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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小鸟之死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三部曲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3-14 00:45:53      字数:4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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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凌晨,陈贤忠早早地起了床,匆匆洗漱之后,便叫起司机小唐。他向周书记请示了一下工作,说是这几天要同李昌龙往下边跑,一是烟叶入炉,二是烟叶交售,三是防止烟叶跳界倒卖。
  陈贤忠是主管烟叶生产的副乡长,这类事情是他的责任范围,请不请示无所谓。可陈贤忠是尊敬领导的人,在家里尊敬妻子,在单位尊敬顶头上司。你别笑,这是忠厚之人的美德,并不是惧官怕老婆的窝囊表现。
  龙泉乡就这么一辆破吉普,一年上头被陈贤忠包着。年初分配工作之时,这车也分配给了陈贤忠。包括司机在内,陈贤忠可以随时启用;其他任何人需要动用,必须经过周书记批准、必须经过陈贤忠同意,否则,将以违纪论处。
  别看陈贤忠老实,身边常有“盒子炮”护驾,却也老实得风光。
  陈贤忠给李昌龙打电话,要他赶紧到乡政府来一趟。
  听口气挺紧挺急。李昌龙没敢耽搁,很快便驾着摩托车,来到了陈贤忠的寝室门前。
  陈贤忠将他让进寝室,便急不可待地说:“今天我们得分别行动。”
  李昌龙莫名其妙:“为什么呀?两人一块也有个伴唠唠嗑儿;让我一个人到处跑,闷死了!”
  “我心里现在正闷哩!昨天晚上闷了整整一个晚上,你想啥滋味?”陈贤忠忧虑地说:“我想闷吗?我不想呀!”
  李昌龙更是惊诧:“出什么事了?”
  “暂时还没有。”陈贤忠沉重地说:“可不能担保以后就没有。我那老同学也是个倔人,就这么走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往后该如何是好啊?”
  李昌龙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贤忠:“嫂子为难你了?”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穷乐和?”陈贤忠不耐烦地说:“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你我都不好交代。他是负有国家中央机关的使命而来,是我们俩接待的。你想想吧昌龙,想想我们该不该穷乐和?”
  李昌龙立刻惊诧得目瞪口呆。
  “还有,找到他之后,回不回来全在他,不要强求。”陈贤忠说:“我们要悄悄地找,不能太过张扬你知道吗?”
  李昌龙答道:“明白。”
  要不是陈贤忠情急中说出诗人是受中央机关委派,他还一直蒙在鼓里。看来对这件事情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陈贤忠和李昌龙分别出发寻找。
  第一天,陈贤忠根据自己的判断,插到料定诗人的必经之路上堵截。结果,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分别到附近的人家探访,看是否有诗人的音讯。可是,谁也没见到他所描述的那种人来到这里。直到后半晌,他已经是累得精疲力尽了,才回到乡政府和李昌龙碰头,希望从李昌龙那里获得一些线索。
  可是,李昌龙的回答同样令他失望:“一点消息也没有。”
  第二天,他决定回到李店办事处,从诗人的后面追赶,纵然辛苦,但却稳当。可是,追着追着,就断线了。
  山区的路,岔道盘结、纵横交错,看似不起眼的羊肠小道,却是人行便道;看似宽敞的大路,却是牛羊踩踏而致的结果。大道小路,常常令人捉摸不透、把握不准;也常常误导你走进深山老林和悬崖峭壁,使你分不清东南西北,以至于迷失方向。陈贤忠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也常常容易弄错方位,诗人那种住惯了大都市的人,能不出错走岔?
  正在陈贤忠忧心如焚的时候,一个老头哼唱着山中小调来到跟前。他立即上前询问,并描述了诗人的外貌特征和行头打扮。
  老头呵呵一乐:“今儿算你问对了,那人才从我家走。”
  陈贤忠一惊喜,问清了诗人所去的方向,便欲急追。
  可是,那老头却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那小伙子,真行。人热闹、爱呱嗒,一脸的笑,手艺也不错。”
  陈贤忠怀疑自己的耳朵:“手艺!什么手艺?”
  “修缝纫机呀!”老头说:“我儿媳妇那缝纫机啊,愣是弄不成,上回花了三十块钱也没弄成。这回呀,三块钱就弄成了——便宜!”
  “修理缝纫机的!”陈贤忠仿佛被迎头泼下了一盆凉水,凉透了心。
  “怎么?你不是找那小伙修理缝纫机?”老头瞅了瞅陈贤忠忧郁的神情,依然乐呵呵地说:“信得过哩!我老头敢担保,那小伙子呀,真个叫行!”
  “哦,不!”陈贤忠无精打采地回应了一声,就回到了车上,继续往前寻找。
  可是一连几天,都毫无结果。
  这可如何是好呀?
  一向胆小怕事的陈贤忠,原本就被烟款和烟叶辅助款折腾得心烦意乱,如果他的同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又如何承担得起?先别说上面追究他的责任,就是望芬的面前,他也无法交代啊!
  还别说陈贤忠如何愁肠百结,就连一向乐观的李昌龙,这几天也因为姜志文的失踪而弄得如坐针毡。
  还有望芬,她这几天的心情,也不那么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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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芬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教出来的学生,写作能力居然是如此之差!
  这次的作文,望芬让学生自己选题。起先,她还抱有很大的希望——强将手下无弱兵嘛!她望芬好赖也是市作协的一名会员,发表了两百余首诗,而且,处女专辑也即将问世,这样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能差吗?
  结果使她大失所望。仅仅两三篇还能马马虎虎地过得去,其余的,简直是瞎子算命,瞎拉胡扯!小小年纪的中学生,竟然写起了爱情文章和“武功”文章!简直是瞎闹!
  “同学们,你们可不能轻视写作啊!更不能随心所欲地看那些对自己的学习没有帮助,甚至于是危害身心健康的小说啊!”望芬极力地使自己达到心平气和:“你们要知道,文学修养,是我们每个人应该具备的文化素养啊!一个没有文化素养的人,实际上就是四肢健全的心理残疾患者啊!”
  下课后,望芬没有到办公室去,而是抱起所有的作文本,径直回到自己的寝室。她怕被别人发现她内心的忧虑与烦躁!她愿意别人看她的笑话,也不想被别人怜悯。她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她的大脑里一直萦绕着关于文学、关于教学、关于学生的一系列问题。
  现在,她不禁又想到了她的恩师:“啊,老师,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匆忙呢?你要是在这里该多好啊!你要是在这里,你一定会帮我出出主意!”
  “妈妈妈妈!”琳琳叫嚷着一头撞了进来:“我要买《哪吒闹海》!”
  “你天天要《哪吒闹海》、要《孙悟空大闹天宫》,哪有那么多钱给你啊!”望芬牵着女儿的手,想尽快地打发走这个小淘气:“去去,找你爸爸去!”
  “不嘛不嘛!”琳琳竟然委屈地流下了眼泪:“你不给我买《哪吒闹海》,我就不去找爸爸!”
  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都快满五岁了,还这么胡搅蛮缠,一点也不体谅大人的苦衷!望芬无可奈何地找出五块钱递给女儿,却并未忘了嘱咐:“多余的钱可不许乱花啊,一定要一分不差地交给我!”
  “哎!”女儿欢笑着走了。
  可望芬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糟。丈夫的到来,才使她的心里安静了一些。丈夫是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本科毕业生,并且有从教的实际经验;对学生们的作文该怎么写,又该写什么?一定相当熟稔。
  她把学生的作文信手抽出一本,递了过去:“你帮我看看这些作文,真是叫人无法看下去了!”
  丈夫接过作文本,打开煞有介事地看着,而且还不住地点头称道。
  她瞟了一眼丈夫,没好气地说:“看你那神情,是认为这些作文写得不错是吗?”
  丈夫递过作文本,既认真也温和地笑了笑说:“你再看看这篇作文,看看到底是不是像你所说得那样,写得一无是处?”
  “我早看烦了!”
  “不,你不应该烦!你应该耐着性子去启迪他们,引导他们展开想象的翅膀,尽情地翱翔!”丈夫温柔地拉她坐在身边,声平气和地说:“他们是学生,不是老师,更不是文学家。他们还处在学习阶段……”
  “这个我懂!”
  这人就是这样,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望芬每次在火头上,都被他的这种看似是善解人意,而实际上是逆来顺受的态度所软化。而今天,她希望丈夫说话语气重点、脾气大点,那样,她就有理由、有借口跟他大吵一场。她最近老是觉得心里烦,老是想找人发泄。可是,他却愣是不入套,这就叫你没辙了。她加重了语气说:“可是,这些作文,简直写得比文学家写出的文章还要大胆!”
  “大胆不见得就错到哪里去了。”丈夫还是那样心平气和地说:“有时,你应该倡导学生大胆一点才对。就我看,我们的有些作家写文章,恰恰在该大胆的地方不够大胆,畏畏缩缩、颤颤惊惊,像小脚太太似的小心翼翼,根本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更不要说超前了!”略顿之后,他又说:“我认为这篇《小鸟之死》就写得很有特色,不仅语言朴实,而且写得情真意切,读后令人心颤!”
  望芬看了一下作文,觉得丈夫说的虽然有点夸张,但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尤其是那女学生为小鸟下葬的那段描写,读后的确令人心颤:
  
  我的小鸟死了,在忧戚中、在孤独中、在思念中死去了。它是满含未了的心愿死去的啊!
  小鸟啊,你能告诉我吗?是谁剥夺了你的自由呢?又是谁夺走了你的生命?
  小鸟没有回答。
  我默默地用泥土掩埋了小鸟的尸体,而双眼,却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啊,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这篇文章呢?而且,竟如此轻率地妄加断论!”望芬为自己的急躁与疏忽而深感愧疚。
  这时,丈夫突然告诉她:“姜志文根本就没有走远,还在下面转悠。”
  她立即喜形于色:“真的,听谁说的?”
  丈夫望了她一眼忧郁地说:“真的,昨天他还到过吴启兰家里。听昌龙说,当时吴启兰的哥哥昏倒在烤烟炉里,如果不是他及时地用气功点穴法和气功推拿法抢救,恐怕还会闹出人命。”
  “噢,太神奇了!”望芬由衷地感叹道:“那,后来呢?他到哪里去了呀?”
  “这就不知道了,估计他还在龙泉附近。”
  “你估计,他会不会来找我们呢?”
  “这就很难说了。他把昌龙狠狠地克了一顿!”
  “噢!”望芬觉得新奇,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也会有发脾气的时候。“他是怎么克的呀?”
  “他对昌龙说——你们烤烟是怎么烤的?难道一点安全措施也不讲吗?烟农烤烟,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会中毒、会死亡吗?李昌龙同志,如果因为烤烟中毒而闹出人命,你这个烟叶种植技术辅导站的站长,是逃脱不掉责任的追究的!”
  “昌龙怎么回答的呢?”
  “昌龙当时保证尽快地想办法解决。”
  “办法想出来了吗?”
  “今天的党委会上,昌龙闯进去向周书记作了汇报。”
  “周书记怎么说呢?”
  “周书记说这是烟草局的事儿,乡党委无能解决。”
  “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同样认为,这是烟草局和烟叶技术辅导站的事情。”
  望芬真不明白,这种植烤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意见分歧?她真有点担心,这片土地,终究有一天会被这种植的烤烟,烤得枯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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