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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作品名称:阿一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6-03-11 17:12:41      字数:4715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和头发一样,远了、长了,都免不了拉扯,而一旦一拉一扯,也就断了。于是我和大黄两个便不敢多离彼此一步,倘若是老天有眼,它便看得见,这多少天来,我们两个都寸步不离地依偎在这滚滚江边。
  我们各自都在等待着各自等待的那个人。我这些天来无数次地同它提及我的母亲;来而不往非礼也,它自然也没少过提起它以前的主人——许家辉的父亲。可大江的惊涛骇浪声总不免太过了些,我们也始终无法听得见彼此的声音。在我们看来,我们对方所等待的那个人,都是不叫我们所理解的,我们比对方更深刻地知道,我们也无法再有深知的机会了。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还会回来吗?”如若不是我比它少说了两个字,那我们必是异口同声地说了这两句话,我们嘴里这般说着,眼睛亦这番面面相觑着。
  一般面面相觑过后,我们也都发现彼此的眼里彻底失了神,而后便又只好各自沉默着。
  其实这些天来,我们从来都不乏这样的交流,每每也都大抵是触及到了彼此的内心深处。在我们彼此的友谊建立起来的同时,那茅草屋和渔船,也相继修建了完全。
  茅草屋留给我们自己住,而渔船,则租售给了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妇,当然,称之其谓“老妇”,不是因为她的年纪,而是她的苍老。住在江边的居民并不多,大抵都是些渔夫,可这老妇着实是他们之间最需要这艘渔船的那一个。她已经许多次向我提及过,她得趁着老得还不太可以,给她那三个儿子,再多留下点基业,毕竟她的另一半(我本想称之谓“老伴”,但想来还不至于那般叫他,也没机会那样叫了,索性就不那样叫了吧)早两年已经被吞没进了江里,她便不得不承担起他的那份责任。家庭似乎总是这样的:当它变得残缺过后,总得有个人来出面用爱把它填得完整起来。
  我的收租也是不多的,总是比她赚来的利润要少得多才行罢!能用些钱换来些米粮,也就是绰绰有余的了。
  “好了,大黄,一上午都过头了,我们该走了!”我拍了拍大黄的头,它毫不含糊地跟我往田里走去,它比我还明白,除了早上和晚上在江边待着,其余的时间,我们都将投入到了那茅草屋内和这田里。
  我们刚扛着锄头下了田,一位西装革履,身手矫健的青年便转瞬即逝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我紧接着挥动了两下锄头,便又看见了他矫健的身姿折了回来。我在惊叹他身姿之矫健的同时更有不解:这匆匆的时间之内,他能做什么?
  约莫七八分钟的光景过去了,一个只穿了内裤的青年又从我的眼前呼啸而过,我定睛一看,原来便是方才那个年轻人嘛!
  他去了江边——那个出渔的地方。我翘首而盼,那地方已经聚集了十数名的渔民。
  “大黄,你的耳朵机灵,帮我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对大黄说道。
  “他们在说那个老妇——就是租咱们的船的那个老妇,说她出渔大半天了都没回来,再加上刚才江上方起大浪,所以他们怀疑她被江水吞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嗤之以鼻道。
  大黄也高高扬起了左边一排的胡须,眯着了半只眼,频频地摇着头:
  “那些渔夫又在问那个赤身裸体的家伙——那老妇的大儿子,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换衣服!所以现在你看呀!那赤身裸体的家伙终于知道害臊了,你看,看,看,看,他又转身穿起了他的那身潜水服,背起了氧气罐,好了,现在他开始下水了,下水了......”
  短短十数分钟,这一个人竟换出了三个模样!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举起了锄头狠命地冲着地里撒着气。
  “又来了,又来了!你看她那二儿子,索性直接穿着潜水服,呆头呆脑地往那边去了!”
  我瞅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不紧不慢的旱鸭子,怒气加倍,手里的活儿也跟着疾狞了起来。
  “还没完呢!你看三儿子也终于来了!他不只穿着潜水服,哎,哎,哎,你还别说,他天生就该穿这潜水服呢!这才显得出他那比起老大老二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魁梧身材呀!”怒火中烧的我一把丢下了锄头,气急败坏地冲着大黄吼道:
  “老三他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提着个破袋子干嘛?”
  “破袋子?那可不是破袋子,是奢侈品袋子!那里面是一整套昂贵的西装,老三说他下午还有要事要办,衣服得随时随地候着他!”
  暑气从中起,悲怀往里来,我只觉着我刚失去了那锄头,便分外依靠起那锄头来了,暑气与怒气的相冲相合之下,我眼前一片眩晕,颠簸怂恿了几下便半蹲在了地里。
  我的眼前一片恍惚,看那三个从江里出来一无所获的儿子,仿佛也都穿上了素色的孝服:他们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准备好过一件衣服,除了这件孝服,却好似一直不曾从他们身上脱下过。
  “你怎么了?”大黄用额头顶了顶我,一条热气腾腾的舌头在我面前喘着粗气:
  “他们现在向我们走来,一起走过来了!”
  我勉力睁开眼,眼前的三位大汉显得愈加的强悍,我撑着双腿试图站起身来同他们解释,却不料从头到脚,无不一处,都不受了自己的控制,我只觉眼前一黑,耳边紧跟着一阵刺耳的麻痹,后腰被人明显地踹了一大脚,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之间发生开来,然后在朦胧之中,几个更加朦胧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就是你,都怨你!”
  “都是你的船惹的祸!”
  “我们的妈妈就是因为用了你的破船才遭受不幸的!现在我们连她的尸体也找不到了,你要负全部的责任!”
  然后又是大黄的一阵狂吠,使这三言两语,变为了七嘴八舌。
  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几时,才终于等来了那个让一切都平静下来的声音,它就像是权威一样,无知面前的权威一样,让一切的无知都变得自惭形愧:
  “阿一!你没事儿吧?阿一!你醒一醒啊!醒醒啊!”我睁眼看见了焦迫的老妇的脸,和另外三张不知所措的脸。
  “你们三个是疯了吗?我‘活着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你们这么孝顺过,你们的时间都用去打人了吗?”他们三个尴尬地相视一笑,然后相继上前扶着我百无一益的身体连连作着揖。
  “慧姐!你过来!”老妇把耳朵凑到了我的嘴边。
  “慧姐,你半个小时前让我帮你挖几个土豆,现在我给你挖好了,只不过刚才锄头的力度没掌控好,破了好几个土豆,你也都一并带回去吧!”我推攘着他们神色各异,情绪万千的四人和那一筐血肉模糊的土豆,越送越远,连番挥着手。
  “走吧,大黄!咱们先回去,看来我今儿得好生地躺一会儿了哟!”
  “我知道,你这样子,当然得歇一会儿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连我都知道的事情,还有人一无所知!”大黄背着脸朝身后咒骂了两声,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竟渐渐小跑了起来。
  上半辈子觉得时间用不完,下半辈子觉得时间不够用——这就是大多数人的一辈子。处在其间隙中的我,一面觉着这辈子的时间是远不足用的,一面又只能干躺在床上浪费着这些倍感用之不尽的时间。
  与回屋那日相比起来,我已在这床榻之上耗去了一百多个时辰,身体像是渐有缓和之相,却远不知何日才真算是个头。
  “你休息够了没?”大黄摇头晃脑地来到了我的床前。
  “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我拍了拍它的头,同它心照不宣道。
  “是这样的,那三个伤了你身子的家伙这些天来一直在咱儿门口要来跟你赔礼道歉,可我看你前几日之羸弱境况,便冲他们时常以鼎沸之态示次,它们也就不敢再过来了,我嘛,都是怕你在不毕复原的情况下再受甚么的冲击。”
  “不要紧,不怕事的,不怕,我准备好了,叫它们进来吧!”我招呼道大黄。
  “我和它们没什么好说的,也什么都说不了,还得你来开口。”它嗫嚅道。
  “对,对,对,我来说,我来说!”我立了立身子,把枕头垫在腰间,半躺在了床上,一切准备就绪了,便冲着门外喊道:
  “门外的客人们,可以进来了罢!”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茅草屋的大门并非是打开,而是被拉开了,就像一个大幕,就像一台戏。
  台上的人都是第一次演这出戏,却早早就都粉墨登场了。
  第一个出场的老三,他一手牵着自己那高挑的老婆,一手牵着一只高贵的金毛犬。我们彼此打过了招呼,我便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那条神采奕奕的金毛犬身上去了。
  以至于第二出场的老二,都没有被我放在眼里。我打量够了那只不知为何要来这里的金毛犬,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老三和他那高挑的老婆(还有那条金毛犬)、老二和他那矮个子的老婆。
  “大伙儿都坐,坐,坐,真是怠慢了哟,怠慢了大伙儿了!”我连忙连番作着揖道。
  然后更加尴尬的一幕在没有任何衔接过度的情况下接踵而至了:他们四个轮番冲着我这不大的房子扫了几个回合,除了我身下的这张床以外,更不见半张板凳的踪影。然后这一幕,又都出现在了我的眼里。
  于是我便更是尴尬得不行了,一边囫囵地嗫嚅着往后该张罗几张桌椅板凳供奉来客,一边做出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事儿,腾出了半个身子,招呼着他们往我的床上坐。而他们却做出了叫我更甚不明就里的事儿,在几句推就过后,老三竟把自个儿的高挑老婆推到了老二的怀里,而自己的怀里,竟又抱住了老二的矮个子老婆。
  我把这一幕看得瞠目结舌,一肚子的狐疑找不到个人倾诉。
  也就是这个时候,到了老大的出场时候了。
  我扭着半酥的身子仰着面,鼓动着唇齿向着老大诘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个回事,你的两个兄弟怎么可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苟且的乱伦事情呢?”
  我义愤填膺地冲老大喊着话,他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似的,一心把玩着牵在手里的——对了,原来老大进来的时候也随从带着一只不起眼的乡间土狗,它的不起眼,几乎到了不叫人视目的地步了,我这才定睛朝他瞅了两眼:它先是被把弄于老大的手中,后来终于还是因了自个儿的满腔戾气,挣脱了老大手中的缰绳,新莺出谷、乳燕归巢一般地往着那金毛犬的方向,架起了自个儿身下那根气血方刚,阳气正午的根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却早已控制得了身下的金毛犬。
  我对这幕已然咋舌到了不语不已,这番下来,恐怕这世上又得多出一个杂种了呀!血缘关系太近的两个人,和血缘关系太近的两条狗本质上生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都是杂种!一件正确的事情,只有在别人和你都认为它是错的的情况下,它才会变成一件错事。你要知道,你得为这世上所有的错误负责任。
  我把“你”换成了“我”,细细体会了一番,这才彻底地腾起了身体,虽还不到垂死病中的地步,却依旧不忘惊坐而起,抄起了床下的鞋子,对准了那土狗撅得仰天无隅屁股,就等挥动胳膊的功夫了。
  那土狗终究还是从金毛的身上下来了,可还不是我出的手,老大就自觉地扯了扯绳子,拉开了这有违伦理的两条狗。
  末了,我听老三叫了那位矮个子女人“老婆”,叫了那同他一起进屋的高挑女人一声“嫂子”后,他们几个人各自捋清了关系,一同来了我的面前。
  他们确是来我的面前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大推悔心负意的话,可这些话就像是生老病死面前的油盐酱醋一样不值一提,还没等我彻底反应过来,他们便连连冲我作着揖,相继退了场。
  我恍然大悟!对大黄叙道:
  “大黄啊大黄!看来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呀!除了看以外,我还得多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倘不,我对这个世界的误会就太大了呀!我原本是不该把这世界想得过坏了呀!”
  “你真打算听听别人是怎么讲的?”大黄一只眼瞥着我,另一只眼炯炯有神着:
  “那个高挑的,确实是老二的老婆,那矮个子的,也确实是老三的老婆。可正是这个样子的,那么我前几日看见老三和那高挑的,老二和那矮个子的在江边的芦苇丛里做方才那两条狗做出的猪狗之事儿,这一切又作何解释了?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假不了!你现在也亲耳在听我同你说这事儿,也确确实实是真的,一来,真假不可是囿于甚么看或者听之内的人之片面的感官;二来,这个世界确实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它总是比你相像中要来得更为骇人得多!”
  我被大黄的这一番言论讲得入了云里雾里,但转而马上一想:也就这样吧!正如它所言,我不能试图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它的模样,只会超乎我的想象。
  “那板凳的事儿......”
  “不用买多余的了!”我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冲着大黄连连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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