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梁克俭之前想象留在村里等候自己消息的牛进步是如何如何焦急，事实证明梁克俭所料不差，在见到牛进步的一刻，梁克俭发现，除了自己想象中牛进步爬电线杆与实际情形稍有出入之外，牛进步的焦急之状与自己所想的毫无二致。企足而待的牛进步站在村口的老樟树下，走进村口，望着衣服上沾了些许树屑的牛进步，梁克俭几乎怀疑牛进步在等候的过程中是不是爬上树去瞭望过。
　　“老牛”，看见牛进步，梁克俭稍一踟蹰旋即紧走了几步走到树下神情疲惫的和牛进步打了声招呼。
　　“嗯，克俭，事情……有……有眉目吗？”眼瞅跟在梁克俭身后的老吴和刘二瘸子一个是一筹莫展，一个是无精打采，没有一个是好脸色，牛进步的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不安，越来越明显的从脸上流露了出来。
　　眉目，今晚睡觉可能不借助安眠药都无法入睡的梁克俭此时恐怕最不愿听到的就是眉目，为了避开这个字眼，免得再次引发对徐保寿脸部特征的重复记忆，梁克俭在牛进步努力抑制的有些发颤的询问中机巧的回答说自己从早上一直鏖战到现在没有一点斩获。
　　“不成？”吃罢午饭就候在村口的牛进步不想自己辛苦盼来的竟是这么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想起昨夜梁克俭把握十足的让自己静候佳音的情景，在树下从事观测工作达三个小时之久的牛进步心里腾的就升起了一股怨气，“你这个废物！”在不便斥责梁克俭和老吴的情况下牛进步把手指向早已发觉情势不妙正在往老吴身后挪的刘二瘸子叫刘二瘸子站住别动，老吴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让，牛进步的手指将刘二瘸子整个的从头到脚点了个遍，大声的责骂起刘二瘸子身为织袜厂的厂办主任对待什么事都不投入身心去干，还有没有一点身为一名厂办主任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被牛进步喝令站住别动的刘二瘸子虽然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姿势上都无法让老吴和梁克俭将其想象成一棵桑树，但二人尤其是老吴在牛进步对刘二瘸子的叱骂声中却一阵又一阵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牛进步的责骂令刘二瘸子无从申辩也不敢申辩，面对牛进步，长期在出气筒和受气包之间二选一的刘二瘸子在没有第三种选项的情况下只能委委屈屈的一声不吭。
　　“说，到底为什么不行？”见自己的叱骂不但令刘二瘸子而且连带老吴和梁克俭都大气不敢出，胸中怒意稍减的牛进步转口问起刘二瘸子这件事为什么会没有成功，正被牛进步剋的神游天外浑然已不知所处的刘二瘸子显然没有料到牛进步在骂意勃发之际竟不忘统筹兼顾，问起自己这件事为什么会失败，低眉顺目的刘二瘸子一时来不及敛住心神便在梁克俭鏖战的提纲挈领下脱口说自己是地煞星遇到了天罡星，不是一个等级，打不过，没办法。
　　这真是叫乱七八糟，所幸牛进步体内的胆固醇没有超标，否则牛进步当场就有可能被刘二瘸子的这一番话引发心肌梗塞。
　　一见牛进步在听了刘二瘸子的话后两眼开始发直，嘴巴开合之间已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梁克俭及时对刘二瘸子的话进行了修正，为自己三人开脱了起来。
　　“老牛，我们已经尽了力了”，梁克俭上前一步遮在刘二瘸子身前，面向牛进步极尽疲惫之能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状，“我们和对方激烈的坐谈了整整七个小时”，七个小时？梁克俭也顾不得自己所说的话已经超出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四知范畴，反正只要牛进步不知道就行了，激烈坐谈七个小时是个什么概念，诸葛亮就是舌战群儒两个来回恐怕也只能自叹弗如，牛进步半信半疑的神色中梁克俭说在这七个小时的时间内双方自始至终都谈得异常激烈，说绝非自己三人不尽力，而实在是对方不是泛泛之辈，梁克俭胡扯得兴起，想到自己三人临走时徐保寿从门里扔出的木条，梁克俭最后在把徐保寿说成是整个针织界人人都敬而远之的袜坛怪杰后索性直接一步想象到位，说自己之所以失败主要的原因在于双方拉锯的关键时刻对方抛出了一根杀手锏，“杀手锏？什么杀手锏？”被梁克俭蓄意安排进入五迷三道这一特别区域的牛进步一听之下大感诧异，梁克俭目光一转瞥了瞥老吴，沉重的摇了摇头说对方在自己锲而不舍的恳求之下声言自己再这么死磨硬泡的纠缠下去就在洽谈的楼上放飞刘二瘸子，让刘二瘸子具体体验一回什么叫翱翔，梁克俭说见对方施出这么卑鄙的伎俩，自己是万不得已才打消了力图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同意挂靠的念头。
　　梁克俭这一番表明不是自己没有能力而是为刘二瘸子安全计才导致事没谈成的辩解顿时令牛进步再没了话说，更何况此时还有一旁的老吴在梁克俭给出的辩解中别别扭扭的做着“情非得已”的名词解释。
　　“这件事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只一会，心知此事已绝然无望的牛进步还是忍不住颓丧的问了梁克俭一句，梁克俭一听沉重更甚，说梅溪乡织袜厂现在在自己看来基本上就是一个魔窟，非孤胆英雄不能前往，自己是不能再去了，说否则的话很容易被人误会自己是对生活丧失了信心。
　　眼看在梁克俭的带动下老吴和刘二瘸子均在摇头，忧心如酲的牛进步为了给老吴三人创造出一个良好的思索环境，从而使三人在思索中产生更普遍的责任感，当下一背身也懒得再理老吴三人便顾自朝村中返去，望着牛进步步履蹒跚的背影，心内俱自怀着愧疚的老吴三人立即在树下开始积极的展开思考，刘二瘸子率先从思考中生出普遍的责任感。
　　“我仔细看过，他们的袜子质量好像比不上我们生产出来的袜子”，刘二瘸子一语揆情，老吴和梁克俭默然不语，“我想了想，他们的袜子之所以能往外卖不过就是在袜子上包了一层玻璃纸”，刘二瘸子二语度理，老吴和梁克俭迷惑的看着刘二瘸子，不知道刘二瘸子要说什么，“依我看，我们能不能把我们的袜子也包装一下，这样不就可以对外销售了吗。”
　　刘二瘸子三语惊醒梦中人，梁克俭和老吴一听之下脑子豁然开窍，刘二瘸子说得不错，为什么不跳出帮人加工半成品这一思维定式来自行生产销售，虽说没有电脑绣花，但只要将生产出的袜子比对梅溪袜厂的袜子进行一番简易的包装应该不难对外销售，联想到自己之前在这里为了等候罗文田所谓的技术人员而卖出去六双袜子的亲身经历，突然间感觉热血有些沸腾的老吴激动的一把搂住刘二瘸子盛赞刘二瘸子就是一盏指路的明灯，说这件事如果真的能成，日后自己将任凭刘二瘸子在厂里由着性子假公济私。
　　参照梅溪乡织袜厂袜子的包装样式来对自己厂生产出的袜子进行包装在老吴想来应该不再需要花费多少钱，只需简单的印个商标，一张价格低廉的玻璃纸，一双袜子便可以正式投放市场，望着牛进步远远的即将走进村中的背影，老吴兴奋得当时就要追上前去把这个想法告诉牛进步，同样因刘二瘸子这个建议而感到振奋的梁克俭一见老吴准备去追牛进步，意欲贴身有的放矢，忙一手抓住老吴，说眼下三人逛县城逛得俱已疲倦，此刻放矢极有可能射不主皮，说既然有了明确的想法，不如现在各自回去休息，待养足精神后明天再与牛进步商讨此事也不迟。
　　老吴听梁克俭说得在理，遂依言强按住去追牛进步的冲动，梁克俭随之又接着对老吴说明天分头行事，由老吴去和牛进步谈袜子包装销售一事，自己则去了解一下袜子的市场，如此双管齐下以争取尽可能的挽回今天逛县城所耽误的时间。
　　梁克俭具体将其下步措施对老吴一说出老吴连忙点头表示同意，在梁克俭的安排中没有分派刘二瘸子去干点什么，被牛进步的叱责挫伤了自尊心的刘二瘸子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块废料当即要求梁克俭是不是能三管齐下，最好也安排个能体现难度的事让自己去干，刘二瘸子主动请缨，而且是要求去干一件比较有难度的事，梁克俭闻言之下神色挑剔的瞟了刘二瘸子一眼，郑重其事的说目前的安排正好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说刘二瘸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让人觉得有分寸感，如果强行安排，届时事半功倍就极有可能会转变为事倍功半。
　　进村的路上，刘二瘸子一直在试图努力说服梁克俭安排一件事让自己去干，而梁克俭也一直在摇头，转眼前面就到了乐山小学，在与二人分手之际，面对呶呶不休的讨差事讨得险些涕下沾襟的刘二瘸子，目不忍睹的老吴信口便对死活不肯答应刘二瘸子的梁克俭说了一句：“梁支书，你看看就安排刘二瘸子明天到妇委会里去干点什么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