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故乡之二

　　然而，毕竟我又有了工作了。上班的那天，新公司为我们（同时招聘进来的还有办公室副主任等等约七八人）举办了热烈的欢迎仪式，我的名字并职务出现在很大的一块电子屏幕上，红色的字体非常的显眼，看着这些，心里本能地得到一丝安慰与一丝满足，但看到工作环境时，又不勉伤感起来。一则，看到这些工作环境，似曾相识燕归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只是朱颜改”之叹，油然而生；二则公司里所有的管理人员均在一个较大的大厅里办公，声音嘈杂,一时很不习惯。但公司中午管一顿饭，大约六元一盒的，有汤，办公系统也尚较先进，已经有局域网办公系统，每天在这个系统里写一天的小结，每周，每月还要写总结与计划，总经理或董事长可随时随地地检查。当然，我们在正式工作之时，去省城专门地培训了一个星期，学习公司的理念，文化及电子办公系统等等知识。通过学习这些知识，有了一些新的收获与认识，与在保险公司相比时又有了新的感觉，这为以后的发展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是QQ，也开通了我的第一个电子邮件（这个邮件至今还在用着）。我的具体工作是，协助财务总监（是的，在我的上面还设了一名财务总监，年纪与我差不多大，一个个子较低的男人，眼有点对鸡，有时也配着一副很厚的黑色眼镜）融资，账务处理，税务申报等等，但工作量不算大，最主要的还是经常地与财务总监跑银行，主要是建设银行，及信用社等一些银行性的金融机构。不过，跑的次数不少，而实际效果并不好，可见贷款十分地困难。或许房地产公司人员增多了，而一时的开发项目也没有上，所以公司上层引进了薪酬考核制度，对每位员工进行了“最先进”的考核，然而养老及医疗保险等社会保险却得不到保障，这不得不令人担忧，有一些同时进来的工程师则另觅高枝，我也盟生了去意，又留意起当地的招聘信息。大约到了九月份，妻拿着一则招聘广告说，有一家国有大型超市在当地开业，要招一名财务主管（即主办会计），我的心已经活跃起来。恰在那几天，房地产公司莫明其妙地扣了我大约一二百工资，原因是融资不力，考核不足，因之，我一气之下便提出辞职，当然，私营企业对人事没有那么认真，只过几天便得到批复，同意离职。于是交接清楚，便离开房地产公司了。算来，在这家公司上班，前后还不到半年呢。那边，我经过笔试，（后来听说笔试成绩非常好），一星期后张板公布。那天下午，我去正在筹备超市的地方看公布情况，结果，我的名字已写在一张大红纸的板上，同时还有一名小女孩也在财务系列的板上。当然，又过了几天，接到正式通知，来超市上班，但上班之前还要搞一下军训。那时，我的年龄已近四十，只能在军训的场上作些旁务，但不准回家的。届时虽已到了九月中下旬，天却热得很，特别是正午，阳光直射下温度也达到了近三十五六度，有许多娇惯一点的女孩儿，纷纷倒下，看了直叫人心痛。她们大都是应聘收银之类的职位，也有后勤管理岗位的，面貌较好，个个清秀亮丽，年龄也不过二十下来岁，那能吃得这样的苦来，皆因为了工作，为了那一碗筷吧。可是，她们最后均坚持下来，一个星期后，似乎也成熟了许多，而我也受到这种充满着青春气息和那坚强的意志的感染，使我进一步地从那半年多前的阴影走出来。军训结束的那天，超市上级公司及超市公司的大小领导均来祝贺，而大约在十月一日，超市便正式开张了。
　　按说，超市正式开业后，我也应正式上班的，但这期间还有一个小的插曲。超市是国有公司的，但工资却是极低的，一个月还不到一千元，在当地也算不高，更不能与保险公司相比了。因此，我们一同进来的，有几个便退了出去另找出路。而此时，妻的一个远房亲戚（二姨夫），在上海一家工厂里做聘用工程师，恰寄来一封信，说已经推荐我到上海的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当然，这也是我在那年初所托咐的，只是到了现在才有点眉目。于是，我便和妻商量，是否到上海去工作。我是情愿走的，只是妻有些担心，一是上海虽有推荐信，但具体的工作情况还不明了，如岗位，工资等等并没有明确下来，二是我去了外地，而家里只有她一人，小孩子还小，多有不便的，三是倘若上海没有落实下来，而把超市的机会也失去了，岂不是两头均失去的？商量的结果，妻出了一个主意，说先到超市请一个星期的病假，待“病”好了后再来上班，然后再到上海去看看，再作定夺。于是，我去超市领导那里请病假，他们都很无奈，说公司才开业，你就请假总不大好的，况也不大相信我的“病”，但基于招聘工作刚结束，一时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员，只好同意了。与此同时，我收拾行礼，带了一个大硬皮箱子，里面装了一些衣服等，或许是作了较长时间的准备的，比较多，较沉重的。第二天购了去上海的火车票，卧铺，晚上十点多的。妻到车站送我，千叮万嘱的，说到上海不行就回来。然而，那时，我那里听得进去，一心想到外地工作，况且一想到能去上海工作，心里便更是高兴。火车开动了，我要妻子赶紧回家，而自己爬上卧铺，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好象还给大嫂发了一个短信，说我去上海工作了。经过一整夜的奔驰，到了次日清晨，火车便到了上海。下车后，我把行礼暂寄存在火车站里，空手走出车站。上海，这个地方，我已是来两次的，并不陌生。第一次当然是我与妻的旅行结婚，另一次是我在保险公司上班时，下属县公司的一个经理，用专车跑来上海游玩。那次，同行的还有办公室主任，一个老江湖，返聘用的，当然另还有一位驾驶员（其实也是一名业务经理）。记得那次到上海时，已经是深夜，第二天逛了一天的商场，街道，又乘地铁穿过黄浦江底来到浦东，进而又到东方明珠，照了像等等。傍晚是在街上吃的饭，之后，我们便到了黄浦江看夜景。当时，正值夏夜，晚风习习，华灯初放，带有欧州风格建筑的外资银行楼上的小招旗，迎风飘摇；江波粼粼，气笛声声。走在江岸的大堤上，洋人三五一群，皆说着外语，身置其里，如到国外一般。在我们一行回家时，顺道又去了周庄，那是一片梦里水乡，故国神游，感慨万端呵。
　　当我拿着二姨夫写的信及外贸公司的地地址，坐上海公交，转了好几次车，终于来到外贸公司的门口，其时，正快到中午了。其实，那家外贸公司并不大，在一个大楼的三楼租了一层半的。我上楼后，找到外贸公司的办公室，于是把信呈给了经理。那经理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信件，说当下的外贸也不好做，要我先熟习一下业务再说，并没有安排什么岗位，更无从提什么工资之类的事情。那一刻，真是扫兴得很，而且心一下子凉了焉。于是借故出来给妻打了一个电话，说出实情，妻说，既如此，你考虑还是回来的好，我说，那个二姨夫简直太不负责了，真他妈的混蛋！其实，二姨夫与那位外贸公司经理也只可能是一般的业务往来，并没有什么深交。可恶的是，他既推荐于我到外贸公司来，却没有具体落实岗位等，怎么不叫人气愤！自然，也怪我事先没有考虑好，一心只想着来上海发展，岂料事情那有那么简单。然而，更可笑更恶心的还在后面。当我打完电话，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那位经理与众女子们，刚好吃中午饭。我想，我刚来公司，即使不能安排工作，按我们北方的规矩，至少也要管一顿盒饭吧，况且毕竟还是他的熟人推荐来的，而他若无其事地只管自己吃饭，一开始并没有理会我，停了一会，他与一位销售工程师说，要他带我到下面的一家快餐店买盒吃饭，十元一盒的。于是，那位销售工程师带我到了下面，我买好一合，不想上去吃了，就在店里吃完了事。然而，那位工程师也不上去，也拿了一合与我在一起吃了起来。吃毕，他却不付款，坐在位子上不动，只待我去付款！天呵，这就是上海人吗？当时我只想吐出已经吃的饭。然而，我即来到上海，难道就这么回家吗？还是先做一下业务吧，看看再说，或者暂且先在外贸公司做一段时间，然后再作安排，反正上海大得很，还怕找不到工作吗？于是，我又上得楼来，见那位经理已经吃好了饭，正在休息。我也只好稍作休息，在一个办公桌上随意地看看电脑。约到了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经理睡醒了，很优雅地洗脸，打开电话，开始与一位外商通话。似乎讲的是日语，唧唧喳喳，而同时坐在另一端的几位女孩，也说着一口上海话或苏州话，也是极难听得懂的。那一刻，我仿佛到了一个极陌生的地方，自已真正地成了一个多余者。等经理打完电话，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时，于是我提出来，今天晚上住哪里？我的行礼还寄存在火车站呢。经理停了一会儿，说，你就先跟在那位销售工程师后面做销售，至于住的地方嘛，倒还有一个地方。于是他叫了一位小年轻，带了我乘车到了个高楼林立的地方，但却七拐八弯进了一个民宅，最后到了所谓住的地方，是一个极小的阁楼，闷热难当。我心想，上海的房子紧张，将就点吧，可是我还没有坐稳妥，就来一位老妇人，说，这间小阁楼一个月房租是要1000元，前面走的人电费还没交清楚就跑了，你们这些外来户真不讲理云云，我说我刚来，房租可能是公司付款的，我且先住一夜。她只得说过几天就要订合同的。那时，我又饥又喝，只好下得楼来，购了吃的，再上楼胡乱地睡了。还好，十月初，天并不冷，一张小床上有一个草席子。半夜醒来，看到自己正睡在一个小阁楼里，空气里散发着木头并灰尘的味道，心里难过极了。想自己一年前是如何的风光，而如今却是一个人在上海的小楼里，孤寂凄凉，不禁泪流满面，四十多岁人了，如今却落到如此的境遇，何其苦呀！又过了一天，我与那位销售工程师学习外贸业务，他给了我一大本要推销的产品图片，并产品介绍知识。我在心里好笑得很，那么多年，我一直做财务的，而对这个业务几乎不感兴趣的，也看不了。但那位工程师却说，做销售并不难，并介绍了一家客户，说只要把它做下来，就可以有一大笔提成的。然而，我的心里总不安起来，因为我想借此过渡一下，但这样下去，一则我将荒芜了专业知识，二则因工资又不能落实下来，或许非旦付不起房租，而且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有什么生存的可能。于是，我只好下了决心回家。那天下午，我借故要把寄存在火车站的行礼拉回来，出了公司。其实，我是到火车站购票，准备回家了。因我还有一点东西在小阁楼里，购了票又折回来，并到公司里对那位经理说，我要回去了。那位经理听说，有点诧异，但很快平静下来，说这几天我住的房子算是白给我住了，于是那几位女子也跟在后面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心想这几天还要付房租吗，不是公司付吗？唉，上海人真是会算计呵。但不论怎样，我决计要离开上海了，于是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急奔火车站。但下楼时，似乎还能听到那几个女人们的爹声浪气的笑声。火车时间是晚上八点的，我到了车站，也没有心思吃饭，就把寄存在火车站的行礼取出，早早地进了车站，给妻打了一个电话，说可能第二天清晨到家等等。当火车开动时，我不无感叹，这一次在上海的几天，如去几年的外国一等，而上海人更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看着尚有些放亮的窗外，说道，别了，上海。次日清晨，火车抵达当地车站，见妻与儿子已经站在月台上，见了我笑盈盈的，孩儿把大硬箱子接了去。而我，见妻那种越是不在意的形情，我反到越是不好意思起来，要知道，那是一种男人失败后而产生的深深地愧疚呵。
　　妻是早在我回来之前，给超市的财务经理打了电话的，所以等我回来之后，第二天便去超市上班了。我的工作先是日常销售开票结算，并进行账务处理，及抽单结算。后因财务经理的妻子生产，他把财务上最核心的部分交给了我，即财务电子核算系统、报表系统。——这些系统，在我从事财务工作那么多年，才算真正地接触了，内心还是很高兴的，对那位财务经理的礼遇，至今仍很感激的。通过几个月的系统操作，我对软件的使用，会计概念的理解，均有了极大的提高。为了更进一步地理清思路，我还特意地做了一大本学习体会，那个本子至今仍放在我现在的办公室里。工作是繁忙的，使我暂时忘记了前几年的不快与痛惜，也使我的工作水平，特别是实际操作水平有了很的提高。同时，我的三金一险得到了续交，且也学习到了实际的有用的知识及技能。工作期间，受到业务员、收银员们及同事的尊敬，更使我对末来充满了企盼。但不满意的一面，即是工资太低，每个月大约只有不到一千元，而且职业企盼是由不得你的能力高低决定的。况且，我所工作的单位，是一家国有超市，一切操作均按那可怕的关系来进行，按潜规则来操作的。超市的财务经理调到另一家新开张的公司，按理我这个主管会计完全可以接此职位的，但遗憾的是上面又委派了一位小年轻，原是做出纳的，心高气傲。于是裂痕产生了，去意又盟发了。我一面工作，一面留心网络上的招聘广告——不错，在超市工作的一年多里，我的网络知识也已然大大地提高了，通过注册会员，在网络上只要每天搜集那些符合条件的广告，便可轻松地点击，发出自己的申请及个人履历。有一次，收到苏宁电器公司——国内最大型超市总部的应聘通知。我是请了假还是双休日去了总部南京的，已记不清了。但去的那天，是乘火车去的，快到南京时大约是十点钟。南京，我并不陌生，还在我商学院学习时，即由学校组织去游玩的了，六朝古都，近代中国的国都。由于我一心应聘，那里有心思相想到游玩一番，乘公交直驱目的地。火车是在下关停靠的，所以乘公交到市中心又用了近一个小时，到总部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我找到办公室接待员，她很客气地说要我稍待一会，果不久便见到总部的一位财务总监。于是他先向我作了苏宁电器公司的介绍，平易近人的，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谈到了正事，他问了我的一些经历，及所能从事工作的能力，大约他有了想用我的意思，只是先要南京总部工作，然后视情况再委派到全国各地去做财务经理。于是总监又把我领到了人事部门，不知他向人事经理说了什么，大概是聘用的意思吧。接下来，人事经理向我正式表达了聘用之意，且一个月工资2000多元等——这比我在当地的超市单位的工资要高了一倍。我第一次外出应聘就有了这样的结果，心中甚是高兴。中午，我下楼就在公司总部不远的地方，一条美食街的一个饭馆里，要了一碗饭，两个炒菜，一个汤，吃得香甜。但吃过饭后，一想，倘若真的能留在南京，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即是住宿问题便串了出来，公司并不管新聘用员工的住宿的，一个月近两千元的工资，虽然还有午餐及奖金等，但南京的房租是出了名地高，五十平方米的小间，可能要一千元一月，加之吃饭及来回交通费用，两千元能够什么呵。如此一想，心中又不免有些懊伤起来，发了一会愣。心又想，反正还没有正式聘用，到时再与公司人事经理谈谈吧，若不能提供住宿，或提高工资，只好不能去南京的。于是，心里略加平稳了些，立即赶到火车站，购了回程的车票。大约在傍晚的时候回到家。一个星期后，我便接到苏宁电器公司的一位文员的电话，系正式聘用的口头通知。由于事先想好如何回复的话，所以我把我的意思很婉转地说明了，那位文员说，他们的正式通知随后就要发，至于工资及住宿的问题，她不能立即答复，还要请求人事经理。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接到另一位文员的电话，说工资不能再加了，只能是每月两千元，是公司的惯例，但答应我在南京工作半年后，立即委派我来我所在省城电器公司，做财务经理。我说，好吧，再让我考虑考虑。回家与妻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不去南京，于是给了人事经理回话，她大约表示尊敬我的选择。后来，我对这次的选择，还是有些后悔的，倘能坚持半年，或许真回省城工作，岂不很好吗。有时，面对选择，一味地追求稳定与眼前，确实会失去一些机会的，而机会一旦失去，便不能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