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付清了购买机器以及原材料的货款走出罗文田的办事处，老吴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攥着手里货款收讫的凭据，年轻的老吴觉得自己的轻松似乎与完成了购买机械一事毫不相干。这样的感觉使老吴那只捏着票据的手在牛如玉的眼中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放好了，别弄丢了”牛如玉温柔的提醒了老吴一句，这个在一路上未与老吴搭腔的女子在老吴的面前说出的第一句话里就流露出了对老吴细致入微的关心，这让老吴很意外。
　　“嗯，谢谢。”老吴半低着头妥帖的说了声谢谢，老吴不敢抬头去看牛如玉，在牛如玉慑人的美丽之前，年轻的吴声有着少女一样的羞怯。
　　在前往招待所的路上，出于对自身条件还不够完善等诸多因素的综合考虑，胡茂盛一直与跟随在老吴身边的牛如玉保持着一张乒乓球台的距离，这样在客观上就形成了一个单对单的单打局面，老吴与牛如玉一对，胡茂盛与叶春花一对，双方都抱着友谊第一的态度以窃窃私语的方式进行情感上的沟通。
　　一路上，比起胡茂盛与叶春花渐趋亲密的交流，老吴与牛如玉的交流就显得艰涩的多，二人的沟通在你来我往的一问一答中困难的进行着，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归结于老吴的羞怯，发球权一再的操控在牛如玉的手里，最终，当牛如玉从老吴的口中得知老吴的姓名并试着唤了声“沉音”的时候，年轻的吴声年轻的心开始有了人生第一次的悸动。
　　大半个下午，在罗文田为老吴等人指定的那家招待所内，老吴与胡茂盛在一间敞亮的房间里与牛如玉和叶春花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自我介绍仪式，胡茂盛显然称的上是个文化人，仪式中，胡茂盛首先充分的发挥了表扬与自我表扬的吹嘘精神，接着便以经验主义为指导思想详细的阐述了一回生、二回熟的理论，胡茂盛一回生二回熟的理论一经抛出，与胡茂盛经过密切沟通的叶春花即刻露出满脸敬慕的神色作亲密无间状一把就挽住了胡茂盛的手臂，恳请胡茂盛以深入实践的态度顺便发扬一下大无畏的逛街精神，胡茂盛转头对老吴做了个鬼脸，老吴默许的眼神里二人嘻嘻哈哈的便走出门去。
　　胡茂盛与叶春花的离开令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面对面坐着的老吴与牛如玉两个人一时间仿佛谁都丧失了开口说话的能力，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牛如玉没有了来时路上的主动，妥协的坐姿里只把一抹羞色在晶莹的脸上匀称的洇开，节奏越来越分明的呼吸声中牛如玉低垂着眼睑，静静的把玩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老吴坐立不安，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寂老吴局促的干咳了一声抬起头看向牛如玉，迎着老吴的目光牛如玉的手忽然停住了，呈现在老吴眼前的是一副动人的静物画，微微侧向一旁的头，莹润的手，洁白的脖颈，还有那束成马尾从肩头的一侧自然散落在胸前的秀发，静态的牛如玉此刻唯一与画的区别是她那起伏不定的胸口，从她那溢满了少女情怀的胸口，年轻的老吴听到的是自己不规律的心跳。
　　牛如玉默契的眼神迎向老吴时含情脉脉，这是一见钟情的时刻，在电光火石的眼神交融中，爱，在顷刻间变得清晰可触。从内心油然萌生出的爱意在老吴怦然的心跳中越来越明晰，而就在这越来越明晰的爱意里老吴的眼前突然晃过牛进步的影子，一想起牛进步模样，老吴不由得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犯窘。
　　“沉音，培训的这段日子……我们……都在一起吗？”牛如玉觉察出了老吴的窘迫，这个美丽清纯的女子单纯的以为老吴的窘迫仅仅是因为害羞，为了消除老吴的窘迫，牛如玉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难捱的沉寂。
　　牛如玉羞答答娇语含情的一句沉音给年轻的老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沉音”，这个只有父母与亲近的人才会对自己使用的称呼，此刻从牛如玉的口中说出，老吴听起来多少觉得有些不大习惯，而且，这句没有距离感的称呼把老吴在对如何称呼牛如玉的问题一下就推到了亟待解决的位置上，眼神闪闪烁烁的老吴扭头胡乱的扫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心中快速的思索着：小牛？这样的称呼显然生分，况且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牛如玉也未必会接受，那么称呼如玉？如玉自然是不难说出口，然而在相识不久便使用这么亲昵的称呼，虽然说是自己心仪的女子，老吴毕竟觉得还是有些别扭。
　　老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为难的神情不觉就在脸上显现了出来。望着老吴的神情，牛如玉微觉诧异，在牛如玉想来自己所问的并非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怎么了？”牛如玉柔声问道。
　　“哦，没什么，如玉，白天你们要接受培训，我可能不会在厂里。”老吴经过一番思索，决定还是以如玉相称，只不过在说出这句话时动心忍性的老吴极力将如玉这一称呼尽量说的自然和不露一丝感情色彩。心怀美好的牛如玉对老吴的这个称呼显然很满意，晶莹的脸上又一次泛起迷人的光泽。待到胡茂盛与叶春花再度嬉笑着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如玉已经从年轻的吴声对自己频繁的昵称中越来越真切的感触到了老吴内心深处涌动的情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不觉间已是昏沉沉的一片，叶春花与如玉咬着耳朵闹作一团，胡茂盛的义气再次体现在自己请客老吴买账的举止上。
　　“该吃饭了，走走走，我请客。”胡茂盛向如玉和春花一招手的同时挤眉弄眼的冲老吴一笑，“走，吃饭去！”昏暗中老吴心知肚明的应了一声爽快的点了点头，三人刚刚站起的身形还未形成鱼贯之势，胡茂盛已经拉开了一副东道主的架势迅速跑到楼下安排起了吃饭的事宜。
　　招待所的餐桌上，面对着满心喜悦的如玉春花与胡茂盛，老吴特意要了一瓶白酒，在这个异乡躁动的傍晚，老吴四人以庆祝的名义各自端起了身前的酒杯。酒，使胡茂盛的行为越来越放肆的同时，也令活泼的叶春花越来越活跃。二人在你推我搡中渐渐扎成了一堆，如玉往老吴的身边靠了靠。
　　“茂盛，茂盛。”老吴一连唤了胡茂盛几声，意欲提醒胡茂盛在人进人出的餐厅里注意场合，可处于勾搭阶段的胡茂盛此时正在挑逗的高屋上建瓴，预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奸，如何还能听得见老吴的叫唤，胡茂盛在叶春花的面前露出一副积极要求献身的神态让老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身边如玉微微的喘息声清晰可闻，老吴看了一眼如玉喝了一半的杯中酒，轻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如玉娇柔的一摇头，面对老吴的关心，如玉对年轻的吴声报以一个绚烂的微笑，编贝般的牙齿闪着润玉般的光泽映入老吴的眼帘，心如鹿撞的老吴心神一乱用脚在桌下猛的踹了踹胡茂盛：“听我说，茂盛！”胡茂盛被老吴踹得一脸错愕。
　　“明天就要进厂接受培训了，你一定要用点心，如玉和春花你要照应着点，否则的话出点什么事回去怎么交待。”老吴对胡茂盛的嘱咐确切的说是针对如玉，如玉的身上汇集了太多让男人觊觎的美，想起罗文田的眼神，年轻的吴声心内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嗐，放心，我会的。”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为了在春花的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雄性魅力，胡茂盛突然敞开的嗓门使得餐厅里所有的人均自骇了一跳，春花骂了声“要死”，在叶春花的啐声中，胡茂盛侧过身去二人又自调笑了起来。
　　“沉音，那你这些天会在哪儿？”当老吴在胡茂盛与叶春花的调笑中猛然嗅到了如玉浑身散发出的少女体香，不胜酒力的老吴借着酒劲把脸迎向了贴首而来的如玉，所有懵懂的情感在炽热的眼神里烧灼，在这一刻提炼成无法蛰伏的爱恋，老吴动情的说道：“我白天就呆在招待所里。”
　　这就有点喝上头了，白天在招待所，晚上什么的干活？及时发觉自己言语有误的老吴舌头一大跟着又说：“我晚上也不去哪，我也会到厂里看看，只等你们培训结束。”
　　老吴的解释中如玉胸前的秀发随着如玉低垂的螓首落在了老吴的手臂上：“我们晚上会在一起。”
　　老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补上这最后的一句，这句从下意识里脱口而出的话已然流露出了年轻的吴声对这一份前世命定的爱开始有了最初的眷恋。
　　餐厅打烊的时间到了，在不足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胡茂盛与叶春花已经就海湾局势的国际问题由开始的对立达成了最终的一致，在服务员的催促下，抱着和平愿望的两个人歪歪扭扭的朝楼上走去，老吴和如玉也匆忙站起身，而就在离开餐桌的一刻，老吴身边的如玉突然脚底一滑一个趔趄扑到了老吴的肩上，老吴急忙伸手揽住如玉，抱着一时紧偎在自己胸前的如玉，年轻的吴声在内心又一次的悸动中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