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歡 』(33)

　　之君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大嫂裳霓的话犹如炸雷一样在耳边滚动着：“哼！我早就看她不对！一双桃花眼转来转去的，这样的女人不惹出点子事情来根本就不可能的嚜。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她要真的冰清玉洁怎么会惹来这种事情？那个男人怎么就只盯住了她一个人？我就不信！还有，为什么她不去公安局报案？既然被强奸了就应该让强奸犯伏法，她为什么要自己认了？什么为了那个姚木木，肯定是假的。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深明大义的样子！好像真的多伟大似的。我最烦这样的女人了。在学校，这种女孩子就是狐狸精一样，不出事一个个都得意的什么似的，出了事就都这样，也不想想自己平素里的行为，果然节点，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之君摀住了耳朵，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状。
　　尤家二老很为绿茉遭遇这样的不幸难过叹息，也并不觉得裳霓的话正确。可是，对于绿茉不去公安局报案也不能够理解，即便绿茉简单的解释了原因。尤家二老对之君说：“要不，先将婚事往后延一延？”之君没有任何反应，两位老人也只能够冷眼旁观，却不再提起要见亲家的话了。绿茉的父母已经来了。
　　绿茉不去公安局报案，父母也不完全理解，以为绿茉害怕身体的检查，——听说为了取证，很多被强暴的女人都要接受身体检查，最让人难堪的就是精液的检查。一般施暴者的精液都会留在底裤和女人的身体里，想到这个，不仅绿茉，就是母亲都脸色大变，怎样屈辱的检查？！看着憔悴的绿茉，父亲只说了一句：“茉茉，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人，要善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母亲什么都没有说，不时叹息一声，目光从来没有过的担忧。绿茉也沉默着。
　　春节假期很快就过去了，父母看见绿茉除了比往常更加沉默之外，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异常，也就不再待下去了。回家的前一晚，母亲跟绿茉说：“茉茉，爸爸妈妈明天就回去了，你看我们要不要跟之君的父母打个电话？”小心翼翼的声口。
　　绿茉看着母亲，微微攒了眉。
　　“要不就算了。”
　　绿茉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从来不看见母亲这样小心翼翼过。“我先问一下之君。”
　　“嗳。”
　　绿茉走进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摁了之君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绿茉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喂。”终于，就在眼泪冲出来的一刻，之君的声音敲到了耳膜上。
　　“之君，是我。”竟然有些怯怯的声口。
　　“绿茉，有什么事情吗？”淡淡的，很客气，绿茉的心沉下去。
　　“哦，我父母明天就回去了，想跟你爸爸妈妈说一声，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似乎有些吃惊，“明天就回去了？”
　　“嗳。”
　　“我给你打座机吧。”之君依旧淡淡的。
　　“谢谢你！”绿茉的眼泪滴落了下来。
　　之君已经挂了电话。绿茉忙擦了擦眼泪，走到客厅，父母两双眼睛立刻看过来，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目光，绿茉心里酸楚楚的，一股没来由的歉意袭过来，何曾看见清高的父母这样哀肯的目光。
　　“之君等下打过来。”
　　“哦。”立刻，两个老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提着的心落尽了肚子里。
　　电话响起来了，绿茉接了，跟之君简单说了两句，就将电话听筒递给了父亲。之君的父母在电话里寒暄了几句，停了停，好像有些尴尬似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平素并不很多话的父亲开口了：“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尽管这一次没有见到，总应该告诉一声的。”
　　“您太客气了。”之君的父亲有些尴尬的声口说道，“本来，我们应该坐一起吃个饭的。是我们做的不够好。”
　　“哪里哪里，您误会了。”父亲的脸涨红了，“我们没有那样的意思。不过觉得要回去了，总应该说一声的。”
　　“哦，哦。”之君的父亲连着“哦”了两声，“老伴儿，你也跟亲家说两句吧。”
　　父亲听了，忙将电话递给母亲。
　　“亲家，下次我们去你们那里。”之君的母亲说。
　　“嗳，嗳。”听见之君的母亲称呼自己“亲家”，母亲的眼睛都湿了，只连连点头，“有机会一定去我们那里转转，南方的城市跟这里总有些不一样的。”
　　“那说好了，到了夏天我们一准去。”
　　“嗳。”母亲点点头，脸上渐渐的有了笑意。
　　“亲家，你看，这次来我们也没有好好的接待你们，真的是怠慢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好好补偿。”
　　“看您说的，我们绝没有介意，真的。”
　　两位母亲又说了几句，都尽量小心不要提起绿茉的遭遇。终于，母亲“呵呵”笑了两声，“那就不多说了。……谢谢，谢谢！好的，再见。”挂了电话，母亲看着绿茉，“茉茉，之君的父母还是很喜欢你的。”
　　绿茉的鼻子又红了，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到底没有能够说什么。　　
　　木木站在父母家门前，房门里传出来一阵音乐声，喜气洋洋的，过年的味道。潘玉章面无表情的站在木木身后，他并不愿意来岳父家，可又不得不来，春节到底是中国最隆重的节日。木木回过头看看。
　　“钥匙？”潘玉章问，手里拎着木木的皮包。
　　“嗯。”
　　潘玉章拉开皮包拉链，手伸进去在里面一阵翻腾，拿出一个钥匙包，“这个？”
　　木木点点头，拿过去，开了门。潘玉章的脸上立刻展开一个微笑。
　　“姑姑！”姚树的女儿宝儿跑过来，往木木身上扑。
　　“宝儿！”潘玉章忙挡在了木木前边，“不能撞了姑姑。姑父跟你玩儿。”
　　姚树也走了过来，一脸的笑：“宝儿，跟姑父玩儿。你们来了。”
　　“嗳。大哥到得早。”潘玉章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去替弯腰不方便的木木解开鞋带。
　　“我们也刚刚到了没几分钟。”姚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潘玉章没有看见。
　　“嫂子呢？”木木往客厅里看了一眼。
　　“厨房里呢。”
　　一阵好闻的味道，木木却忙捂了一下嘴巴。
　　“怎么？”姚树睁圆了眼睛，“反应还那么严重？”
　　“好多了，这样的味道就会有反应。”
　　“怪道妈刚刚还说你们俩不会这么快就来呢。”
　　“哦？”木木看着姚树，“妈说什么了？”
　　“妈没说什么，就说你还反应。你那么敏感干什么？”姚树看着妹妹。
　　“我怎么敏感了？真是的！”木木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玉章，你去跟爸妈打声招呼，我就不去了。”
　　潘玉章点点头，进了厨房。
　　姚母从厨房里出来，脸上带着笑：“我就知道你害怕做饭的味道，刚刚跟你爸你哥嫂他们还说呢，不等到饭菜做好了你们不会到，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基本上做得了，你也到了。”
　　木木微微攒了眉，胃里有些翻动。
　　“怎么？要吐？”姚母天天跟木木在一起，知道怎么了。
　　“就是有点儿恶心。好了。”
　　“喝点儿水。”说着，姚母就起了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半杯温水，走回来，将杯子递给木木。木木接过去，喝了。“好点儿了？”
　　木木点点头，看着姚母，笑了。姚母也笑了，“你呀～！真没看见过你这样的！我，你嫂子，谁也没你这样！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妈～！”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去看看你爸爸他们弄得怎样了。姚树，你摆摆桌子。”姚母说着就又走进了厨房，江黎和潘玉章出来了。
　　“木木。”江黎笑嘻嘻的。
　　“大嫂。”木木要站起来。
　　“你坐着吧。”江黎忙摆摆手，“我出来帮你哥哥摆桌子的。”
　　“大嫂辛苦了。”
　　“木木，你怎么变得虚头八脑的呀？”姚树飞快的瞟了一眼潘玉章。
　　“大哥，你说什么呢？你才虚头八脑的呢！我不是看着嫂子一个劲儿的在忙嘛。”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呵呵，这丫头。”
　　潘玉章只“呵呵”笑着，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开饭了开饭了。”江黎扬声叫着，“宝儿，吃饭了。”
　　一阵开心的嬉笑，一家人坐在了饭桌前。　
　　潘玉章专心的看着车。木木坐在后排。两个人都不做声，车厢里非常安静，——潘玉章连车载音响都没有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街灯亮了，照进车子里，人的脸跟着忽明忽暗。木木悄悄的看了潘玉章，路灯明黄的灯光里，漂亮的侧脸益发有了几分希腊式美男子的味道，却是冷冷的，如同车窗外的近乎冰点的温度。
　　似乎感觉到了木木的目光，潘玉章转过头看了木木一眼：“怎么了？”眉紧紧的攒着。
　　木木笑笑，“没什么。”有些虚虚的声口。
　　听见这话，潘玉章又看着前边了。木木也不说话，默默得坐着。
　　“对了，”忽然，想起来什么，潘玉章开口了，从观后镜里看着木木。
　　“什么？”
　　“你妈在饭桌上问起彭绿茉，怎么回事儿？”
　　木木楞了一下，马上说：“不知道。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发生的事。”
　　“哦？”镜子里一双满含着怀疑的眼睛。
　　“我怎么会跟人提？你不想想。”木木就有些不快，这样的怀疑自己！
　　“我是怕，”顿住了，自镜子里观察。
　　“怕什么怕？反正绿茉没有去公安局报案，你还担什么心！我看你现在要想想在我哥那里的工作了。”
　　“怎么了？”眉毛动了动。
　　“没怎么，就是提醒你。刚才在家我哥哥跟我说你干的挺不错的，听得出他对你挺满意的。”
　　一丝浅浅的得意的笑自嘴边掠过去。
　　木木看了潘玉章露出了得色，不由得恨不能扬起手来，辣辣两个耳刮子打过去，但这不过是她一时的冲动。这一次，她牺牲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为了能够吊住他，尽管她知道这样的牺牲非常残忍自私，尽管她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被感动了收敛了素来的放荡行为，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的脸变了几变，终究恢复了平静，看着他，开了口说道：“你以后应该收敛一点儿。要知道，就算绿茉看着我不去报案，她的未婚夫可没有她那么好说话，哪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强奸？你说呢？
　　潘玉章倏的转头看着木木。
　　“好好开车！”
　　潘玉章看着前方，嘴边里喃喃的，好像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发问：“这事情可大发了！”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惊恐。
　　木木看见潘玉章这样，实在又气又恨，伸过手去戳了一下潘玉章的头，“你犯胡涂了吧！绿茉他们要报案早就报了，你想想。”
　　观后镜里，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忽然，相视一笑。
　　车子飞驰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