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三章
　　
　　汽车穿过一排排密集的行道树，又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20分钟后，沿着匝道口而下，便可以清晰地看见用铁丝网围起来的一片田地，这里就是孟波的老板张志杰的园艺公司所在地，也是孟波即将要开始工作的地方。
　　在工作了一周后，孟波已经逐渐熟悉和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和工作流程。在这儿工作的公司员工并不多，全部相加也只有5位，三男两女，除了他之外都是中年人，孟波是最年轻的。老板张志杰给孟波安排的工作，正像他所所说的那样：每天给种植的花卉盆景浇水拔草，空闲时做一些杂活，工作量不小，但技术含量不高。孟波每天先给大棚掀薄膜就得2小时，晚上还得盖好。正值酷暑高温时期，大棚里的蚊虫特多，常常咬得他浑身起红点疙瘩，让他苦不堪言，但他还是咬咬牙挺了下来。工作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孟波没有丝毫怨言，因为老板志杰对他不薄。志杰不仅给了他一份不薄的薪水，以及免费提供食住，而且单独为他配备了一辆摩托车，让他自由使用。所以，这里交通虽然不便，但有了这辆摩托车，孟波到处遛达也是很方便的，他非常满足，也有了长期在这儿扎根的打算。
　　孟波的宿舍，是志杰一位亲戚辞职后留下的单间，有16平米，简单的生活设施，却足够他对付眼前的生活。每天工作结束后，他在集体浴室洗完澡，就直接去小食堂用餐，所谓的小食堂，其实就是在一间很小的房子里搁两张桌子，供几个用餐，烧饭的阿姨是由清洁工兼顾，四菜一汤简单的很。孟波吃饭速度很快，往往10分钟解决问题，吃好后，他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空调打开电脑，享受着网上冲浪带来的美好，此时，他暂且忘记了自己是个逃犯，一切惊恐和烦忧统统抛在了脑后。
　　然而，落脚点再好也比不上家的温暖。俗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草窝”，在外更是如此。孟波的安逸，只是河里的浮萍，随时随地要被风浪掀翻，在他灵魂深处，恐慌不安要远远大于他的快乐。所以，每次在网上玩够后，他都会陷入深思，兀自想个半天。
　　孟波现在可以很随意地进入春秀的QQ空间，浏览她的日记和图片，耐心地在等待她的出现，也曾无数次的给她留言，但始终没看见她在线，他有些忐忑不安。难道她真的病了？一次次的猜想与否定，弄得他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却始终没勇气回家，彻底摆脱心里的阴影。
　　郊区的夜晚，格外宁静，少了城市里许多的喧嚣和浮躁，人的思绪可以在寂静的夜晚自由飞翔。孟波呆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又开始思念起家人，尤其是妻子春秀。自从上次从胡真真那儿得知春秀生病住院后，就一直放心不下，想探个究竟，却又无法获取丁点消息。老实说，孟波对春秀有感情的，尽管春秀并不爱他。春秀不仅貌美，而且勤劳善良，是村子里公认的好媳妇。想当年，若不是他巧施英雄救美人的苦肉计，春秀绝对不会嫁给他这位好吃懒做的男人。他也曾想用努力工作，克服自身的恶习，来改变自己在春秀心目中的形象，可“狗改不了吃屎性”，他总是陷在赌博里不能自拔。而春秀婚后，不仅要忙着做煎饼生意，而且包揽了全部的家务活，他至今连一个碗筷都没洗过。思前想后，孟波不禁热泪盈眶，觉得自己太愧对妻子，自己就是家里一个多余的人。
　　屋外，一只护园狗的蓦然吠叫，打断了孟波的思绪，他警觉地走出屋子，朝离这儿不远的大棚张望，很快在盆景区域他发现了几条人影。“不好，有贼”，他脑子闪了一下，转过身子迅速来到一间屋子敲了一下门：“陈师傅，快开门……”
　　门迅速打开，出来的并不是陈师傅，而是他的老婆，一位40多岁的女人，她茫然地看着孟波：“老陈不在，有啥事吗？”
　　孟波没言语，一把将她拉进屋子里，低低地说：“有贼，在大棚那边。”
　　“啥，有贼？还不赶快报警？”女人嚷嚷起来。
　　“你轻点，贼听见还不跑了？”孟波瞪了她一眼，又说：“报警有啥用？派出所离这儿很远，等警察赶过来，小偷早跑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和我一块去看看行吗？”
　　“我害怕，你还是叫别人吧！”女人说着，将孟波推出了门外。
　　孟波很恼火，但又不能说啥，他想再去找找其他人，可其他人都离这儿有一段路，不方便。他觉得自己不能见事不管，否则太对不起老板了。于是，他心一横，抄起门外的一把铁锹，朝盆景区奔去。
　　盆景区在整个园艺田地的中间，孟波猫着腰迅速接近盆景区一角，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小偷的一举一动。那贼是一行3人，胆子也够大的，他们似乎已经感觉有人来，但依然不慌不忙地用大力钳剪断大门的链条锁，明目张胆地将名贵的盆景，一盆盆地往外搬。孟波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这些盆景，都是老板志杰下了血本，花了几年精力培植的珍贵玩意。他不免有些着急，头脑一热，就提着铁锹冲了出去。
　　“好大胆的毛贼，看你们往哪儿跑？”孟波大声喝道。
　　那3个人吓得不轻，四处逃散。孟波也没继续追，因为他觉得东西没丢就好，于是就将盆景一盆盆往里搬。然而，还没等他搬完，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他顿时昏厥了过去。等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老板志杰正站在床边。
　　“你总算醒过来了，吓死我了。”志杰如释重负地说。
　　孟波感觉头脑很疼，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才发现头颅被一层层纱布裹着，右手臂上打着点滴。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志杰微笑着。
　　“头还是疼，不过，没关系，我能忍受。”孟波喃喃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朝志杰瞅了一下：“老板，那些盆景没被偷走吧？”
　　“没有，因为老陈老王他们及时赶过来了……”志杰说。
　　“那些贼呢？”
　　“没逮着，都逃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报案了。”
　　孟波还想问什么，这时，医生来了，他将一张检查报告递给了志杰，并拿出听诊筒，在孟波的胸口听了听，又查看了他头上的伤势，最后说：“你头上的伤没多大问题，只是受了脑震荡，休息几天就会好。”
　　一听说自己没事，孟波就想坐起来回去，却被志杰按住了：“别心急，就在这儿好好呆几天吧！”
　　孟波心想：没事我呆在这儿干嘛？万一警察来调查此事怎么办？我岂不是露了陷吗？他急急忙忙地说：“大哥，谢谢你的关心。既然没事，我还是想回去休息，我呆不惯医院，太难受。”
　　志杰不知道孟波肚里的小九九，他信以为真，托着下巴想了想，说：“要不这样，等明天上午医生再来检查，如果确定没事，我用车来接你回去怎样？”
　　“嗯，好吧！“孟波勉强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四章
　　
　　高速行驶的列车，骤然刹了一下，之后又缓缓向前推进，春秀知道东海市快到了，家就近在眼前，她忍不住振奋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早晨的窗外，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又欲开始抖动它赤热的翅膀。春秀睁大着眼睛凝望窗外，看着那从窗口一掠而过的田野、桥梁以及高楼大厦，饶有兴趣地在寻找自己所住的小村庄，寻找自己那用石棉瓦粗砖搭建的简陋小屋，可是等到列车抵达车站，她也没看见这一切，心里不兔有些失落。虽然这简陋的小屋，只是自己暂且生活的驿站，但她对它已经有了感情，早已经把它当作可以挡风遮雨的港湾。
　　与老李夫妇惜别后，春秀拖着拉竿箱下了车。在出口处，她看见孟兰挤在人群里，正朝她招着手：“姐，我在这儿。”
　　春秀笑了，她也朝孟兰扬了扬手，然后朝她疾步走去，在外面与孟兰来了个热烈的拥抱。
　　“怎么样，姐，还顺利吗？”孟兰接过春秀手里的拉竿箱，笑咪咪地问。
　　“行，你好吗？”春秀莞尔一笑。
　　“好。姐，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一快去吃小馄饨吧！”
　　于是，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姑嫂俩美滋滋地吃起了小馄饨。
　　“这几天我不在家，妈怎样？”春秀瞅着孟兰，问。
　　“还是那样，呆在家里，很少出门。”孟兰拨动着碗里的馄饨，回答。
　　“你哥没消息？”
　　“没有。不过，警察倒来过一次。”
　　春秀顿时紧张起来，她赶紧附着身子，小声地问：“警察问了你啥？他们准备对孟波要做啥？”
　　“姐，看你紧张的。警察只不过随便问了一些情况，就走了。”孟兰轻轻一笑。她吃完馄饨，用餐巾纸抹了抹嘴，又说：“其实像我哥这样的案子，算不了什么大案要案，警察可能早搁置一边了。”
　　“如果真像说的这样，那倒好了，可你哥为啥迟迟不肯投案自首呢？这说明你哥的案子不轻。警察可能还在给他机会，也可能是案子多忙不过来……”春秀低低地说着，皱起了双眉。
　　孟兰听春秀这么一说，有些沮丧，她玩弄着手里的餐巾纸，忿忿道：“我哥真不是个东西，既然做了坏事，就应该勇于担当，躲起来算啥好汉？上回在开河，我好不容易通过他朋友联系到他，可他倒好，死活不肯回来。”
　　“孟波的朋友？男的还是女的？”春秀愣了一愣。
　　孟兰霎时意识自己失言，忙掩饰道：“噢，是个男的，他小学里的同学，在开河那边做生意。”
　　“这样说来，他真要死心塌地做逃犯了？”春秀叹息道。
　　“姐，反正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今后他怎样我们也管不着。”孟兰憋气地说。
　　“道理是不错，但他毕竟是你哥，现在还是我的男人，只要婚姻存在一天，我就有责任。不是都说兄妹亲夫妻情，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怎么能不管呢？”春秀喃喃道。
　　孟兰万分感动地看着嫂子，她真想拥抱一下嫂子，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忍住了。她柔声地说：“姐，快吃吧！馄饨都烂了。”
　　一碗小馄饨，断断续续吃了好长时间才结束，回到家里已是中午10点多钟。春秀在婆婆屋里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到自己的屋里，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中午，灼热的太阳将小屋晒成一锅热水，春秀浑身是汗，打开电风扇，又忙着烧热水，打算洗把澡。这时，孟兰手里捧着春秀衣服走了进来，说：
　　“姐，这是你的衣服，都洗好晾干了。”
　　“噢，谢谢啦！“春秀抿嘴一笑。
　　孟兰眼尖，她突然看见墙壁的搁板上放着一只漂亮的花瓶，于是好奇地问：“姐，这花瓶哪来的？真好看。”
　　春秀正忙着整理衣物，漫不经心地回答：“噢，这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有好几年了。”
　　“哦，祖传的？那一定价值不菲。”
　　“哪儿呀！是我爸过去在地摊上买的，没几个钱。”春秀微微一笑。
　　“有点遗憾。不过，这花瓶款式确实不错，颜色也好，放在家里，能增添些喜庆。”孟兰说着，从搁板上取下花瓶，捧在手里仔细欣赏。
　　“喜欢，你就拿走。”春秀认真地说。
　　“不不，我只是一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我也没地方搁。‘孟兰笑笑，又将花瓶放在了搁板上。
　　由于大腹便便，春秀现在做事有些费劲，行动也有些迟缓。孟兰见她将一只很大的塑料桶放在地上，知道她要洗澡了，便问：“姐，我看你洗澡肯定吃力，我来帮你倒水搓背怎样？”
　　“那当然好了，有你帮忙，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春秀咧嘴一笑。
　　于是，孟兰兴致勃勃地给春秀提水倒水，拿洗澡所必需的东西，让春秀很舒服地坐在了浴桶里。正如孟兰所说，春秀现在洗澡确实有点吃力，孟兰起劲地给她搓洗着，还给她讲着一些趣事。忽然，她想起什么了，一拍脑袋：“啊呀，我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
　　“啥要紧事？”春秀不解地转过身子，问。
　　“是这样，姐，在你出去的当天，妈让我给你去看了一下中医门诊，配了一些草药回来，说是每天让你按时煎服。”孟兰小心谨慎地说。
　　“啥？我自己没去，医生也能看病抓药？”春秀有些吃惊。
　　“当然行喽！现在是信息年代，只要提供病史资料，医生照样能看病抓药。”孟兰兴致勃勃地说。
　　春秀无话可说，但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她忍不住嘀咕：“妈也真是的，这事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我也不知道这药喝下去，对胎儿是否有影响？”
　　“姐，不会的，你放心，我都详细问过医生了，没有副作用。”孟兰宽慰道。
　　“这，你就不懂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都有副作用。”春秀白了她一眼。
　　孟兰有些惶恐不安，拿着毛巾发起了呆。春秀扭头瞥视了一眼，心一软，说：“算了，就按妈的意思办，不过下不为例？”
　　“那当然，你回来就好。”孟兰松了口气。
　　春秀见洗得差不多了，就慢慢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用毛巾擦着身子，孟兰则给她拿来了衣服。一切都弄妥当，孟兰欲走，春秀迟疑了一下，问：“孟兰，这药啥时候煎服？”
　　“从今天开始，我等一会儿煎好给你送来。”孟兰眨了一下眼睛。
　　“你不想出去找工作了？”
　　“不想找，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想就做做煎饼生意吧！自由些，也能照顾妈。”孟兰郁郁地说。
　　春秀却笑了起来，逗趣道：“你这样做，是不是要抢我饭碗呀？”
　　“姐，你说啥呢？我怎么会抢你饭碗？我只是暂时替你做，等你生好孩子，我再另起炉灶。”孟兰噘起了嘴。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现在这种状况还能骑车吗？早不想做了。我已经和耿明说好了，等我出院，他仍然将网店交给我打理，这样也能挣一份工资。”春秀故作轻松地说。
　　孟兰托着下巴想了想，问：“姐，那你和耿明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说今晚在网上和我细谈。”
　　“姐，耿明这人真好，既帅又热情，还有爱心。”孟兰赞叹道。
　　“是呵，他对我关心帮助太多，欠他的也太多，我真不知道今后怎样还他？”春秀若有所思，长吁短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