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镜

　　老奶奶送的这本【重生之旅】，我才看了几页，还有厚厚一沓以后慢慢看吧。这几页介绍了郭太太如何家破人亡，郭太太应该是老奶奶，她的孙女也叫月月，老奶奶租房里祭拜的那张全家福和书里的一模一样。因为老奶奶给我的好印象太深，我不相信她是从罪恶之城出来，幸亏故事魔邪奇幻。
　　老奶奶告诉过我书是土地公公变的，我倒有点相信。书中的背景是人生的海洋，土地公公又脏又臭，连土地都没有，可环境污染、水土流失不都糟蹋土地资源吗？而月月是美人鱼转世，不知道接下来月月能否脱胎换骨变成真正的美人鱼。原来我和桃花源只隔着一条美人鱼的距离，可美人鱼至纯至真，至善至美，不允许任何罪恶，我如何跨得过这段距离？
　　天气好冷啊，我关上灯钻进暖暖的被窝，情不自禁地想起雨中送我回来的那个男孩。不知怎么了，每看一页【重生之旅】，我越想念男孩。真如老奶奶说的，男孩可以帮我驱除噩梦？怪不得我遇见他以后，特别想照镜子，大概喜欢上他了。每辆车的后视镜、地上的每一滩水、商店里的镜子通通吸引着我，我想知道他眼里的我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太丑了，为什么他连一个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前天路过一个以前我视而不见的蛋糕店，蛋糕店外镶了几面大大的镜子。我站在镜子前用手顺顺好凌乱的刘海，心里一遍遍地祈祷：“魔镜，魔镜，请把我变漂亮一点吧！”
　　当我对着镜子傻笑时，居然在镜子里看到我喜欢的男孩。镜子清晰明亮，他穿着和那晚一样的衣服：一条黑色牛仔裤和一件蓝白格子的外套，侧身站在几米远的一辆黑色轿车旁，右手伸进裤带，用一种魅惑又深情的目光望向我，好像望着多年的老朋友。我兴奋地转过身去，只看见黑色轿车却看不到男孩。我失落地靠着冰凉的镜子，也许眼花了。
　　那天我从蛋糕店回来，总感觉背后有人跟踪我。我有点害怕，转过身去好几次，但是路上行人众多，谁能确定谁跟踪谁？当我步入居住的巷子里时，被人跟踪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于是我偷偷地躲进一个墙角，看看是否有人跟踪我。我听到轻盈细碎的脚步声正慢慢靠近我，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吓了一跳，是我喜欢的男孩：一条黑色牛仔裤和一件蓝白格子的外套。想叫他，又不知道如何叫他，他没有名字啊。
　　我飞快地跑出墙角，他刚闪进我住的那栋楼，不知道他哪里有钥匙开门进去。我想叫住他，只能'哎——哎"地喊。“嘣”的一声，他关上了大门。我跑到楼门口打开大门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气喘吁吁地找了楼梯上上下下几十遍，迫不得已大声地喊叫起来：“是不是有人找我啊，我是茉茉啊。”
　　没有一个声音回答，我只能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租房里，要么男孩像老奶奶的书一样奇幻，要么是我眼花了。我用祈求的目光照着穿衣镜：“魔镜，魔镜，告诉我这不是幻觉。”我不希望那是幻觉，如果我喜欢的人也默默关注我，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越想越觉得他眼熟，会不会以前真的认识他呢？从老奶奶家回来的那个晚上，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他？我绞尽脑汁地搜索记忆，搜索在他送我回来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对了，那次我送花到小芳家，公交车上拉我的那个男孩是不是他？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想着想着前天的怪事，我进入了梦乡。
　　我从噩梦中醒来，眼睛痛得睁不开。由于【重生之旅】的故事悲伤沉重，这几晚我都做噩梦。今天刚好星期天，小芳约我去逛超市。每次逛超市，碰到昂贵的天价商品，总会想象一百年后超市会不会变成废墟，废墟上是否实现桃源生活。这是我控制不住的幻想，是高中那场怪病的后遗症。
　　小芳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神秘地告诉我，宝宝给她托梦说喜欢航天飞机，要小芳给他买航天飞机玩具。我惊讶不已，太不可思议了，小芳以前说过小伍希望宝宝开航天飞机去外太空寻找桃花源。我羡慕地对小芳说：“原来宝宝和小伍想一块去了，真是父子连心啊。”
　　“可不是嘛，”小芳笑容甜甜，一脸幸福，忽又想到什么，瘪瘪嘴又皱皱眉头，“呀，以后他俩岂不是一起对付我了。”
　　可是挑来挑去，很多航天飞机玩具不合小芳的心意。小芳面露焦急之色，我拍怕她的肩膀安慰她慢慢来，一定能找到喜欢的。我们边聊边挑，小芳悄悄地跟我透漏清姐的秘密。清姐准备搬过来照顾小芳，追求她的人都被她拒绝了。小芳叹息着，连连摇头：“挑老公还不是和挑玩具一样，不合心意就不要呗，可她从没认真挑过。茉茉，你知道吗？清姐的师傅也喜欢她，据说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和图书馆馆长，她拒绝过好几次了，追她的人得厚脸皮才行。”
　　其实关于清姐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都是小芳的道听途说。清姐似乎不愿提起，我从不敢问她，有时也怀疑小芳瞎猜。我也为清姐遗憾，毕竟有些情感错过了，是永远回不来的：“清姐那么漂亮，很多人喜欢正常。只是她年纪不小了，为什么不考虑谈恋爱结婚呢？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你没谈过，体会不到那种痛苦。清姐谈过一次，都不愿意再谈。”小芳声音低沉，面露不悦与担忧，眼神忧伤。我想安慰小芳，又好奇清姐的事，便说了一番怪怪的话：“小芳，我曾经想过，清姐只是表面没男人，私下里也许有！”
　　“茉茉，别胡言乱语！清姐说她逍遥自在，不想谈恋爱罢了。”小芳严声厉色地说，用手指轻轻地摁着我的脑袋，有点生气。我要解释清楚我的想法，向小芳说出我的理由：“不是那个意思，我看她写那么多情诗，到底写给谁？不可能全是一个人吧。”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她写过很多情诗，我们未必知道。也许写给一个叫‘阿枫’的人吧，她做梦常常唤着‘阿枫，阿枫’，我问她是谁时她又不告诉我。”小芳整个人完全浸入悲伤，一聊到清姐的事，都是这样，本来心情好好的，一下子变了个样。小芳怀孕不能伤心动怒，我想还是别提了。刚好化妆品柜台那边的大镜子映入我的眼帘，我想去照一下，也许能看到我喜欢的男孩。
　　当我们在一面面明晃晃的镜子前穿行时，我心里暗暗祈祷：”魔镜，魔镜，让我看见他吧。”
　　那个男孩果真出现在镜子里，目光深情地站在密集的零食架旁，衣服不变。随着我缓缓地走动，他也在一面面镜子里闪动，像蓝白蝴蝶跃动的翅膀。我要做好转过身的准备，要出其不意的，或许才能看到他。我按照预定的做法转过身去，可人又不见了。我垂头叹气，第一次百分百肯定是自己眼花。或许我太想他了，可我只见过他一次，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要是被小芳知道，肯定嘲笑我不懂得害臊。小芳用手指一下两下地摁着我的脑袋，我才从幻想中惊醒。
　　我帮小芳挑完东西，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正要走出超市，保安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怀疑小芳是小偷，要检查小芳的肚子。小芳不仅配合检查，还帮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无亲无故的跪着哀求的假冒孕妇付钱，平息了保安的怒气。小芳不是不知道世上多骗子，而是她于心不忍。我不由地想起老奶奶，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一个人去了哪里，找到她孙女没有。要是小芳认识她，那天根本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开！在这一方面，我真的很佩服小芳，虽然她脾气暴躁了点，可她刀子嘴豆腐心。
　　小伍接小芳回去后，只剩我一个人瞎逛。我像往常一样在每个路人身上寻找桃源的影子，有个全身脏臭的流浪汉引来几个小孩的围观。迎面冲来一辆白色面包车，车里冲下的几个城管要把流浪汉抬上车。不知哪一个城管逗弄流浪汉：“你太影响市容了，我们要帮你打扮漂亮一点。”
　　“我是土地公公，怎么打扮啊？要给我打扮的是你们，把我弄脏的也是你们。你们污染土地多严重，我就有多脏多臭！”流浪汉边忿忿不平地驳斥边轻易地跳出包围圈，一溜烟不见了。围观的几个小孩笑弯了腰，我也觉得流浪汉说话有趣讽刺，挺像老奶奶书中的土地公公。
　　我特意路过那个蛋糕店，特意照照镜子，看看镜子里的男孩。阴沉沉的天却下起了雨，还好我带有雨伞。小小的雨珠飞溅到镜子，男孩的身影若隐若现；倾斜的雨珠慢慢变大，滴答滴答地敲打镜子，他的身影完全模糊了；镜子湿哒哒的一团团，一条条透明的珠线不断地流下来，彻底阻挡了我的视线。周围雨雾蒙蒙，行人寥寥可数，我撑着雨伞用真挚的声音向镜子祈祷：”魔镜，魔镜，变清晰一点吧，让我看见他。”
　　不一会雨收了，镜子被雨水冲刷得比以前更干净明亮。男孩撑着雨伞站在一颗树下，还是那套衣服，还是像望向老朋友一样望向我，而且有两个他，镜子里一个，镜子里水汪汪的地面也有一个。我不想转过身去，我怕他消失。我用手摸着镜子里的他，冰冰冷冷，湿湿滑滑的。我好想飞入镜子里，去吓一吓他：”为什么跟着我啊，是喜欢我吗？”
　　我忍不住掩嘴一笑，又发呆许久，会不会我们的心灵无法靠近，他无法从魔镜来到我身边。我们之间隔着一面镜子，镜子里也有一个我，就像和桃花源隔着一条美人鱼一样，难不成我和男孩之间也隔着另一个我？怎么可能，除非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
　　也许只是我刚好带了雨伞，男孩没必要从镜子里飞出来为我遮雨。我回到租房里，在打开【重生之旅】前，我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带伞了。我的思绪回到老奶奶的故事里，虽然不相信老奶奶以前是那样的人，可老奶奶说过书是根据她的故事变出来的。如果老奶奶真的经历家破人亡，那她是如何承受过来的？如果男孩真如老奶奶说的可以解决我的噩梦，说不定我每看一页，男孩也会慢慢地从镜子里飞出来，飞到我身边，或者我飞到他那边。我一边想得美滋滋的，一边看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