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六章
　　
　　满满一锅黑乎乎的药汤，煎好后，被孟兰倒在了一只青花瓷碗里，冒着腾腾热气，像一缕青烟袅袅而上。
　　“姐，我走了，别忘了喝药哦！”孟兰说。
　　每天做完煎饼生意收工回来，孟兰头一件事就是给嫂子煎中药，忙完后才做自己的事情。
　　春秀嗯了一声。她穿着那件宽大的防辐射的衣服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网店，唯恐漏掉一笔生意。这几天，在耿明的鼎力帮助下，她小店生意开始有了起色，每天的营业额直线上升，这让她欣慰不少。如今在家看管网店，已经成了她唯一可行的工作，虽然电脑手机得24小时开着，不能有太多的自由，但她觉得比煎饼生意轻松多了，也没有太多的麻烦。
　　如果在头几天，只要药汤稍稍凉了些，春秀就会毫不犹豫地端起碗一饮而尽，再喝一口凉白开漱漱口，但今天那一碗药汤已经凉了1小时，她也没有挪动一下身子。不是遗忘，也并非工作太忙，而是她对那药汤已经开始发怵。在她看来，药汤再苦也不至于害怕，良药苦口嘛！但要命的是，自从喝了那药汤后，每天上厕所的次数多了起来，几乎到了腹泻的程度。所以，她对这药开始产生了怀疑，会不会配错了药？她曾经试探性地问过孟兰，将自己的疑惑，委婉地告诉了她，可孟兰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完全是体内排毒的正常现象，她无话可说。难道真是这样？春秀还是有疑虑，因为自从喝了这药，身体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这几天突然又有了低热，这让她产生了担忧，但又碍于情面不好说。“是药三分毒”，她一直坚信妇产科医生告诫的话，她真害怕由此而影响肚子的孩子。所以，从昨天起，她开始将药汤喝一半，偷偷地倒掉一半，没敢让孟兰知道。
　　望着桌上的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汤，以及桌子底下还有大半麻袋的中药，春秀不禁露出了苦笑，心想：这样无止休地喝下去，也不是个办学，得想个办法彻底解决掉。忽然，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我不妨拿一包中药，到药店里请人家卖药的给查验一下如何？这样，对自己对家人都是一个不错的交代。对！就这样办。她兴奋起来，找出一包中药用小包装好，然后站在门口，朝外面喊道：“孟兰……”
　　孟兰正在家里准备明天生意的事，听见喊声，她忙放下手里的活，从家里出来：“姐，啥事？”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帮我照看一下网店。”春秀说。
　　“行，你慢点，路上小心点。”孟兰匆匆而来。
　　春秀背着小包刚想走，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还是原来在地铁口那里找春秀麻烦的那两位。只见那光头穿着花格子短袖衬衫和沙滩裤，另一人瘦高个，穿白汗衫牛仔裤，俩人并肩站在一起，横眉竖眼，凶相毕露，慢慢地靠近春秀。
　　“怎么，你们又来了？孟波不在。”春秀没好气地说。
　　“我们知道他不在，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夫债妻还，天经地义，我们代表我们大哥来讨债了。”光头叉着手，眼睛里露着凶光。
　　春秀此时一点儿也不慌张，她朝光头咧嘴一笑：“我真替你们这种行为害臊。你们懂法吗？借钱让人去赌博，又放高利贷，这事本身就违法，难道警察没教育过你们？”
　　“你别跟我们瞎嚼舌头，老子才不管这些呢！借了钱就得还债。如果今天我们还拿不到钱，我们就搬东西。”瘦高个在一旁跳了起来。
　　春秀不由得怒火陡起，她“吱呀”地一声将门打开，说：“既然你们想搬东西，那好，随便搬吧！拣值钱的拿。”
　　光头和瘦高个进屋一看，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原来春秀家里尽是一些陈旧的甚至是破烂的东西，即便全部搬走也值不了几个钱。正当他们贼眉鼠眼地盯着搁板上那只花瓶时，孟兰闯了进来，厉声喝道：“不许动，谁敢搬动一下东西，我就对他不客气。”
　　春秀扭头一看，孟兰杏眼怒睁，脸色气得发白，她赶忙劝道：“算了，孟兰别生气，让他们搬吧！统统搬走也无所谓。”
　　“不行，姐，这是对你的不尊重，我绝不允许。”孟兰气呼呼地说。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时，不知是谁报的警，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警笛声，光头和瘦高个见势不妙，赶紧落荒而逃，迫在眉睫的危机霎时化解，春秀和孟兰都松了口气。
　　这突然而来的插曲，搅乱了春秀的心情，在与警察走后，她似乎又想起了孟波的事情，脸色凝重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姐，你不是说要出去的吗？”孟兰问。
　　“不想去了。”春秀郁郁地回答。
　　“那回屋休息吧！”
　　孟兰挽着春秀的胳膊进了屋，她见桌上的那碗药汤还没动，就问：“姐，这药你怎么还没喝？都凉了。”
　　“不想喝了，这药我感觉真不对劲。”春秀忍不住说。
　　“姐，医生不是说过嘛！这药是有轻微腹泻作用，没关系的。”孟兰解释。
　　“不，孟兰，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喝这药汤太难受了，不但没啥效果，而且我这几天开始有低热现象。”春秀鼓足了勇气，直言不讳。
　　“是吗？真有这事？”孟兰有些吃惊。
　　“这事我还会跟你开玩笑？”
　　“噢，那要紧不？”
　　“还不知道，耽误我倒没啥，可不能耽误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我怀疑这药有问题。”春秀抚摸着肚子，平静地看着孟兰。
　　孟兰面露窘色，她吞吞吐吐道：“要不，我再去一趟问问医生？”
　　“算了，路这么远，不方便。即便你去了，人家也不一定承认，还不如拿一包药到附近药店去查验一下呢！”春秀斜睨着孟兰。
　　“也好，姐，这事交给我吧！”孟兰没有不开心，而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春秀原打算自己去的，现在孟兰自告奋勇，她乐得在家看网店，所以，她从小包里掏出那包中药递给了孟兰。
　　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孟兰回来了。春秀见她一脸失望的神色，便猜出了几分，但还是拿了条毛巾，让她擦了擦脸上的汗，问：“查验结果怎样？有说法吗？”
　　孟兰却用毛巾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姐，我上当了，那确实是假药。”
　　“哦，我说嘛！算了，别难过了，就权当交了学费，买个教训吧！”春秀安慰着。
　　“姐，这钱花的也太窝囊了，要7000块呢！不行，我得报警。”孟兰气愤地说。
　　春秀思忖了一下，说：“这样，电话就不必打了，我们还是到派出所去一次，把这事反映一下，同时，我还想去问问你哥的事情，你看怎样？”
　　孟兰迟疑地点了点头，提着那还剩大半麻袋的中药，挽着春秀的胳膊慢慢地出了门。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当地工商局、公安局以及消保委联合调查和行动下，一举端掉了“为民门诊所”等坑害群众的黑医疗机构，孟兰拿到了所损失的约7000元药款，喜极而泣。当然，那是后话。
　　
　　第三十七章
　　
　　也许是连续的奔波，没得到好好休息的缘故，偃旗息鼓的低烧又开始了。持续不断的低热，像无数的小虫吞噬着春秀的病体，无论她每天喝多少白开水，也无论采用什么物理手段，都无法将它击退。春秀明白，这与先前误服的中药汤剂无关，而恰恰是癌细胞重新在体内繁衍的一种信号。自从大病一场后，春秀对生与死的问题看得很淡，很坦然，唯一让她最不放心的是腹中的孩子，她害怕低热会影响胎儿的发育，所以，思前顾后，她决定去一趟医院作一次检查。
　　“你的胎儿发育得很好，胎位也没有异常，放心吧！”一位中年妇产科医生和蔼地说。
　　“那我每天的低热是怎么回事？”春秀拘谨地问。
　　“低热？多长时间了？”医生问。
　　“快两周时间了，每天3到5分热度。”
　　“哦，这低热要一分为二来看。如果孕妇本身没疾病，这就没关系，过了一段时间它会自然消退；如果孕妇本身患上了某种疾病，这就要引起重视，你有这方面问题吗？”
　　“我，我生过卵巢肿瘤，开过刀。”春秀吞吞吐吐地说。
　　“是吗？”医生警觉地拿起春秀的病历卡，前前后后翻了又翻，然后说：“这样吧！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你做一个癌胚抗原和甲胎蛋白检查，这方面你了解吗？”
　　“嗯，知道。”春秀轻轻地回答。
　　“那行，我给你开一张验血单，明天上午空腹来验血……”医生撕下一张化验单，匆匆写了一下后交给了春秀，又嘱咐：“平时要多喝点开水，不要服退烧药。”
　　春秀唯唯诺诺地拿着验血单走了，她到付款窗口支付了钱后，便离开了医院。虽然她对明天的验血有点担忧，但孩子没问题，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走在马路上，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在一处街心花园里，她偶见一对年龄与她相仿的年轻夫妻，推着一辆宽大的婴儿车，正悠闲地往前走，车上居然并排坐着一对2岁左右的孪生姐妹，卷发大眼睛，皮肤雪白，酷似一对芭比娃娃。她羡慕极了，看着那可爱的孪生姐妹，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些嫉意，真想走上去抱一抱这对可爱的宝贝。她驻足在原地，看着那宽大的婴儿车慢慢地离去，就像欣赏一幕动人的风景，心里充满了甜蜜。
　　一路徜徉，欣赏着街头的景色，春秀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家。她还没来得及擦脸，孟兰像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姐，今天回来这么早？”
　　“噢，今天医院里看病的人不多。”春秀笑笑。
　　“医生怎么说？孩子还好吗？”
　　“没问题，一切正常。”
　　“我从你的脸色可以看出，情况肯定不错。”孟兰笑咪咪地说。
　　“是吗？你眼睛可毒的。不过，孟兰，明天上午我还得去验一次血。”春秀含笑瞅了孟兰一眼，拿起毛巾，到外面的水龙头上擦了擦脸。
　　孟兰从电脑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春秀：“姐，这是你去医院后客户下的订单，你看一下吧！我走了。”
　　春秀擦干手，拿起小册子一看，原来是有一位客户需要购买一套女式内衣，她赶紧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劈里叭啦”一阵敲键，不一会儿就将这张订货单处理完毕。尽管屋里开着吊扇，但她还是感觉热，于是又拿起毛巾想去水龙头边擦擦汗，这时，她突然感觉肚子的左侧有一根筋脉弹跳了一下，接着又弹跳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了弹跳的地方，感觉里面有隐隐的东西在蠕动，她顿时喜极而泣，因为她明白这是胎儿在躁动，标志着肚里的孩子在不断地长大，走向成熟。
　　当春秀自我陶醉在胎动的幸福里时，孟兰拎着一只编织袋又走了进来：“姐，这是我早上买的西瓜，你吃吧！也不知道甜不甜。”
　　“哎，又让你破费了，妈那儿有吗？”春秀赶紧接过编织袋，放在了地上。
　　“妈那儿你放心，不会少的，你管好自己就行。”孟兰噘起了嘴。
　　春秀抿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我想吃啥，就找你这个大管家。”
　　“行。你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多吃点西瓜，对降体温补充营养大有益处。”孟兰边说边拿起一只西瓜，用刀切成了几块，放在了面盆里。
　　春秀啃着西瓜，只觉得一股清凉，霎时渗透着五脏六腑，惬意极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着也在啃西瓜的孟兰：“孟兰，前几天我在市场里看见有卖芦苇根的，你方便时给我买点好吗？”
　　“你要这干吗？”孟兰不解。
　　“听说芦苇根煎服，有清热降温的疗效，我想试试。”
　　“行，等会儿我就给你买去。”
　　孟兰吃完西瓜，兴冲冲地走了。春秀收拾好瓜皮擦完桌子后，又坐在了电脑前。此时，她已经心不在焉，抚摸着肚子，老想着孩子的事，真期待自己能平平安安地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儿，她也心满意足。所以，现在肚里的孩子，已经成了她与病魔抗争，顽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不能不守着这份希望。她知道，明天的验血结果已经无关紧要，肯定是凶多吉少，但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傍晚时，孟兰一手拿着一只布包，一手搀扶着黄宝珠来了。春秀只听见黄宝珠一边走一边还数落着孟兰：“我不来行吗？你会吗？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懂啥？”
　　孟兰没吱声，看见春秀却开了口：“姐，芦苇根没买到，我明天再去看看。”
　　“没事，不急。”春秀说。她见婆婆来了，忙站起身招呼着，并将孟兰手里的布包接过来，放在了桌上。
　　“春秀还没休息呢？”黄宝珠问。
　　“嗯，妈你坐。”春秀将电脑椅让给了她，并倒了一杯凉茶放在桌子上。
　　“妈，我刚才听见你在和孟兰嘀咕啥呢？”春秀随口问。
　　“哦，我在说她呢！我要来你这儿，她不让我来。”黄宝珠不满地说。
　　“啥事非得妈你亲自跑一趟？”
　　“是这样，春秀，你离生宝宝也快了，产前的事也应该准备起来了。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也没有精力去做这些事，所以我就瞎摸着、自作主张地给你准备了一些宝宝需要的东西。”黄宝珠摸索着打开了桌上的那只布包。
　　春秀一看，原来是厚厚一迭用纯棉布料做成的尿布，还有几套规模不一的婴儿衣服，同时在一套衣服里，还包着两双惹人喜爱的虎头鞋。
　　“谢谢你，妈。”春秀万分感动地搂住了黄宝珠。她实在没想到婆婆竟能在一只眼睛几近失明的情况下，还热心给她作了这样精心的产前准备，这让她更坚定了生下孩子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