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十九）

　　姚雪跟征帆骑车走进村里，眼尖的姚雪发现妈妈正和征帆的妈妈，站在村中间的路上等着他们。姚雪快速骑了过去，征帆却放慢了速度。姚雪骑到妈妈跟前停下车，就扑到妈妈的怀里欢叫着“妈妈，想死我了。”姚清芳拍着她的后背“妈妈也想你呢，走吧咱们快点回家，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饭菜。”姚雪跟在妈妈身边，推着车往家里走，这时征帆才来到他自己的妈妈的身边，低声说了句“你不在家，来这里干什么。”白牡丹听儿子这么说，心一下子凉了。本来一个星期不见儿子，她心里还是挺想他的。她早早做好了饭，等着儿子回家吃，听见姚清芳跟邻居说，去路上等姚雪，她也赶紧出来跟着一起来了。没想到儿子却不领情，她伸手去推儿子的车，征帆把身子一闪，不让她推车子。跟姚清芳打了声招呼，又上车骑着走了。白牡丹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嫂子，你看儿子就是不如闺女，丑丫一个星期不见你，跟你多么亲，我那个臭儿子，一点都不想我，看看他那个样子。”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姚清芳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姚雪本想跟妈妈多亲热一会，看见白牡丹失落的样子，也不好再对妈妈有过多亲热的表示。她笑着看着白牡丹不高兴的样子，安慰她“婶子，征帆不是不想你，路上他还说想你呢，不过他不会表达。”白牡丹听姚雪这么说，高兴了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姚雪跟妈妈也加大了步伐。一路上姚雪看见谁都亲热地打着招呼，甜甜地叫着大妈婶子，大爷大叔。看见她的人也都喜欢笑嘻嘻地跟她说话，他们说着，丑丫，回来了这丫头见人这么亲，真招人爱。丑丫觉得他们叫她的小名，特别亲切，她喜欢他们叫她丑丫。
　　姚雪跟妈妈和白牡丹走到家门口分开了，白牡丹回她家去。姚雪跟妈妈走进家门，看见饭桌上的菜用碟子扣着，锅里翻滚着开水。妈妈拿掉扣在菜上的碟子，跟她说：“闺女，你先坐下吃点菜，妈妈这就下饺子。”姚雪放下书包不坐下，先抱着妈妈亲了一下，坐在锅灶前给妈妈烧火。一会饺子煮熟了，娘俩一边吃着饭，一边热切地说着话。姚雪一个星期没见妈妈，心里有许多话要给妈妈说。妈妈笑眯眯地听着，看着她吃的鼻梁上，额头上都有了汗，疼爱地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丑丫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妈妈你做的饭菜就是好吃，我在学校就想吃你包的饺子。”“妈妈就知道你爱吃，才给你包的。”吃着吃着，丑丫忽然放下筷子，说了句“坏了，忘了给奶奶送点去。”说着站起来就要去拿碗给奶奶送饺子去，“我早送去了，老人吃饭早，我怕你奶奶等不及提前给她做好了，送过去了，这会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姚雪坐下继续吃饭，问妈妈“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做饭吃吗？不会糊弄自己吧？”姚清芳笑看着女儿，“你不在家，我还能不吃饭了？”“那我怎么发现你瘦了？”姚清芳摸摸自己的脸“还那样吧？没瘦。我看你倒瘦了，是不是不舍得吃饭？”姚雪吃完一大碗饺子，放下碗，用筷子夹着菜吃，边吃边看着妈妈回答说：“我也没瘦，能吃饱。”说完放下筷子，“妈妈，我先去奶奶家看奶奶去，等我回来，我刷碗。”姚清芳答应了一声，心里想，就这几个碗，我还等你回来再刷。
　　姚雪蹦跳着去看
奶奶了，姚清芳吃完饭洗刷了碗筷，把牲畜都喂饱了。静静地等着女儿回来，有两天的时间在一起呢，娘俩可得好好亲热起热。她心里想幸亏现在双休日，孩子可以在家待两天。这一个星期孩子不在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在地里干活，到了小学校放学的时候，听见放学铃声她就赶快往家里赶。回到家才想起来，丑丫不再是小学生了，她在镇上上学呢。听见外边小女孩喊妈，她的心里就觉得是丑丫在叫自己呢。走出大门看见是人家的孩子才恍然，嗨，孩子在镇上上学呢。晚上自己睡在炕上，心里牵挂着她，不知道她离开自己能不能睡着觉，不知道她晚上会不会蹬被子，蹬了被子，不会受凉吧？虽然知道丑丫能照顾好自己，可是心里还是有千万个不放心。这漫长的几天终于熬过来了，她去割肉，买鱼，去菜园里摘菜。她知道丑丫爱吃饺子，就剁馅包饺子。鱼就放在大盆里养着，等明天再做。
　　丑丫从奶奶家回来，看见妈妈把什么事都做完了，电视也不开，摸黑坐在炕上等着她。她伸手把灯打开，又把电视打开，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妈妈不看电视，两只眼睛就盯着丑丫看。丑丫看一会电视，跟妈妈说一会话，说一会话，再看一会电视。妈妈说：“你是看电视呢，还是看我呢？”她笑嘻嘻地说：“都看。”看了一会，娘俩开始睡觉，丑丫躺下钻在妈妈怀里，让妈妈搂着她，一会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丑丫这里跟妈妈一起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前屋的白牡丹自己躺在炕上心里却万分沮丧。她跟姚清芳娘俩分开之后，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家。回到家征帆正坐在炕上看电视呢，她对他说“儿子饿了吧，咱们吃饭，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征帆抬眼看了她一下点点头，白牡丹赶紧去去厨房里把饭菜摆上了饭桌。她喊着“征帆，赶紧过来吃饭吧。”征帆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无精打采地坐下吃饭。白牡丹不停的给儿子夹菜，征帆挡住了妈妈的筷子。“我自己会夹菜，你吃你自己的。”白牡丹讪讪的停住了给儿子夹菜的筷子，她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儿子。跟他说什么他都嗯嗯呀呀地答应着，也不说好也不说坏。妈妈问他学校里的事，他也敷衍着。白牡丹觉得儿子跟她之间像是隔着什么，她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儿子跟她之间的隔阂。她还记得小时候儿子总是有那么多的话跟她说，小嘴一天到晚不闲着。睁开眼睛就喋喋不休地说话问东问西，有时候被他问的都心烦，觉得什么时候他睡觉了，才能清净一会。只从他爸爸去世以后，他的话一年比一年少。问他什么话都爱答不理的，问得急了才说上一两句。她觉得这孩子越大越弄不懂了，她想跟他认真地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娘俩默默无语地对坐着吃饭，征帆低着头不看妈妈，使劲的吃着饭菜，好像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吃饭上。他知道妈妈在盯着他看，也知道妈妈希望他能跟她说点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对妈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不爱她是假的，谁家的孩子不爱自己妈妈。可是他对妈妈的爱却越来越淡漠，他也知道妈妈是爱他的。妈妈对他的爱不比别人对自己的孩子少，可是他总是觉得不对味。他希望自己的妈妈也像别人家孩子的妈妈一样，脸是黑红的，那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他希望自己的妈妈双手是粗糙的，那是经常劳动的结果，他希望自己的妈妈身上散发着青草的味道，庄稼的味道，而不是脂粉的味道。他不愿意面对着妈妈那张白嫩的脸，不愿意看见妈妈那双细长白皙的手，听见妈妈说话他心里也烦闷。别人家的妈妈说的都是庄稼啊，地里的活啊，妈妈说的都是穿衣打扮。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不是过日子的话，他明显的觉得自己的妈妈跟别人家的妈妈不同，那不同不是让他骄傲，而是让他心里难过。
　　征帆吃完饭，放下筷子回自己屋去睡觉，电视还在响着。只从爸爸去世以后他就自己一个屋住着，妈妈那个屋子，妈妈不让他进去，他没进去过几回。电视一直放在他自己的屋子里，后来妈妈又买了一台彩色的电视，放在他屋里，把黑白电视搬到她的屋里自己看。征帆坐到炕头上，又开始看电视。他听着妈妈在外屋把锅碗洗刷了，妈妈洗刷完又过来坐下想跟他说点什么。他不理妈妈，只管自己看电视，妈妈坐着也不说话，就看着他。看得他心里不舒服，他抬头不情愿地跟妈妈说：“妈，你回你屋睡觉吧，我也要睡了。”白牡丹听儿子跟自己说话了高兴地说：“我不困，想跟你说会话。”“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要睡觉了，你去你屋吧。”
　　白牡丹听儿子说话不耐烦了，站起来走了。征帆看妈妈走了，自己又看起了电视。他不是困了，就是不想看见妈妈在自己的面前。
　　第二天是个特别好的天气，姚雪早上起来跟妈妈说，要跟妈妈下地干活去。姚清芳说地里没什么活了，就等着秋收了。她让姚雪在家写作业，自己去地里拔点花生，掰几穗玉米回家煮给姚雪吃。姚雪非要跟妈妈一起去，她想去地里看看。姚清芳拗不过女儿只能带她一起去了。姚雪跟妈妈一起走在大街上差不多有妈妈高了，姚清芳每当跟女儿走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很感慨。女儿真的是长大了，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懂事了。
　　姚雪跟妈妈走在一起自己心里也挺高兴，她回头看看妈妈，发现妈妈的头上有了白头发了，眼角有了细纹，她引以为骄傲的妈妈也要老了。她的心里忽然不好受了，她说：“妈妈，你的头上有一根白头发，我来给你拔掉。”说着就停下脚步要去给妈妈拔白头发，姚清芳脚步不停的往前走，说着“不用拔，谁没有白头发。”姚雪撒娇地说：“我的妈妈不能有白头发。”姚清芳笑着说：“妈妈老了，都四十多岁了，还能没有白头发。”姚雪说：“我的妈妈不许老，要永远年轻。”姚清芳看着女儿娇憨的样子心里感觉特别甜蜜，她一边走着路一边说：“行，妈妈不老，永远年轻。”姚雪高兴地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嗯，这样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