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是暗夜里盛开的花朵
作品名称:静年如水已成烟 作者:刘舒 发布时间:2016-03-04 12:43:34 字数:7306
天空有些蓝,是干净的蓝,她脚下的土地却很潮湿,南方的春天总是这样,黏稠的气息让人感觉周身润搭搭的,空气中水分子含量太多的原故。
那个村庄很安静,像一幅水墨画,清一色灰瓦白墙的房子,二三十栋的样子,错落有致安插在丘陵起伏长满楠竹的一个山凹里,人很少,条条空巷,偶有几处丛生着的蒿菜,还有屋檐下的石头上暗绿深沉的苔藓。
徐冉的养母对她说:都到沿海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
徐冉的坟前已经长满了葱茏的小草,不远处的田野里却开满了一大片一大片淡紫色的花,徐冉告诉她说这里的人叫它草籽花,事实上它的书名叫做紫云英。紫云英,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梦幻一般,就像小城深巷她们的旧居那一庭院的紫藤,四五月份,花朵一串串垂直搭下来,和周边青釉的草地一起构成梦幻的城堡,穿着一袭白裙,站在花架下,她们是童话中的公主。
她仿佛看到徐冉有些苍白的脸,头上戴着白色的绒帽,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微笑:徐玥,你来了!
她说:嗯,我来看你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他叫做于舜成,他对我很好,我想我会幸福起来。
徐冉仍然看着她微笑,默默无语。
她漆黑的眸子有些忧伤起来,想起往事,晶莹欲滴:徐冉,你总是让我感觉孤单,你忘了我们是孪生姐妹,为了一个叫做安宋岩的男人,我们彼此客气得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想时间和爱情真像两把锋利的刀子,一把切断了我们母体同胎的感应,另一把切断了我们的人生。
她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徐冉,你是一个狠心的女子。
自从答应于舜成的求婚以后,她开始认真地忙碌。上班时间她不请假,忙于穿着白大褂穿梭在医院的病房,查记录,观病人,下药单,做手术。下班时间她忙选婚纱,拍婚纱照,选嫁妆,写请柬。养父母看得心疼,想替她操劳婚事,但是她不让,说必须忙碌才像结婚的样子,反正一生也只忙这一次。
安静的夜晚,当万物俱寂,她常常躺在床上睁大漆黑的眼睛梳理着白天的混乱,纠结和绝望。
她用手机登上QQ,看着安宋岩一直灰着的头像出神。犹豫许久,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点开他的聊天窗口,写出一句话:我要结婚了。但又觉心有不妥,触摸删除键把这句话褪掉,随后又写这句话,然后又褪掉,如此反复让她感觉自己特别无聊,便随手将手机一扔,没想到手指无意中又触碰到了发送键,等到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抢救,只好使劲用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朝后一仰,身子坍塌于床,自言自语自问自己:结婚关他什么事?关他什么事?关他什么事?她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几近疯狂。
一会儿,他回过来:是吗?祝你幸福!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内心开始疼痛起来,他终究是她所有问题的症结,只要和他对上话,她就能从各种状态中清醒,然后就和他进行一番情绪的撕扯。
她说:我当然会幸福。
他立即回了一句:应该的。
她恨恨地:应该要比你幸福。
他淡淡地说:好!
她嫌手机写字慢,爬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重新登上QQ,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出一串话:
好什么好?
拽什么拽?
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可恶。
你当然比我好。
傍上金龟媳,前程似锦,花好月圆。
可怜了我家徐冉,为你送一条命,你怎么睡得安心。
更可恶的是你找哪种烂借口不好,偏要对徐冉说你爱的人是我,我成了你攀附权贵借机上位的挡箭牌。
拿我当挡箭牌就要不顾一切和我结婚,好证明你纯真可鉴,好让我感天动地,但是你转身却攀上了权贵。
天底下谁不知道你贪恋权力,要不你怎么会对着徐冉说了这话以后转身和你那金龟媳登记?
……
她一句比一句刻薄,感觉自己的双手一直在抖,尽管这样的撕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但是他总是沉默,头像在瞬间灰暗了下去,见他不理自己,她每次都气得胸口痛,激动之余就直接打他的电话,也不管上班时间还是在深夜,他不关机,也不接她的电话,任凭她闹。
很意外,他在她尽情发泄停手喘息以后,又回复了一句:已经很晚了,少熬夜,好好睡觉!
她原本只想歇歇,然后不管他在不在线继续敲打着怨气,当看到这句话跳出来,莫名其妙她觉得很委屈,漆黑的眼睛不由自主被泪水蒙住,她哭,没有任何缘由地想嚎啕出声,但是又怕惊醒了养父母,只好使劲咬着嘴唇,用手摁着胸口,压抑着这种情感,侧身倒在被子上默默流泪。
她对他说:你是一个狠心的男人。
他发了一个心碎的表情。
她苦笑,内心顿感空虚无比,幽幽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这是婚前恐惧症,希望你理解。
没有关系。他说。
她关了电脑,上床继续睁大着漆黑的眼睛,与漆黑的夜晚作斗争。明天就拿着户口本和于舜成去民政局登记,她想。然后没有任何眷恋地睡了过去。
在双方父母交换了意见选好具体日子以后,她穿上了白色的婚纱。
结婚那天,她微笑地看着朋友和同事们在自己的卧室里嬉闹,她们时不时起哄,朝门外娶亲的新郎于舜成和他的迎亲队伍要红包。
幸福像盛开在暗夜中的花朵,有些腥甜的味道。
她想起于舜成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眯着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就像看一个珍稀物种,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完全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在同学会上,他只是富二代同学带来的朋友,却像个熟人一样不停地朝她敬酒,她有心事,与人海喝,终于不胜酒力醉得一塌糊涂。
她不停地呼喊着安宋岩的名字,安宋岩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身子,欲望像一条毒蛇,在她的体内扭动,纠缠,吞噬,她和他缠绵起来,烈火焚烧,完成了人生的一次蜕变和成长。
那一晚,她变成了女人。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睁开眼睛的瞬间,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未系扣子的黑衬衫坐在床沿扭身呆呆地看着她,眼神有些迷惑恍惚,她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惊跳起来飞起一脚将他蹬下床,抓起枕头就朝他身上扑打过去,边打边骂:流氓!流氓!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个男人一边用手护着自己的头,嘴上一边不停地辩解:我们不是都喝醉了嘛,那,那什么也不能全怪我,你自己也,也,也抓着我不放。
她打累了的时候,跌坐在一旁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那个男人结结巴巴地指着她说:你,你,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再好好说。
猛地勾头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她顿时再次吓得面如土色,又气又恨,惊叫一声像个兔子一样迅速窜进被子里,将自己严严实实裹着靠在床头,身体瑟瑟发抖,漆黑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愤怒,渐而布满了泪水。
她哭了很久。
那个男人默默地在酒店的房间里抽烟,他想等她冷静下来。
他信誓旦旦承诺要对她好,好一辈子,还发毒誓。
她摇了摇头,苦笑,从来没有人会蠢得要为一夜情买单,他只不过是看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新鲜而已。
她走出了酒店大门。
那一天,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于舜成。这个名字后来像魔鬼一样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每一场手术下来,时间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五六个小时,于舜成像每天没有事做的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总会捧着一束花或者提着一大袋水果站在她办公室门口,常常引发女医生和护士们的一场骚乱。她看见他总是白眼以对,他也不生气,主动把花插进她办公桌的玻璃瓶里,把东西放在她办公桌上,然后和她旁边的男医生或者女医生天南地北地聊。
于舜成是个讨人喜爱的家伙,不仅高大英俊,嘴巴也甜,她的科室领导和医生护士们都喜欢他,只要他一来,她的办公室就热闹非凡,他赫然就成了一个中心人物,反倒是徐玥被冷落一旁,悻悻地噼里啪啦在电脑上填写病人的病例,要么她干脆往病房跑,她因此常常得到病人家属的赞赏,病人痊愈出院时总是特意跑到她办公室道谢,有些则送东西给她,她拒收病人就不高兴,说她看不起他们,她只好收下,然后把那些东西分给了科室所有的同事们,从未带回家。
每当见到徐玥冷着脸不屑于于舜成抢了风头的时候,于舜成看在眼里,心里既高兴又忐忑,时不时拿眼睛瞟她,其他医生和护士见状,只好一阵哄笑以后散开,自觉地把时间留给了他们两人,他不管她高不高兴,在她旁边说冷笑话,惹得其他医生和护士笑成一团,她使劲忍住,实在忍不住了也笑,但就是不跟他搭腔。他倒是挺有耐心的,每天都来守候她上班,有时候个把小时,有时候几个小时,像个不务正业的青年,也像个吃穿不愁的富二代,有个比她年纪小一些的护士当着于舜成的面说:徐医生,你这样的艳福要把握住咯,不要冷脸子啦,如果你不喜欢就把他让给我?她啼笑皆非,说:行行行,你爱好你就拿去。于舜成在旁边笑:年纪小小的什么不好学,要学挖人墙角,徐医生也是的,拿我当东西么?送来送去的。她听了立即抢白他:你就不是个东西。于舜成也不和她计较,脸上仍然如沐春风。护士们都嘻嘻哈哈地对他说:我们都想挖墙脚,但是徐医生不好对付。她不堪这样的玩笑,只好收拾办公桌逃离。
于舜成不仅在医院纠缠她,还跑到她养父母家楼下死缠烂打,养父母特别中意这个嘴甜的年轻人,每天都在她面前唠叨:小玥,你都老大不小了,再不找个男人嫁了,都成老姑娘了,遇到于舜成这样好的小伙子,你就答应了他呗。她哭笑不得,只好回应:嗯,嗯,嗯,我会考虑的。养父母这才满意地闭嘴,不时笑眯眯地往她碗里夹菜。
除夕很热闹,养父母远在美国的儿子和在北京的女儿都托儿带口回家过年。小区的院子里孩子们时不时放鞭炮,姐姐和嫂子在厨房里帮养母干活,养父和姐夫则在茶几上下象棋,哥哥勾着腰站在父亲的旁边正起劲地喊:将军!她懒懒散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开着笔记本电脑,侄儿和外甥在她旁边挤挤攘攘,吵着要她让电脑玩游戏,他们为了达到目的用小手挠她的腰和肩膀,她嘻嘻嘻地笑得倒在沙发上,笔记本滑落到地上也不自知,他们趁机抢了笔记本跑开,正当她嬉笑着要抓他们时,姐姐在厨房里大声喊她:小玥,你快朝窗外看!
她惊奇地跑到窗边,养父和哥哥姐夫也起身跟在她后面,小区的院子里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燃放着烟花,嗖嗖嗖在她们家窗口旁边往上窜,然后炸开,天空中由于光线较强没有太多绚烂的色彩,只有一缕缕青烟随风飘散,一阵烟花燃尽,她赫然看到于舜成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一堆心形的粉色气球中间,左手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右手拉着几个大大的白色的心形氢气球,每个气球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粉红色字体,连起来念就是:徐玥,嫁给我!
于舜成的求婚方式有些俗,但是会给人惊喜,他的惊喜将全家人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们一致倒戈,连两个格外喜欢她的小孩子也不例外。一群人叽叽喳喳围在餐桌上让她接受政治教育,连侄儿和外甥都在劝她:姑姑,那么浪漫的男人你都不要,你要什么人啊?或者,小姨,他看起来那么有钱,你为啥看不上呀?全家人听了两个孩子的话都笑了起来,于舜成也笑,积极地附和:是呀,像我这样英俊有钱的男人哪里找?说完他朝两个孩子挤眉弄眼的,她无可奈何地看着身边的于舜成摇了摇头,默默朝他伸出手掌,于舜成见状赶忙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方锦盒,打开取出钻戒,套进她的手指上。席间瞬时响起一阵掌声,那个晚上的年夜饭吃得特别热闹。
春节期间,于舜成顺理成章地成了她家的座上客。
她问他:你受尽我的冷漠,为什么还能坚持那么久?
他回答得很简单:因为心里喜欢。
为什么喜欢?她问。
他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因为你值得我喜欢啊!
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于他的饶舌。
他笑:真的,我对你是一遇钟情。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在和你上床的时候虽然醉酒了,但是心里很明白,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可是没想到你比我还急。
她气得涨红了脸,用手打他,骂他:流氓,你就是个流氓!
他捉住她的双手,一双桃花眼笑嘻嘻的,看她瞪着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眼睛,慢慢的就不笑了,貌似很认真地说:我以为现在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纯洁的,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是个处女,所以我得对你负责啊。
她的双手被他捉住,她就用脚踢他,他勾着身子躲闪着,头朝她的身上靠,她趁机用牙齿咬他的肩膀,他痛得龇牙裂齿只好将她的手放了求饶,她松口傲然地撇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他掀开衣领看了看那两排深深的牙印,用手摸摸,“嘶”地一声嘴裂了裂,见她走远了,忙追过去拉着她的手哄她:我是逗你玩的,你别生气。
她停下脚步拿眼睛瞪他,他嘴角微微翘起微笑,很认真地说:我是爱你,是真的爱,爱得我心口发痛。
她拿手指戳他的胸口问:这里痛?
嗯,嗯。他忙点了点头,一脸的虔诚。她的手使劲往他的胸口戳,他身子一缩,皱眉“啊”地叫一声,她看着他故作痛苦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甜美,阳光明媚,让他的心悸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说了一句:傻样!然后甩着头发走开了。
她跟着于舜成去见他的父母,他父母打量着她,满意的笑容尽情摆在她的眼底。这是以后要和我一起生活的人。她想。有些生疏又有些恍惚。她突然想起了安宋岩的母亲,安宋岩的母亲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只不过他的母亲当时是那个小城的县长,眉眼之间自然有些威严,尽管说话的语气很和蔼,轻言细语的,但是她还是有一种畏惧的感觉。于舜成的父母则就是简单的长辈对一个晚辈的慈祥,她有些安心。
安心下来的她每天答应于舜成的约会请求,他有时候带她吃饭,有时候约她散步,有些时候就坐在她办公室继续和那群医生护士瞎侃,她话不多,但也学会了在他身边小鸟依人。
这样的日子很好,她对自己说。每当她自我安慰的时候便常常脸上挂着微笑。她微笑的时候也常常会想起徐冉,想起徐冉的寂寞,内心里又有些惆怅起来,她想到了安宋岩。
夜梦里常常会有安宋岩的痕迹,那是过去的影子在脑海中的残留,她怎么也挥之不去,每次醒来都会使劲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将过去都扯掉。
夜晚总有安宋岩的存在,她无可奈何。
白天的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的,作为医生她讲究的就是严谨二字,所以关于晚上的心事,在她的漆黑的眼睛里绝不会流露出丝毫的破绽,有一次于舜成犹疑地问她安宋岩是谁,她淡淡地说:一个陌生人。放佛过去是天上风吹皱的云朵,高高在上,飘渺散漫,她因为触摸不到所以装作漠不关心。
幸福是暗夜中盛开的花朵,但痛苦也是暗夜中怒放的花朵,只是两者味道不同,这两种味道就是于舜成和安宋岩,她想。
她一回神听见朋友杜薇在客厅里叫她:徐玥,你妈妈喊你过来。她提起长长的拖在地上的裙子,碎步跑向养母,养母用温热的手抚摸着她的脸,流着眼泪:我的小女儿要出嫁了哦,妈妈觉得她还没长大呢,这一下子送给了别人当媳妇,我真是舍不得得很。
她漆黑的眸子立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鼻子酸酸的,使劲抿着嘴唇朝养母微笑:妈,我只是和您分开住而已,我每天都会来看您,我每天会回来蹭饭,您可不要撵我走骂我懒哦。
她的养母含泪笑了笑说:好,好,好,我今后还每天做饭给你们吃。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是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送给你的一百八十八万压箱子钱,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们没给你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钱就当做陪嫁给你的嫁妆。
我不要,妈,我有钱用。她推回那张银行卡,不知如何是好,使劲抿着嘴唇,泪水情不自禁在她化好妆的脸上流成两道斑痕,眼看睫毛膏要被眼泪冲散,杜薇忙拉起她往卧室走,边拉边说:别哭了,把妆都弄花了。她的养母把卡塞到杜薇的手里,示意杜薇给她,杜薇点了点头看了看她的养父母,眼睛也润湿润湿的。
她被于舜成抱着上了花车。楼梯口处,养父母远远地望着。
车子出了小区的大门,渐渐远离了她熟悉的院子,她的情感瞬间崩溃,放声大哭起来,于舜成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给坐在他旁边的她的朋友杜薇使眼色,只见杜薇也用双手蒙着眼睛,一动不动趴在座椅后背上,于舜成的眼眶也开始泛红了。
不一样的婚礼。几十台保时捷红色越野车穿街而过,排场历山倒海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游街的木偶。她突然想起了徐冉和徐冉的寂寞,那长满绒草的山岭和那田野里远远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紫云英,以及故乡的小城那条深巷的庭院枝枝蔓蔓的紫藤,徐冉就像那远离尘嚣的花朵,她感觉她也是。
闹腾了一天,于舜成的朋友和亲戚们渐渐散去,新房里弥漫着喜庆的气味,她疲乏地陷在沙发中,脸色有些泛白,眼神困顿。于舜成送完他嬉闹谑笑的朋友们,返回客厅坐在她旁边,侧着身子左手抵在沙发靠背上,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将散落在她面部的头发撸往她的耳际,她垂下眼帘,一动不动地屏住呼吸。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于舜成抿着嘴角笑了起来,情不自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然后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半夜里醒来,徐冉仿佛站在窗前看着她微笑,她浑身一抖,倏地坐直了身体。于舜成被她的动作弄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拉亮了床头灯,看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惊惧地问:怎么了呢?怎么了呢?
她看着被风吹拂着轻轻摆动的窗帘,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于舜成立刻想到了什么,下床走到窗前将通风的玻璃窗关好,回到床上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安慰着: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呢。
于舜成似乎睡意很浓,抚摸着她后背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发出均匀的鼻息声。她看着天花板,昏黄的灯影下内心却悄悄地空寂起来,如深谷的夜晚。
婚假期间,她搭上火车去了南方那座小城。
南方的春天甜得腻人,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水珠的味道。那条深巷爬满紫藤的院子,徐玥和徐冉的故居却是清新无比,草圃里新长出浅绿色的草,毛绒绒的样子俏皮可爱,用新铁丝搭起来的紫藤架已经长满了新叶,尽管没有人住,但是邻居隔三差五地帮她们打扫房子,修剪花草,所以这庭院倒也是生机勃勃。
于舜成拉着她的手,他们站在她故居的门前。本来他想带她旅游度蜜月,但是她坚持回自己的故乡,想去看看那条巷子深处的房子。那条巷子没有因为时代的变迁而变得面目全非,反而因为政府的保护措施相对完好,她家的别院也没有被拆掉。
昔日的街坊邻居已经不认得她,也许她离开的时候还太小,现在的她和她们家的小院一样清新神秘。
她恍惚看见徐冉坐在廊檐的花架下,穿一袭白色的长裙,像个童话中的公主,徐冉说:徐玥,你回来了!
她也说:我回来了,我来看你和爸爸,还有哥哥徐峥。
她用手抚摸着那一根根茁壮的紫藤,无限眷恋,她希望所有的时间都停留在十岁以前,然后再找机会慢慢地长大,她和她一起幸福地长大,生命中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做安宋岩的男子。