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作品名称:尘结 作者:弹阙 发布时间:2016-04-27 10:39:36 字数:4046
刘二瘸子进屋与裘亏本一照面就问裘亏本昨晚住在何处令裘亏本一怔,元慧敏锐的从刘二瘸子问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刘二瘸子不满的情绪,作为稳定场面的敏感元件,元慧立刻陪着笑对刘二瘸子说裘亏本昨晚就住在禅房的隔壁,并解释说自己是因为和裘亏本在对可持续性骗钱方面要进行广泛深入的研讨才做出这样的安排,发怔的裘亏本一听连忙点头称是,刘二瘸子一时无语。
“施主昨夜睡的可好?”刘二瘸子气色不堪,元慧及时表示关心,这就有点无事找事了,元慧不提这一茬还好,这一提顿时勾起了刘二瘸子半夜摸门的痛苦经历,“好个屁。”刘二瘸子如一串点燃了引信的鞭炮瞬间炸响,“什么房间,连个门都没有,能睡得好吗,”刘二瘸子直言不讳,大声痛陈因为没有门的缘故自己昨晚一连做了三个噩梦。
刘二瘸子越说越激动,老吴冷眼旁观,看元慧怎么来抚平刘二瘸子激动的情绪。目睹刘二瘸子在痛陈中指天划地最后伸直两手平平的横在自己的眼前,元慧恨不得猛搧自己两嘴巴,“哦,这个,呵,施主莫要见怪,”元慧一边后悔一边快速的进行智力开发,“施主有所不知,敝寺,敝寺一贯坚持奉行门户开放政策,昨晚未及对施主言明,还望施主见谅,见谅。”经过与裘亏本的研讨看来元慧已然学会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定向思维,面对刘二瘸子设置的障碍,障碍赛选手元慧情急之下一飞冲天,刘二瘸子横伸的手顿在一个不三不四的高度,再度无语。
旁观者清,见此情景,老吴明白自己如果再继续保持旁观刘二瘸子很可能就会因元慧的话而陷入到实践检验与逻辑证明无法相联的状态中不能自拔,为了防止这一状况发生,老吴一步走到刘二瘸子的身边一拍刘二瘸子的胳膊,“听听裘兄叫我们来有什么话要叙,”老吴把话题错开,刘二瘸子的手臂像两根被风吹折的树枝,无力的垂了下来。
“对对,我正有一事要告知二位。”接下来是裘亏本的发言时间,本着简明扼要的精神,裘亏本啰哩叭嗦的从少年时代谈起,一直谈到昨天与老吴二人结伴入寺,其间颇多感慨,尤其在说到罗布泊为人勘选坟地一事裘亏本眼泪都险些流下来,老吴和刘二瘸子听得未免觉得有些不着边际,心下俱暗自猜测裘亏本一大早回忆人生用意何在,一发觉老吴和刘二瘸子准备相对冥思,不忍见二人费心劳神去猜的裘亏本难能可贵的显其厚道之处,马上揭晓答案,“自今日起,鄙人决定接受元慧师太的聘请担任龙山寺的护法,从此退出江湖投身佛教事业,所以特地叫二位来言明一声。”
原来如此,裘亏本对前半生的总结性回忆是用来强调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人生归宿,面对着这个漂泊了半生最后皈依佛门的人,老吴想说恭喜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出家在刘二瘸子看来显然是一个人对生活丧失了全部希望才会做出的选择,好心的刘二瘸子错误的以为裘亏本是在罗布泊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暴晒以至看破红尘,于是赶紧奉劝裘亏本一定要看开,再三说除了罗布泊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精彩,千万不可自暴自弃。抱着挽救的态度,刘二瘸子在劝说的同时不停的冲着裘亏本吹气,试图对裘亏本实施远距离人工呼吸。
裘亏本轻轻的一摇头,示意刘二瘸子不必相劝,声称自己已经作出决定,下半辈子坚决和元慧同流合污,见裘亏本心意已决,刘二瘸子知道多吹无益,只好放弃了挽救,“我们,是不是就走?”挽救工作失败,刘二瘸子一扭身问老吴是不是现在就离去,“嗯,走,”老吴一点头,元慧与裘亏本客气的挽留声中刘二瘸子又是感谢又是保重说得盘坐在禅床上纹丝不动的元慧和裘亏本实在是不好意思不站起身来相送,一连串的“施主慢行”混杂着纷响的木鱼声止在禅房的门口,老吴和刘二瘸子离开了龙山寺,谁也没有再回头。
——远处的瀑布,依旧,在听不见的地方轰然作响,淡蓝的天空被一只投林的夜鸦豁开了一道伤口又快速的弥合。
老吴和刘二瘸子从龙山寺返回到橘州城里时已是正午时分,算算时间再回到招待所可能早已经过了吃饭的钟点,又累又饿困乏不堪的老吴于是坚持对刘二瘸子说随便在街头买了几个大馍将就吃一顿,听老吴说要吃大馍,刘二瘸子对此表示强烈抗议,声称如今自己身佩五块金牌吃大馍有失身份,老吴懒得理睬,说了句吃不吃随你便寻了家街边的包子铺买了四个大馍分出两个硬塞给刘二瘸子。
在不情不愿的状态下吃大馍不知道是不是会激发出人的某些特异行为,总之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刘二瘸子每馕进一口大馍都会作出仰天长啸状。二人回到招待所,困倦的老吴问起服务员罗文田有没有来找过自己,在得到没有的答复后老吴打了个电话给罗文田的办事处,接电话的是秦秘书,听出是老吴的声音,秦秘书马上在电话里用略带抱歉的语气对老吴说资金已经周转开了,正准备通知老吴前来结算,老吴心中一定,连称不急,说自己明天去办事处,秦秘书清爽的嗓音透过话筒婉转的传来了一声“好,”放下电话,老吴对正在四处找水帮助恢复胃动力的刘二瘸子说了一句明天去取款,随后爬上三楼,一头扎进房间倒头就睡。整整一个下午,在老吴的梦境之外,黄昏,来了又走,一切,在黑暗中都变得简单和不值一提。
“未来,加上由想象构想出来的与之伴随的诱人成果,正是大多数人愉悦与快乐的源泉。”在叔本华说出的这句话中由于其得出的这个结论带有一定的参与性与确诊性。所以作为大多数人中的一员,在梦里构想未来构想了大半个夜晚的老吴被诱人成果刺激得从凌晨四点就开始站在窗前愉悦的翘首期盼天明,毋庸赘言,凌晨时分在窗前从事翘首期盼的运动无疑对人的耐心和精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从凌晨到清晨,老吴一直在床头与窗前的两点一线间按逆时针的方向来回转悠,当泛白的天际开始露出一线曙光,老吴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往床上一倒又睡起了回笼觉。诱人的成果在老吴的回笼觉里渐渐淡化成一抹深秋的月色,老吴恬适的打起惬意的鼾声,等到刘二瘸子把老吴从诗化的回笼觉里推醒,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几点了?”被刘二瘸子推醒的老吴一掀开被头就被刺目的阳光晃的睁不开眼,窗下乱哄哄人声一片,老吴用手挡在眼前一翻身从床上爬起。
“大概有十点一刻了吧,”刘二瘸子站在老吴床边,抬头透过窗户望了望远处车站广场上的钟楼准确的估猜道,一听刘二瘸子说十点一刻,老吴被条一掀一下子从床上蹦下地冲着刘二瘸子便吼了起来:“都十点多了?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要去拿钱吗?”
刘二瘸子估猜有方,老吴迁怒有术,瞧着光脚站在床下火气冲冲的老吴,刘二瘸子慌乱的从地上捡起被老吴连同被子一起掀落在地的衣服畏畏怯怯的递向老吴,口里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昨,昨晚睡得迟,所以睡过头了。”
老吴无暇听刘二瘸子解释,接过刘二瘸子手里的衣服,老吴三下两下穿戴好,拎起毛巾对刘二瘸子说了声“快洗,洗好去办事处”后便打开房门急急的走进了水房。刘二瘸子应了一声随之抓过牙具也跟进了水房,二人一通手忙脚乱,简单洗漱完毕,老吴和刘二瘸子片刻不停的跑下楼,在招待所门口拦了一辆机动三轮车急催着便朝罗文田的办事处赶去。
罗文田的办事处里,此时的罗文田正在督促秦秘书一遍又一遍的清点着即将支付给老吴的货款,并在督促中全神贯注的在脑子里不断的调整早已规划好的工作重心。三轮车裹挟着“突突”的轰鸣声停在了办事处的门口,秦秘书如释重负,罗文田稍一恍神,意识到是老吴和刘二瘸子到了,于是忙与秦秘书站起身朝门口望去。
老吴和刘二瘸子一踏进办事处,被三轮车的轰鸣打断了调整思路的罗文田马上对老吴拖沓的要钱作风进行了猛烈的批评,“小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这都几点了,这种对待工作的态度可要不得啊。”
罗文田批评的语气中喷涌出的善意象一坨含有太多矿物质的冰糖一样坚硬,老吴一进屋忙向罗文田致歉,“罗厂长,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睡迟了。”
老实说老吴在向罗文田致歉时实在是有点糟心,自己凌晨三四点就起床翘首以盼,眼下却在这为了贪睡向罗文田致歉。
“呵,原来是这样,早知这样我打个电话去招待所催催,这也怪我怪我。”为了一件不曾耽搁的事,极擅表现惓惓之忱的罗文田在听了老吴的道歉后批意未尽又开始了自我批评。
秦秘书颇不耐烦,即刻行使秘书职能对罗文田的批评进行了简单的摘要,就地总结出没有闹钟造成老吴和刘二瘸子睡迟这一深刻教训后说了一句“情有可原”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秦秘书的措词很达刘二瘸子的意,刘二瘸子盯着秦秘书桌前的那一摞钞票目不斜视,口中再三检讨,表示对罗文田的批评谨记于心,今后无论如何也要带个闹钟在身边。
“小吴,这两天休息的还好吧?”通过细致的观察,发现老吴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有经受过重创的痕迹,罗文田不禁对老吴面部快速的自愈能力暗自称奇,“还好还好,”罗文田惊奇的眼神里老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致力于推动佛门旅游产品经济大发展的刘二瘸子,言称自己这两天在招待所里除了往脸上抹红花油唯一可干的事就是睡觉,休息的很好。
老吴的瞎话说得谦虚谨慎,刘二瘸子在一旁顿觉大难临头。刘二瘸子有这样诚恳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通过老吴以往说瞎话的经历刘二瘸子已经准确的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那就是老吴每说一次瞎话,自己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将会遭受到一次巨大的伤害,现下听得老吴又在撒谎,刘二瘸子心惊肉跳。
“罗厂长,这钱,难不成就是,付给我们的货款?”惊恐的刘二瘸子为了避免自己又一次受到伤害,三拐两拐拐到秦秘书的办公桌前指着桌上的钞票赶快把话题转移到此来的目的上,“嗯?哦,对对,这正是付给你们的货款。”
刘二瘸子一点都不旁敲侧击,开口就是一句隐含预设的复杂问语,问得毫无思想准备的罗文田有些措手不及,老吴兴奋的搓着手,罗文田瞧在眼里,不露声色的一笑,“小吴,你送来的袜子我们都进行了检验,总的来说还不错,合乎标准,不过也有少量的不合格产品,本来按照合同规定我们不能收,但是我方考虑到你们正处于起步阶段,技术也不成熟等实际情况,所以也就带带过,希望你们下回送来的产品能够全部通过我们的验收。”
罗文田一说完,秦秘书立刻在老吴不迭的感谢声中把钱利索的交给了老吴,九千四,握着生平第一次创业挣来的钱,手指哆嗦的老吴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竟然给秦秘书打了一张“钱货两迄,互不相欠”的收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