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麦子熟了

　　第二天，刘毅又在门口习惯地喊着：“刘雪，刘雪！”她答应着出了门。
　　俩人执手相牵，兴致勃勃地朝学校走。不料，半路遇到了同学周美娥。她见了刘雪心虚，打招呼都显得很不自在：“刘雪，嘿嘿，对不起啦，是别人瞎传，不是我……”
　　刘毅说：“得了吧，你妈那“破锣嘴”最多生出个“乌鸦嘴”。”
　　一群学生听了“哈哈”大笑！“嗷嗷”地叫着并朝她身上掷去一块石子教训。
　　其实，刘雪没少掉泪，被冤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是非澄清后，她重新上学了，而且加倍珍惜学习时光。
　　1980年春天，初三生活却接近尾声。复习阶段是很艰苦的，刘雪除了白天刻苦学习之外，晚上约刘毅来家里做功课。或者，她去刘毅家研究讨论。张岩准备了鸡蛋和水果给孩子们补身体。刘雪很感激，缘于从小吃过阿姨的奶水。那年住牛棚时，阿姨让她搬过来住，还给她买过衣服。刘雪家里穷，妈妈给做了一件花色的确凉上衣，一年四季都穿着。放了学，她总是把新衣服换下来挂在院子里，生怕被烟火熏黑，黑了再洗就掉色了，她不想让衣服那么快就旧掉，她想多穿些年，那怕穿小了再给妹妹穿。鞋子，妈妈通常做的是黑色的，男女都可以穿的带松紧带的布鞋，做好了让孩子穿上，一遍又一遍地嘱咐：走路抬起脚，小心别把鞋底磨破了。
　　那个冬天，刘雪穿着爸爸的旧皮鞋抵御了严寒，把青石板路上耀眼的雪花踩得“嘎吱嘎吱”响。之后，弟弟又穿着它，浪漫地穿过了大街小巷。家庭生活的贫寒，使刘雪在繁忙的复习阶段骨瘦如柴面似胶黄。
　　张岩明白，雪儿在家里吃得最差而且吃不饱。那次她亲眼看到，荷花做了地瓜粥，上面蒸着干地瓜叶做的菜团，一碗咸菜一叠酱。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真是幸福而心酸啊！张岩很同情荷花家的困境，时常送来点黑麦面，挂面什么的。在荷花看来，那是高档食品，挂面汤都是那么的浓郁香甜，回味无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中考了。刘雪和刘毅骑着自行车来到莱西五中第二考场对号入座，很快，各自进入了紧张的答卷中。刘雪用了一半时间就做完题，觉得准确无误便向后排的刘毅示意交卷。刘毅摇着头，意思多检查几遍，对待考试就像对待人生，决不能草率！
　　一个月后，中考通知书终于下来了。刘雪考上莱西重点一中，刘毅考上莱西五中。
　　这天，张岩急火火地来了：“雪儿，快去看看吧，明明绝食了！”
　　“啊？”她急忙去了。果然，一个大个子仰躺在炕上，闭着眼噘着嘴。
　　涛涛见雪姐姐来了，讨好地叫着：“哥哥，哥哥！”一边打他的脚提醒。
　　“离我远点！烦人。”
　　“哎哟喂，大少爷，吃炸药啦？”刘雪笑吟吟地逗他，声音就像暖风吹开了冰冻的河面。
　　“我以为小涛调皮，原来是你？”他一骨碌爬起来，脸上强迫挤出几圈涟漪似笑非笑。
　　“怎么，生气呢？”
　　“嗨！真气人，为啥把重点高中掐一个班？被裁到五中太丢人了，打击我的学习积极性嘛。再说，你自己去一中读书谁陪你？”
　　刘雪一阵感动，沉默了许久，说：“哥，我决定去莱西五中读书。”
　　“什么？你傻了？人家考上一中求之不得，你……你这……”
　　“你要求去一中，校方肯定不答应，可我要求去五中，有的是人愿意与我交换。为了咱学习方便，互帮互助，我决定向校方请求与别人交换，陪你去五中读书。”
　　刘毅于心不忍，可她决心已下，谁也劝不回她那颗倔强的心了。
　　开学这天，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们，骑车的，步行的，有的家长满面春光地送来了孩子，那滋味，好像考上高中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自己似的屁颠屁颠地帮忙拿行李提箱包。
　　第一天发课本，统计名字，同学们互相熟悉。刘雪被选为高一1班学习委员。同桌是个男高个，浓眉大眼，威风凛凛，他叫俞洪培，是莱西郊区院西的，现住在院上姥姥家。
　　刘毅则分到高一2班。从此，俩人同骑一辆自行车，刘毅载着她来回往返于学校。
　　中午，老师安排了值日表，让学生们轮流去伙房蒸饭烧水凑合一顿。刘雪拿出从家里带的地瓜干和咸菜漫不经心地吃起来。
　　邻桌女同学说：“刘雪，我看你吃的地瓜干很香哎，我用馒头换你的地瓜干行不？”
　　“好啊，那你吃亏了哦。”
　　“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吃馒头腻歪了呗。”
　　白白的美味馒头，散发着清醇的麦香，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回味无穷。
　　第二天，刘雪希望那个同学再来换馒头，可是，邻桌正低着头吃大饼。看看同桌俞洪培，正风卷残云般就着咸鸭蛋吃馒头，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真让人垂涎欲滴。
　　“你家里经常吃馒头吗？”
　　“不稀奇，我家生活还好。我只管享受父母的收获成果。”
　　“真羡慕你，有福气。”
　　“嗨！吃啥都一个味。”俞洪培不以为然的样子。
　　回家路上，刘雪感慨，“哥，我带的饭真不好意思拿出来吃，看看邻桌同学，馒头鸡蛋油条大饼的，自己觉得寒碜。”
　　“馒头鸡蛋？不够享福，还是天天有猪肉吃好。主要是将来我们要去大城市拼搏，看看妈妈烈日下割麦子，汗流浃背，两手血泡，我都心疼死了。想去帮忙，妈妈不让，让我在家喂猪，做饭。作为一个男孩子，我要替妈妈扛大梁！那次，我去地里帮妈妈割麦子。刚割了几十步远就累倒了，真不是个轻松活。妈妈撵我：“快回家拾掇出饭冷一下，俺一会儿回家吃饭。”我答应着回家了。一进门，好像闻到糊味？
　　我突然想起来了，出门时往锅里添水少了，锅灶里的木头烧得正旺，时间长了米饭就糊了。我舀上一瓢凉水一股脑倒锅里，突然“吱啦”一声巨响，铁锅炸了，还以为原子弹爆炸呢。咱们农民太苦了，但愿父母的一片苦心修成正果。”
　　“是啊，有志者事竟成。”刘雪感慨万千！
　　麦子黄熟季节，上帝洒下一张巨大的网，把天地间笼罩在炎炎的大蒸笼里。空气嗞嗞地燃烧着，汗水从脸颊上迫不及待地往下滚。麦子亲吻着火辣辣的烈日，迎着大风给予的历练，努力而坚强地舒展着，时而一浪一浪地向勤劳的人们昭示：成熟着一年的成熟，收获着一年的收获！”
　　
　　1983年年底，俞峰要回家来了。他想让刘雪去北京上学，可自从那年回来与荷花争吵后，再也没回来。那次回北京后，他鼓足勇气向翠平说了实情：婚前就有个女儿，妻子因为产后大出血死了。原以为翠平能大发慈悲不计前嫌，会可怜女儿并让其回家来。
　　没想到，翠平很气愤！“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这叫欺骗，不信任，现在你说实话了？晚了！为了惩罚你对我的不忠，就是不让你女儿回家，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
　　出乎意料。他觉得妻子变了，变得自私自利，变得不近人情甚至不可理喻。可他没和妻子吵闹，因为没有妻子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他知道自己亏欠妻子的太多，他不能忘本。
　　从那以后，翠平不准他回老家。同时，俞峰的工资由她全权保管。俞峰花钱都要和老婆要，回家还要汇报钱干什么用了？花了多少？俞峰在法院里威严施令，在家里却成了有名的“妻管严”。俞峰算着雪儿今年该读高三了，必须回家把她带到北京接受最好的教育，为考大学打基础。于是，他请示翠平：“我回家一趟吧，好几年没去给父母上坟了，别人会笑话我不孝的。我快去快回，给我点钱好吗？”
　　翠平说：“好吧，快去快回，记着，只要别把女儿带回家就行。”
　　俞峰回家那天，依然先去岳母家看望二老，然后去刘屯。这次，他给荷花带了点钱，不多，给岳母家的钱也不多。这可是他好几年的私房钱啊！他希望荷花忍痛割爱，情外开恩，自己省吃俭用也要供着女儿上大学。否则，荷花迟早要害了孩子的。教育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农村与城市的环境不同，塑造的人就不同。女儿天资聪颖，决不能委屈了她。
　　可是，荷花立场坚定：“不行！俺养大的孩子，你想带走？没门！她小时候你怎么不要？雪儿就要在家上学，农村孩子去大城市是要受欺负的。你要是有良心，每年回家给点钱就行了。再说，你老婆翠平不同意雪儿去。万一她去了，你们还不是天天吵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到那时，雪儿受委屈，你受气，多划不来。俺不让她去北京是为你好，也是为女儿好。”
　　“大姐，从另一个角度说，我想尽责任，也想让女儿有前途，更想给你和姐夫减压……”
　　俩人辩论很久，得到的答案就是不行！俞峰直了眼，又一个不近人情，不可理喻的人。
　　（上集完）中集现代版言情故事《云山记事》即将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