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再次走进环球袜业公司的大门，徐总殷勤备至的请声中刘二瘸子望着万金佑迅疾走向屋后的身影率先口无遮拦的就问了一句，“徐总，售后扯皮业务部是干什么的？”刘二瘸子一进门便抛出压在心头这块笆斗大的疑惑，徐总笑容可掬的脸立时就显得有些挂不住。
　　“咳，咳，呃……”这要命的问题牵扯到自己公司袜子的质量，如何能对前来购买袜子的客户言明，顿时语塞的徐总哼哼唧唧，正在脑子里琢磨怎么来回答刘二瘸子的这句话，嘴对着徐总却把眼睛落在别处的梁克俭在刘二瘸子一问出口紧随其后也口无遮拦的说道：“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会是一家环球袜业公司，真是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天知道梁克俭是不是把难以想象说成了不堪设想。正在寻思如何回答刘二瘸子的徐总却猛然从梁克俭的这句话中得到了启发，“售后扯皮业务部不干什么具体的事”，受到启发后的徐总言词顺畅无比：“我公司主要是本着麻雀虽小六脏俱全的核心思想才成立了这个部门。”
　　面对梁克俭和刘二瘸子的口无遮拦，徐总一言以蔽之，置身于天井之下的老吴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天井四周雕有图案的额枋上。堂前迎面是一副“九代同堂”的木雕图，两米多长的图案中三十多个人物或立、或坐、或行、或止、各行其事，姿态各异，形态极为逼真。老吴扭头依次看去，“渔樵耕读”“八仙过海”，额枋上的木雕无一不精巧细腻，人物雕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成立这个部门当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证本公司的产品销量”，徐总紧接着对自己的核心思想鞭辟入里，老吴的目光从一副“竹林七贤”的图案落在了天井两侧的门上。天井的两侧各有十二扇门，全都雕有花草与一些飞禽走兽，其间门的中段各雕着一则孝义故事，合起来正是二十四孝。
　　“徐总，后面是生产袜子的地方？”徐总在梁克俭的一启之下一发而不可收，刘二瘸子及时把从门上掰下来的半截木条朝地上一扔投木断流。刘二瘸子明显含有参观意图的询问中老吴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向那道通往屋后的侧门，“来来，楼上请楼上请”，辨明刘二瘸子扔出的木条是出自自己公司门口的栅栏门，徐总隐隐的显露出不快的神色，话被刘二瘸子一打断，似乎并不愿意领老吴三人去到屋后的徐总随即走向天井右侧的一处楼梯口，提步“嗵嗵”登上两阶后侧身让在一旁对着老吴三人举手相招说屋后现在已无曲径，目下很难通幽。
　　“请请……楼上请……”老吴三人在徐总的邀请声中原地未动，闪在楼梯旁的徐总一见于是加大招手的幅度并从指缝中露出一副管窥蠡测状再度邀老吴三人上楼，刘二瘸子当先走向楼梯，“小心，小心”，站在陡窄的楼梯上，徐总侧转身一脚上一脚下贴着板壁让过刘二瘸子对跟在刘二瘸子身后的梁克俭和老吴说楼板年久失修要注意脚下，刘二瘸子一听吓得赶紧站住。
　　循着光线的入口，三人当下跟在徐总的身后朝楼上走去，待得一登上楼，进入光线的入口，三人的眼前瞬时一片大亮，古色古香的房中三面俱是排窗，槛棂窗花上雕满的都是各式各样冰梅灵芝的图案，青砖，黛瓦，窗外放眼望去屋舍相连，街坊巷弄，高墙围合，几处飞檐翘角，几处竹篱绕舍，青山白云的映衬之下，显得宁静而祥和。
　　“随便坐，随便坐”，古朴典雅的房中靠窗摆放着一张半新不旧的办公桌，几把折叠椅，徐总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拖过三把椅子，张头张脑的刘二瘸子把目光落在了房中一个老旧的博物架上。“缝缝补补又三天”，陈列着一双双袜子的博物架顶端的墙面上贴着一条很能说明扯皮业务部存在之必要性的企业标语，惊讶的刘二瘸子反复的将这句话在口中念了几遍，老吴和梁克俭在刘二瘸子的念叨中抬首一瞧这条标语一时也大为错愕，“这是？”愕然的梁克俭正待开口问问为什么不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徐总早已在口中紧急解释起了说自己公司之所以会打出这样的企业标语主要是为了在偷工减料的整体意识方面能对本公司的员工起到一些潜移默化的作用。
　　听了徐总的解释，老吴和梁克俭马上端直身体由随便坐变成了正襟危坐，刘二瘸子当下几步走到博物架前拿起一双袜子仔细的就端详了起来。这是一双经过了漂白工序的袜子，除了一层简单的玻璃纸包装和袜上粗糙的商标之外与自己厂里生产出的袜子并无多大区别，整双袜子拎在手里轻飘飘毫无质感，在质量方面，刘二瘸子觉得手里的袜子比起自己厂里生产出的袜子很是不如。
　　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刘二瘸子不免想更仔细的瞧一瞧袜子的内里，徐总一句“过来坐”刚说出口，刘二瘸子竟毫无顾忌的当着徐总的面“刺啦”一声撕开了袜子上的玻璃纸，惊得徐总脸上的黑痣猛的一跳。撕开袜身上的玻璃纸包装，刘二瘸子从中抽出一只袜子抓住两端用力的拉了拉，单薄的袜身在外力的作用下顿时夸张的象一条裹脚布，刘二瘸子卷起袜筒，徐总张大嘴巴，一双、两双，三双，当刘二瘸子接连把三双被自己绷脱了形的袜子搁回原处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头颈又从架上拿起一双袜子撕开包装时，徐总再也坐不住了。
　　“哎哎，他怎么这样？”综合刘二瘸子的撕、拽，加之之前扔木条的成套粗蛮动作，徐总大概从心里认定刘二瘸子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叫他住手，快叫他住手”，按照刘二瘸子这种劳逸结合的验法，不消一刻，架子上的这些袜子肯定会全部报销，徐总惊恐的冲着老吴和梁克俭叫了起来。意犹未尽的刘二瘸子在梁克俭的制止声中终于停下了手，在返身就座的一刻，眼见怫然不悦的徐总用一种类似于劁猪从业者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瞄来瞄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给徐总造成极大反感的刘二瘸子连忙对徐总解释说自己历来不拘小节，徐总抿住嘴唇，紧叩的四黄素牙象一道防止德国入侵的东方战线，老吴见状，旋即接过刘二瘸子的话，声称刘二瘸子在自己当地是出了名的狷介之士，还望徐总不要见怪。一声干笑给正在分辨时机的梁克俭提供了一个适时说明来意的机会，“徐总……”一直不愿正视徐某人的梁克俭勉为其难的盯着徐总微翘的下巴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来意，而不尴不尬的徐总在听了老吴和刘二瘸子的解释后大概是为了表明自己沉下的脸是由于地心引力造成的，与吃了哑巴亏无关，几乎就在梁克俭开口的同时，徐总以每秒大于79公里的速度腾身从椅子上蹿起，重又恢复热情对老吴三人做起了自我介绍。
　　“本公司目前就我一个总统，我姓徐，双人徐，徐保寿。”
　　“徐总……统？”在超音速的状态下人发生口误的情况在所难免，徐保寿一自行介绍完，并不以为徐保寿口误的刘二瘸子一听徐保寿竟然把自己称作是这家袜业公司的总统，于是当即在对徐保寿言明自己三人来自何处之后也不甘示弱的指着梁克俭向徐保寿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村的村支书梁克俭，同时也是我们村妇委会的寡头”刘二瘸子在以梁克俭的最新职务向徐保寿介绍时估计是充分的考虑到了梁克俭鳏夫的身份竟绝妙的从嘴里冒出寡头一词，徐保寿一下子被当场震住，“妇委会的寡头？”
　　在老吴殷切询问刘二瘸子嘴里什么时候能吐出象牙之际，徐保寿迷惑万端的睁大两眼望着梁克俭问妇委会的寡头是一个什么行政职务，梁克俭瞠目结舌，在一时难以辩解的情况下，仓促的梁克俭只得抱着虚伪过头就是谦虚这一世人惯用的处世智慧答非所问的说这都是由于自己在维护妇女权益的工作上没有做出什么突出的贡献才会实至名归。得不到答案的徐保寿嘴里不住的吟哦着“妇委会寡头”缓缓的离开座位状如不知如何取舍“推”“敲”的贾岛开始在屋子里埋头踱起步来，见此情形，不敢容徐保寿往深里想的梁克俭立刻便对徐保寿说明自己三人此来的目的。
　　“徐总，我们到这来……并不是要买袜子，而是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可以，可以，我们将以最优惠的价钱销售给你们”，被妇委会寡头弄得神魂颠倒的徐保寿吟哦之间显然没有留意梁克俭说什么，只以为梁克俭所说的必然与购买袜子有关，踱来踱去的徐保寿在无法思成于行的混沌状态下一句每遇客户屡说不爽的话脱口而出。
　　“不不，徐总，不是……这个借钱的问题……”时见徐保寿误会了自己的来意，显得有些焦灼的梁克俭在提高声量时一不留神将“价”说成了“借”后正准备再次告知徐保寿自己的来意，而徐保寿在听得借钱一词后刹那间已转过神来。
　　“什么？你说什么？帮助？你们不是来买袜子？”如果说人态度在一瞬间转变的最大极限是720度且很少有人做到，那么徐保寿用实际行动对自己能力做出的证明让老吴毫不怀疑此人可能青年时期就在这一领域获得了终生成就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