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原材料照例还是从总厂购买，鉴于发财的远景明朗，老吴这次将购买原材料的金额追加到五千元，罗文田对老吴此举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由衷的感喟老吴有这样的魄力实在是块干大事的料，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不知什么原因，经过一通电话联系，放下电话的罗文田竟口称老吴的魄力出乎了厂原料科的意料，五千元的原材料一时半会难以供应，要过两日，问老吴是安心再等两天还是留待托运。
　　归心似箭的老吴没有多作思考，对罗文田说目前自己厂里的原料还足够半月之用并在未征得刘二瘸子同意的情况下就把以后来橘州送货的任务当着罗文田的面指派给了刘二瘸子，说此次购买的原材料可以由刘二瘸子下次来交付产品时一并带回，刘二瘸子一脸愁容，罗文田趁机伸手要求握别，一见罗文田又亮出了大力金刚掌，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双赢效果的老吴和刘二瘸子心有灵犀，几乎同时把手伸向了秦秘书。
　　可怜秦秘书，被老吴和刘二瘸子一人握住一只手，再见声中硬生生的被老吴和刘二瘸子从椅子上拉到了门外，屋内的罗文田不可遏制的放声笑了起来，恣肆的笑声就像弄堂里那破旧墙面上圈写着的一个个“拆”字，透露出令人难以品咂的况味。
　　急于返程的老吴和刘二瘸子在办事处的门口与秦秘书简单的作别后便匆忙的朝巷外走去，从巷口到街口，刘二瘸子反复就自己的瘸腿向老吴坦言自己不能胜任运输队长一职。老吴明白刘二瘸子的心思，当即从谈恋爱的角度对刘二瘸子详加阐述了距离产生美的理论，劝刘二瘸子要时不时的和陈小妮保持两百公里以外的距离，声称唯有如此陈小妮的芳心才会彻底被刘二瘸子俘获。自己之所以让刘二瘸子来送货完全是出于为刘二瘸子考虑，耳听老吴说的头头是道，尤其是听了老吴最后说陈小妮的芳心肯定会被自己俘获，刘二瘸子终于喜不自禁，为了答谢老吴的良苦用心，踌躇满志的刘二瘸子一步出巷口抢身便越过老吴昂首阔步作豪迈状向一辆停在街边的三轮车走去，而意想不到的一幕就在刘二瘸子豪迈的步伐里发生了，“三轮。”
　　大步走向三轮车的刘二瘸子刚刚扬起手对正坐在三轮车上待客的三轮车夫喊了声“三轮”落在刘二瘸子身后的老吴就见豪迈的刘二瘸子突然间一个前仆“咕咚”一声莫名其妙的整个人就矮了大半截，顷刻间只剩下了个头和胸部露在地面上，乍一见此景，老吴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突然发生了地陷一类的纯自然灾害。
　　刘二瘸子“哎呦哎呦”的呻吟声传来，街边的“三轮车”伊哩哇啦的指着在地面上只露出小半截身体的刘二瘸子对一下惊住的老吴叫喊着老吴听不懂的橘州土话，“你，他掉下去了。”
　　“三轮车”间或冒出的一两句蹩脚的普通话令老吴悚然一惊，掉下去了？老吴暗道不好，急忙跑上前去，待一跑近前这才发现刘二瘸子原来掉进了路边的一口窨井里。
　　“有事没有？有事没有？感觉怎么样？”心头一紧的老吴眼看着在窨井里拼命挣扎试图爬出来的刘二瘸子挣扎得越来越不济，慌得忙使用了一个拔苗助长的动作一把薅住刘二瘸子的头发使劲的往上拽。在这种情况下，刘二瘸子就是想对老吴说感觉良好都困难，“哎呦，不行不行，”刘二瘸子杀猪一般的嚎叫了起来，老吴只得停下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三轮车”。
　　“师傅，麻烦您来帮个忙。”
　　“不麻烦，不麻烦。”
　　“三轮车”显得非常愿意乐于助人，一听老吴开口相求马上就奔了过来。
　　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窨井旁，“三轮车”朝着井口的边缘连跺了两脚对井口的稳定性进行了分析，在确定安全后，“三轮车”站稳脚跟，两手拎住刘二瘸子的衣领在老吴的协助下一把将刘二瘸子从窨井里拖了出来。
　　被拖出窨井的刘二瘸子一回到地面上马上就露出了“泥腿子”的纯朴本色，对“三轮车”千恩万谢并言称非“三轮车”的车子不坐，老吴适时的结合刘二瘸子落井的遭遇对橘州当地的市政建设进行点评，说窨井太过深邃，一般思想不成熟的人掉进去极难自拔，城建部门不应该不安装井盖。老吴的这一番点评撩拨得不幸在窨井里独领了一回风骚的刘二瘸子心头火起，就在“三轮车”对老吴说及本地人最大的癖好就是收藏窨井盖的当口刘二瘸子俯身便从路边搬起一块大石头奋力的砸向井口，对于不慎因豪迈而掉进窨井的刘二瘸子这一情绪激动的搬石头砸井的行为老吴非常感慨，在对刘二瘸子进行安抚的一刻，老吴也终于深刻的领悟到“道德是情感的激发”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因为眼前的事实证明，刘二瘸子情感一激发，道德就体现出来了。
　　而事实求是的说，刘二瘸子所体现出的道德还远不止这些，接下来当三轮车将老吴和刘二瘸子载至车站，老吴因“三轮车”要价过高而与在车费的基础上附加以助人为要价之本的“三轮车”力争不下的时候，情感依旧处于激发状态的刘二瘸子趁着“三轮车”不注意蹲下身又把道德体现在了拔气门芯上。
　　老吴和刘二瘸子从橘州乘车返回到家乡，夜空，在城市所有的必经之路上已撒下了一片星辉，二人在城里简单的填了填肚子再趁着夜色赶回乐山村时，黑魆魆的村子里早已是一片寂静，走在回厂的土径上，听着村子里偶尔一两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惹得犬声低呜，老吴和刘二瘸子各自都加紧了脚步。
　　车间里没有一丝灯光，上中班的女工都已经下班了，走进学校，见柴火棚里也是漆黑一片，老吴自言自语了一声“茂盛去哪了？”
　　“是不是打牌去了？”刘二瘸子几步走到柴火棚前在门上摸了摸，回身对老吴说：“可能是打牌去了，门锁了。”
　　老吴没再吱声，来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拽亮了屋内的灯，乱糟糟的柴火棚里比老吴走之前更显凌乱，“瘸子，你早点回去吧。”
　　走进屋老吴左右看了看走到床前抡起床上的棉被用力的抖了抖对杵在门口的刘二瘸子说道，“那我，这就回去了。”
　　浮动的微尘里有日未赌的刘二瘸子一脸的技痒难熬。
　　在门外晃个身就离去的刘二瘸子被灯影越拉越直，等刘二瘸子走得没影，老吴关上门，从口袋里取出除去买原料余下的货款又细心的数了一遍，等胡茂盛回来交给胡茂盛明天去存，老吴耐着性子拿起一本书靠在床头边看边等胡茂盛，可整整一夜，老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胡茂盛都没有回来。
　　隔日一早，整晚不见胡茂盛回来的老吴一起床便开始在车间与学校的门口焦灼的来回徘徊，上班的时间已到，上班的女工在老吴的视线里已经三五成群的出现在进厂的路上，然而胡茂盛却还没有回来，老吴隐隐的预感到胡茂盛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校门外的话音越来越清晰，笑语沓沓，耳听得如玉和春花的声音也夹杂其间，焦灼的老吴快步走出校门。
　　猛一见骤然现身的老吴，如玉眼睛一亮，女工们嬉闹着跑进车间。
　　“回来啦，”几日不见老吴对如玉来说似乎已成阔别，在见到老吴的一刻如玉娇羞难抑，“嗯，昨晚回来的，”如玉动情的目光里老吴压住心头的焦灼对如玉展颜一笑，“送去的袜子没有问题？”从老吴的笑意里如玉大致猜出送去的袜子应该都通过了检验。
　　“嗯，基本上合格。”
　　这时瞧如玉身边的春花一声不吭，心系胡茂盛的老吴大略的把罗文田的话对如玉重复了一遍便向春花问起了胡茂盛的下落，“春花，茂盛呢？茂盛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春花粗声大气的吼了一句“不知道”把老吴吓得一抖，“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啊？”老吴诧异的盯着春花，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我怎么会知道，”气鼓鼓的春花估计是临时决定引进类似于河东狮吼这一类尖端的吼声，细小的喉管还来不及进行改造，负荷过量，一句话吐出，嘴角一撇连着朝地上呸了两口，喘了喘气才又接着说：“别问我，我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老吴闻言大愕，转眼看了看如玉，却见如玉朝自己眨了眨眼，老吴正迷惑间，春花头一扬，已端出一副小女子何患无夫之状大大咧咧的朝车间里走去。
　　“这是怎么了？分手了？”春花一走开老吴急忙向如玉探问起这其中的缘故，“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见老吴神情急切，如玉伸手拽了拽老吴的袖子与老吴走到校门口的墙根边，说在老吴去橘州的当天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来找胡茂盛，“女的？找茂盛？”老吴一愕，“什么样一个女的？”
　　“胖胖的，看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吧。”
　　如玉边说边俏皮的用手比划了一个水桶的形状，扑哧一笑道：“长得蛮好看。”
　　“柳芹。”
　　如玉夸张的手势里老吴声音一紧，脑海里迅速冒出柳芹的模样，“咦，对，我听胡茂盛是叫她柳芹，”老吴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中如玉双手一背，歪下身子将脸探到老吴的眼皮底下古里古怪的刁声问道：“你也认识她？”
　　“喔，认识，她是茂盛以前的同事。”
　　通过潜水的方式认识柳芹的老吴面对如玉动机不纯的疑问想都没想便略去自己曾在湖里干过非法打捞的事，只说自己是通过胡茂盛才认识的柳芹。
　　老吴一说完，如玉扮了个鬼脸，冲老吴坏坏的一笑接着说柳芹那天到厂里来时胡茂盛和叶春花正在车间里倾情上演半生缘，说二人表演之精湛令一车间的人无一不从中品鉴出什么是风流韵事。而就在剧情进入高潮阶段，男女主人公正为相互称呼对方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潘金莲与西门庆拿捏不定之际，幕后人物柳芹现身了，如玉说柳芹那时是仓促上场，没有准备好台词，走进车间一见到胡茂盛和叶春花的亲密之状立刻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胡茂盛当时嘴里急喊着“柳芹”就撇下春花追了出去，追到操场上的胡茂盛拦住柳芹，不停的说着什么，如玉说柳芹的情绪异常激动，胡茂盛又是点头又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