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老吴是一个对陌生环境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从罗文田的办事处出来之后，整整一天，老吴都以一种考古者的姿态废寝忘食的穿梭在橘州城的巷子里。
　　科学的说，一个对陌生环境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在方向感上估计是比普通人要略差一些，这个经过了科学估计的优点充分的肯定了怀有强烈好奇心的老吴必然要比普通人更多的享受穿梭带来的快乐。从一条巷子到一条巷子再到另一条巷子，来回穿梭的老吴几乎快要断了气，最终在与一条狗比赛跑步的过程中老吴总算是踏上了返回的路径。
　　当老吴怀揣着一天的考古成果——几十条巷子里的人怀疑的目光回到招待所时，胡茂盛正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为老吴不负责任的失踪与如玉和春花七扯八拉。三人正心焦，春花眼尖，一眼瞅见了满脸疲惫的老吴艰难的迈着狐步踽踽而来，三人立时围上前去。
　　“到哪里去了？”如玉第一个开口问道，瞧得出如玉的神情在三个人中显得最为紧张，老吴很安慰，“我说了没事吧，瞎担心。”
　　老吴正欲对如玉说上几句抒情读物上惯见的陈词滥调，胡茂盛嘴巴一裂让老吴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如玉没有理会胡茂盛说的话，只深情款款的盯着老吴：“你不是说哪也不去，就在招待所吗？回来又看不见你，真急死人了。”
　　“我……刚出去一会。”一缕情愫从如玉关心则乱的眼神里缠向低下头的老吴，老吴讷讷的辩解道。
　　“真会瞎说，”老吴的话正在半道上，就被春花噗嗤的一笑赶了回去：“什么是一会，我们回来都多长时间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都以为你撂下我们自己跑了呢。”
　　春花说着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老吴在春花的笑声里有点脸红，老吴不想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才造成了晚归，因为这中间牵涉到一条狗，在老吴的想法里，毕竟被一条狗追着到处乱窜无论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招待所的餐桌上老吴的吃相很狼狈，在跑步比赛中获得最终胜利的老吴显然是饿急了，在老吴的狼吞虎咽下一片狼藉已经不能恰当的形容餐桌上的形势，饭一碗接着一碗，汤一勺接着一勺，当老吴最后举手公然向餐厅服务员申请换个饭钵舀饭的时候，胡茂盛和叶春花在海湾问题的基础上针对饭桶的看法又达成了一致。
　　“慢着点啊，”对于老吴这种不管不顾的吃法如玉很担忧：“你怎么会饿成这样？”
　　“没事，没事。”，老吴扒净了饭钵里的最后一口饭，在如玉的爱意里一连打了几个饱嗝：“不清楚，今天似乎食欲特别好。”老吴说的很实在，实事求是的说，一天只吃一顿，任是谁坐在餐桌前也不会食欲不佳。
　　“今天培训的怎么样？”吃饱了的老吴必须要谈一谈三人在厂里培训的话题以促进消化。
　　“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老吴话音刚落，胡茂盛蠢动了半天的表现欲马上就被老吴的话勾引了出来：“太简单了，照我说培训个三四天就足够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培训一个月？”
　　老吴没有反对胡茂盛所说的话，老吴在罗文田的厂房里亲自操作过那些机器，确实不难，再反观胡茂盛那一脸“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快活神情，老吴相信在一天的时间里初步掌握机械维修的技术对胡茂盛这个以脑瓜灵活而顺利从顺手牵羊训练班结业的优秀学员来说并非难事，相比于机械维修，机台操作更是显得简单易懂，心灵手巧的如玉和春花对此自然是不在话下。
　　老吴转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如玉，如玉轻轻的点了点头对胡茂盛的话表示认可。
　　“罗文田一天都在吗？”这是关系到老吴胃里的食物能不能够完全被消化的核心部分，老吴说出这句话时两眼直视着胡茂盛，老吴必须要知道在自己的揣想中心怀不轨的罗文田在如玉的面前到底表现出了一种怎样的举止。
　　“在。噢，下午不在。”胡茂盛在老吴逼视的目光里用心的回答着：“中午他和我们一起吃的饭，你放心，我有数。”胡茂盛说完把眼瞄向羞答答的如玉，在目睹了厂食堂的饭桌上罗文田对如玉卖力的关心之后，胡茂盛觉得老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如玉夺人心魄的美丽让只拥有冒牌厂长这么点边缘优势的罗文田似乎铁了心的要做一只蜜蜂，在老吴曲里拐弯的饱嗝声中，胡茂盛一五一十的对老吴说出了自己所见到的情形。
　　橘州纺织总厂食堂的大厅里，罗文田的豪爽与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明显成正比，在一张堪堪能坐四个人的饭桌前，罗文田一面从口袋里掏饭菜票，一面不停的邀如玉三人就座：“今天是你们头一天接受培训，我为你们接风，要吃什么，自己点。”
　　罗文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饭菜票在如玉三人的眼前晃了晃放在桌上，胡茂盛是个客气的人，听了罗文田的话当时就伸着个脖子不停的朝着食堂的窗口频频张望，罗文田笑了笑，拍了拍胡茂盛：“你去点吧。”
　　胡茂盛闻言二话不说当即就拥到食堂的窗口前客气的点了起来。
　　“怎么样，学的怎么样，有困难吗？”一待如玉和春花落座，罗文田亲切的扫视二人一眼后随即便把目光锁定在了如玉的身上，“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又来了，如玉对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开始从心底里生出了讨厌，然而此时老吴不在身边，如玉没有可依赖的对象，如玉一如在办事处里一样依旧“嗯”了一声，依旧回避着罗文田的眼神。
　　“不舒服吗？”罗文田紧追不舍的问道。
　　“没有”
　　“嗬，那就好，那就好。”如玉冷淡的回答中罗文田风度翩翩的来回搓了搓手，一不小心正好搓到了点菜回来的胡茂盛身上。
　　“菜点好了？”罗文田忙缩回那只蒲扇般的手。
　　“点好了点好了。”胡茂盛一点头，罗文田又一伸手抱歉的拉着胡茂盛：“来来来，快坐，快坐。”
　　等待上菜的间隙里，如玉三人没有一个人主动与罗文田搭话，罗文田一见形势大好，冲着如玉又张开了嘴巴：“一定要注意身子，要多休息。”
　　这个话太不靠谱了，又气又急的如玉再不吭声，只把一脸的困窘牢牢实实的砸在了胡茂盛的身上，胡茂盛一看没有办法，只得兜着，当下揣满一身的客气就挡在了如玉和罗文田之间，满嘴废话：“感谢罗厂长为我们接风，无以为报，感谢感谢，无比感谢。”胡茂盛说着无比感谢就站了起来，站起身的胡茂盛感觉这时应该用茶和罗文田意思意思，哪知一端起桌上的杯来才发觉杯中无水，空杯不好敬人，但既然站了起来总该要有个表示，于是胡茂盛立正身形朝罗文田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不想无意间竟摆出了个默哀的造型。
　　“嗨，嗨，不要不要……不要客气。”罗文田对胡茂盛这个慎终追远的姿势大为光火，极恼怒的嗨了两声招了招手示意胡茂盛坐下，坐下来的胡茂盛眼见罗文田扭头又欲迎向如玉张口，突然扯着喉咙喊了一嗓子：“罗厂长，菜来了，让一让，让一让……”
　　谢天谢地，胡茂盛始终记得老吴的嘱咐，当然，这里面更多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牛进步。老吴说的不错，如玉如果出了些什么事，回去谁都无法交代。
　　菜，非常丰盛，档次也高，品种多以山珍海味为主，从端上桌的菜肴里，罗文田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显然是接了一回龙卷风，但既然菜都已经上了桌，罗文田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铺张浪费的话，不如索性再表现的豪爽一些，罗文田恨恨的盯着在饭桌上吃得不亦乐乎的胡茂盛：“要不要再来两瓶茅台？”
　　罗文田的豪爽中胡茂盛脑子的灵活性再次体现了出来，从罗文田的话里听出了与其话中全然相反的意思，胡茂盛赶忙堆出一脸为罗文田省钱的神态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再说下午还要培训，算了吧。”
　　罗文田吁了一口气，虽然罗文田断定胡茂盛会拒绝，但罗文田还是不禁为自己说出的话生出了些悔意，如果胡茂盛真的顺竿爬，那岂不是便宜了这个矬子。
　　为了争取获得如玉的好感同时抱着不能便宜胡茂盛的想法，罗文田开始不遗余力的朝如玉的碗里夹菜，这个已经让如玉心生厌恶的人不停用他的筷子给如玉夹菜让如玉很着恼，为了避免罗文田的筷子接触到自己的碗，如玉端着手里的碗左闪右避，罗文田那只夹住菜的手也只好随着如玉的碗转来转去，这样的过程里，意外发生了，如玉三人突然间就见罗文田在手臂来来回回的转动中一头栽倒在饭桌上，粘着鸡屁股的绿帽子顿时显得不堪入目。
　　罗文田从菜堆里钻出来时再也没有了给如玉夹菜的兴致，在饭桌上丢了个大脸的罗文田很潇洒的撸了撸额前的油污，说了句还有事就仰着个五花八门的脸走出了食堂的大门，如玉瞧了瞧胡茂盛和春花，在感到奇怪的同时禁不住捂着嘴纵声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
　　食堂里发生的这件事在回来的车上经过胡茂盛与叶春花缜密的推断，二人初步估计罗文田的栽倒可能是由于他对如玉献殷勤献的有点贫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