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集

第五十七集

1， 白天。洛阳街道。贾谧等人默默行走。
画外音：太子司马遹与鲁公贾谧狭路相逢，一时间言语不和，双双拔剑决斗，幸遇成都王司马颖及时赶来劝解，才化解了一场流血冲突。鲁公贾谧深知太子恨透了自己，越想越觉得应该早些对太子下手，以绝后患。（贾谧忽然勒住缰绳，停下思考。）
石　　崇：鲁公为何止步不前？
鲁　　谧：我不去了！
石　　崇：怎么……
鲁　　谧：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还享乐个屁！我要去见皇后！(掉转马头催马离开。众人面面相觑。)
大臣甲：鲁公这是……
大臣乙：还用问吗？定是找皇后告状去了。
大臣丙：我看呀，此事弄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大臣丁：鲁公行事如此鲁莽，实在出人意料……
大臣戊：不妙，不妙……一旦宫中祸起，你我的吉凶祸福未可知呀！
大臣乙：是啊，我等不如散了，回家等候消息再说。
大臣己：怎么？不去石郎的金谷园啦？
大臣甲：事到如今，哪还有心情欣赏歌舞？散了吧，散了吧。(众人一哄而散，把石崇干在那里。)
石　　崇：哎……哎……
刘　　琨：石兄，我看今天的事情确实不妙呀。鲁公平日里对你我恩宠有加，此时我等正应该劝他千万不要冒天下之大不讳。
石　　崇：什么是天下之大不讳？
刘　　琨：鲁公以下犯上，已经失礼于天下，他若再图谋废掉太子，必然招致世人的怨恨。这时咱们再不去提醒他，还算得上朋友吗？
石　　崇：别犯傻了，兄弟，贾氏一门与太子形同水火，哪里还有相容之理？你我在这个时候前去进言，只怕和事老做不成，反倒沾上一身烂泥。兵法云，三十计走为上，我看，不如躲了吧。来来来，他们不肯去园中赏光，那些女人和美酒正好与兄弟独享。走吧。(拉刘琨离开。)
2，白天。皇宫。室内。潘岳念书，贾南风在一旁不错神地看他，弄得潘岳十分不自在。
潘　　岳：高祖十二年四月甲辰，崩长乐宫，太子袭号为帝。是时高祖八子：长男肥，孝惠兄也，异母，肥为齐王；余皆孝惠弟，戚姬子如意为赵王，薄夫人子恒为代王，诸姬子子恢为梁王，子友为淮阳王，子长为淮南王，子建为燕王。高祖弟交为楚王，兄子濞为吴王。非刘氏功臣番君吴芮子臣为为长沙王。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使者三反，赵相建平侯周昌谓使者曰：'高帝属臣赵王，赵王年少。窃闻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赵王并诛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召。'
贾南风：不象话！我看这个姓周的也是活腻味了。
潘　　岳：……吕后大怒，乃使人召赵相。赵相征至长安，乃使人复召赵王。王来，未到。孝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赵王霸上，与入宫，自挟赵王起居饮食。太后欲杀之，不得间。
贾南风：岂有此理！要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潘　　岳：……不过臣以为，惠帝不忍手足至亲遭人陷害，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仁君。
贾南风：你说的不对。赵王他娘在汉高祖跟前和吕后争宠，就是吕后的冤家对头，幸亏高祖死得早，要不然，那戚夫人一旦得势，还有吕后的好吗？这宫里的事，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什么可商量。
潘 岳：……娘娘说的是。
贾南风：再说了，惠帝不为他娘着想，却一味护着仇人的儿子，这不是胳膊肘向外拐，掉砲
往里打吗？我看他才是最大的不孝之子呢。先生接着念。
潘　　岳：是。……孝惠元年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年少，不能早起。太后闻其独居，使人持毒酒饮之。黎明，孝惠还，赵王已死。
贾南风：好！我就说吕后一定能有办法治他！后来呢？
潘　　岳：于是乃徒淮阳王为赵王。夏，诏赐丽侯父追谥为令武侯。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割耳，使居厕中，命曰"人猪"。居数日，请孝惠帝视人猪。孝惠见，问，乃知是戚夫人，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
贾南风：哼！不孝之子！没出息！要我，与其把戚夫人放在茅厕里，还不如干脆把她扔进猪圈，当猪一样养着，那才叫真正的人猪呢。
潘　　岳：娘娘圣明……
贾南风：你说，那个孝惠皇帝算个什么东西？他竟敢说这不是人干的事，这不等于骂自己的亲娘不是人吗？噢，你娘不是人，你就是人啦？真是的！(隔壁传来婴儿的哭声。一太监进。)
太　　监：启禀娘娘，小皇子醒了。
贾南风：抱过来。(太监退。片刻，几名宫女抱婴儿上，小心地交给贾南风。南风抱着亲昵。)哦，哦，小宝贝儿，我儿不哭，来，叫娘亲亲。先生，你看他长得可像我？
潘　　岳：娘娘的生下的龙种，自然最像娘娘。
贾南风：少说奉承话。你过来，过来呀。(潘岳只得起身凑上前去观看。)先生且看仔细了，此儿什么地方和我长得最像？
潘　　岳：……臣以为……臣以为小殿下的眼睛生得很像娘娘……
贾南风：我看看……嗯，果然不假。这么说我儿也长着一双凤眼了？
潘　　岳：正是。正是。(要退。)
贾南风：你别走嘛。(拉住潘岳。然后将婴儿递给宫女。)抱下去吧。(众宫女抱婴儿退。)来，先生坐好，给我相相面。
潘　　岳：……请娘娘恕罪，臣不通此道。
贾南风：坐下嘛！(潘岳只得坐在南风身边。)你说，我除了眼睛好，还有哪儿长得好？
潘　　岳：这个……这个……
贾南风：你说呀！怕什么？这儿又没别人 ------ 说错了我不怪罪你。
潘　　岳：是……娘娘相貌英武端庄，有帝王之气。(贾南风大笑。)
贾南风：你是说，我能当皇帝？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哪有女人当皇帝的？吕后那么厉害，不到了儿还是个皇太后吗？
潘　　岳：娘娘虽然做不成皇帝，却也是帝王的命呀。……臣的意思是，如今天下大事，哪一件不是得经过娘娘点头才能施行？依臣之见，吕后治国靠的是陈平和周勃，而娘娘独断朝纲，胜过吕后百倍。
贾南风：哼，吕后就是手软了些，要是她把陈平、周勃之流斩尽杀绝，她们吕氏一家就不会惨遭灭门之祸。你说呢？
潘　　岳：是。是。
贾南风：你呀，是不是害怕我才这么说？
潘　　岳：不不！臣说的是心里话！如今群臣无不对娘娘尽命效忠，天下哪里还容得陈平、周勃之流有落脚之地呢？娘娘圣明！
贾南风：什么圣明不圣明的，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当面奉承，其实背后只不定怎么嘀咕我。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人。先生人长得好，又有学问，论做诗，天底下也没几个能和你一争高下的，将来我想请先生做太子的老师，你可不要拒绝呀。
潘　　岳：娘娘说哪里话。太子已经长大成人，身边又有不少博学长者相伴，哪里还用着臣在他驾前卖弄学问？
贾南风：我没说他。我是说我自己的儿子。
潘　　岳：啊？……
贾南风：反正我从不拿你当外人，就实话对你说了吧，那个太子，我是不能再养着他了。你想想，这么多年了，我什么地方亏待过他？他却总像耗子见了猫似地躲着我，不拿我当亲娘看，真让我寒透了心！将来他要是真当了皇上，还用什么陈平、周勃？哼！(潘岳惊得张口结舌，直冒冷汗。)先生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潘　　岳：没……没有。就是略微有些热。
贾南风：董猛，去把窗户打开。(董猛答应，照办。)瞧，你都出汗了。(掏出手绢要替潘岳擦汗。潘岳早已呆若木鸡。)先生这张脸真比女人的还细呢！
潘　　岳：……啊？！(忙躲闪。)臣自己来，自己来……(接过手绢乱擦一气。这时，就听贾谧在外面喊："皇后可在里面？"一太监答："回鲁公的话，娘娘吩咐过，没她老人家的允许，任何人就不准进去打扰……"贾谧叫道："放屁！我要见她！"然后是一声耳光，太监"哎哟哟"叫着，门开处，贾谧闯了进来。潘岳赶紧忙不迭地从贾南风身边逃开，站在一旁，十分尴尬。)
贾　　谧：姑妈！……原来潘先生也在。
潘　　岳：下官拜见鲁公。
贾南风：谧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贾　　谧：请先生回避。
潘　　岳：那，臣就告辞了。
贾南风：不，你先别走。什么大不了事呀？好吧，潘郎且去西殿用茶，一会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潘　　岳：……是。(退出。)
3，白天。殿外。潘岳出来，擦汗。一太监上前引路。
太　　监：大人请。
潘　　岳：……啊，烦劳公公回禀皇后，就说在下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太　　监：哎，大人差矣。既然娘娘留您稍候片刻，哪有不辞而别的道理？那样一来，叫我也吃罪不起呀。大人请吧。(拉潘岳离开。)
4，白天。殿内。贾谧与贾南风交谈。
贾南风：又是什么事？说。
贾　　谧：姑妈只知在此寻欢做乐，咱们贾氏一门的人头都要丢了，您还不知道呢！
贾南风：……怎么？难道有人想谋反？
贾　　谧：谋反之人正是太子！刚才侄儿行至途中和他相遇，只问他一句为什么不来上朝，他便对我破口大骂起来！
贾南风：哦？他骂你什么？
贾　　谧：他骂侄儿是皇后膝下的一条狗，骂姑妈您是个害人精、老妖婆，还说将来他做了皇帝，非把咱们贾氏家族的人斩尽杀绝不可。我实在不堪侮辱，便可与他理论，谁知他竟拔出剑来要取我的性命，迫于无奈，我只好与他厮杀。
贾南风：啊？你把他杀了？
贾　　谧：没有。我二人正斗得难解难分，成都王不知从什么地方赶了来，不分清红皂白将我辱骂一顿，然后命他的卫兵护着沙门走了。
贾南风：好个成都王！我平日待他不薄，他却在结骨眼儿上吃里扒外！
贾　　谧：姑妈，沙门反心已生，再不可救药了，如果不除掉他，咱们早晚会吃他的大亏！(凑上前煞有介事地：)我听说自从刘卞死后，他在东宫暗结私党，并且和朝中大臣私下里往来甚为频繁。万一被他们抢先下手，逼着皇上让了位，那时，那厮依照姑妈废黜峻阳庶人的故事，诛杀侄儿、将姑妈您押进金墉城里关起来，可就易如反掌了……(贾南风拍案而起。)
贾南风：没那么便宜的事！想玩儿我？他还毛儿嫩！我现在就废了他！(气哼哼乱走几步，又停下来。)谧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贾　　谧：侄儿以为，要想废掉他，必须先给他安个罪名。
贾南风：罪名倒有得是。这一年来，皇上隔三差五便要下诏责怪他一番，大臣们又不是不知道。只要说他品行不端，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就可以了。
贾　　谧：姑妈说的是。不过，事关重大，既然姑妈决心已定，不如请我娘和赵太妃过来一起商议，人多了，也好考虑得周全。
贾南风：你不说我也想到了。来人。(一太监进。)请赵太妃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和她商量。(太监答应，下。)谧儿，你亲自去叫你娘，最好别让人瞧见。
贾　　谧：侄儿明白。(退。又反身回来。)姑妈，成都王袒护沙门，实属可恶，若将他留在京城，早晚也是个祸根。
贾南风：这你放心，我会给他找个去处的。你去吧。(贾谧退。南风揉着脑袋思考。)董猛，我头疼得要命，你给我揉揉。(董猛答应，上前侍候。)你说，我该怎么处置成都王？
董　　猛：回娘娘的话，奴才以为，当务之急，娘娘应专心对付太子，对诸侯王只宜安抚，不宜施威
贾南风：行啊，你倒是越学越机灵了。
董　　猛：奴才一直跟随在娘娘身边，不要说学，就是光听娘娘说话，也长了不少见识呢。
贾南风：要是张泓活着，不知他会怎么劝我？
董　　猛：张泓一向倾心于太子，恐怕又要向着别人说话了。
贾南风：唉，何至于此？现在想来，我本不该杀他的，我这个人就是急脾气，脑子一热，什么都不顾了。所以我现在听你的话，先放成都王一马，让他多蹦几天。
董　　猛：娘娘圣明。
贾南风：就封他为平北大将军，让他去镇守邺城吧。
董　　猛：娘娘圣明！这样一来，既能让他知道娘娘的厉害，又能叫他无话可说……娘娘何不让潘岳过来草拟这道圣旨，也好看看他对娘娘是否忠心？
贾南风：正合我意。哎，你怎么好象钻进我心里去了似的？
董　　猛：奴才想娘娘之所想，急娘娘之所急。娘娘既然爱慕潘郎，正可在此非常之时用他一他，也好让他断了别的念头，死心塌地在娘娘床前效力。
贾南风：你是意思是，先把他留在宫里？
董　　猛：正是。依奴才之见，娘娘不如把废太子的事都告诉他，也好让他替娘娘多出些主意。
贾南风一笑：你去把他叫来。(董猛答应，退出。)
5，白天。皇宫。室内。潘岳手捧茶杯坐立不安。董猛进。
董　　猛：先生还没走。
潘　　岳：皇后不发话，在下怎敢擅自离开？请问董公公，皇后与鲁公可曾谈完事情了？
董　　猛：已经说完了。皇后请先生过去，有要事托先生代劳。
潘　　岳：哦？什么重要的事情？
董　　猛：到那儿便知。先生请。
潘岳忙说：公请。（迈步出门。)
6，白天。皇宫。室内。贾南风来回踱步，董猛引潘岳进。
潘　　岳：臣拜见皇后娘娘。
贾南风：潘郎不必客气。坐。(潘岳道谢，惴惴不安坐下。)刚才董猛对你说了吧？我这里有件急事想求先生帮忙，只怕要麻烦先生了。
潘　　岳：不敢！娘娘有事只管吩咐，臣照办就是。
贾南风：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说太子与成都王结党，想赶我和皇上下台，所以，我打算请先生替皇上拟一道圣旨，先把成都王打发出京城，到邺城去做个平北将军，然后再想办法对付太子，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潘　　岳：这个……大臣们可知道此事？
贾南风：废话！让他们都知道了，岂不又要闹得满城风雨？万一太子狗急跳墙，那我和皇上的性命还能保得住呀？
潘　　岳：……是……是……娘娘圣明……臣遵命就是。
贾南风：来呀，笔墨侍候。(早有太监取过纸笔放在潘岳面前。)
董　　猛：娘娘对先生信任有加，还望先生不要辜负娘娘的一片诚心呦。
潘　　岳：……是……是……但不知应该如何措词？
贾南风：事情你都知道了，就由你斟酌着写吧，只是别吓着他。
潘　　岳：……是。(思索片刻，提笔写。贾南风凑到身边看人、看字，爱得不得了的样子。)
7，白天。洛阳郊外。风雪中，司马颖乘车带一队甲士离京。(画面颇为凄凉，伴有宣读圣旨之声："奉天承运大晋皇帝诏曰：邺城乃国之要冲，临幽、并之枢，据阱陉之险，非至亲不足守也。成都王司马颖，明德清畅，忠允笃诚，堪当斯任。其以为平北大将军，侍中如故，给鼓吹、缇幢、兵三千人，骑五百，即日赴任。钦此。"声音渐淡，迭出画外音。)
画外音：皇后贾南风决心废掉太子，为了防止大臣干涉，降旨将出面袒护太子的成都王司马颖调离京城。这时，朝野上下已经无人不知皇后有用意，然而那些平日里穷奢极欲的文武百官只顾保住自己的乌纱和前程，没有一人敢替太子说话，在成都王赴任时，也没有一人敢为他送行。
司马颖：唉，寡人算是把皇后得罪了。不过也好，离开京城，或许寡人还要因祸得福呢。看他们如何折腾吧。
卢 志：殿下说得是。皇后欲废太子，已是箭在弦上，殿下这一去，太子将危在旦夕了。
司马颖：豺狼当道，寡人自身尚且难保，还能顾及别人？你看，寡人此番出行，百官竟连一个前来相送的都没有。世风如此，寡人也只好从俗了。传令前队，叫他们快走。(传令兵答应，催马离开。这时，后边传来司马遹绝望的喊声。)
司马遹：六叔！六叔等一等！(骑马疯了一样追来。德福在后边紧紧相随。)
德　　福：王爷留步！王爷留步！
司马颖：哦？他竟然追来了。等一等，看他有何话说。(众士兵喊："停止前进！"队伍停下，眼看着司马遹飞骑而至，翻身下马。司马颖也赶紧下车。)
司马遹：六叔为何走得这样匆忙？
司马颖：只因圣旨催逼紧迫，所以寡人没来得及向殿下辞行，还请殿下恕罪。……殿下这是 ------
司马遹：听说六叔赴职外任，小侄特来送行。德福，敬酒。(德福答应着，取出酒葫芦、酒杯，斟满。司马遹接过，双手奉上。)六叔，此去山高水远，望您老人家一路保重！
司马颖：多谢殿下！(一饮而尽。面带愧色。)唉！是寡人对不起殿下了！
司马遹：六叔说哪里话？这么多年，他姓贾的一直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件想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的摆设，只要他们高兴，随时都可以扔掉。满朝文武虽然人人看在眼里，又有谁敢管呢？那日在街头六叔肯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六叔，沙门此生不能报答您的恩德，就等来世再报吧！(一饮而尽。)
司马颖：殿下何出此言？殿下正值青春年少，正当发奋图强，将来好成为一代明主，岂能自暴自弃，令天下失望？至于殿下所说之事，我劝殿下切记圣人的教诲，能忍则忍，切不可以小乱大，遣恨千秋。还望殿下好自为之！
司马遹：……六叔金玉良言，沙门一定铭记在心，恕不远送了！
司马颖：告辞。(上车。队伍出发。这边，司马遹上马，久久站在那里，目送大队远去。)
司马颖在车上摇头：唉，多好的太子，可惜呀，可惜！(一会儿，回头朝后张望，只见司马遹仍在风雪中朝这里看着。)
德　　福：爷，咱回吧。
司马遹：回哪儿？
德　　福：回城呀 ------ 回东宫呀。
司马玉：东宫本来就不是我呆的地方，回去干吗？
德　　福：瞧您说的……不回东宫，爷又能上哪儿？合着不能跟天上的寒鸦似的，随便找棵树就往上落吧？奴才该死！
司马遹：你说得不错。其实，我还不如这些寒鸦……
德　　福：行啦，爷，咱还是回去吧，这大荒郊野地的，风雪交加的，多冷啊！要不，奴才陪您到那村头的酒铺中喝几杯暖暖身子？
司马遹：你总算给我出了个好主意。走。(二人离开。)
8，白天。洛阳郊外。村头野店。室内。祖逖独自饮酒。一会儿，司马遹和德福进。
德　　福：哇，这里面真暖和！酒家，酒家何在？(店主急忙迎上。)
店　　主：哎呦！二位客爷里边请！客爷要点什么？
德　　福：一壶酒，有好菜尽管摆上来，要快。
店　　主：得了您呐。(离开。这边，德福搓着手四处观瞧，忽然发现祖逖盯着司马遹看，警觉。)
德　　福：哎，我说这位，看什么看？没见过活人是怎么着？
祖　　逖：活人见过不少，可活尸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德　　福：你！(司马遹拉住。)
司马遹：先生说对了，我正是生不如死，但不知先生何以看出？(祖逖摘下斗笠。)
祖　　逖：怎么，殿下真的不认识草民了？
司马遹：……祖大侠！(扑上前去握住祖逖的手。)哎呀，数年不见，大侠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不知大侠这些年在何处安身？
祖　　逖：草民飘泊江湖，以四海为家。与风浪打交道的人浪言浪语惯了，所以刚才的话中多有冒犯，还请殿下不要价意。
司马遹：哪里哪里，大侠一针见血，正好说出我病症所在。只是如今我已经病入膏肓，不知大侠可有否良药医我的病吗？
祖逖一笑：殿下依然爽快！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京城，就是想找机会给殿治病的，我这里药倒是有几付，但不知殿下是想缓解呢，还是意欲除根？
司马遹：何谓缓解？何谓除根？(店主端酒菜上。)
店　　主：来啦！哟，客爷，您换桌了？
德　　福：少废话！放下东西快走！
店　　主：是了。客爷您用好。(一样样摆上，离开。)
司马遹：大侠请讲！
祖　　逖：除根者，找出病因，施以猛药，以求一劳永逸。
司马遹：请大侠明示！
祖　　逖：皇后弄权，压制百官，公然将皇上当做她的傀儡，其实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国贼。殿下天资聪明，深受先帝的器重，当然要被视为眼中钉。尽管殿下放浪形骸以求自保，可无奈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皇子，谋害殿下已是早晚的事。常言道"因兽犹斗"，殿下既然身临绝境，理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司马遹：你是说 ------ 让我举兵造反？
祖　　逖：不是造反，是拨乱反正。声讨国贼，为民除害，此乃替天行道，殿下何乐而不为？（司马遹两手揉额，蹙眉不语。）东宫有甲士两万，谁不知道殿下的冤枉和委屈？只要殿下当机立断，即可一呼百应。那时，殿下诛奸党于东市，囚悍后于金墉，择贤臣做宰相，尊君父为太上皇，亲理万机，重整朝纲，这是天下百姓盼望已久的事情，只要殿下放手去做，大晋江山便还有死而复活的希望。
司马遹：这个……
祖　　逖：若殿下担心东宫的人不可靠，草民倒也结识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殿下需要，随时愿为殿下效命。
司马遹：…不不，大侠的心我领了，只是父皇尚在，我岂能擅自做主？
祖　　逖：殿下差矣！天下者，大晋的天下，祖宗得之不易，子孙后代有志者，自当尽力维护之。如今天子暗弱，形同木偶一般，殿下不以江山社稷的大局为念，奈何却一味以孝道来作茧自缚耶？这样的孝是愚孝，断不可取，殿下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吧。
司马遹连连摇头：不，不，你虽然说得有理，但背着父皇搞阴谋的事我断然不能做的。那样的话，千秋万代之后，人们将如何议论我？其实当初刘卞就是这样劝我的，我没有答应他，他也因此而丢了性命。我不希望大侠步他的后尘。
祖　　逖：这个殿下尽管放心，我是闲野之人，说过的话，殿下不听也就算了，权当耳旁风，没人会在意。只是殿下不用良策，大祸恐怕也要随这而来了。
司马遹：可你刚才还说过可以缓解的……
祖　　逖：所谓缓解，实在是无奈之举，若苍天可怜，或许可保殿下平安无事，若天意已定，殿下必然在劫难逃呀。
司马遹：愿闻其详。
祖　　逖：皇后要害殿下，定会随时寻找殿下过错，好求个名正言顺，以服百官之心。若实在无错可纠，他们必定要设计陷害，引诱殿下上勾。如此，则殿下日后会处处陷阱，稍不留神便落进圈套不能自拔呀。
司马遹：这却如何是好？
祖　　逖：当此时也，殿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关起门来装病，足不出户，眼不见人，哪里还有什么过错可言呢？若殿下"病势沉重"，他们巴不得等着您自己死掉，自然也就不会急于下手了。
司马遹：可一旦日久天长，他们不是照样还是会失去耐心吗？
祖　　逖：难说。不过既然殿下愿意听天由命，何必要考虑什么后果？
司马遹：不妥。不妥。他们要置我于死地，必然想方设加害于我，万一他们在我身边安插下亲信死党，要暗中对我下其毒手，我不是照样还得任凭他们宰割？
祖　　逖：殿下既然觉得此计不好，何不干脆横下一条心，行那非常之事算了！
司马遹：不不不。大侠之计，急的太急，缓的太缓，不知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在二者之间？
祖逖笑：殿下果然聪明！我确实还为你想出一条退路，不过，此路艰险，只怕殿下吃不了这个苦呀
司马遹：大侠请讲！只要能保得平安，吃再大的苦我也心甘情愿！
祖　　逖：好吧。殿下既有卧薪尝胆之志，可敢随我离开京城，在草莽之中躲藏起来？
德　　福：什……什么？！你要私自带太子爷逃走？
司马遹：少插嘴！
德　　福：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呀！您要是离开东宫，太子的座位可就是别人的了……
祖　　逖：此话不假。
德　　福：看！那你还要带我们爷走？！
祖　　逖：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殿下前脚一走，皇后不久便会将她的孩子立为太子，然而，殿下下落不明，群臣岂能不生疑心？心疑则必然事乱，事乱则必然祸生，用不了几年，朝廷和诸侯必会分崩离析，到那时殿下再出来收拾局面，则百官万民犹如久旱逢甘雨，莫不仰望殿下的君临。如此，虽然天下难免一场战乱，却也不失为剜肉医疮，或许还有望痊愈。
司马遹：好！依我看，这倒是上策了，我愿和大侠同去！
祖　　逖：那，昼伏夜出、风餐露宿，殿下可能忍耐？
司马遹：能忍！能忍！
祖　　逖：蚊叮虫咬、日晒雨淋，殿下可能受得？
司马遹：受得！受得！
祖　　逖：如果碰上强人纠缠，殿下还须装聋作哑。
司马遹：但看大侠眼色！
祖　　逖：若是遇见官府追查，殿下免不了要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污臭难闻。
司马遹：全凭大侠打扮！
祖　　逖：想象终归是想象，万一年复一年，朝中平安无事，眼看归国无望，殿下又当如何？
司马遹：只要能免遭皇后毒手，我情愿与大侠浪迹江湖，老死在蓬蒿之间！
祖　　逖：要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带你走了。
司马遹：多谢大侠！来，我敬大侠一杯！
德　　福：啊？我的爷，您真要走呀？
司马遹：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德　　福：可奴才怎么办？
司马遹：自然是跟我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怎么，你不愿意？
德　　福：不，不，奴才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哪敢离开爷半步呢？奴才跟着爷就是了……
祖　　逖：闲话少说，吃饱喝足咱们赶紧上路！
司马遹：是。还不快吃！
德　　福：是……是……(拿起筷子，全无食欲。三人正吃间，忽听外面一阵人喊马嘶："这儿有一家酒店！""进去看看！"说话间一群士兵撞了进来，当中闪出一位衣着华丽的太监，正是董猛。)
董　　猛：呦，太子爷果然在这儿！奴才给爷请安了。(行礼。德福急忙起身。)
众士兵：小的拜见殿下！(跪。众酒客见状大惊。)
众酒客："啊？这位就是当朝太子？""我的天呀！""快走！快走！"(一哄而散。)
司马遹：原来是你。你来干什么？
董　　猛：奴才正要问您呢……(见司马遹脸色难看，忙改口：)奴才的意思是，皇后听说太子爷出宫为成都王送行，生怕您老出事，所以派奴才赶来请您回去。
司马遹：回去？回哪儿？
董　　猛：自然是回东宫了。
司马遹：哼！我不去！回去告诉母后，就说我还有事，有一会儿再回。(转身对祖逖：)咱们走！
董　　猛：……这不是祖大侠吗？
祖　　逖：董公公久违。(提剑起身，跟司马玉往外走。董猛见事不妙，眼珠乱转，上前拦住。)
董　　猛：太子爷留步！
司马遹：你想干什么？
董 猛：……(煞有介事地：)实话对您说了吧，是万岁爷龙体欠安，所以皇后娘娘才召您回去。
司马玉：怎么？父皇他……
董猛压低声音：不妙呀！爷回去晚了，怕就见不着了……(揉眼。)
司马遹：啊？！(痴楞片刻，大步往外就走。)快！备马！(德福忙答应，紧往外跑。)
祖　　逖：殿下好自珍重！
司马遹：哦，大侠请稍候，我去去就来！(出门。董猛冲祖逖"哼"了一声，紧跟而去。众士兵随即起身离开，只剩下祖逖一人在店中摇头叹息。)
祖　　逖：愚孝之人，不可救也！
10，白天。皇宫。室内。贾南风怀抱婴儿，贾午和赵粲在一旁逗。
贾　　午：我儿，我儿笑了，来，让娘抱抱。
贾南风：不是娘，是姨妈。慰祖，叫姨妈。叫呀。噢，长着嘴巴光会吃是不是？
赵　　粲：瞧你们，不知怎么爱孩子才好了，他要是这么小就会说话，不成神仙了吗？
贾南风：我儿虽然不是神仙，难道将来就呼不得风、唤不得雨？我儿是真龙天子，他神仙想做还做不成哩！对不对呀，我的宝贝儿？(一太监进。)
太　　监：启禀娘娘，太子爷进宫了。
贾南风：什么太子爷？太子爷在这儿！
太　　监：……是，是……奴才是说……
贾南风：知道了。叫董猛带他去贞元殿等着。(太监答应，退出。)他来了就好。孙虑。孙虑何在？
孙虑急忙跑进：奴才在。
贾南风：刚才跟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孙　　虑：娘娘懿旨，奴才字字牢记在心！
贾南风：照着去办吧。等等，你顺便到紫光阁把潘岳叫来。(孙虑答应，退出。)妹妹，你先抱着孩子和赵太妃到后边歇一会儿，喝杯茶，等完了事我就去。(将婴儿递给贾午。)
赵　　粲：皇后不可操之过急，只要依计行事，先把他稳住，他自然会乖乖听话的。
贾南风：放心，我派去的人，出不了差错。(赵粲、贾午退。南风独自踱步，想了一会儿，坐下。潘岳满腹狐疑进。)
潘　　岳：臣拜见皇后娘娘。
贾南风：让先生久等了。
潘　　岳：无妨，无妨。但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贾南风：瞧把你慌的，急什么？过来坐。坐这儿。(潘岳只得挨贾南风身边坐下。贾南风呷一口茶，顺手把茶杯递给潘岳。)来，这茶不冷不热，正好喝，先生喝吧。……怎么，嫌我喝过了？
潘　　岳：不敢！不敢！……多谢娘娘！(接过喝了。)
贾南风：告诉你，我留你在身边，是要让你帮我办一件大事，这件事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
潘　　岳：什么事呀？
贾南风：你先甭问，到时自然就知道了。阿芳，你去热壶酒来，我陪先生喝两杯。(一宫女答应，下。潘岳如坐针毡。)
11，白天。皇宫。室外。董猛领司马遹匆匆行走。
司马遹：父皇现在何处？
董　　猛：就在光明殿中。太子爷请。(孙虑赶来。)
孙　　虑：爷！爷！您可来了！
司马遹：孙虑，你怎么在这儿？
孙　　虑：皇后找不着爷，就把奴才传来责问。您要是再不来，奴才的命就没了。
董　　猛：少废话！万岁爷病情如何？
孙　　虑：回董公公话，万岁爷刚睡下，皇后娘娘吩咐，先请太子爷去贞元殿休息，等万岁爷醒来后再召见。
董　　猛：听见没有？太子爷就稍候片刻吧。(司马遹回头看，才发现德福不见了。)
司马遹：德福。德福呢？
董　　猛：皇后有旨，只准太子一人进见。所以他被拦在外头了。您请这边走。(带司马遹离开。)
12，白天。皇宫。牢狱外。德福被一帮人推搡着走来。
德　　福：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我是太子爷的大总管！
太监甲：什么他娘的大总管？老实点儿！
太监乙：走吧你！(有人打开牢门，推德福进。)
德　　福：这儿是关犯人的地方，我又没犯罪，你们凭什么带我到这儿来？
太监甲：少罗嗦！
太监乙：进去吧你！
13，白天。皇宫。牢房内。德福被带进。
德　　福：我不！我不在这儿！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太子爷！太子爷救命！救命啊！(被推进一间牢房。众人关门上锁。)别！别锁门！我求求您了，您老让我和太子爷见一面，只见一面！求求您了！
太监甲：没用啦，实话告诉你，再过几天，你那位太子爷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另说着呢。
太监乙：甭跟他废话，咱们走。(离开。)
德　　福：哎……别走！别把我留在这儿！带我出去！(听见远处传来牢门关闭的声音，不由得魂飞魄散，趴地上哭起来。一会儿，又听见周围一阵"悉悉索索"声，有人咳嗽，有人叹气，忙抬头，发现旁边牢笼中还关着一些囚犯，一个个惨不忍睹。正不知所措，一个紧挨着他的老太监忽然狂笑起来。)
老太监：好小子！好小子！
德　　福：你……你是谁？
老太监：我是大总管呀！你可是要带我去见皇上？嗯？过来，过来。(说着，便疯颠颠地爬过来，隔着栏杆伸过两只脏手。)我告诉你，杨太尉要谋反，快带我去见皇上吧！快点儿！过来呀！
德　　福：你是……你是柳怀安！(老太监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不由得眨了半天眼。)
柳怀安：正是奴才！皇上……你不是皇上……好哇，你敢冒充皇上！你定是和杨骏一伙的！来人！来人！快来捉拿反贼！快来人哪！(扑上来拼命晃动栏杆。德福吓得目睑口呆。)
德 福：啊……不！不！不！（惊叫躲闪。）【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