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集

四十五集

1， 白天。关中州城。造反大军攻城景象。杀声四起。
2， 白天。荒野……狼烟……
画外音：自从皇后贾南风掌握大权后，诛杀了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任用张华、裴頠等一班没有个人野心的干练大臣，数年间朝野上下倒也平安无事。然而，正是由于她没有听从张华等人的劝告，因私情委派赵王司马伦都督关中，使贪婪成性的司马伦得以大肆掠夺，终于激起关西地区少数民族的反抗。四年后 —— 公元二百九十六年，雍州氐族首领齐万年起兵造反，当地胡人纷纷举旗响应，一时间，关中数十州县狼烟四起，而只会敛财毫无谋略的司马伦惊慌失措，急忙派信使向朝廷求援。
3，白天。大路。驿马奔驰。
4，白天。洛阳皇宫。室内。贾南风与张华裴頠交谈。
张　　华：这是臣等这两年来统计的天下户藉人口及田亩状况，请娘娘过目。(将本册递上。贾南风一页一页慢慢翻看。)
贾南风：各州郡加在一起，总共有多少人口呀？
张　　华：回娘娘话，我华夏臣民共计二百四十五万九千八百四十户，一千六百一十六万三千八百六十三人。
贾南风：噢，天下竟有这么多的百姓……
裴　　頠：驭民之术，要在休养生息。前几日我查阅本朝档案，才知道先帝开国之时，户口不过九十余万，而人口也只有五百三十七万两千八百九十一人。这一点，张大人应该记得。
张　　华：是啊，后来加上灭吴时所得吴国的二百三十万男女、二十三万军队和三万两千名官员，全国人口也不足八百万。而经过十五年休养生息，如今的人口比那时翻了一倍还要多呢。
贾南风：那敢情好。百姓人丁兴旺，国家自然可以多收赋税。将来再给大臣们发放养老钱时，也可以出手大方些。哎，你们说如今咱大晋朝，比那汉朝如何？
裴　　頠：以我大晋目前的国力，还远不能与盛汉时期相比。就拿人口来说，据汉和帝永兴元年统计的数字，那时人口曾达到五千三百二十五万六千二百二十九人，是咱们的四倍。
贾南风：原来如此。看来你们还得加把劲儿呀。
张　　华：娘娘放心，只要天道不变，只要百官都能奉公守法，各尽所能，各司其职，不出百年，大晋的盛世也将指日可待。
贾南风：咱们这辈子怕是见不着了。(张泓进。)
张　　泓：启禀娘娘，御史中丞周处求见。
贾南风：他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又有谁该倒霉了吧？叫他进来。
张 泓：是。（退出。）
贾南风：这个周处，不是举发张三侵占官田，就是弹劾李四欺良霸善，我看这几年他都快把朝廷里的官儿得罪光了。
裴　　頠：周中丞克己奉公，是个难得的忠直之臣。
张　　华：京城乃权贵云集之地，如果没有他替皇上管着，那些世族豪强更要无法无天。当年先帝用刘毅做司隶校尉，其用意正在于此。
贾南风：我知道。我不是替他担心吗？常言说，无官不贪，其实那些小小不言的事也就算了，何必死揪住不放？我怕他树敌过多，总有一天要遭人暗算。(周处进。)
周　　处：臣拜见皇后娘娘。
贾南风：周处，这回又是谁被你抓住把柄了？
周　　处：启奏皇后，臣要弹劾梁王。
贾南风：梁王？他犯了哪条王法？
周　　处：臣获悉梁王在去年督办治河工程时，曾贪污巨额银两。这是清单，请娘娘过目。(呈上。)
贾南风：……啊？一百万两银子竟被他私吞了一半儿？
周　　处：臣所例款项条条有据可查。除此之外，还有人举发他在大汛期间私调五百河工去为他家新建的苑林修围墙，因此，臣以为去年黄河决口，梁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贾南风：太不像话了！(拍案而起，来回走动。)把他给我抓起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周　　处：臣遵旨。(退出。)
张　　华：娘娘圣明。有法必依，才可让天下人心悦诚服。(话音未落，董猛匆匆而入。)
董　　猛：娘娘！赵王差人送来八百里加急公文，称雍州氐帅齐万年聚众造反，自称皇帝，已经攻下十几座州县！
贾南风：啊？！(忙接过文书看了，交给张华。裴頠急忙也凑上观瞧。)
张　　华：怎么？北地太守张损战死，上党和冯翊都被贼人攻占了？！
裴　　頠：唉！事情果然让先生言中了！这几年赵王在关中一带横征暴敛，任意对百姓私加课税，还强征胡人的牛羊牲畜以供私用，搞得人心浮动，早有人不止一次告他的状了，可娘娘……
张　　华：事已至此，应该赶紧向秦雍调兵遣将才是。(贾南风一屁股坐下，无语。)
裴　　頠：调兵遣将谈何容易？上次树机能叛乱，朝廷损兵折将，用了九年才将其平息，如今马隆已死多年，朝中善战者如王浑等人也都相继故去，还有谁能担当得起如此重任？
贾南风：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张华、裴頠：谁？
贾南风：刘渊。他是匈奴五部大都督，让他挂帅，用匈奴人和氐贼打仗，不是正好可以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吗？
张　　华：此事不妥！当年树机能之乱，刘渊曾亲自向先帝请缨，都被先帝拒绝了，臣为以先帝的担心是对的。用匈奴人去讨伐氐人，如果失败，则更加助长氐人的气焰，而一旦成功，则匈奴会因此而变得强大起来。匈奴的强大对国家才是最大的威胁。
贾南风：可朝中除了刘渊，谁还能胜任？
张　　华：臣推荐中书黄门侍郎解系为将。此人饱读经史，且颇知兵法，他曾与臣交谈多次，纵论天下如数家珍。以他为雍州刺史，必能平灭胡贼。只是，赵王身为征西将军并都督秦雍二州军事，恐怕容不得有人与他分领诸军。
贾南风：赵王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与人争权？我让皇上下诏，命他将雍州兵马调归解系指挥。皇上现在何处？
张 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正在西苑喂鹿。
贾南风：去，叫他过来。(张泓答应，退出。)
5，白天。洛阳街道。周处押送司马肜的囚车穿街而过。百姓夹道围观，骂声不绝。
司马肜：周处！你这挨千刀的吴贼！南蛮！寡人跟你没完！你混蛋！你王八蛋！(周处面无表情。)
百姓甲："抓得好！这个狗梁王！"
百姓乙："害民贼！就数他贪得厉害！"
百姓丙："早该把老家伙逮起来！"
百姓丁："没错！把他千刀万剐才解恨！"
百姓己："是啊，都说周御史是青天大老爷，果然名不虚传！"
百姓庚："要是朝廷里多几个像周大人这般铁面无私的清官，咱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百姓甲："人家南山打过虎，北海杀过龙，是神仙！真神仙！"(王戎混在人群中跟着囚车行走。不少有朝囚车杂物。一烂菜帮子正好打在司马肜脸上。)
司马肜：呸！呸！混帐！你们这些贱民！寡人不死，迟早出来收拾你们！周处！我饶不了你！你听见没有？你聋啦？你这无耻小人！寡人早晚杀了你！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将你五马分尸！(王戎以袖遮面匆匆凑上。)
王　　戎：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司马肜：……王戎，怎么是你？莫非你也来看寡的哈哈笑不成？
王　　戎：非也。在下只是偶尔路过此地，正遇殿下身遭不幸，故此前来安慰。
司马肜：安慰个屁！寡人这般狼狈，你只说安慰又有何用？还不快快进宫替寡人向皇后求情！
王　　戎：殿下怎么忘了，在下早已不在朝中做官，如何进得去皇官大内？
司马肜：噢，寡人被气糊涂了。你不也是被周处这条恶狗咬了一口，才丢官罢职的吗？
王戎苦笑：王爷好记性。其实我不过就是划地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十几亩官田划进了自家的园子嘛，他周处便死咬住不放，害得我还差点儿挨了顿屁板子。
司马肜：真他娘的小题大做！周处！你是个狗娘养的杂种！老子骟了你！
王　　戎：算了，殿下骂他又有何用？人家是有后台的。
司马肜：呸！不就是张华那个穷小子吗？等寡人出来，定要收拾了他！(几个差役过来。)
差役甲："靠边儿！靠边儿"
差役乙："不准靠近囚车！滚！"
差役丙："呦，这不是王大人吗？大人请挪步。"(将王戎与囚车隔开。司马肜继续大骂。不断有杂物打来。)
众百姓："奸王！""贪官！""打他！""打！"(王戎正在发楞，见周处骑马经过。忙咧嘴一笑。)
王　　戎：周大人忙。
周　　处：原来是王大人。(昂然而去。王戎大恨，啐了一口，离开。)
6，白天。王戎家。室内。王戎进，面带恨色。众丫环上前替他更衣。
丫环甲：老爷请用茶。
王　　戎：去去去，都给我外边呆着去。(众丫环忙退出。王戎一屁股坐在摇椅上，摇几下，喝口茶。一会儿，王夫人拿帐本进。)
王夫人，瞧你，好好的，又跟谁沤气？
王　　戎：没跟谁沤气，跟我自个儿沤气呢。
王夫人：这又是何苦？嗳，这是南边刚送过来的帐目，咱家在江南的那十万顷水浇地今年全都是大丰收呢。(王戎接过帐本翻了翻，放到一边，仰脸看房顶。)怎么，还不高兴呀？
王　　戎：我是高兴不起来呀。娘子有所不知，今天我随便去街上走走，本想看一看集市上的时鲜水果是怎么个行情，谁知正好遇见梁王被监车送往刑部，那景象真是惨透了。
王夫人：什么？梁王被抓起来了？不用问，准又是周处那厮干的恶事。……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王　　戎：倒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心里憋得慌。你说，周处不过是南边来的一个降将，皇后怎么就偏偏看中了他？本来他们这些亡国奴对大晋的功臣元老就恨之入骨，一旦让他们掌握了大权，能好得了吗？你瞧这几年经他姓周的手被罢官、判刑的有多少人？
王夫人：行啦，瞧把你给气的，回头再气出个好歹来，多不值。大不了就是在家呆着呗，倒霉的又不止你一个。
王 戎：哼！
王夫人：依我看，不做官自有不做官的好处，你做了几十年的官，哪一天我不在家里替你担心？与其在朝廷里跟人家明争暗斗，倒不如在家中经营生产来得自在。如今咱们有桑园千亩，良田万顷，各大州郡都有咱的产业，还愁什么？
王　　戎：废话！真是妇人之见。我若不曾做官，哪能置办起若大的家业？嘁！
王夫人：那也总得有个够吧？就咱们这份家底儿，守到下辈子也吃不完呀。你还想要啥？当初你也是竹林七贤中的一个，你曾对我说，最敬佩的就是嵇康，如今咱们钱也有了，名也有了，在朝中又没什么仇人，就做个世外闲翁，岂不比那嵇康更似神仙？
王　　戎：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我还年轻，什么时髦追什么。眼下我已经这么一把年纪，世间万事万物也都看透了，那嵇康若不是魏家皇帝的附马，我看，他做官比谁做得都大，做得都欢。
王夫人：噢，你的官做得还不够大呀？难道你还想做宰相不成？
王　　戎：你以为我做不得宰相？告诉你，这官儿越大还越好当。上次我请人给我算过了，我的官运还没走完呢。说不定哪天我真做了宰相，到那时，你就等着别人往咱家里搬金山银山吧。(王香进。)
王　　香：爹，娘，我要上街去买东西。
王夫人：什么好东西呀，非得你亲自跑一趟？
王　　香：平儿前几日买来的玉钗挺好看，我也想去买一个回来。
王夫人：叫平儿再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你整天往外跑，爹娘都替你担着心。
王　　香：爹！平儿说那店里首饰的花样可多了，女儿不亲自去，如何能挑得称心如意？
王　　戎：好，好，要去你便去吧，反正爹不拦你。只是要早些回来。
王　　香：爹真好！(在王戎脸上亲一下，出门。)
王　　戎：慢着点儿，又没人追你。你们好生侍候小姐，别让她走远。
二丫环：是。(跟王香离开。王戎望着女儿的背影，不由得发楞。)
王　　戎：你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夫人：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王　　戎：娘子有所不知，裴頠三年前死了老婆，一直没有再娶，也没听说他把家里的哪个小妾扶正。咱们要是趁这时候为阿香说媒，至少还算得上门当户对吧？
王夫人：你昏头啦？裴頠是结过婚的人，都三十了，咱家阿香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王　　戎：那又怎么样？裴頠年纪虽然大了些，可论地位，论名望，在当今朝廷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阿香嫁给他，我看一点儿不委屈。
王夫人：可阿香她能乐意吗？
王　　戎：笑话！终身大事还能由得她本人？当初你爹娘来我家提亲，你不是也不乐意吗？嫌我官儿小，嫌我矮，还嫌我说话大舌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哪。
王夫人扑哧一笑：行啦，就别提咱俩的事了。
王　　戎：我且问你，自从你进了我家的门，可曾受过什么委屈没有？
王夫人：那倒不曾。
王 戎：还是的。咱这辈子，虽然官不及贾充，财不及石崇，但要是随便换个旁人，我还真不把他往眼里夹！人生在世，一个钱，一个官，别的都是瞎扯淡。裴頠这两样一样也不缺，我看，阿香嫁给他准没错儿。
王夫人：你呀，我看你分明是想用女儿的婚姻去巴结人家，也好让你官复原职！
王　　戎：有何不好？一来阿香有了依靠，二来我捞回前程，皆大欢喜嘛。要不然，咱们生女儿又有何用？
王夫人笑：闹了半天，果然还是为了一个官字。哼，你那点儿心思我早就看透了。
王　　戎：看透了好，知根知底又知心，这才叫好夫妻呢。(拉过王夫人的手亲一下。王夫人打开。)
王夫人：讨厌！老没正经。(起身离开。)
王戎就笑：呦呦呦。(目送王夫人出门。)什么叫正经？哼！
7，白天。洛阳街道。王香和两个丫环在首饰店里挑商品。
丫环甲：小姐你看，这个多漂亮。
王 香：不好。我就不喜欢龙啊凤啊什么的。闹得慌。
丫环乙：，这支最好看。
王香接过：果然精巧！哇……
店　　主：这是一对戏水鸳鸯，小姐要是喜爱，可打九折。
王　　香：好，我买了。
8，白天。洛阳街道。王香与二丫环说笑着走出店铺。
丫环乙：小姐好福气，上次奴婢来时，还没有这个花样。
丫环甲：嗯，小姐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王　　香：此话怎讲？
丫环甲：人人都说鸳鸯上天入水莫不成双成对，小姐若把这痴情的鸟儿戴在头上，我看呀，用不了多久，准会遇见如意郎君。
王　　香：你这贫嘴！好好的又来惹我，还不撕她的嘴！
丫环乙：是。妹妹休怪，我是奉命行事。(上前撕扯，二人笑做一团。)
丫环甲：小姐饶命！奴婢不敢了……(躲闪。三人正闹着，不期刘聪刘曜兄弟骑马过来，刘聪马匹受惊，一声嘶鸣，前蹄扬起，把三个女孩子吓呆了。王香手中金钗落地。)
刘　　聪：吁！吁！(刚要发火，一看王香，顿火气全无，眼睛立刻直了。)
刘　　曜：你们是怎么搞的？走路不看着点儿，多危险！
丫环甲：哎，你这人好没道理！是你们骑在马上不看路，险些伤着我家小姐，怎么反倒赖我们？
刘　　曜：岂有此理！
刘　　聪：算了，就算是我的不对。(下马来到王香跟前。)对不起，小姐，怪我骑术不高，惊吓了小姐
丫环甲：这还差不多。(王香与刘聪目光相对，脸红。)
丫环乙：哼，你们惊吓了我家小姐，早该道歉！
王　　香：休要无礼。咱们走吧。(带丫环离开，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刘聪呆若木鸡。)
刘　　曜：小小黄毛丫头，也会仗势欺人，有什么了不起？哥，哥，你怎么啦？
刘　　聪：这小姐如此文静，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刘　　曜：莫非哥哥看上了她？
刘　　聪：不怕兄弟见笑，正所谓一见衷情。
刘曜笑：原来如此。哥哥稍候，等小弟去问个明白。
刘　　聪：兄弟不可造次……(刘曜早已去追。片刻赶上。)
刘　　曜：小姐留步！(三女停住。)
丫环甲：怎么，你还没完了不是？
刘　　曜：请别误会，刚才怪我一时粗鲁，冒犯了姑娘！我家兄长因冲撞了小姐，十分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叫我前来询问小姐芳名，贵府何处，也好择日登门谢罪。
丫环乙：噢，闹了半天，你们还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告诉你，我家小姐姓王名香，当朝太子太傅王戎便是我家老爷。你可听明白了？
王　　香：平儿不许胡说。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请公子转告令兄，彼此并无伤害，不必于心不安。
刘 曜：果然斯文可爱！(转身离开。刘曜回来见刘聪。)
刘　　聪：兄弟可打听清楚了？
刘 曜：哥哥好眼力呀，她是王戎之女，名叫王香。
刘　　聪：此女正是我梦中的美人，我定要娶她为妻。(发现地上金钗，上前拾起。)
刘 曜：哥哥何不回去禀明父帅，求他老人家请媒人前去提亲？
刘　　聪：正合我意。走。(二人上马离开。)
9，白天。刘渊府。室内。刘渊奋笔疾书，时而凝神窗外。一会儿，刘聪刘曜兄弟进。
刘氏兄弟：父帅。
刘　　渊：你们回来得正好，我正起草一份奏章，想从皇后那里讨一支将令，去关西讨伐叛贼齐万年。你们可替我想想如何措词。
刘　　聪：朝廷不是已经派解系为雍州刺史了吗？父帅为何还要请缨？
刘　　渊：解系是解系，我是我，当年树机能作乱，我数次请战，皆因齐王和贾充等人的阻挠而未能如愿。如今那些人都死了，皇后又待我不薄，我想，此时再提出要求，大概正是时候。
刘聪摇头：父帅，齐王和贾充虽死，但轻视胡人的权臣还大有人在，别的不说，现在朝中精通兵法者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父帅，而张华等人却偏偏推荐解系为将，这明摆着就是对父帅不信任。父帅即使递上奏章，恐怕也只能是泥牛入海。
刘　　渊：唉，我是不甘心呀。正因为许多人鼠目寸光，对我们胡人抱有种种偏见，所以为父才想让他们知道，事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胡人汉人同为国家臣民，为什么不能同样为国家效力呢？
刘　　曜：父帅不必为此焦虑，依孩儿之见，解系此去必将一事无成？
刘　　渊：何以见得？
刘　　曜：父帅请想，关西所以出了大乱子，都是因为赵王治理无方所致。赵王贪得无厌，他所信任的孙秀又是个刁顽小人，解系去了，他们难免与之争功，使其不能独专军事，而军令出自多门，又怎能打得了胜仗？
刘　　聪：三弟说得对。就算皇后同意父帅西征，只要不撤掉赵王，父帅去了也要受奸臣挟制，还不如不动声色，等朝廷自己来请。
刘　　渊：你们果然长进了。要是不说，我还蒙在鼓里。也罢，不写就不写。(将纸团一团扔掉。来回踱步，摇头叹气。一会儿，见二子还不走，停住：)你们还有事吗？
刘氏兄弟：父帅……
刘　　聪：兄弟说吧。
刘　　曜：还是哥哥说吧。
刘　　渊：什么事呀？这般吞吞吐吐，莫非你们在外边惹了麻烦？
刘　　聪：孩儿不曾闯祸……孩儿只是……父帅！孩儿看上了一位小姐，想求父帅做主！
刘　　渊：哦？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让你动心？
刘　　聪：回父帅，她是太子太傅王戎的女儿，名叫王香。
刘　　渊：王戎的女儿？好啊！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刘　　聪：刚才孩儿打猎回来，在街上见到她。
刘　　渊：王戎的女儿……哎，那王戎不是早就被罢了官吗？
刘　　曜：他是因侵占官田被免职的，不过，这与王香小姐并无关系。
刘　　渊：当然没关系。我是说，王戎这个人也是贪财贪出了名的。不过，他兄弟王衍与皇后沾亲，如果他真肯把女儿嫁到我家，我在朝廷里也算有了些根基……好，你小子有眼力！等过几天为父选个黄道吉日，便差媒人前去给你说亲。
刘　　聪：多谢父帅！(兄弟二人击掌，兴高采烈而去。刘渊就笑。)
10，白天。旷野。大路。晋军行进。
画外音：公元二百九十六年夏，雍州刺史解系率军西征。结果正如刘氏父子所预料的那样，由于赵王和孙秀百般阻挠，使得晋军从一开始便陷于被动，屡战屡败。
11，白天。鲁公府。室外。郭槐坐在廊下养神，两个丫环给揉肩捶腿。
丫环甲：老太太，药已经熬好了。
郭　　槐：唉，又是那苦汤子，想起来就恶心。这人要是不得病多好。算了，不喝了。
丫环甲：可郎中嘱咐过，叫您服用一个月才见效呢。
郭　　槐：郎中，郎中，净是些骗人的郎中。这都过半个多月了，不是头还照样疼，觉照样睡不好吗？你们谁要是信他的，就替我喝了吧。(众丫环就笑。贾福上。)
贾　　福：启禀老太太，贞陵停侯王戎要见您。
郭　　槐：王戎？这个老滑头来干什么？噢，一定是来要官儿的，告诉他，我没劲儿去接，叫他自己进来吧。(贾福答应，退出。一会儿，王戎乐呵呵进来。)
王　　戎：广城君近来可好？
郭　　槐：王大人来啦。好什么呀，净吃药了。
王　　戎：呦！怎么回事？
郭　　槐：反正是你们男人不爱得的毛病。也没什么，就是怎么呆着怎么不自在。
王　　戎：唉，我这两年也眼见着不行了，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动不动就伤风着凉。老啦！
郭槐一笑：我知道了，你到这儿来，是想管我要长生不老药吧？那我可没有。
王　　戎：哪里，哪里，长生不老的仙方连秦始皇的阿房宫里都没有，更甭提您这儿了。其实世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人？人这辈子，能享受富贵足矣！再有，就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份家业，帮他们寻个好前程……只可惜我那万儿他没那个福气，活了不到十九岁，就抛下我们两口子，自己先走啦……(抹泪。)
郭　　槐：瞧，怎么好好的又想起那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切都由神佛做主，谁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要我说，你现在还不到七十吧？
王　　戎：虚岁今年六十有二。
郭　　槐：还是的，孔子他爹都七十多了，还生下个大圣人，你怎么就不能？家里养着那么多丫环婆子，干吗使呀？
王　　戎：不怕你笑话，自从万儿死后，我真没少在床榻之上狠下过功夫，可弄来弄去，只得了个女儿，取名阿香，眼看今年也十六岁了。我就想，儿子没享成福，女儿就再别让她受委屈啦，怎么着也得给她找个好婆家。
郭　　槐：哦？可曾给她找过人家了？
王　　戎：您别急呀，我这不琢磨来琢磨去，就看中您的外甥了吗？
郭　　槐：我外甥？哪个外甥？我的外甥可都老大不小了，孩子都成堆成堆的。
王　　戎：啧！您怎么忘啦？就是大名鼎鼎的巨鹿郡公、侍中、尚书左仆射裴頠裴逸民呀！他前年死了夫人，到现在也没再娶，所以嘛——
郭槐直眨巴眼：怎么，你真想把女儿嫁给他？
王　　戎：那当然！……夫人觉得有何不妥？
郭　　槐：敢情好！不过，我这可是为你家阿香着想，逸民中年丧妻，你就不怕他再把阿香给克了？
王　　戎：这您就外行了不是？命理之书我也读过不少，夫妻相克，多在年龄相当，若彼此岁数差得大了，反而能尽去其克性，相安无事。我家阿香未满十六，你家逸民已经年近三十，二人差着十多岁，岂有相克之理？所以，我是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呀。
郭　　槐：得，你要是乐意，我就给你说说。这样吧，七月初三是午儿的生日，我原本想叫一家子人都到府上来聚个团圆，那时，逸民肯定也在，你呢，就把夫人和女儿一起带过来，让他们互相见个面，要是顺当的话，咱们在席间就把这门亲事定了，你看如何？
王　　戎：哎呀！多谢广城君成全！（从袖中取出一锦盒，递上。）这是我年前得的一棵高丽参，说是有三四百年了，还请广城君笑纳。
郭 槐：你看看，何必如此破费！
王 戎：哎，这东西补气是最好不过的，保您吃了百病全消。图个吉利嘛。
郭 槐：那好，我就不客气了。（示意让丫环接了。）坐吧。上茶。
12，白天。王戎府。室内。王戎进。王夫人迎上。
王夫人：怎么样？跟广城君谈得如何？
王　　戎：齐了，全齐了。我说什么来着，就凭我这三寸不烂舌，两行灵利齿，那是一拍即合。昨天我给女儿估算嫁妆，到底没白算吧。你呀，还笑话我！（往书架乱翻。）
王夫人：那你和广城君究竟是怎么说的？
王　　戎：你甭管怎么说的，反正说好了，七月初三带阿香去相亲，到时候你我可要穿戴体面些。
王夫人：这还用说吗？哎，你一进门只顾没头苍蝇似的乱翻什么呀？
王　　戎：我找昨天例的那张嫁妆单子，我记得就放这儿了，怎么不见了呢？
王夫人：这不是嘛。(拿起来递给王戎。)你找它干吗？
王　　戎：干吗？我得算清楚这笔帐！噢，我的银子能白花吗？
王夫人：什么话？这是女儿出嫁，又是不把女儿卖了。
王　　戎：那可不行，我的钱，一分一文都不能白往外扔。今天我送了她，明天那裴逸民若给我官复原职还则罢了，否则，连本带利都得给我还回来！(坐下提笔估算。一家奴上。)
家　　奴：老爷，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差媒人前来说亲。(王戎夫妇相视。)
王　　戎：嘿，这，这不是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吗？我王戎的女儿就是再不值钱，也犯不上嫁给胡人的儿子做媳妇呀！告诉那媒婆子，就说我家小姐已经有婆家了。
家　　奴：是。(退出。)
13，刘渊府。室内。刘渊与刘聪交谈。
刘　　聪：这不可能！要是阿香有了婆家，她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孩儿分明看见她脸红了。
刘　　渊：你呀，定是你死盯着阿香姑娘看，把人家给看羞了吧？
刘　　聪：不，她若害羞，就会低头而去，可她真的回过头看了孩儿好几回。她对孩儿是有意的！不行，孩儿一定要去问她！(转身往外就走。)
刘　　渊：回来！你给我回来！(刘聪止步。)算了吧，聪儿，人家既然已经回绝，不管是什么原因，此事看来是万难成就。世上好女子有得是，咱们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只管安下心来，等有机会，为父一定寻个绝代佳人给你做老婆。(刘聪欲言又止，低头退出。)
14，白天。刘渊府。后院。室外。刘曜迎住刘聪。
刘　　曜：哥，小弟已经听说了。哥哥还须想开些。
刘　　聪：兄弟说得轻巧！这些日子，我睁眼闭眼总看见阿香的影子在眼前晃，我的心都被她抓了去似的，如何能想得开？说真的，我想她都快想疯了！
刘　　曜：可婚姻之事还得两厢情愿才行。既然她不同意，咱们也没必要为此烦恼。
刘　　聪：不是她不同意，是她爹不同意。阿香姑娘的心我知道，这些日子她一定和我一样，饭也吃不下，觉也觉不好……不行，我一定要去见她一面！我要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婆家。
刘　　曜：这如何使得？她家若知道哥哥的来意，定不肯让哥哥跨进大门一步。
刘　　聪：这个……哎，讲不了说不清，我干脆翻墙而入，私下里去会她，你看怎样？
刘　　曜：不妥，不妥，万一被人察觉，岂不坏了哥哥的名声？
刘　　聪：我命都不想要了，还要什么名声？只要能见相阿香一面，就是死也甘心！
刘　　曜：……既然如此，小弟倒有个办法，今晚我愿与哥哥同去王家，你我蒙面而入，见到阿香，哥哥可见机行事，行便行了，不行则速退，也免得被认出。
刘　　聪：此计甚好。多谢兄弟！
15，晚上。洛阳街道。刘氏弟兄蒙面潜行。
16，晚上。王戎家后院。室内。王香坐在窗下，摆弄着面前的几支金钗发楞。
17，晚上。王戎家院墙外。刘氏兄弟赶到。看看四下里无人。
刘　　曜：小弟在此望风，哥哥速去速回。
刘　　聪：好，我去也。(翻墙而入。)
18，晚上。王戎家院内。刘聪摸索而行。
19，晚上。王香室内。
丫环甲：这几日小姐天天都去买金钗，都买回一大把了，还不够呀？
王　　香：唉，这些东西一个也比不上那天挑的那个好，可惜，怎么就弄丢了呢？
丫环甲：都怪那两个骑马的狂徒，说不定就是他们偷去了。
王　　香：你不要随便冤枉好人，是我一时慌乱弄丢的，与那两位公子何干？
丫环甲：如此说来，他们倒是好人了？要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哪天他们便会找上门来，把那对鸳鸯还给小姐呢。(外面有人喊："平儿，太太叫你过去一下。")来啦！小姐，我去去就来。(转身又回：)嗳，要是那两位公子来还金钗，小姐可千万别不等奴婢回来就放他们进屋呦。(笑着跑开。)
王　　香：好哇！你又拿我取笑！看我不拧烂你的嘴！(追出屋。)
20，晚上。室外。王香追出来，见丫环甲逃远，抬头望天上一轮明月，独步来到花丛边。心中烦闷，止步叹息。这时，恰好刘聪赶到，躲在花丛后偷看。
刘　　聪：阿香小姐！(王香大惊。)
王　　香：什么人？你是谁？
刘　　聪：小姐莫怕，是我。(取下面罩，走出。)小姐还记得我吗？
王　　 香：……原来是公子……你来做什么？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刘　　聪：小姐请别误会，我来这里并无恶意，只因那天小姐走时失落金钗一支，被我拾到，今晚特来还与小姐。由于怕引起看门人的猜疑，只好翻墙而入。
王　　香：啊？你……你竟敢如此？
刘　　聪：可我如果不这样做，怕是断不能与小姐见面的……小姐莫怕，我并非贼人，我乃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的次子，刘聪是也。
王　　香：噢？你就是刘聪？
刘　　聪：正是。怎么，小姐知道我？
王　　香：如此说来，你就是那个能将诸子百家倒背如流的匈奴人？
刘　　聪：惭愧，正是下在……小姐现在不再害怕了吧？(王香噗哧一笑。)小姐笑什么？
王　　香：公子既然读了那么许多的书，难道不知道翻墙者为贼的道理？你就不怕我喊人？
刘　　聪：小姐要喊便喊吧，事到如今，我干脆把这颗心向小姐掏出来！自从上次见到小姐，你的音容相貌便深深留在我的心里，像刻上去的一样，抹也抹不去，抠也抠不掉，实在让我寝食难安！请小姐宽恕我们匈奴人说话直率，我爱小姐，爱得发狂！我其实就是为了再看你一眼，和你说句话才来的。(王香的心一阵狂跳。)小姐，你怎么啦？(那边喊："平儿，快点儿！"丫环甲叫："哎，就来，就来。"出现在院门口。王香大惊。)
王　　香：公子先躲一躲。(将刘聪推进花丛。)
21，晚上。室内。丫环甲进屋，先从桌上拿刺绣，不见王香，四处找寻。
丫环甲：小姐！小姐！（刚要出门，王香进。）
王　　香：叫什么呀，我在这儿。
丫环甲：吓我一跳，奴婢还以为小姐不见了呢。
王　　香：大惊小怪。院子里花好月圆，我正在观花赏月。太太叫你有什么事？
丫环甲：上次太太让我绣一件小袄的面子，奴婢刚做了一半，太太叫给她拿过去看看。我去了啊。(离开。)
22，晚上。室外。丫环甲出，王香惴惴不安跟出来，见丫环甲出了垂花门，急步来到花丛前。
王　　香：她走了，你出来吧。(刘聪钻出来。)
刘　　聪：小姐果真不喊人了？
王　　香：我若喊人，还能让你在此藏身？
刘　　聪：多谢小姐！
王　　香：你来还我东西，应该我谢你才对。金钗在何处？
刘　　聪：金钗在此，请小姐收下。(交与王香，顺势拉住手。)小姐……(王香挣脱。)
王　　香：公子既有此意，何不托媒人上门求亲？
刘　　聪：……我担心小姐已经有了婆家，所以……
王　　香：公子不必多虑，我至今尚未许配给人。
刘　　聪：真的？……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明日我便禀明父帅，请他托人再来提亲！
王　　香：再来提亲？莫非你家已经来过？
刘　　聪：实不相瞒，日前我家媒人曾经来过贵府，可你爹说你已经定亲。
王　　香：我爹真这样说过？
刘　　聪：这是媒人回来后说的。(王香低头不语。)小姐……
王　　香：我真的还没有婆家，一定是我爹嫌你家带来的礼物太少，才加以拒绝。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我爹最爱的就是钱，只要公子肯出大价钱，管叫我爹能同意这门亲事。
刘　　聪：原来如此。好吧，我一定照小姐说的办。时候不早了，小姐也该回屋休息，我去也。(去而复返。)
王　　香：公子还有何事？
刘　　聪：我只想再看小姐一眼。今晚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到小姐，还请小姐赐我一物，让我见物如见人。
王　　香：自从见到公子，我也是朝思暮想，长夜难眠，公子不弃，你我的终身既然缘于这支金钗，就把它送给公子，以作纪念。
刘　　聪：多谢小姐！(接金钗。摘下腰间匕首。)这腰刀是我的防身之物，从我懂事时起，便不曾离身，今日将它赠与小姐，以表我心！(赠刀。)我去也。(转身离开。王香挥手，目送他消失，拔刀看，然后还刀入鞘，紧紧贴在胸前。)
23，晚上。王戎家墙外。刘曜在墙下等候。刘聪翻出。
刘　　曜：怎么样？(刘聪兴奋不已，从怀中取出金钗晃晃。刘曜一惊：)莫非哥哥没见到小姐？
刘 聪：见到了！见到了！这是小姐给我信物！
刘 曜：哇！恭喜哥哥！（二人击掌。)她可对哥哥说了什么？
刘 聪：她说她并没有婆家，她爹之所以将媒婆拒之门外，只是图多收些聘礼而已。
刘 曜：太好了！钱算什么东西？！
刘 聪：咱们走！(二人离开。)【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