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同学爹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16 13:33:07 字数: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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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胜平,比我大两岁,是我的朋友,《龙泉观传说》中的厚善老爹的原始形象。
宋胜平是原栗林大队人,而我则是原牌坊大队人,我们俩相距有一里多路,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是同学。而且,上初中从他的房后经过,是唯一的捷径。
那时候,宋胜平的父母健康,家庭人口不重,哥哥在葛洲坝水电公司上班,属于国家职工;嫂子教书——我在曙光中学读书期间,他的嫂子还教过我的英语哩——他的哥嫂都拿国家工资,家庭条件比较殷实。
宋胜平的腿自小落下了残疾,加之他又是父母的幺儿,父母对他宠爱有加,呵护备至,无论是金钱上,还是物质上,都尽可能地满足于他!
宋胜平排行第二,辈分极高,宋氏中人只有少许人喊他叫叔,其余人等都得喊他“二爹”。我跟宋胜平相交前后有四十多年了。按说,牵扯起来我们俩还是亲戚——我的远房外公是姓宋的外甥,是宋胜平的姑老表。如果根据我的外公的辈分计算,我应该喊宋胜平叫爹爹,可他却又是我的同学。故而,我只有称他为同学爹;就连我的父亲,也得喊他为胜平叔;而他则喊我的父亲叫志祥哥,这当然是他对我的父亲尊重的缘故。如果按照我们刘氏家族与他们宋氏家族的亲戚关系论资排辈,我的父亲应该喊他叫胜平二爹或更高的辈分;至于我,那就只有如此类推了。
但是,不管他的辈分有多高,我只是喊他叫同学爹!我在《龙泉观传说》第一部《饥渴的土地》第十五章《野人居岩屋》中,对厚善老爹有这样的描写——
李文汉卑躬地尊称那拖着一条断腿的绝骨头老头为“老爹”有什么稀奇?那老头不是对李文高说了吗?“你爹对老子都不敢这样讲话!”
听听这味,再明白不过了:李文高的爹也得尊他为老子!李文汉尊称那老头为“老爹”,也在情理之中。
这并不是他如何霸道强拗的尊称,也不是因为他拖着一条断腿,众人对他无可奈何的戏谑。他这“老爹”的由来,是由祖上的特殊辈分演绎而成。龙泉山四周九岭十八岗的男女老少,无论多大的岁数,也不管他有多高的辈分,攀来扯去,最终还是得喊他为:老爹。虽然人们都弄不准这位“老爹”,在各自份中到底是属于哪类级别,男女老少一概称他为:老爹。同出一门的祖孙三代,爷爷称他为:老爹;孙子也喊他叫:老爹。
根据古时候称县官为太爷的理论演绎而按级别辈,因该是——村级为爹,办事处为老爹,乡级为爷,县级为太爷,市级为老太爷……。由此看来,那些重孙以下辈份的人,称他为办事处一级的老爹,他却亏了,便宜都被孙子们占了去。
厚善是他的名字,由于辈分太高,人们从不带他的姓氏,只称他为“老爹”。就是那些想摆谱儿拗辈份的人,大不了在“老爹”前面加上“厚善”二字。所以,弄得人们早已将他姓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人们都把他当成自己家族中的老爹,赵钱孙李,一概如此;周吴郑王,也不例外。故而,有人称他为:百家老爹。这么多年来,已经是习惯成规。
所以,宋胜平是我们周边九乡十八里辈分最高的年轻长者!问谁都知道胜平二爹或二爹是他宋胜平,就连三岁的孩童,也知道有个胜平二爹或二爹。当然,谁也知道,他宋胜平的腿自小落下了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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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困难的日子,我曾经多次得到了宋胜平的父母的接济。宋胜平的母亲给儿子准备伙食的同时,总是给我也准备一份,有时候甚至于连零用钱,也给我准备就序。如今,两个老人早已作古,每当我想起两个老人对我的种种恩泽,常常会倍感温馨;有时,甚至于还会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宋胜平因为自小落下了残疾,谁都量定他的婚姻定然无望。他的父母为他的婚事,更是愁肠百结。不曾想,宋胜平不仅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儿,而且还为他生下了四个儿女。
但是,他的老婆虽然生得漂亮,却是一个先天性的聋哑残疾,而且还患有严重的肺结核。久而久之,居然连他本人,也患有严重的肺结核。
两个患有重病的残疾人,在那农业税和提留款过重的年代,在那学杂费过高的岁月,供养四个孩子读书,其愁其惨是可想而知的!
别看宋胜平他是宋氏家族的二爹,遇上这种烦心的事,谁都会退避三舍。尽管当时的村支书、村主任以及学校领导,都是他的宋氏中人,也无人抻头摆平他的郁结,解决他的困难;相反,人们还把这只烫手的球,踢给了我这么一个无官无职也无权的无名之辈了!
诚然,作为同学、作为朋友,我不会在朋友有难之时袖手旁观。我应该义不容辞地担当起这份排忧解难的责任。
但是,我除开力所能及地给予他们相应的援助,却并不能起多大的作用。
结果,还是学校一个姓涂的老师,把我的那位同学带到我的家里,找我为他写一份材料,力求解决他的农业税、提留款以及四个孩子的学杂费的问题。
殊不知,这份材料虽然为村里、为学校、也为我那同学解决了燃眉之急,却给我自己招致了意想不到的麻烦,遗留下了意想不到的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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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我的那同学爹是响当当的高中毕业生,他的学历比我这个高中肄业生高,写这类材料,他不会存在文字上的问题,他是不应该烦我的,可他就偏偏懒得动笔。而我,也没有细想其中的曲直幽径,帮人写了材料,还得管人酒饭!
不论什么事情,只要有了先例,就不愁第二次第三次了,给人写材料也是如此。我既然已经破例给我那同学写了那么一份既像证明,又像申诉的材料,我就有可能给第二个人写类似的材料;也会有第二个人找上门来,求你为他写类似的材料。
这不是人们的推测,而是事实确实如此。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的确为一些人写过一些材料,其中包括刑事诉状之类的东西。我也常为自己能够替弱小主持公道,伸张正义而欣喜;也为自己的书没有白读,而感到欣慰。
可是,偏偏就有人心存歹念,恶意炒作,把那些不是我做的事情,生硬地强加于我,以期达到他那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更为令人愤怒的是,已经得到了政府职能部门的认证,而且,分明已经得到了解决的农业税、提留款以及学杂费减免的问题,居然也会中止履行。
当时,我的婚姻破裂,两个孩子还小,我这个一家之主,还要承担儿女的养育责任。我不可能为某一件出力不得好的事老耗着,我要出门做手艺挣钱。而有些人,就掌握了我的这一特点,待你离开以后,所有的程序依然故旧——农业税、提留款以及学杂费,依然照收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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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我的那位同学爹在他的儿女尚小的年月,日子过得确实令人辛酸。平时似乎还好过一点点,一到年关那就是个坎了;别人都是欢欢喜喜地过年,而他,却是愁愁切切地过劫了。
当年,他的四个孩子都小,还不太懂事理,别人的孩子过年都换上了新衣裳,他的孩子们一个个穿的是破絮拉挎;纵然是孩子们不敢跟他讨要,也不敢跟他吵闹,他的心里难道不急?
过年嘛,烟酒糖果不能少,鸡鸭鱼肉不能缺。如果经济宽裕,烟酒糖果的档次可以提高,山珍海味搬上桌面更加体面、更加光彩。可是,我们的胜平二爹,连割几斤猪肉都囊中羞涩,岂能打肿脸充胖子,装那排场?
有钱好办事,无钱办事难。别看他是周边人们的年轻的二爹,没有钱买不到肉不说,就是赊帐,也没有人买他的帐,为他行那暂时赊欠的方便!
我确实知道我那同学爹的难处,每逢年关将近,我在办年货的时候,便将他的猪肉一便买回来。我知道他们两口子,都有那种忌法物的毛病,吃不得前脥跟前的肉,而是专选后座与肋条,亲自送到他的家里。至于钱,我也不说不要,而是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给。因为,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其艰难,也是有苦难诉。
当然,我自小喜欢捉鱼,就是现在,我也常常下河捕鱼捉虾,即使是卖不掉也吃不完,平白地送人也是一大乐事儿!故而,送些鱼虾给我的那同学爹,也是常有的事儿。
于是,我那同学爹就犹如我当初一样,见天就盼,盼儿女快点长大,只要儿女长大,他的苦日子就算是熬出头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那同学爹教子有方,对儿女严加管教;他的儿女也很成器,虽然没有较好的学历,但他们一个个也都能够严于律己,个个都活出了人样!
如今,我那同学爹也住上了楼房,而且,在经济上,还经常方便一下周边的人们;我在盖房子的时候,也曾经获得过他的援助!
所有这些,不仅仅是我那同学爹的骄傲,我也常常因为那四个可怜的孩子有了出息,而欣慰、而自豪——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的儿女;因为,他们能够牢记过去的苦难,不断磨砺、勇于锻造自己,而锐意进取;因为他们的努力,彻底地改写了他们过去那贫穷的苦难家史,而逐步地向小康家庭的水平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