住,一阵咝咝地吮吸,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与狂热的欲望。他将甘露和甜蜜吸进嘴里、将苦涩与辛酸吸进嘴里,溶入体内。
  女人勾住他的脖颈,极力地迎和着吮吸,嘴里不住地发出呓语般的声音:“楚哥,我想你啊!”
  女人早过花季芳龄,已经是两个丫头的母亲。可是,她却显得更加丰满、更加娇艳。那个李文汉,当初虽然对她爱得如痴似狂,而今对她早已腻烦;如今是,到处采折新枝,无鲜不尝。这么多年了,对她根本就不招不理,弄得她早已犹如饿极的母狼。
  他早已告别了风华正茂的时代,可是他却正值壮年。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沾过女人,至今还是地地道道的童子之身!可想而知,那充沛的精力好像那沉睡已久的火山,一旦爆发,便会势不可挡,立刻便会燃烧起熊熊的烈焰。
  这母狼与火山粘在了一起,不是母狼吞掉火山,就是火山熔化母狼。当这对饱尝了相思之苦的久别恋人,将各自的热情尽情地发泻殆尽的时候,女人突然慌乱地穿上衣裤,双腿跪在坟前,羞愧难当地说:“爹,妈,凤儿刚才是昏了头了!在你们的坟前做下这等下作的事实属不该。爹,妈,你们就看在这些年来凤儿对楚哥的这份念想的面上,看在凤儿为老李家生下了两个丫头的份上,就宽恕凤儿吧!”
  啊,李文楚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在爹娘的坟前做出这等苟且之事,的确亵渎了爹娘的魂灵,侵犯了爹娘的神圣!
  可是,凤儿理该属于他李文楚,爹娘既然那么公正,为什么会容忍李文汉卑鄙使诈、横刀夺爱呢?他愤然地说:“爹妈也是偏心眼,明知道你是我的人,还要放任他李文汉将你骗了去!”
  “楚哥呀,你可不能冤枉咱爹咱妈啊!”女人伤心地说:“自打你走后,爹妈就常常哭泣不断、泪水不干啊楚哥!那是想你、牵挂你呀楚哥!还不住地大骂那小汉畜生!骂有什么用?我不也是干怄白掉眼泪吗?已经那样了,只有做他的女人。楚哥呀,爹妈是为你、为他,急死、怄死的呀!”
  李文楚自觉理屈。他愧疚地跪了下去,求爹娘原谅他和兰彩凤的过错。
  忏悔之后,一个全新的景致,便隐隐约约地在他的大脑里勾画;继而,便愈加清晰地展示在他的眼前……
  
  340
  第二天,李文楚公然以游方道士的身份,为回家换衣服的李文汉指点迷津,蛊惑他将房屋盖到龙泉岭那龙脉宝地上……
  而那自幼聪明绝顶的李文汉,虽然长有一双羊卵般的眼睛,却没有认出这游方道士,原本就是乔装改扮的李文楚,居然还遵照他的指点,在龙泉岭上重新扩建新房。并且,还竭诚地请他为龙脉宝地的新房扩建,担当技术顾问。
  李文楚和兰彩凤约定,如果李文汉不在家里,兰彩凤就用笛音相邀,笛音成曲不成曲不要紧,只要能吹响就成。他听到笛音,便会以他那精湛的吹奏技术,吹奏出这龙泉观下独一无二的优美乐音,予以回应。如果兰彩凤确信那乐音是李文楚的回应,便吹响三声,表示确认;如果只响两声,则表示怀疑;如果一声也不响,就说明李文汉人在家里,或者是家里有客人。
  他们通过这种别出心裁的联络方式,渡过了一段美好而甜蜜的快乐时光。
  这一天晚上,李文楚同盖房子的师傅们一起到李文汉家中吃晚饭。吃了晚饭以后,他还给兰彩凤使了个眼色,兰彩凤也同往常一样,报之嫣然一笑——这便是预定的暗号。
  可是,已经是夜静更深了,也听不到兰彩凤的笛音。于是,他又拿起笛子,吹了起来。他将《少年的梦想》和《流浪的少年》分别吹奏了三遍,仍然不见动静。
  李文楚疑窦重生。李文汉既然没有回家吃晚饭,他就一定又和那刚过门不久的小媳妇打得火热,晚上是绝对不会回家的。难道是她病了?吃晚饭的时候还见她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他放心不下,立即赶了过去。
  狗儿的叫声,令房间里落泪的女人立即擦掉眼泪,为他开门。他一进门,劈头就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病了?”
  “不,没有病。”女人将他迎进房间里。
  他更犯嘀咕:“没有病为什么不回音?”
  “我害怕。”女人楚楚可怜地说:“我害怕怀上了娃儿。”
  李文楚惊喜若狂:“那不是更好吗?你就给我生个儿子,气死那黑心烂肝的李文汉。”
  家里来了外人,狗儿是知道的。狗的嗅觉是极为灵敏的,它知道那外人深更半夜来到家里,做那只有它家主人才可以做的事情。它的心里虽然恼怒,却又不便干预,因为那是女主人乐意干的事情。干预不了,发发牢骚,总不算出格吧?
  于是,狗边牢骚、边叫唤,喉管里还嗡嗡唧唧地流放出通过极力压抑的愤怒。歇上不到两分钟,狗儿又要叫唤几声,又要流放出那通过压抑的愤怒的嗡嗡唧唧。像犯有神经病,叫一叫、停一停,停一停、又叫一叫——狗就是这样不服气。
  你不服气也没辙——你一条狗,又能把谁怎么样?
  他和女人正在房间里动劲,狗儿又不服气地叫了两声。房间里的男人和女人,并不在意。
  可是,有人却在意:“真是瞎了你妈的狗眼,连老子也不认得吗?乱咬你妈那个B!”
  李文汉的骂声,狗能听见,房间里的一对做爱的男女,自然也能听见。
  兰彩凤惊慌地将李文楚推开,惶恐地翻身下床,急急忙忙地穿裤子。他愣了一下,重新将女人拥进怀抱,生怕略不留神,又被她挣脱,嘴里还不住地随着动作的节奏念叨:“我要你给我生个儿子,我要你给我生个儿子!我要……”
  女人毕竟力气单薄,被他拦腰抱住,你又如何推得开?没有办法,只有全力配合,才会于他于己都有利、才有可能顺利地渡过这一关。
  根据声音判断,李文汉已经到了对面的山梁子上,很快就会回到屋里来了。她惊慌地说:“快点,快点!”
  连日来的翻去覆雨,既使他练就了过硬的本领,却也吸蚀了他体内的许多骨髓。营养成份供不应求,自然就不是那么快了。
  “快点,快点!”女人虽然全力以赴地配合,但心里也急:“他快回来了。”
  “快了快了!”他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还是快不了。他也着急,一着急就更是快不了。
  “快点快点!”女人更加惊慌,“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快了快了,来得及来得及!”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激情播下了种子。
  要在往日,事情办完以后,两人躺在床上,尽情地回味其中的快乐、品尝其中的滋味。而且,还能絮叨许多温柔话儿,相互倾诉离别情相思苦,诉说寂寞的夜晚那令人难奈的煎熬;有时,还唠叨些山里山外的趣话乐事儿。于是,便又充足了电,便有了二赴荆州,甚至于三进宫。
  可是,现在不行,险情在即,弄不好会大祸临头。
  他此时虽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也得慌忙系裤子;已经是气喘吁吁,嘴也不肯休闲:“那么难弄出来,肯定是个儿子!”
  女人虽然大汗淋漓、精疲力竭,还得强行支撑;连裤子也顾不得提起,就急急附和,忙乱地催促:“是儿子、是儿子,快走吧!”
  怕大祸临头,还是大祸临头了。李文汉一拳打下去,打瞎了李文楚的一只眼睛,也打掉了女人的魂魄……
  
  341
  直觉告诉他,他的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经瞎了。他觉得疼痛难忍,也感觉到鲜血淌流。他一只手捂住被打的伤口,忍住疼痛,逃离现场。估计李文汉暂时追不上来,他才脱下自己的褂子,撕下一块布条,胡乱地将伤口裹缠了几下,权当包扎。
  他的行旅,放在那尚未靖工的、新房旁边的窝棚里,除开一支竹笛,就是几件破旧的衣服,要也行、不要也罢,在这仓皇的时刻,宁肯舍弃为妙。
  当时的龙泉街上没有卫生院,只有卫生所,弄些止血、消炎、镇痛之类的药,做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还是可以的。可是他身无分文,而且,他怕被人拿住,再度投入监狱。所以,他从龙泉街上经过,却不敢到卫生所处理伤口,而是径直越过。
  白胡须、白头发,已经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继续戴在头上不仅毫无意义,反而会成为警察抓捕的证据,他将那两样导具扔到路边的林子里。
  山区的路,崎岖而陡峭,稍不留神,就有坠下悬崖的危险。李文楚生在山区、长在山区,那十五年的监狱生活,虽然使他忘记了许多事情,丢失了那猿猴般爬壁攀树的精湛技能,但他毕竟还保存着山里人翻山越岭的本领。他沿着那蜿蜒的羊肠小道紧走慢跑,虽然屡屡险象横生,却是有惊无险。
  他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有一个目的,一如当初离家出走一样,尽快地逃离这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一直保持着相应的姿势和速度紧走慢跑,满头的大汗直往下淌,那淌流的汗水流进了他那受伤的左眼,如同针扎——他用衣袖擦擦汗水,强忍锥心的剧痛,继续奔跑;鸡叫的时候,他已经跑到龙泉河边了。这里离龙泉岭足足有五十多里,他再也不用担心李文汉会追上来了。
  大量的排汗已经使得他口干舌燥,他的咽喉简直就干得快要冒烟了;超负荷的体力透支,更是令他饥肠辘辘、精疲力竭。他来到河边,趴到地上,伸长脖子猛喝一气,直到觉得肚子有些胀痛,他才无力地顺势翻身,仰躺在河滩上。
  他用那只健康的右眼,仰望穹苍,但他却仅此一眼,视度有限,视力范围仅仅只是那似乎是近在咫尺的一方幽空。而此时此刻,天空中群星闪烁、夜空明净,那耀眼的星辰在他看来,恰似一只只诡谲的眼睛,正恶毒地冲他挤眉弄眼。他急忙撤回目光,羞愧难当地闭上眼睛。疲乏、困顿、痛苦,以及屈辱与羞愧,交织着如同魔鬼,啃噬着他的肉体,也蚕食着他那淌血的心。
  他无法忍受这重叠的伤痛。他翻身站立起来,愤怒地将拳头打向苍穹,竭斯底里地如那受伤的老狼般地嚎叫:“啊——!”
  这竭斯底里的嚎叫,几乎将他的力气全部耗尽,也使他的心里略显平静。他气喘吁吁地力求保持身体的平衡。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是头重脚轻、浑身瘫软乏力,根本就保持不了身体的重心,以至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终于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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