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白荷说你再多待两天，我女儿章效君在省里开会后天就回来，她听说你来了非让我留住你，她回来好与你见见面。郑仁君说我就是个瘸腿老头子又不是影视明星有啥好见的。白荷说非也，你的名子在他们兄妹俩心目中，可比影视明星重要的多。郑仁君只好等了两天，章效君从省里开会回到辽西，先到了母亲家与郑伯伯见了面。郑仁君与章效君谈得很投机，他好象又看到了年轻时的白荷。
　　郑仁君来辽西的第五天早饭后，白荷说仁君老师你今天想回家我就不强留你了，外面车已备好，送你去火车站，乘火车比坐汽车舒服些。
　　郑仁君说客随主便，我也正想坐火车回辽东，因为辽东去年才通火车，我体验体验火车进辽东县的感觉。说着话就随白荷出了门，一辆豪华轿车正停在门口，开车的师傅却是那位保姆。到了火车站白荷把郑仁君送到检票口，递给郑仁君一张火车票和一个黑色长方型的皮包。郑仁君问这是啥东西？白荷说笔记本电脑里面有说明书，你详细阅读完说明书就会用了。郑仁君说我有电脑我不能收你的。白荷脸色一变说，你要不收我跟你急！这时站内一位身着铁路服装的女青年走过来问，郑仁君先生？是您吧，我扶您上车。说着接过白荷手中的黑皮包，另一胳膊架着郑仁君就走。郑仁君扭头跟白荷招了招手。女青年把郑仁君送上一节软卧包厢，放下黑提包说，郑先生，您先休息一下，一会儿我给你送早餐。郑仁君说我吃过早点了。火车开动，郑仁君望着窗外瞬间变化的美景，心中一阵感慨：辽西的变化真大呀！
　　郑仁君躺在软席床上睡了一觉，火车正好到达沈阳站，女青年过来扶着郑仁君下火车，又把他送上沈阳始发至通化的火车，仍然是软卧包厢，一女服务员送来酒菜。郑仁君吃喝完又小睡一会儿，火车快进辽东境内了，坐起身来望着窗外的风景。下午三点钟，火车到达五贤山站，女服务员走进包厢扶着郑仁君下车送到出站口。汪青山、冯秀英早站在出站口外等候。汪青山说，郑哥，您回来了，快上车吧。郑仁君向周围撒眸一圈，你开我的三轮子来的？车呢？冯秀英指着一辆深红色轿车说，有轿车谁还坐那玩意儿，轿车多舒服。轿车？郑仁君一愣，问，谁的轿车？汪青山说你的呀，前天下午一个年轻人给送来的。冯秀英说他让我在收条上签了字就走了，说是省里奖给你这有特殊贡献的残疾人作代步用的，那位送车的小伙子好象跟江哥还认识，回去问问江哥就知道是咋回事。
　　郑仁君走到红色轿车后面掀开后备箱盖，见锦州同学王红云给他买的折叠式轮椅放在后备箱里立即就明白了。说，这是白荷娘俩搞的鬼，这么贵重的礼品我承受不起呀！汪青山说人家诚心诚意，从辽西大老远地把车给你送来了你不要也得要呵，快上车走吧，有一位老将军，这几天等你都等急了！先回去再说吧。说着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让郑仁君上车。
　　郑仁君说，现在买一辆新车光报户口领牌照也得几千块钱吧？汪青山坐到司机位子上，一拧车钥匙，车就慢慢启动了。说，这是一台油电两用车，挂电动车牌子不用报户口领牌照，也不用办驾照。汪青山随手打开音响开关，就听白荷说：仁君老师，您现在坐上我送给您的代步工具车了吧？这台车子是效仁前不久从他海关朋友手中买到的内部处理走私车，比正常进口整装车便宜一多半，现在的年轻人花几十万元钱，就象咱们年轻时花几元钱一样随便。他买回来孝敬我，我不能责备他孝敬老人的积极性，可我有一辆车就足够用了，留两辆车干啥？虽然这辆车是自己儿子花钱买的，我也退休六、七年了，可社会影响不好，现在开豪车住别墅的人毕竟是极少数，一个给共产党当了二十几年小官的女人，咋就能住上几百平米的别墅拥有两辆进口豪车？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不是贪污就是受贿吧？家有良田千万顷，每餐不过半斤米，家有房屋千万间，睡下不过三尺席，钱财乃身外之物，没有不行，多了还真会咬手，你腿脚不济用得上代步工具，你就帮帮我的忙给我轻轻装吧。这部车子的优点是容量大耗能低，充满一次电可跑一千公里，如果用油驱动每百公里不过3.8公升汽油，加满一次油也可跑一千多公里。爬坡性能好，不仅能在柏油路面行驶，在乡村土路上也照样跑。但愿它能为你的生活带来方便和快乐。
　　冯秀英说，当家的，你听听人家白荷这话说的多好，同样是人，人家为啥就那么能赚钱呢？
　　汪青山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郑仁君介绍说，白荷的一对龙凤胎儿女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后来又接受了高等专科教育。儿子是学园林艺术建筑设计的，现在自己开公司，几乎包揽了整个辽西地区六县的园林别墅设计项目，能不赚钱么？那闺女更不简单，英语水平高不说，还具有非凡的领导才能，今年才32岁就当了辽西县一所高中校长，最近就要调任教育局长了。咳，咱不说这些了，青山，你刚才说什么老将军找我？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位老将军，那可真是传奇式人物。老将军姓武名文杰，1925年出生于辽东县土城堡一个大地主家庭。他的祖父是清朝进士，官至天津道台，他父亲也曾考中秀才。清朝灭亡，武家一大家人，老兄弟四人分别经营油坊、烧锅、城里当铺和农耕业。武文杰自幼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在乡下读完小学又在县城读初中，初中毕业，家里又把他送到通化市去读国高，武文杰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1944年，武文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因为他会日文，肖劲光将军把武文杰调到身边作机要秘书，对于破译日军电文监听日语电话，武文杰起了关键作用。肖劲光将军对武文杰十分钟爱，经常给他讲革命道理，武文杰进步很快。他给家里写信叫父亲把土地分给贫苦农民耕种，他说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广大劳动人民的党，与国民党有本质上的区别，中国在不久的将来，必将在共产党领导下成立新中国。武父也真听儿子劝告，1945年就把自己名下的土地，全部分给了本村和外村贫农，自己仅留下四五亩口粮田。土改时划成份，老武家兄弟四人，武老大是贫农，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地主。
　　解放战争时期，肖劲光将军把武文杰调到前线先任排长，后升任连长、尖刀营营长，几次受伤也几次荣立战功。1950年10月，武文杰部奉命抗美援朝。1953年，在“三八线”附近的一场战役中，已担任副团长的武文杰被炸断了双脚，下半身埋在焦土中昏死过去了。
　　在战地医院，武文杰的双下肢作了简单的清创手术，左手也掉了三根指头。回国疗伤半年后，创面封了口，但没了双脚不能走路了。1954年2月份，国家把武文杰送到苏联疗伤养病，请苏联专家给武文杰安装假脚。1957年初，武文杰在苏联疗养三年后回国了。去苏联时，是由人抬着上火车的，回来时，是自己走下飞机的。象健康人一样，不知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武文杰是个失去双脚的残疾人。
　　武文杰自知是个重度残疾人不能在部队继续干下去了，就向组织上提出转业退伍的申请。组织上考虑到武文杰是个四肢几乎失去三肢的一等甲级残废军人，所以也没考虑给他安排什么工作，回家后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
　　2013年初，国家发现武家坡山下埋藏着含量丰富的铀矿。国家要开矿，武文杰的住宅就得动迁，国家出资让武文杰在全县范围内任选地址重建住宅，想进城买别墅也行。已经快到90岁的武文杰说，我老了不抗折腾了，我在武家坡生，死也要埋在武家坡，这个地方山好水好人更好，哪个地方我也不去！
　　动迁办的人找到武文杰长子武成仁，请他出面作老父亲的工作。武成仁因患腿疾，已在百老互助乐园住了两年半，他觉得百老互助乐园的居住条件，要比他父亲的花园别墅强得多。他就回武家坡动员父亲，说百乐园的居住条件如何如何好，您老不妨去那里住一段时间试试看。此刻武文杰的次子三子都大学毕业在外地参加工作，唯有大儿子在身边，但大儿子也是六十开外的人，陪着唠唠喀还行，别的啥也干不了了。武文杰接受了大儿子建议，答应到百乐园来暂住，如果不行，再到别处建住宅。
　　武文杰搬到百乐园正是夏末秋初时节，看着这百乐园别有一番风味，满院子都是葡萄长廊和花坛，鲜花盛开，红绿相间，心情也开朗起来。进到宿舍楼内，室内整洁明亮，全天的太阳，室温还不高不低通风良好，老将军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新居。原定的是他自立小灶，每天三餐都是肖梅给他作，一清早他站在廊檐下看见别的老人去打豆浆，就叫肖梅也去买两碗来尝尝。肖梅打回了豆浆倒在碗里，一股扑鼻的甜豆汁香气扑面而来。老将军也不用汤匙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慢慢吧哒吧哒嘴，说，这豆汁好，赶上几十年前自己家作豆腐时舀出的豆浆了。中午肖梅要作午饭，问老将军想吃点什么饭菜。老将军说你别自己作了，去他们的食堂随意买些他们吃的饭菜我品尝品尝。肖梅就来到食堂，主食买了米饭包子两样，副食买了一盘熘豆腐，一碗红烧肉。老将军吃的这个香啊，就告诉肖梅说，往后咱不用自己立小灶作饭了，我吃人家这大锅饭比小灶饭菜好吃。
　　隔两天大儿子武成仁来看望老爹，问老将军在这疙咋样，生活的习惯不习惯？老将军埋怨儿子说，这疙瘩吃住赶上天堂了，有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是不是我也早来享几天福。老将军就问儿子，这养老院咋待遇这么高？武成仁就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说这是一家老人们自筹资金互助型的养老院。这个构想一开始是一位残疾人作家名叫郑仁君的人想出来的，这郑仁君原先家就是咱土城镇老岭村的人。这个养老院名叫百老互助乐园，就是取老人们互相帮助自我养老的意思。
　　老将军说，你把这位郑作家写的书给我借一两本，我看看他写的咋样，我正好也写一本书，写了快十年了还没成功，正想找个明白人指点指点。
　　武成仁从父亲那里出来到江春水办公室，跟江春水说老爹想看看郑老师写的书，两人来到郑仁君办公室一说，郑仁君说我写的几本书出版量不大，现在基本上没有存书了，这样吧，我下午回五贤城那个家找找，找来给你送去。当天下午，郑仁君回五贤城家中的书房找了他十几年前出版的两部小说《今昔老岭沟》、《五贤山传奇》送给了武成仁，武成仁千恩万谢，然后把书送给了父亲。老将军仔细阅读《今昔老岭沟》，七天才看完一半，就告诉儿子武成仁，说你把郑先生请来，我要见见他。
　　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郑仁君问，您已经动笔写啦？老将军说，我写了九年多了，我准备写100回，现在写到99回了，每回1万字，到完稿我要完成100万字。郑仁君说，您快写完了，能不能先允许我拜读一下您的大作？老将军说，大作谈不上，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劳驾你帮我看看，指点指点。小梅子，你把我的书稿拿两本给郑老师瞅瞅。那位名叫肖梅，老将军的女勤务员就拉卷柜，从里面拿出两个16开本刀切纸线装书。郑仁君接过一看，哎呀妈呀！不由一阵惊叹，只见那线状本书稿的封面用毛笔隶书写着“梦昊”第一卷，翻开封面，里面是用毛笔书写的蝇头小楷，瘦金体字不大不小，如同木版印刷一样。老将军说，这一页是20行，每行20字，标点符号不占格。
　　郑仁君赞叹道：老将军呵，您这书稿就堪称艺术品啦！老将军说，我请你来不是看字写的好坏，请你来是要看书的内容。我是以我的亲身经历，从1943年那场悲剧开始写的。郑仁君看这书稿是用中国传统的文学写作方式——章回小说体写的。第一回的标题是：文俊美携友逛庙，秦书珍遇寇丧魂。而书的内容大体是国高学生文俊美不满意封建家庭为他娶的大家闺秀，在省城读书私交志同道合女友，毕业前夕男女双方被选拔出国留洋。星期日男女相邀逛庙求签，遇敌寇文俊美被打负伤，秦书珍被掳丧命……语言朴实生动，行文简练。
　　郑仁君说，您老这是要写中国现代发展史是吧？
　　老将军说，中国现代发展史也就是中国共产党的现代发展史。
　　郑仁君说好，读完了我再跟您谈谈读后感。老将军说不着急，慢工出巧匠。老将军吩咐肖梅，把他的书稿都送到郑仁君的宿舍，以便早晚随时可以阅读。郑仁君阅读老将军的书稿简直就着了迷，因为书中的故事好象就发生在身边，书中的人物好象就在眼前。老将军与郑仁君从此成了忘年交，隔三差五，老将军就打发肖梅或者他的男勤务员把郑仁君叫到他的宿舍陪他喝两盅，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