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雨生第一天学徒

　　“王师傅，今天来得这么早呀！”东家朱老三老远就看见王财强骑单车缓缓过来，小眼睛早已眯成一条缝，他是朱家村有名的不吃亏，算盘打得特别精，王财强给他们家盖房子，是按天数算的，他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端午节前雨天多，干不了什么活，于是节日一过，就开始动工，再说，夏天昼长夜短，冬天昼短夜长，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说起朱老三，他可是附近几十里有名的主，别人都窝在家里种几亩田，他胆大敢闯，下海经商，从广州、上海等大城市做起生意来，虽然是一个不能吃亏的人，对朋友还是特讲义气的，所以生意上总有很多乐意帮助的朋友，这不，才三年时间，他就回家盖房子，并且是盖三层小洋楼，那时村里很多人温饱能解决都已经是不错了，他的三层小洋楼一下子成为热门话题，很多跟他一般年纪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眼神。故而盖楼的石匠师傅一定要精挑细选，四处打听，才放心把房子交给王财强。
　　“嗯，今天要完工了，我特意带了一个帮手过来打杂。”王财强抢先提起小舅子，看看朱老三的反应如何？
　　“叔叔早，我叫马雨生，外号‘风火轮’……”小家伙机灵地跳到朱老三面前，这么活跃像阳光般灿烂笑脸的孩子怎会让他感到讨厌呢？
　　“小家伙，就冲你这聪明、灵活的样子将来大有作为。”朱老三欢喜地摸摸雨生的脑袋，他只生了三个女儿，渴望有个儿子成了他今生未了的心愿，可惜计划生育严厉，妻子虽没结扎却不敢再生。看到生龙活虎的马雨生，很是喜欢，俗话说得好，人有人缘。
　　王财强把单车停放好，就开始干活。雨生眼疾手快，看着姐夫要去拿工具，他早就跑在前，把它放在他手里。看到别的师傅都在搬砖，他也卖力地干起来。
　　“王师傅呀，你这小舅子别看他人小，做事还很卖力的，特别聪明、机灵，怎么不读书呢？有点可惜。”朱老三不知何时走到王财强身边，关切地问道。
　　王财强在墙上边抹石灰边说：“他呀，自己不想读，说上课在坐飞机，一句听不懂。我想让他做几天苦力看看，到时自然就会上学了。”
　　“你的想法是不错的，看这孩子的这股犟劲，是很难改变认定了的事。”朱老三边说边走离开了这里。
　　中午吃饭时，马雨生端起筷子，“哎呦！”他轻声叫了一声。
　　“咋了，胳臂很痛吧？”王财强关心地问道，端起碗，想想又说一句：“雨生，明天还是去上学吧，我们农村的孩子想要出人头地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大作为呀！”
　　“是呀，要听你姐夫的劝告，不然将来后悔就晚了。”朱老三也对这聪明的孩子感到有点惋惜，他扒了一口饭，还没等咽下就说：“我们小的时候是没有读书的机会，饭都填不饱，哪……”说着眼睛有些湿润了。
　　雨生只顾着津津有味吃着他的饭，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没有生活经历的人，任凭别人怎样苦口婆地劝说也是对牛弹琴。
　　阳像孙悟空一般，把金针色的光芒一点点收回，脸上透出几分娇羞，斜斜地躺在山顶上，依恋不舍望着匆匆赶路的人群。
　　“雨生，快过来，把这根毛竹递下去。”王财强站在第二层搭的毛竹架子上，正在拆毛竹架子。
　　“我来，他这么小悬空拿不动的。”
　　“东家，快走开，我手没拽紧掉……掉下去了。”王财强吓得语无伦次。
　　“哎呦……”王财强感觉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往前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他回头一看，被竹子根部砸伤的却是雨生，已经昏迷不醒。
　　“雨生，雨生，快醒醒，醒醒。”朱老三这才明白救他的是雨生，他又是感激又是着急。
　　“快送医院呀，那么粗的竹子一定是砸断了小腿了，还愣着干什么？”说话的是正赶来喊师傅们吃饭的朱老三的老婆。
　　王财强眼泪都急出来了，看着昏迷不醒的小舅子，边摸着雨生的右腿，一边泣不成声地自责：“都怪我，手没拽紧，砸伤了雨生的右小腿，你看都肿得像什么了？我怎么跟岳父岳母交代呢？”
　　“雨生都是为了救我，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的父母……”
　　“快去叫老四，让他开拖拉机送去乡医院。”几个大男人急得像窝里的蚂蚁团团转，还是朱老三的老婆临危不乱指挥一切。
　　哒哒哒……拖拉机比蜗牛快不了多少，但也只能如此，到乡里医院有十几里路，这已经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了。
　　“师傅，能快点吗？”王财强看着躺在车厢里的雨生还没有醒来，心急如焚。
　　“老四，你咋就这速度呢？平时不是挺能吹的吗？你的技术咋好咋好……”朱老三一肚子的怒火冲着自己的弟弟发泄，一路上谁也没心思说话，只是焦急地看着昏迷中的雨生。
　　“医生，医生，快救人……”走廊里，朱老三一边寻找一边喊叫，跟在身后抱着雨生的是王财强。医院里的灯光微弱得像个萤火虫，跑出来两个护士，一个年长的护士对另一个年轻的女孩说：“快，快，通知杨院长……”年轻女孩急匆匆走到服务台，抓起话筒：“杨院长，您快来，这里来了一个急诊病人，好像是被什么砸伤的，昏迷不醒……”一个小乡镇医院，白天都只是寥寥无几的几个病人，何况晚上，更是寂静。整个院里不到三十人，一旦遇上急救病人，只能赶快通知院长解决。几分钟后，一个个儿不高，胖墩墩的中年男子跑进医院，他挪挪鼻梁上的眼镜，带着急促地喘气声问道：“病人呢？”
　　“一号病房。”打电话的护士急匆匆地与院长一起向一号病房走去。
　　“院长，快救救我的小舅子，砸伤后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院长翻开雨生眼皮，看看瞳孔，然后带上听诊器在他的胸口听了听。“咋了，院长。”朱老三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很担心他的救命恩人。“放心吧，心跳正常，待会去拍个片看看，是否伤到骨头，这是咋弄的？”院长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关切地转过身问王财强。“拆毛竹架子，毛竹砸伤的。”朱老三看着王财强难过的样子，抢先回答，没有细说祥情，嘴里嘀咕着：咋会昏迷这么久呢？“马上去拍片，结果出来送到我办公室。”院长吩咐护士。
　　“院长，片子出来了，您看看。”院长又习惯性挪挪眼睛，对着灯光仔细看看。“院长，没大碍吧！”不知何时，王财强与朱老三已经到了院长办公室。“没什么大碍，只是小腿内侧有一处骨折，回家要卧床休息两个月左右，不能着急下地，可以在床上适当地活动肢体。补充钙和维生素D，三个月后过来复查一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朱老三还惦记着那个问题，问：“那他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呢？”
　　“也许太疲劳的原因，或者惊吓，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院长是一个很坦诚的人。“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王财强怕丈母娘担心，继续说道：“我身上连个联络的方式也没有，怕家人担心，如果没什么大碍，我想现在就回家。”
　　“王师傅，雨生醒来了。”朱老三一脸喜悦的表情，双手往胸口一合，真诚地说：“谢天谢地，好人有好报。”
　　院长递给护士药单，犹豫一会才说：“好吧，回家卧床休息，现在还小，骨骼容易恢复……”
　　“哒哒哒……”又是那老牛式的拖拉机送雨生回家。马三金早就在一里地等候，正是月中，月光皎洁柔和，闪光像缓缓流动的清水，像是特别恩宠这位心地善良的少年。
　　“爹，您怎么在这里，等雨生回家吧！”车子开到马三金身边停下。
　　“怎么这么晚？雨生呢？”
　　“爹，上车再说。”马三金上了后座，看见雨生斜躺在女婿怀里。着急问道：“咋了，这么累？”此时的雨生被车子一颠一跛又进入深沉的睡眠中，这孩子也许真的太累了。王财强见岳父视雨生如珠宝，只能将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叔叔，这都怪我，雨生是为了救我，他是一个好孩子……”朱老三不放心跟着车子把雨生送回，他说到雨生救他，是感激，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虽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显然是难过地流泪了。
　　“爹，他就是东家，这件事应该怪我，太大意……”
　　“你们都别太自责，好在我雨生福大命大……”马三金将雨生身子移往自己身上靠着，声音变得低沉，说道：“如果不是我太宠他，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这或许是老天爷在帮我……”
　　快到雨生家，王财强朦朦胧胧看到一个人影在岳父门口阴暗处来来回回走着，显然是岳母。招弟听到拖拉机声音，心里纳闷，嘴里嘀咕：这么晚了，谁家的亲戚呢？我们这个小山村没有谁家有拖拉机。
　　“招弟，拿个手电筒来，是我们。”马三金是个大嗓门，他的声音像个扩音器。
　　“娘……”雨生被马三金的声音吵醒。
　　“别说话，现在身体虚弱。”朱老三像个长辈命令道。
　　“孩子，你这是咋了?”招弟左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右手抚摸着被女婿抱在怀里的儿子，嘴里不停地问道：“咋了，咋弄的？”
　　“娘，回家吧，不小心扭伤脚了。”雨生怕娘担心，轻描淡写说了句善意的谎言。
　　“停电了，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来电？”招弟把手电高高举起，对女婿说：“财强，脚抬高点，这是门槛。”
　　“娘，我看得清，不用举着。把雨生抱进他的房间吧。”
　　“嗯，小心点，扶他躺下，我去找个扇子。”嗡嗡嗡的蚊子宛如闻到人身上的气味，唱着他那千篇一律的歌曲。
　　“叔叔，那我先回家了，我明天再来看他。”朱老三走到雨生身边，拉着他的手，塞给他一个硬邦邦的纸，几分内疚地说道：“雨生，好好休息，你今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嫌弃我，想认你做弟弟。”然后朱老三又对马三金说：“叔叔，您同意吗？往后我们两家就是亲戚了，经常来往，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以后只要我朱老三做得到的事，绝不推辞。”朱老三像是在发誓，看他严肃的表情显然是很认真的。
　　“东家，是我家雨生高攀了……”
　　“叔，您这就见外了，咋还叫我东家呢？以后就叫我朱老三吧，我就是您的大儿子。”朱老三的话说得在场的人有些感动，特别是马三金夫妇俩，本来子女就不多，让他们简直是太惊喜了，这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