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绝望痛哭
作品名称:我想有个家 作者:姗姗刘 发布时间:2016-03-22 16:12:30 字数:3985
李千金一只脚穿着拖鞋,另一只脚光溜溜地、啪叽啪叽地踩在坚硬、凉嗖嗖的水泥地上,呜呜哇哇地向着车站里面,向着好像是一个属于她的悲怆、绝望的世界末日跑去。她不知道往哪里躲了,也根本不会顾暇这偌大的城市,哪里才是她可以躲起来哭泣的地方。既然白伟杰把车停在了汽车站的眼皮下,那么她就朝着车站跑过去吧!在李千金打开车门绝望无比地大哭着、狂奔着、还丢掉了一只拖鞋的路程里,进站的人们、出站的人们、公交上的人们、私家车里的人们、省城里的人们、郊县里的人们,都被这个腾空而出、伤心欲绝、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的女孩子给惊住了。他们傻傻地看着,还没反应过来时,狂奔着的李千金已经不见了。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个没踪没影。
李千金跑到车站里面的女厕所里去了。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逃,虽然她泪雨滂沱着,虽然她忘乎所以地狂奔着,但是她的脸还是那一张薄薄的皮呀!她就是闭着眼,也能看到一路上,人们一定在奇怪地看着她,问着,这个人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绝望?怎么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里还穿着拖鞋?怎么还一只脚光着?就在这一段短短的路程里,李千金嚎哭的丑陋样子,鞋冠不整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晒太阳似的全都晒进了人们的眼球里,她丢人丢到全地球的人都知道了,可是,李千金揣着一颗本能地能逃就逃、能躲就躲的心还是冲到了车站里面。她只能暂时逃到厕所里去了,她要在厕所里痛痛快快地哭过后,想一个去死的办法来结束这令人耻辱的一天和这无法面对的残酷事实。
大哭着的李千金一头扎进了车站里面的女厕所里。她把其中的一个厕所门牢牢地别上后,哇哇地哭得更加绝望、无助了。怎么说也是两年的感情了呀,白伟杰不是说挺爱她的吗?他老婆来了个突然袭击,他就要和她再见,他就把她拉到这个她(曾经常回老家坐车的)再熟悉不过的车站来。她消耗着自己的青春,理解着他的世界,痴心地等着他要娶她的话,他怎么能这样快刀斩乱麻地斩断她?在她打开车门,朝着车站一路疯狂地哭着、跑着、鞋子都丢掉了一只的时候,那个平日里一向宠她、爱她、疼她的白伟杰,却追都没追出来,任她撕碎的纸片一样随风而去。她梦寐以求的家的梦想,那个因白伟杰让她向往、憧憬着过上等生活的梦,就这么倾刻间被瓦解了。她怎么跟阿敏和大彬说呀?她怎么还会有脸见他们呀?她怎么张开嘴巴跟他们说她被人玩弄了感情呀?还有,还有那已经错过去的杂志社正式好工作……她这不是鸡飞蛋打,落得个人世间最悲惨的结局吗?
想着这些,躲在厕所一格里的李千金哭得一声比一声凄厉起来。此刻,刚下车正在方便着的乘客,或准备买票上车去厕所方便的女人们,都在哗哗地解着手的时候或走到厕所的过道里时,突然就听见了这嚎啕的大哭声。厕所里的人,赶紧擦完屁股,提着裤子,掖着衣服的时候就匆忙打开了厕所门。刚走进厕所里的人,也不顾膀胱里的尿意了,也不顾买票不买票了,寻着声音,她们不约而同地纷纷走到李千金所在的厕所门前,咚咚咚地敲着门的同时,大声急切地说着:“怎么了?怎么了?里面的女同志怎么了?”
早已绝望透顶、无助透顶的李千金怎么会有心思理屑这些陌生人的关心呢!她凄厉地嚎啕大哭着。
“同志,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有什么事儿咱先把门打开,都是女人,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咱们一定会帮忙的。”
“就是,就是,你这样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哭坏了身体怎么办?把门打开,给咱们说一说,兴许能帮上你呢!”
围拢到李千金厕所门前的女人们,咚咚咚地敲着厕门的时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隔着厕门劝慰着这个她们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到底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情的李千金。
十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里面的李千金仍然凄厉地大哭着。不断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的人们也越来越着急了,她们敲门的声音成了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大的拍打声。
这个时候,不知哪位女人灵机一动,突然响起“有困难找警察”,一边拍打着厕门,一边激动地大喊着:“有个人快去打110!打110!”
“不要!……不要打!”厕所里面的李千金歇丝底里地哭叫着。
也是为了尊重厕所里面的这个人,也看厕所里面的李千金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人们只好无奈地、焦急地继续拍打着厕门,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着李千金。
过了约有三分钟吧,一位约五十岁上下,留着一头利落的蘑菇头,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上去给人很恬淡、很和善、很有知识范儿的女人,和另一个满脸都是一副急愁样子的女人匆匆走进来了。蘑菇头女人朝着不断敲着厕门、不断急切地说着的人们摆着手小声地说:“大家先不要敲了,咱们这一敲,让里面本来情绪就很激动的人更加躁起来。”随着说话声,人们纷纷停止了敲门的动作,手放下来的时候,头扭向了一侧,“我是河北师大的老师,大家的心都是好的,都在为里面的人着急,但这样一锅粥式的劝说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里面大哭的人也不会静下心来听的。”
“是,姐妹们,这是我表姐。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看里面的人根本不听咱们的,又不能报警,这不情急之中把我家就在附近的表姐拉过来了,她是大学老师,文科系的老师会说,应该比咱们的劝说有力度有效果。”只见另一旁的一位约四十岁的女人搭腔道。
“大学老师来了!哎呀——总算有一个老师来了呀!”
“老师好呀!老师会说!您快劝劝、开导开导她吧!真是急死了!这可怎么办呀?应该是一个年岁还不太大的女孩子。唉!真让人着急,心疼!”
“……”
大学老师就在这一张张焦急、无奈、善良的面孔里,在李千金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声中,在这个本不该长时间停留地充斥着异味、骚味、臭味的女厕所里,像给学生上课,更像一位母亲给她自己孩子谆谆教导似的,打开了她慈爱的、缓缓的话匣子。
“我猜想,你一定还是一个不太大的小姑娘吧?虽然咱们还没有见过面,但听声音,我觉得你应该比我的那群学生大不了多少,应该跟我的女儿差不多吧?”
不知道是李千金哭累了,还是她激动、狂躁的心突然被这安静下来的一束充满慈爱、缓缓的声音给渲染了,这个时候她凄厉、绝望的大哭声,逐渐逐渐地变成了断断续续地啜泣。
“孩子,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多大的困难,首先我特别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理解归理解,你看你身边还有那么多在你受伤后,关心、爱护你的朋友们呢!先不说自己最爱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了,就是你很多不认识的姐姐、妹妹、阿姨她们都在关心着你,怎么会忍心看着你这样折磨自己啊?何况,要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知道了,不更心疼地掉眼泪。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谁能没有个沟沟坎坎,谁能不会遇到个小挫折、小困难的,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跌倒了咱不怕,拍拍身上的尘土,微笑着去面对,像作家余华写的《活着》里面的福贵那样,有一颗勇敢面对、乐观向上的心,重新站起来,活出一个更加精彩的自己给别人看,给自己看,你说是不是?”
听到大学老师提到了爸爸妈妈,提到了《活着》里面的“福贵”,李千金渐渐停下的泪水又汩汩地往外冒出了。此时此刻,落寞无比的她,是多么地想家呀!她想大彬,想阿敏,尤其在想到阿敏的时候,李千金突然意识到不能去死!阿敏就她一个亲生孩子啊!她要寻了死,那么阿敏还怎么活啊?她不能这么对生她、养她、一辈子不容易的母亲,她不能这样自私,没人性地对待她的母亲。那个《活着》,她曾认真地读过,甚至读过多少遍,曾在阅读中,一次次被“福贵”无奈可悲的命运以及他坚强、积极向上、勇于面对现实的精神所打动。可是今天,当她自己在这个活生生的现实版生活里,也遭遇到了在她看来莫大痛苦的事情时,她的坚强,她的勇敢又往哪里去了?跟书中的“福贵”比,她幸运多了!最起码,她还有家,还有叔叔,还有妈,还有李沙,还有厕所门外这些不认识人的爱,她的耻辱,她遭遇的悲惨比“福贵”的肤浅多了,甚至跟他比起来这都不叫什么事。
想到了“福贵”,由“福贵”还想到了自己还未完成的文学梦想,李千金擦了擦眼睛,张开了她已哭哑的嘴巴,“您是大学老师?教文科的?”
听见厕所里面的人终于情绪平稳了下来,大学老师、围拢着的女人们,个个焦急的表情一下子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欣慰、兴奋的笑容。
“对!孩子,我是教文科的,你也喜欢文学吗?”
“嗯。”
“这样孩子,你看天色都要黑了,咱不能光在厕所里待着吧?我家就在附近,咱们一起回家吧!我有好多买的、朋友送的中外文学名著,你看喜欢哪本,都送给你,行吗?孩子。”
李千金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她才想到她们是看不见她的,看不见她现在是如此丑陋,如此狼狈的样子,她说:“老师,你身边还有很多人吗?”
“有。大家都在关心着你,热切地盼着你能打开门。”
“你们不会笑话我吧老师?”李千金垂下脑袋,看了一眼一只没有鞋子的脚。
“孩子,你要相信,站在这里,一直盼着你能打开门的都是关心爱护你的姐妹们。”
过了几秒钟,厕所的门果真缓缓地打开了。大学老师,围拢着的女人们在李千金打开门的一瞬间,首先被这张年轻、哭肿了的脸刺痛了一下,接着那只虽然扎根在地上,却格外显眼的脚就那么赤裸裸的映在她们的眼里了。当她们看见这只一丝不挂的脚时,她们心里惊了起来,疼了起来,但好像商量好似的,谁都没有啊呀地喊叫出来,然后当大学老师迎上去,一把搂住李千金,“真是个孩子!孩子,你受苦了。”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着她,有的人也迎了上前去,团团抱住了大学老师、抱住了李千金。有的人则朝着外面跑去。
很快地,那些跑去外面的人,只是一个闪电的功夫,她们的手里就各自提着一双双五颜六色的半旧的,崭新的,皮式的,运动式的,还有夹棉拖鞋式的拿到了这个厕所里。
“闺女,看看合适吗?”
“孩子,你别嫌弃,车站前边的那个小区就是我的家,这是我刚从家里拿过来的,我上大学的女儿前阵子刚买的,没穿几天,我看你脚跟她的脚差不多大,你试一试。”
“赶紧试一试。看哪双能穿咱就先穿哪双。要不,这天还不是那么暖和呢,光着脚不把身体凉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