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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作品名称:阿一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6-03-09 16:11:53      字数:3605

  “你小的时候犯了错,是由你的法律监护人来承担你的责任;等你长大了,你又把责任推给社会;等你融入了社会,你就又把这世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这个世界。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错,唯独一个人没有错,那个人就是你本人,对吗?”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可以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人的脾气都是别人给的。举个以前小时候的例子吧,那个时候每到过年,到家家户户去窜门的我们都会被人往口袋里硬塞入糖果,这个人塞一点,那个人又塞一点,于是我们在别人眼里便是一副膨胀的样子了。二姐如今就成了这个模样,她的脸色变得难看,面容变得扭曲,眼泪变得涔涔。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憋着一泡尿来的,所以人越是活到最后,便越是憋屈、越是痛苦。
  二姐狠狠地跺了跺脚,打开了那扇家门,连随手带门的动作也顾不上了。
  我呆呆地望着那扇虚掩着的家门,那一个个消失在了门后的轮廓,仿佛又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了。
  “对了!”门外又传来了二姐的声音,又传来了她的脚步声,又出现了她的声影!
  我喜极不慎地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沙发来,可我的欢喜方兴未艾,便被二姐的一盆冷水,浇得再无可长之势头:
  “我去给妈妈上完坟后就回公司的,这个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以后也慢慢会有我自己的房子,既然妈妈都不在这里了,我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话毕了,那扇虚掩着的门终于还是被大姐重重地关上了。
  被饿了一整天的乐观的人看见了一顿丰盛的食物,便会不假思索地迎头而上,大快朵颐;同样的情况,放在了悲观的人这里,他就会想:为什么我自己会被饿上一整天?我在这里享受食物的同时那些还在继续饿肚子的人又怎么办?我今天吃饱了,明天的食物又有保障吗?是这个样子的:乐观的人看见的是生存,而悲观的人看见的则是生活。
  我在一瞬间从乐观滑落到了悲观的谷底,我又呆呆地望着那扇紧紧关上的大门,足足有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条命还能够活多久,更不知道在这段时间内我又该去做些什么,我就像是个种地的农民一样,靠地吃饭,靠天活着,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只是听天由命罢了!
  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虚脱无力,渐渐倒在了沙发之上。
  屋子外的夜幕渐渐渗进了屋子,我这才赶紧起身把这房子的灯开得敞亮。人自己造的光其实很有限,最多才是可以照亮自己罢了,但这对于自己而言,似乎也够了。我再一次蜷缩着身体于沙发之上羸弱不堪,望着已经黑透了的夜幕,我幡然觉悟:在人生这条道路上,我不觉得对未来一无所知能够让我们感到自己是不幸的,那些垂死之人是最有体会的:这条路上唯一能够被人看见的,只有尽头。
  如今的我们,无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都已经经历过了,那我们也该知道了,原来以前那些我们翘首以盼的好日子和尽力逃避的坏日子,都没如我们所愿。唯一出现在了我们面前的生活,让人无法相信它的真实性。
  我不明白,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合群的,我更不明白,又是什么让我现在变成了一个不合群的人。也许是因为我与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吧:既然我们不是来自于一个世界的,那么我们也完全没有必要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所以我要去往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世界才好。至于和我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姐姐,她们同我来自于一个世界,我们至少该有这同样的一个想法才对:去往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世界。
  我就像是从冬天活到了夏天一样,穿在我身上的生不带来的东西在一点点地被脱了下来,让我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我还没来得及成家,便失去了原本的那个家,于是我便没有家了!这个被称之为“家”的躯壳,也没有存在的太大必要了!
  我应该在下一个冬天到来之前,赶紧离去!
  我拨通了房产中介的电话:
  “我这套房子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卖出去?”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我在电话这头的自己的沉默之中,开始变得更加沉默起来:人的生活就像是一幅正在完成的画,每一个元素都是一点一点地完成的,没有谁的人生是一蹴即就的,这种东西既然我们急不来,就不必去干着急了罢。
  我揶揄了几句客套话便挂上了电话,我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就像以前这个家里的每个人一样!
  我放下了电话,支起了身子,我不知道我该为此感到兴奋还是不舍,兴奋和不舍都不是可以数得清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此刻的我是兴奋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我更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它们的那一边才是。
  我不停地在屋子里踱着步,不知道为何,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还在这个房间里,便随处都是妈妈的气味:锅铲自己翻动着锅,传来了红烧排骨的香味;拖把自己拖着地,不时冒着几缕洗衣粉的清香;衣架自己架起了还残留着前两天的汗渍的母亲的衣服......
  或许对于每个做儿子的人而言都是一样的吧,母亲的味道,就是五味杂陈的!
  我躲进了卧室内,亦为了跟这个房里最重要的东西做个告别。
  我来到了书架前,闭合了所有裸露胴体的书本,我重新抚摸了她们每一个的身体,这些在我孤独的时候陪伴着我,满足了我身体和精神欲望、就快要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的书,这些我熟悉无比又赖以生存的书,要和我分开了!
  “不管了!不管了呀!莫非陌生的东西就会置人于死地吗?”我大声地笑着,大声地咆哮着,大声地嘶声力竭着。
  这种快感让我一发便不可收拾:是的嘛!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见陌生的人,开启一个陌生的生存模式,又不会让我死,怕什么?人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概而论,我们统称它们为“无知”。因为不知道花花草草,形形色色,人来人往......所以大家都叫一些东西为“植物”,另一些东西为“动物”,实在不知道的,就叫它们“东西”而已。
  而我该做的,就是去认识一些别的东西了罢!
  人会在两种情况下沉睡下去:这个世界昏暗下去的时候和我们眼前一黑的时候。我在整个夜晚里错过了前一种情况,后一种情况,在前一种情况过后,接踵而至。
  “阿一先生,阿一先生,好消息啊!好消息!”我艰难地抬手把手机抓到了耳边,一阵聒噪的催促声在我的耳膜旁鼓动个不停。
  我像是站在了拔河的中间节点一样:我的左手边响彻着沉睡下去的声音;我的右手边鼓动着更大声响的起床声。我把身子向左倾斜着,不料却连人带绳被拽到了右边。
  “你说吧,说吧,什么事?”我稀松的眼睛渐渐明了。
  “阿一先生,好消息呀!我今儿一早把你的房产信息挂在了我们这里,不刻就有几个人想要接手你的家,我从中选了个最合适你出价的一位业主,人家一次性当面付清全款!”原来是房产中介的小伙子,一个劲儿催着我要赶紧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家。
  “这么快?”我稍有懈怠地问道。
  “不快,不快,说快也不快啊!早上出的售,中午卖了出去,还不算最快,不算!”我还不大敢相信电话那头的声音,便伸手把手机拿回来放在眼前瞟了一下:果真不假,已是日上三竿的茬儿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这才放下心来把手机再搁到了耳边:
  “阿一先生,要不是我说的呢,这世上有多少人羡慕着你的家啊。”
  “他们要的是我的房子!”我败坏神气地冲他吼了一声!
  他在电话那头被我的话惊得顿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挂电话,就这样静候着自己的沉默以及对方的殷勤。
  白头发的人都把头发染成了黑色,黑头发的人又把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时间久了,白色还是白色,黑色还是黑色,一切又都褪回到了原来的本色:掩盖是需要时间的,而解释需要更多的时间,人只顾着制造问题,却把解决问题的责任,推给了时间。
  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电话那头故作大气的尴尬毫无保留地传到了我的面前,我继续一言不发地配合着他的尴尬:
  “对,对,对,你说是房子,那就是房子!我现在和新业主就在你的楼下,要不你现在就下来,我们谈一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我带着相关证件,别无其他,便“啪”地关上了家门,下了楼去。
  “哎哟,你这卖房比我们买房的速度还要快啊!”那个新业主,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一个人在我们两个之间快言快语着。
  “我的钱已经打到你的卡里面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住进去?”他摇晃着脑袋围着我转。
  “现在!”
  “就现在?”
  “对!”
  “你不用搬家吗?”他彻底被糊住了脑袋。
  “不用,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了!”我不知道我说的这话究竟占多大的理,可有道理和真理从来就不是一回事,这世上没那么多的真理,一句话既可以糊弄到别人又能够安慰到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只觉得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轻松、自在了,我穿着一身衣裳,揣着钱包手机和银行卡,一个人走在了路上,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将要去往何处了,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从下一刻开始有谁知道我要去往何处的话,那就是我自己了。
  对于我这个死了妈的儿子来说,就连死都不足为惧了,还怕什么呢?死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无非就是和某人团聚而非和她分离。我时常可以看见健步如飞的人“刷”的一下就窜到了我的前边去,他并非远行,而是回家去了。我尽量跟着他的步子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走着走着,前面的路,竟就渐渐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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